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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大早,游慕冰就起床了,跟邓波约好了10点在北海公园门口见,她竟然激动得睡不着觉了。放下蒋方离这块大石头之后,游慕冰感觉轻松多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童话可言,原来以为她跟他阴差阳错是一对注定的鸳鸯,却在蒋方离的那一席话中全部化为乌有,他跟她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想到这里,她就把一腔的热情都投注到了邓波这里,见他的心情也就变得迫切了起来。
穿上了新买的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几圈,然后把头发扎了一个马尾巴——那样看起来会显得年轻一些,但是额头会不会显得很大呢?不过也没关系了,美女们不都喜欢把大额头亮出来吗?再说了,如果不是近距离地观看,谁会注意到她脸上的褶子?喷上她最爱的香奈儿5号,化好精致的妆,这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外面催了。
父亲买好早点,母亲给她洗好水果,一再地嘱咐:"一定要好好地表现啊!"游慕冰也破天荒非常配合地又吃又喝,并把父母的嘱咐一并收入囊中,然后快乐地出了门,临出门前,母亲又跑出来说:"冰冰,你今天还是别开车去了。俩人约会,女孩不要开车比较方便。"
"啊?不开车?那好吧,我打车过去吧。"
"别打车了,太浪费,你在门口找个公共汽车过去吧。冰冰她爸,咱们门口哪一路车到北海公园啊?"
"等会我查查地图啊!"游慕冰的父亲应声喊道。
游慕冰翻了个白眼,说:"拜托了,老爸老妈,我走了!"
出了门,打了一辆车,很快到了北海公园门口。发了一条短信给邓波,邓波的电话接着过来了:"游慕冰吗?我是邓波,我正堵着车呢!你已经到了?"邓波的声音从美妙的公车报站员声音里挤出来对游慕冰说。
游慕冰心想,原来节约真的是很多人都推崇的美德,早知道这样她还真的是应该坐公车来。但是想到就要见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她的心胸也就跟着宽广了很多,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说:"没关系,我在门口等你。"
"对了,你穿了一件什么颜色的衣服?"
"穿了条白色的裙子。你呢?"
"我啊?我穿了一件方格的上衣,方格的裤子,白色的皮鞋。"
挂了电话,游慕冰感觉到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打扮?方格的上衣?方格的裤子?白皮鞋?玩扑克牌还是变魔术的?先不管这么多,见了面再说吧。单身男人是没什么审美观的,等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她可以包揽他全部的置装。这不是什么问题。游慕冰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在路边买了瓶饮料,就等方格邓波的到来了。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游慕冰有点不耐烦了,发了信息问他到哪里了,回信息说:"狂堵。"游慕冰心想今天是约会,难道你就不能打个车花十几块钱过来吗?但是话没说出来,再回一条:"好的,快点,等你。"
周末到北海公园的人还真多,老人、小孩、情侣、老外游慕冰意识到自己一个女人,约会的时候却在等一个男人,这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果不是因为邓波属蛇,阴历九月又是巳时出生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他真应该感谢自己的妈妈,把他生在了这个好时辰中,要不然,他连见她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女孩子向她跑过来,激动地说:"你是那个电台主持人吧?"天啊,竟然有人认出了自己,游慕冰赶快端起著名主持人的架子,咳嗽了一下,露出社交的微笑,对女孩说:"你好,你经常听我的节目吧?"心里暗想邓波怎么还不来啊,自己受到听众欢迎这一幕应该让他看到,这是多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啊!
"是啊!你是叫什么来着?小玲?你们上次搞活动的时候我看到你了,还有阳光、宋辰枫、莫小可、罗阳等等,我特别喜欢听广播。"
游慕冰涨红了脸,尴尬地笑着,希望女孩赶快离开自己,可是女孩显然太高兴了,继续说:"呀,你是叫小玲吧?我想问一下,莫小可是在你们台里吧?我可喜欢她了!我们全班的女生都特迷她,你能帮我要一张她的签名吗?"
