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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少敏垂着眼,直忖着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即将到来的大军,耳边却响起萧及言的讪笑。
“别装模作样了,今日如果不是你,事情又怎会闹得如此?”
辛少敏心抽痛着,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了他的绊脚石一道灵光乍现,她猛地抬眼道:“大人,我记得皇城没有宵禁,对吧?”她先前出宫时,就发觉二重城热闹得不可思议,虽说比不上现代,但对照皇宫简直是要闹翻天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中军要进皇城,守城将领不可不放行,但是皇城没有宵禁,要是再放出消息,四更时摄政王要移交政权,如此大事犹如皇上正式登基,自然是要让百姓狂欢庆祝,若百姓上街狂欢,中军就无法顺利踏过二重城了。”
萧及言楞了下,随即低斥。“你的意思是要让百姓成为拒马,难道就不怕中军踏过百姓尸体直入皇宫?”
“若全城百姓都上街狂欢,我就不信中军的兵马真敢踏过他们!”非常时期有非常作法,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挡下中军兵马。
“现在已是二更天,你要如何在四更天时,让百姓全都上街?”
“派出宫中的宫人上街敲锣打鼓,就说皇上有喜,政权转移,今日上街玩乐者,皆可向店家记帐,月底时一并向宫中请款,然而唯有在今日的三更天到五更天。”她说得又快又急,双眼发亮。“如此一来,宫人可以避祸,二来百姓被吆喝上街了,人潮挤满数条大街,我看中军要怎么踏进皇宫!”
萧及言闻言,不禁怔楞地瞪着她,这法子听似荒谬,却又似乎可行。
“大人,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救皇上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那只能挡得了一时,进了宫还有夏侯决”他顿了下,心生一计,沉声问:“你是想救皇上的吧?”
“当然!”
“那就请你证明给我看吧。”除去夏侯决才是根本,就算届时中军踏进皇宫,夏侯决已死,中军岂能不听令手掌兵符的皇上。
成歆如识途老马走着暗道,出了玉泉宫殿,到处皆有禁卫巡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翻墙进了玉隽宫里,寝殿里不见人影,他便朝二楼的暖阁而去——
“谁?!”前方话落的瞬间,长剑迸现银光挡在他面前。
“太斗,是我。”
“成歆”太斗收起长剑,高大身形倚在墙边。“你怎么跑回宫了?”
“你的伤要不要紧,皇上呢?”他大步向前,稍稍看过他身上扎的布巾。
“我壮得像牛,再捅几刀一样站得稳稳的。”太斗脸色灰白地道,强打起精神领着他往里头走。“皇上在清心阁里,皇上身上中了两剑,那剑上有毒,御医看过上过药了。”
成歆浓眉紧攒着,跟着他的脚步踏进清心阁,就见夏侯欢倚在床柱边闭目养神,脸色铁青,嘴唇发绀,成歆立刻向前把着他的脉。
几乎同时,夏侯欢张眼,楞了下,低斥道:“谁允你回宫的?!”
“闭嘴,吵死了!”成歆想也没想地吼着,静心把脉。他的脉象虚而浅,急又弱,这是失了血也中了毒的表征。
“少敏呢?”夏侯欢倒也不恼,扬笑问着。
“有我在,她能有什么事?!”他哼了声。“救命丸吃了没?”
“吃了,平安把我护得牢牢的,察觉我不对劲,就拿救命丸往我嘴里塞,他自个儿伤痕累累,却还是跑到厨房替我熬药。”他虽是笑着,但神情极为疲累。
成歆沉默不语。救命丸都吃了,脉象竟还如此不稳。再看向他的腰际,拉开已换过的衮服,瞧见底下包扎一圈又一圈的布巾,还隐隐渗出黑色血水。
“不用担心,你也知道我常年食毒,反倒是让我可以抗毒。”夏侯欢不以为意,闲话家常般的口吻问:“你回家一趟了吗?家人还在吗?”
成歆微恼的瞪着他,恼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一派轻松地和他聊闲话。“待会你走暗道去首辅府,我留在这里。”
“会不会怪我当初把你带进宫,害你和家人生离如死别?”他似没听见,依旧扬着笑说。
成歆眼眶殷红,嗓音低哑喃道“你要我离开,才是让我和家人真正的死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大哥”
“原来你知道了。”他微诧道。
“我们太过相似了,不是吗?”或许因为他们是双生子,有时他可以感受到夏侯欢的异状,他抱着夏侯欢的肩头道:“我还小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妻在夜里拜访我爹,有一回我夜半起床解手,适巧撞见,就见那男人和我长得极为相似,后来再遇见你,我心里更起疑了,为何我跟我弟压根不相似,反倒与外头的人相似?