提到莫小可简直令游慕冰火冒三丈,认错人倒也罢了,也算是常事,可是在她面前提起死对头莫小可,简直是触动了游慕冰的导火线,她顾不上自己的风度,对那个女孩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正在这时候,游慕冰看到了一个果然像从扑克牌里走出来的方格人向她这边奋力地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挥手喊:"游慕冰!我来了!"由于边跑边喊,他脸上的肉随着这些动作来回地颤抖,像一只松弛的沙皮狗。女孩子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忍不住捂着嘴笑笑走了。游慕冰的心情一下子掉到了悬崖底。
邓波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游慕冰的面前,游慕冰仔细地看了看邓波的长相——身高约莫170公分,体重差不多55公斤,戴了一副金边眼镜,黄色的牙齿有些突出,所以整个嘴部的轮廓显得非常突出,尤其是在他笑的时候,仿佛24颗牙齿全部暴露在阳光下。30出头的年纪,皮肤松弛,一笑起来眼角都快成一朵菊花了,这令他看上去至少苍老了七八岁。
游慕冰以蒋方离为邓波的模型考虑,结果看到邓波的真实长相,心里非常地失望。但是她又不好表现出来什么,于是她笑了笑说:"你迟到了。"邓波也上下打量了一下游慕冰,但是看不出来他是否对她满意,因为他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迟到上:"哎呀,急死我了,北京现在这交通实在太差劲,天天就是堵。上班堵,下班堵,出去办事堵,连周末出来玩玩都堵。"
"是啊。"游慕冰再次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怎么来的?那么快?"
"我打车过来的,那段还可以,不算堵。"
"你可真奢侈,我从来都不打车,觉得太不划算了,走几步就蹦两块钱,一直堵,一下一下地蹦钱,我心脏都被它给蹦毁了!还是公共汽车实惠,无论多堵都不会多收我们一分钱。当时我也想过坐地铁,但是转念又一想,地铁挤得连座位都没有,却比公共汽车贵几倍,太不划算了!
"有的人珍惜钱,有的人珍惜时间,大家是不一样的。"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周末的时间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有的人在周末睡觉,有的人在周末看电视,我在周末约会,大家其实都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干这些不但赚不到钱,还会花钱,看电视要电钱吧?约会要花车票钱吧?睡觉还不错,不用花钱"
"嗯,勤俭节约是美德。"游慕冰感觉自己连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你来了好久了吧?咱们进去转转?"
"我们换个地方吧?"游慕冰说。
"怎么,不喜欢北海公园吗?"
"不是刚才遇到一个听众挺不好意思的,怕再次碰到她。"
"没想到你还挺谦虚的,如果是一般的庸俗的人,会觉得这是荣耀,甚至都会炫耀这种事情!那行,我就尊重你的意见,咱就去后海走走怎么样?"
游慕冰点点头说:"也行。"
两个人走到了后海,沿着水边走了几步,邓波突然说:"小游,我觉得你长得挺年轻的。"
"啊?哦,马马虎虎吧,你也是。"
"我不行了。我前几年还是一特精神的小伙子,现在都变成糟老头了。"邓波自嘲地笑笑,"知道我要约会,我们哥们几个都给我出主意,让我打扮得年轻点、酷点,你看我这一身,显年轻吧?"
游慕冰难过地笑了笑说:"是挺年轻的,就是有点夸张。"
"我就知道太夸张,我说了,可他们几个都不干,说非要我这样,这叫标新立异,说要想赢得女孩子的芳心,必须得标新立异。"
"你那几个哥们可真够坏的。"
"他们全都为我好。这几年一个接一个地结婚了,就剩我自己了。"
"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呢?"
"不是我不找啊,以前也谈过,吹了!现在这好姑娘,太难找了。"
"你是在科研所工作?"
"是啊,搞研究的,都已经干了六七年了。我这工作平常也特枯燥,不像你们文艺工作者,生活多姿多彩,我特羡慕电视台工作的人,因为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
"我可不是电视台的。"
"我知道,大新叔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说你在电台,特有名的主持人,人长得漂亮,能说会道,还特别有钱,就是岁数大了点。"
游慕冰快要昏倒,她提醒邓波说:"咱俩同岁。"
"是啊,过了生日可就30了。没听人说吗?男人30一朵花,女人30豆腐渣当然了,这句话在你这儿不适合,我看你特显年轻,绝对还是一朵花。"
游慕冰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沮丧的场景,没想到大新叔叔竟然给自己挑选了这么一位"真命天子",这样的装扮,这样的谈话方式,这样的人游慕冰快要疯了。可是他确实属蛇的,阴历九月,巳时出生的啊,千真万确想到这一点,游慕冰又委靡了下去,找到这个人太不容易了,虽然他着实令人失望,但是目前只有他一个候选人的情况下,还是先敷衍待之吧,这可是自己的转运宝石想到这里,游慕冰忍了。
咳嗽了一下,游慕冰提议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已经中午了。"
"行啊,不过,这边的餐馆都太贵了,都是蒙外国人和外地人的,咱们找家便宜点的去吃吧。"
"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点的?其实也贵不了多少,这边的餐馆有几家还不错"
"真的,我告诉你,这边的菜价比同类餐馆要贵上一倍。跟我来,我知道这附近有又便宜又实惠的餐馆。"
游慕冰跟着扑克怪人邓波一路走小巷转胡同,足足走了有20多分钟,才拐到一个看上去又小又脏的餐馆前,她的脚开始疼了,她恨自己为什么穿了一双跟圆规一样细的高跟鞋。
邓波神秘地笑笑说:"别看这儿门面不怎么地,但是是有名的老字号,这儿的卤煮绝对棒,上学那会儿我就经常逃学来吃。还有炒肝跟爆肚,都快绝了,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都想着呐!"
原来转了半天是一个小吃店,游慕冰看着自己一身洁白的新衣服,又看了看这家沾满油渍的店,实在感觉无法迈进脚去,但是一想到真命天子一事,她就横了横心,走了进去。
"两碗卤煮!"邓波高声地跟老板喊着。不一会,老板便端上来了两个用旧碗盛来的卤煮,邓波说:"你来糖火烧吗?"
"哦行。"
"两个糖火烧!"邓波一边动起了筷子,一边满嘴都是油腻地高叫。
用缺了口的旧碗盛来的卤煮游慕冰是一口都吃不下,糖火烧勉强地吃了一半,觉得胃口就已经全没了,游慕冰拿出包,准备找一张面巾纸擦擦嘴,邓波却以为她要买单,当机立断地大喝一声:"我来!我来!"找了半天,邓波大汗淋漓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说:"还是你来吧,我今天忘带钱了。"
走出了卤煮馆,游慕冰只觉得胃里翻腾着,非常不舒服。邓波显然没有发现游慕冰的异常,一边走路一边说:"你看咱俩年纪也不小了,都三张的人了,婚姻大事也都该考虑考虑了,对了,你对于现在贷款买房怎么看?"
"没想过。"
"嗯,是啊,不过咱们北京人有个好处就是,咱们都有房,所以不用跟那些外地人一样整天奔波劳苦为了套房累得跟孙子似的。当年回迁,我们家拿了那笔钱在通县和大兴买了两处房产,当时特便宜,现在可值钱了,谁让咱是北京呢?到处都是寸土寸金啊!"
"你平常都是坐公共汽车上下班吗?"游慕冰忍住胃里的难受,问道。
"对啊,现在公共汽车多划算啊,四毛,来回八毛,便宜啊。"
"你没买辆车吗?"
"谁那么傻帽买车啊?现在油钱那么贵,养路费、保险得交着吧,没事得做护理吧?连停车费都那么贵,我买它干吗去啊?买回来一祖宗?"
"照你这么攒,你得攒下不少钱了吧?"游慕冰有点讽刺地说。
"也没多少。省小的花大的,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剩下。你呢?"
"我哦,我是月光族。赚多少花多少,不含糊。"
"一看你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不过,文艺工作者嘛,难免会有点随意,将来咱俩生活在一起,我管账,绝对不会让你再继续当月光族。"
"对了,你原来的女朋友为什么分手了?"