“所以当你提议要我跟你走时,我是为了解疑而来的事变之后,你的母妃抱着我哭,你的父皇坐在床畔静默不语,那时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们不要我”
“不是不要你,而是父皇独宠母妃,可母妃生下了王朝禁忌的双生子,为了避祸,才把你送出宫这是我看见母妃抱着你哭后,我追问出的真相。”夏侯欢疲惫地把脸贴在他肩上,一如尚未出生时,双生子的依偎。
“我曾经那么羡慕你可以在宫外过得无忧无虑,可是我却把你给带回了宫中,和我同样被囚禁在玉隽宫里。”
他是多么后悔,如果那一天他别一时兴起带他回宫,至少成歆还在宫外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不是白白在宫中被折腾了十年。
成歆听至此,总算明白他一直以来的愧疚和忍让,不只是因为他舍身相救。
“我如果真要走,谁都拦不了我,是我自愿留下与你共祸福的。”他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影武者,在得知他为了护住玉隽宫仅剩的几条命而食毒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命一并交到他的手中。只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彼此明白彼此的身分,却没有告诉对方,而是用自个儿的方式去保护对方。
“我不要你跟我共祸福,我要你马上走,回首辅府把少敏照顾好唯有她好好的,我才能过得好。”夏侯欢拉开些许距离,催促他赶紧离开。
“你已经受伤了,你回首辅府疗伤,把宫里的一切交给我,我是你的影武者,你忘了吗?”他代替他留在宫中,哪怕真的出事了,正牌皇上还在宫外。
夏侯欢笑了笑,将他拉近,脸贴着他的脸。“你是我的弟弟,是我仅有的希望,你必须代替我活下去。”
“你这什么意思?”
“听我说,天一亮就是兵符移交大典,这是夏侯决最后的机会,镇守崇阳城的左军都被调动,那么镇守离京四百余里的徐阳的中军也一定会赶进京京城总兵马只剩八千,我不知道挡不挡得住,但不管怎样,夏侯决是非死不可。”他现在的目的不是要兵符,而是杀了夏侯决,夏侯决必然也是这么想,夏侯决最后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置他于死地,哪怕日后遭人唾骂也无所谓了。
“大哥!”
“我的伤,有毒虽控制住了,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
“所以我才要你去首辅府!”成歆怒咆着。
夏侯欢捧着他的脸。“听话!你就听我这么一次行不行?”
“为什么不是你听我的?”
“因为我是大哥,因为我是皇上如果我遭遇不测,我要你好好地照顾少敏,给她家人,也给你自己添个家人,知不知道?”
“好啊,我会好好地照顾她,夜夜疼爱她,就像你一样地拥抱她。”成歆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道,却如他所料的,瞧见夏侯欢挣扎的神情。“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就少装大方,想要照顾她,你就要坚强地活下去,就像过去十年,我们都熬过去了,还差这么一天吗?”
“我没有把握”他如果有把握,又怎么甘心把少敏交给他?
“不管有没有把握,尽管撑就是,你必须要坚强地撑下去、活下去,我不想再看见少敏哭了,不要再让少敏哭了。”何碧死的那一晚,她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他不想再听见她的哭声了。
夏侯欢怔忡地看着他,撇唇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撑下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立刻回首辅府,然后把这东西交给及言,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处理。”他将藏在怀中的信封抽出。
“这里头是什么?”
“军布图,上头载明了都城守将细节,先从八大城门封锁,至于如何善用其余的兵力我把细节写在里头了,交给及言就是。”
“不会骗我吧?”他捏着信封,里头似乎装着极软的纸。
“骗你做什么?光听你说想拥抱少敏,我连杀你的力气都生出来了。”
成歆眼皮抽动着。“早知道这么好用,我早该说了。”
“好了,快走,千万别被发现。”
“放心吧,这么点小事。”成歆走了几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回头。“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
得到保证,成歆放心地离去,然没一会,夏侯欢轻声启口“太斗。”
“卑职在。”
“封了暗道,别再让成歆回来。”他没有骗他,只是骗了自己。他很想再拥抱少敏,可是他知道机会不大,所以他欺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让自己作场短暂美梦。
其实没有生机了,他能做的,只是玉石倶焚罢了
成歆一路赶回首辅府,才刚进穿堂,就见萧及言在主屋大厅里,想了下抽出怀里的信封朝他走去。
“这是什么?”萧及言不解地接过手。
“皇上说里头是军布图,说交给你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他说着,却见萧及言一脸疑惑,仿佛压根不知情,不禁催促道:“先打开瞧瞧。”
萧及言立刻打开信封,手一探,神情愀变地将信封内的东西抽出,如他所料,竟是一道圣旨。
他摊开一瞧,胸口一窒,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写什么?”成歆不安地将圣旨抢过一瞧,恼火吼道:“混帐,竟敢骗我!”
“你和皇上竟然是双生子”萧及言呐呐地道。
成歆与朕为双生子,当年为避双生之祸,交由宫中御医带出宫养育,如今由朕确认,即日认祖归宗,恢复本姓夏侯,如朕辞世,由夏侯歆继位,辛少敏为后,钦此。
看着那刺目的内容,圣旨几乎快被成歆撕烂,他真的没想到那家伙竟敢阴他!
夏侯欢会留下这道圣旨,分明是认定已无退路,甚至打算和夏侯决同归于尽,才会撑着那一口气!
“谁希罕当皇帝!”成歆怒吼着,将圣旨一摔,恼声问:“少敏呢?”他要立刻带她进宫,不管是祸是福,三人一起担!就不信少敏在场,那家伙还敢如此丧气。
“她”萧及言脸色苍白地说不出话。
辛少敏早已离开首辅府——
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外的街上,辛少敏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直朝摄政王府而去,门两侧站了侍卫,当她一靠近,毫不留情地抽出长剑。
辛少敏无惧的抬眼,朗声道:“烦请通报王爷,就说寿央拜见。”
她曾骂夏侯欢是害死何碧的凶手,后来认为夏侯决才是真正的凶手,可是事实上,她也是共犯。
如果她没有穿越至此,她不会打乱夏侯欢的计划,不会累及更多人所以,既是她种的因,自然就得由她亲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