"别提了,第一个吧,外地人,当时跟我认识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这不是心软吗?把我们家大兴那套房子暂时借给她住,还托关系找人,忙上忙下地帮她找了一工作,连户口都给她办过来了,结果她跟她们单位一男的好上了。当时她还不承认,当我是傻子了,你说我能是傻子吗?我就是装傻罢了!"
"哦,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更不靠谱了,虽然不是外地的,但是我看也没比那外地的好到哪里去,今天要衣服明天要化妆品,出门从来不带钱,连个零钱都没带过。有一次过生日,看上一lv的包,好几万块呢!结果没买,闹了几天,最后分手还问我要了几万块的青春损失费,我还浪费青春了呢,我找谁要去?"
"第三个呢?"
"第三个人还可以,就是有一毛病,不讲卫生,整天不洗澡,一到夏天,身上就有味,我劝了她好几回了,怎么也不听。"
"就为这个分手?"游慕冰被邓波的往事给听呆住了。
"当然不是这个了,只是说一方面,还有就是我特看不惯她整天吃饭吧唧嘴,这些个毛病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还有我忍受不了的一个毛病就是她老爱穿袒胸露背的衣服,你说女人是不是该端庄点?一说她就急,一急了就跟我闹别扭,一闹别扭就要跟我分手,后来我一想,还是原谅她吧,谁还没点毛病,结果她倒好,前一阵子跟一老外跑了!"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还有一个呢!"邓波刚要说第四个故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点失态了,马上转换了一个表情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也30了,以前谈过几个?"
"没谈过几个。"游慕冰说。
"没事你尽管说,千万别不好意思,放不开,我不会介意的,谁还没个过去未来呢?咱们俩啊,应该透明点,了解过去才能开创未来嘛!"
"我真没谈几个。"
"三个?"
游慕冰摇摇头,邓波说:"五个?"
游慕冰又摇头。
"难道是七个?"
"别猜了,我真没怎么谈过。"
"那这些年你都干吗了?"
"一直就上班了,工作挺忙的,没时间谈。"
"我一看你就是一特纯的姑娘,果然没错。我就喜欢你这种单纯的姑娘,心眼好,毛病少,跟我挺合适的。"邓波对游慕冰所表达出来的简单的历史感到非常的满意。
游慕冰说:"大师跟我说,我应该一个属蛇的,九月的,巳时出生的人。""那不就是我吗?"邓波高兴得不知所措,"我就是属蛇的,九月,巳时出生的!冰——不好意思,我能这么叫你吗?你看咱俩缘分都已经注定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父母?"
"你那第四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咱别再盘问我那点历史了,历史全是云烟,历史已经过去,过度关注历史只会使未来停住脚步,关键的是我们的现在和未来。冰,我觉得我俩太合适了,你看,你搞文艺,我搞研究,你铺张浪费,我节俭持家,你内向我活泼咱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看着装在无数格子里的得意洋洋的邓波,再想想刚才吃饭时候那一桌子的油腻,又加上一大早来回奔跑的劳累,游慕冰一个忍不住,一下子呕吐了起来。
邓波见状吓了一大跳,连忙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吐了?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没事,我"
"我送你回家吧!"
游慕冰点点头,邓波说:"前面前行200米有公交站牌,真不远。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我背你过去。"
快要昏倒的游慕冰一把挣脱了喋喋不休的铁公鸡邓波,挥手拦了一辆车,绝尘而去。虽然被游慕冰甩在当街,但是俭朴的邓波却没泄气,一边往公共汽车站牌处溜达,一边啧啧地称赞道:"这姑娘不错,就是娇气了点。"
回到家里,游慕冰恶狠狠地对满怀期待冲出来的父母说:"大新叔叔这都给我介绍的什么人啊?"母亲说:"怎么了,不满意?""不是不满意,是相当地不满意!"游慕冰几乎要抓狂地喊了一声,然后委屈地走进了洗手间。刚才当街的呕吐令她肠胃极度地难受,再加上此次相亲的失败,也令她更加绝望,本来抱着一线希望要见曙光的她,现在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冲了一下脸,又刷了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都红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啊!"游慕冰的爸爸忍不住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看来两位老人是真的被游慕冰回来后这个意想不到的反应给吓着了。"冰冰,你没事吧?"母亲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游慕冰整理了一下情绪,推开门,对着焦急的父母说:"爸、妈,没事了,我想静一会儿。"说完之后头也没抬地向屋里走去。
游慕冰的父亲对母亲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啊,大新不可能给咱介绍一歪鼻子斜眼的啊,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他。"母亲说完就向电话那边走去,父亲阻拦说:"你先等会儿,别着急问人家,这俩人刚见了面,大新也不可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怎么办?你看咱冰冰一回来就钻厕所里哭去了,准有事!"
"要我说,咱们得先把冰冰这儿问好了,再找人家大新去。"
母亲想了想,点头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回准成呢!"父亲瞪了一眼:"哪有那么容易!"
正在说话的当口,电话突然响了,游慕冰的母亲跑去接电话:"喂——找谁呀?"
"阿姨,您是游慕冰的妈妈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是我,你是谁啊?"由于耳朵有点背,游慕冰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非常洪亮,把对方震得耳膜都快破了。
"阿姨,我是邓波!"
"啊?谁?邓波?邓波?是你啊,太好了,我们刚想找你呢?"游慕冰的母亲示意老伴赶快注意电话的情况。
"不会吧?这么巧?看来真是有缘分,阿姨,我刚跟游慕冰见了面,她回家了吗?我挺担心她的。"
"回来了,刚回来,你们刚才怎么了?我怎么看冰冰不太高兴啊?"
"哦,刚才她在路边吐了,好像是身体不太好吧?"
"吐了?不会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我们冰冰虽然瘦,但是身体好着呢,以前也没吐过啊。是不是天儿太热了?中暑了?"游慕冰的母亲听到这话反而放下心来,原来是身体不舒服,怪不得女儿那么不高兴呢,可是身体不舒服也不关人家什么事,为什么女儿回来抱怨人家?
"那就好,阿姨,那就先这样,您也先休息会儿吧,改天我登门拜访,我对游慕冰的印象特别好,觉得我俩特有话说。"
"真的?"游慕冰的母亲笑逐颜开,"那就好,什么时候过来提前打个招呼,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再见,阿姨。"
挂了电话,游慕冰的母亲大喜,跟老伴说:"是邓波打来的,说对咱冰冰特别满意,还要来看咱们呢!"游慕冰的父亲也傻了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兴奋的老伴,两人默契地向游慕冰的屋里走去。
"冰冰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邓波打电话来了!"母亲拍了拍游慕冰的肩膀。
游慕冰烦躁地说:"别理他,就说我没在。"
"我看他非常高兴,他说对你特别满意,还说要来咱们家呢!"
"妈,你别再招惹他了,我不想见他了,你要是把他弄来,你跟他见面,我可不见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问你怎么回事,你又不说,你到底在烦躁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整天烦烦躁躁的,像什么话?"眼看老爷子急了,游慕冰才委屈地说:"行,你们想知道什么?大热天的让我在北海公园门口跟个傻子一样等了半个多小时,见了面穿得跟扑克牌小丑一样,吃饭怕贵,走了20分钟去吃一碗脏兮兮的卤煮,一路上讲以前女朋友的坏话,看我吐了还要拉我走到公共汽车站去等公交车"
游慕冰的父母面面相觑,在游慕冰无限委屈的控诉里不知所措,游慕冰的母亲说:"冰冰啊,你是不是对人有点太挑剔了啊?"
"总之这个人太讨厌了!"
"是你嚷着要人给找属蛇的,九月的,人家张大新来回忙活着给你找了一位,你还这么挑,埋怨给你找的人不行,要这样,你就别麻烦人家,你自己找去得了。"游慕冰的父亲气呼呼地走了。
看到父亲如此的态度,游慕冰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劝慰说:"冰冰啊,每个人身上都有点缺点,你们第一次见面,他也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别太放心上,就跟两口子过日子是一样,谁还没个缺点呢?但是能因为缺点就离婚吗?我跟你爸这么多年不都是熬过来的吗?把心放宽点,也许发现别人没那么坏。"
"妈,我干吗要忍啊?那个男的你没见他,你要见了他,你也受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这第一次见面,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不舍得打车,不舍得坐地铁,硬是挤着公共汽车,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勤俭节约。"
"冰冰,这不错啊,说明他会过日子,这不是缺点啊。"
"我穿这么高的鞋,他非拉我转了半小时找一小胡同去吃卤煮,我打小就不爱吃那个,又脏又油。把我刚才都吃吐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提议去别的地方吃呢?"
"我这不没好意思嘛!还老说以前女朋友的坏话,这个虚荣那个不讲究卫生,这么三八的男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他这是拿你当知心人了,有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你,你理解一下他吧。"
"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吃就吃了,结账的时候告诉我没带钱,你说有他这样的人吗?"
"也可能人家是真忘了呢,吃点小吃也花不了几个钱,不要计较了,下回让他再请你。你们俩轮流请。不是挺好的吗?"
"妈,我真跟您说不明白了!"
"反正我觉得你们再接触接触,实在不行咱们再找别人。"
游慕冰看自己跟妈妈没什么可说的,于是进了屋,想到夏洛洛一直也没给自己打电话,心里更是一股无名怒火,她拨通了电话给夏洛洛。
"喂,是我,游慕冰。"
"小冰,是你呀,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想问问你,就咱们那节目的事,到底是有戏没戏了!"
"我不跟你说了吗?我把策划弄好后就给你打电话,你着什么急啊?"
"不是我着急,我是怕你忘了。"
"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忘!听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太好啊?生病了吗?"
"你别诅咒我了,我没病,行了,拜托你们那策划抓紧写,我这都等得长毛了,你们策划还没弄出来呢。有那么麻烦吗?"
"你还不知道我那一帮孩子吗?没他妈一个中用的,听话倒是都听话,但是谁来干活啊?还不都是我一个人加班加点,熬夜弄啊?你说我是不是操心命,我可累死了,天天扛着大旗到处跑,我容易吗?谁觉得我好啊?个个都装孙子得意着呢,累就累我一人,我都快不想干了。"
"你可别,你不干了我怎么办啊?"
"废话,我当然不会不干了,我得赚钱,我这开公司又雇人又租房子又四处跑的,都花了好几十万了,现在连个屁都没影呢!"
"行了,这节目一开播,一火起来,你就赚翻天了。"
"谢你吉言。别着急,千万别着急,我也急着呢,咱们节目暂定三个月后播出,你可谁都别告诉,保密,一定保密,包括苏醒。"
"还提苏醒呢?哎,她现在恐怕都烦死我了!"
"对了,我听说你跟莫小可吵架了。是不是真的啊?你这是干吗呀?人家莫小可现在可是一大红人,多吃香啊,领导喜欢她,听众喜欢她,你跟她吵架,不等于拿石头砸自己脚吗?"
"她就是觉得自己红了,傲慢得不得了,欺负人!"提到莫小可,游慕冰就感觉咬牙切齿,语气中马上充满了不屑。
"我那天听人说了,莫小可跟阳光在那儿谈事呢你就冲过去了。"
"她们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她们没说你。"
"你怎么知道她们没说我。"
"我当然知道了!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台里大众情人宋辰枫出事了!"
"什么?"游慕冰吓了一大跳,"宋辰枫出事了?你可别吓我。"
夏洛洛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传,谁都别说,让这事儿烂肚子里!你给我保证,要不我可不敢说。"
"行,我保证,你快说吧,急死我了。"游慕冰感觉自己都快要跳起来了。
"宋辰枫跟听众乱搞男女关系,被人揭发了。那女的还跑到电台来闹,让苏醒给压住了。"
"不是真的吧?!"
"我能骗你吗?这消息绝对可靠,不可靠我不会跟你说的,宋辰枫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表面一本正经,其实暗中跟女听众勾搭,而且专门搭有夫之妇,听说他以前也犯过事,这次算是闹大了,据说还查出来了他跟台里一男主持关系不正常。"
"你是说?"
"对,不光搞女听众,还搞同性恋!"
游慕冰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简直不敢相信夏洛洛说的话,宋辰枫?她确定说的是宋辰枫?怎么可能,宋辰枫那张有点冷漠有点严肃的脸顿时浮现在游慕冰的脑海中,她当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宁愿相信这是八婆加没脑子夏洛洛的胡编乱造,把她心目中唯一一块净土给侵略掉了,她难过极了,连电话都听不下去了,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喂,冰?你干吗?怎么傻了?我当时听这消息也傻了,再怎么说,宋辰枫也是苏醒的人啊,他怎么能那样呢?"
"苏醒的人?"
"不会吧?你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啊,苏醒跟宋辰枫的事谁不知道啊,他俩基本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你竟然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可别出卖我,我也是听说的,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算是台里的人了,也不怕得罪苏醒,你想,没苏醒罩着宋辰枫,他能混得那么好吗?哪回提奖金没有他的份?哪回出风头缺了他的席?新的男主持人好的也不少,他凭什么那么牛?还不是苏醒这王母娘娘在保护着他?谁都不敢跟他争?"
游慕冰木在那里,拿着电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像是听了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传说,这传说又太离谱,她强烈地被震撼住了,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很有可能,她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却发现自己已经接受。她简直乱极了,却又无人倾诉,于是她拨通了林君的手机。
林君看着表情怪异半天说不出话来的游慕冰,有点着急地说:"喂,你究竟怎么了,我可是放下大好的锻炼时光来找你的,你赶快说,我一会儿还有约会呢。"
"你跟你那衣冠禽兽彻底分手了?"
"嗨,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前段时间他又找我了,死乞白赖地非要跟我和好,我一想,算了吧,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他混点吃喝,至少让他把我那美容费、健身费、服装费给我报了,我现在就一下岗女工,还这么大年纪了,估计再蒙个教授这种级别的男人不容易了。其实吧,我也想开了,人生,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几十年都过去了,较什么真儿啊?游慕冰,不是我说你,你也别听那个什么大师胡说八道了,什么属蛇属狗的,只要肯给你花钱就行。我觉得你再这么继续浪费时间下去,别说找到真命天子,就连找个结婚的,都不好找了,现在结婚的男人,也都一人一个地被年轻女孩子给占领了。"
"林君,你说这男人,是不是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还用我说吗?千古的那些案例哪个不是因为坏男人造成的?你说杜十娘容易吗?为个男人跳海了!你说怎么有她那么缺心眼的女人,自己攒了那么多的钱,自己找个地方雇几个丫鬟过下半辈子多舒服啊,又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猜人心思,喜欢睡多久就睡多久,爱跟谁约会就跟谁约会,我要是她,我美死都不冤,为男人自杀,太搞笑了。"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游慕冰瞪了一眼满嘴谬论的林君。
"那你说说什么是感情?俩人什么都没有,就一人一句我爱你,天天喝西北风?那种智力是18岁以前的标准,我们现在都30了,大姐。"
"我不觉得,我觉得世界上还是有真感情存在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要不你给我举一例子,我只相信事实,从不听传说。"
"例子我一时也想不起来,那人家梁祝不是还成经典了吗?你能说梁山伯不是好男人吗?"
"梁山伯,好男人?梁山伯那还叫男人吗?跟一女的在一起三年多愣没看出来那是一女的,我怀疑这梁兄根本就是一同性恋。再说了,要是他算男人的话,看到自己爱的女人被人抢走了,还不赶快去争过来,自己把自己气死了,这算什么男人!祝英台也够傻帽了,你说这种男人没钱没胆的,死了就死了吧,马文才多好啊,除了长得不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知道人家马文才长什么样,没准是孙红雷型呢!关键人家家里有钱,嫁过去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用愁了,没准过几年感情也培养起来了,他梁山伯愿意死,去死好了,干吗死一条拖一条的。"林君越说越生气,竟然像是要为祝英台打抱不平一样地拍起桌子来。
游慕冰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林君的话有一些也对,叹了口气。
"对了,你相亲的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说来听听,不是说是街坊给介绍的吗?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游慕冰冷笑一声说:"就是他自己的亲妈,恐怕也不知道他有那么多毛病。"
"啊?毛病?怎么了?瘸子还是聋子?"林君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就喝。
"都不是,铁公鸡!吃饭专挑小吃店,还不带钱。一辈子没打过车,觉得坐地铁是浪费钱。"
林君没思想准备,被游慕冰的话给笑喷了,半天才缓和过来,咳嗽了半天,才不可思议地说:"你没开玩笑吧?这世界上有这号男人?"
"对,就是属蛇的,巳时生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我就说,你把条件卡成这样,能找到什么好人?"
"可是,算命的说了,如果不找这时辰的人,我的运气还是好不起来,我太着急了,年底台里要评最佳话筒奖,我一年都没评上过,现在新人太多,要是这次再评不上,我怕以后更没什么机会了。"
"哎呀,评奖这种事,不都是有黑幕的吗?哪个是公公正正就拿到奖的?你给你领导送点礼不就成了,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送礼?"
"对啊,你们领导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就更好说了,你送她点名牌的化妆品或者衣服首饰什么的。"
游慕冰想了想,摇摇头说:"我都认识她十年了,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我怎么张得开这口啊。"
"你真行,又想拿奖,又想搞事业,竟然不跟领导搞好关系,你是不是等着天上给你掉下块奖牌来,砸你脑袋上啊?天下有那么好的事吗?"
"我觉得没那么复杂。"
"游慕冰,也不知道你在职场上这么多年是怎么混过来的,我怎么觉得你天真得跟18岁小孩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当时裁员怎么把我裁掉的吗?是因为我业务能力不行吗?还是因为我长了张倒霉蛋的脸,都不是,我是知道的消息太晚,等我知道的时候,别人都已经打点好了,后来我去送礼都没能送上。"
"这么大的事,就没透露风声?"
"还不是因为我跟那教授整天混在一起,没时间去了解公司的一些内幕,我们公司的女的,个个都跟领导不干净,虽然表面上都装清高,但是心计都太多,我这种小白痴是斗不过她们的。"
"我也刚听说我们单位,也有这种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哪种事?不清白关系?这你还用怀疑吗?去看看混得好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有着非凡的头脑跟人周旋的。总之,职场太恶心,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早就厌倦了,所以,我宁愿跟禽兽混日子,也不愿意再投入进去了,没几年就耗尽精力,没准什么都得不到。"
"说实话,以前我真没想那么多,总是怨自己运气不够好,真没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所以说,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别埋怨了,一切都不晚,不是下次要评选吗?你现在开始就活动吧,活动晚了估计名额都早定下来了。"林君正说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号码显示,马上甩掉了刚才沧桑世故的嘴脸,换了一副温柔小鸟的甜蜜模样,对着电话说:"达令,是我,不好意思,我同学生病了,我来看看她哦,不,不用了,你真贴心,这样吧,你一会儿来接我,我们一起去看话剧。"
讲完电话,林君心花怒放地说:"我刚搭上的小开,特文艺,整天看话剧,听音乐会,我跟他在一块儿,品位都变高了。行了,游慕冰,别想那么多了,听我的没错,领导都不是人,好好干活的他不放在眼里,忠心耿耿的他看人别扭,就喜欢那种没事拍个马屁,送个小礼,听话看颜色型。所以你开开窍,搞定领导,你就搞定一切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走了,一会儿那小开来接我,听话剧之前我还想补个妆,走了啊,有事再联系。"
游慕冰送走了花枝招展的林君,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想了想林君后来说的话,再想了想苏醒对自己的诸多挑剔,忍不住点了点头,她觉得她有必要跟苏醒走得再近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