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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来的喜庆日子，一个接着一个。
该拿什么礼物给你，我的孩子？
六一临近，一个属于你的节日，你全然不知去享受；九岁生日快来了，所有人终身惦念和珍爱的特殊时刻，你从来不懂得记念。女儿，我的残女，我拿什么拯救你？
想前天，你还是个软乎乎搭在妈妈怀里的无力的婴孩；想昨天，你还是个为了学会独立走路而在妈妈的扶持下哼哧哼哧往楼梯上前行的苦童；今天看你，已经是个婷婷玉立、齐着妈妈肩头的大姑娘了。妈妈不想抚今追昔，不想感叹韶华易逝，只是，心头有块愈来愈重的大石头压得她不堪重负：拿什么拯救你啊，我苦命的孩子？
一想这事，焦虑、迷惘、苦闷，万千心事象汹涌的潮水漫过心坎，妈妈不知所措，不知前方会有什么？
这些年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你奉献了什么？别的人总是在得知我们的境遇时不住地夸妈妈是个“坚强的”、“伟大的”、“了不起”的母亲，因为他们的确看到如此一个孩子，竟然已经被拉扯成这么大的一个姑娘，其间苦痛，自能想象！是的，妈妈给了你一条生命，妈妈把你抚养成一个人模人样的孩子，但是，妈妈给你的，是一条残缺的、痛苦的生命；妈妈养着你的身，却没有造好你的魂！女儿呀，妈妈愧对已是大姑娘的你！妈妈没有功劳，妈妈枉然有点文化，妈妈没有大智慧、大慈悲，没有坚强的毅力，没有无私奉献的决心！她其实很懦弱、很自私！
妈妈把你生下来，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妈妈害了你，妈妈不是个好母亲！
每次妈妈看到电视上那些残缺的生命怎样被无私伟大的母爱挽救、唤醒、补偿，除了感动落泪，更尖锐的是，她良心受拷、灵魂坐牢。
这些年来，我只是从肉体上、物质上给你应该的关怀，的确，也从心里头深深地牵挂你、怜惜你，但是对于你身体的医治，一者是因为心底深处感觉希望渺茫，所以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观望、彷徨，以致坐失良机；一者是因为经济所限、生存所迫，妈妈舍不得辞职去全身心扶持你，她也不可能舍身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家庭妇女；加上你身为医生的父亲把有些事情看得太简单太武断，认为没多大必要去做无为的努力，他那种天塌下来也不急的脾气更延误了对你的医治机会。所以，纵使妈妈有一腔热望一心救你，想来，必定也缺乏最必要最强大的助推力，因此，直到今天，对于你耳朵的医治，总共只有两次努力，而且都是在妈妈一再催促之下，他才不得不一起带你去大城市做检查。
遗憾的是，戴了助听器之后，缺少一个得力的专人来照例和培训你，我们自己也是责任心不够，助听器大约只戴了不到半年时间就被弃置成文物了，事情就这样半途而废；至今，对你脑力的检查仍是零记录；悲情恶化，现在你的双耳皆已完全失去听力，永远，你都不会说一句话了。
这个世界有万千种声音，到今为止，你不曾知晓哪怕是发丝大的一点点音信。
妈妈想为你安装电子耳蜗，但以前几百元的月收入怎么敢去实践这样的事情？25万啊，天文数字让人望而却步。让你爸去借，他不肯，似乎很为难。到现在工资涨了，耳蜗也降价了，国产的甚至只有三、五万，但是，你的年龄已经超过7岁这个最佳的手术界限了，还有，你的智力，也让人很疑虑。手术有效果吗、有必要吗？这个问题在阻挡着行动的脚力。我最怕听到医生宣布你已经没必要没希望了。还有，考虑到手术之后的一系列后续问题：护理、语训、时间、经历、财力，都是难以忽视的配套工程。你爸爸比起妈妈来更是缺乏决心和信念，特别在养育了你那健康、聪明的妹妹之后，我看他是更不愿正视对你的救治问题了。
想到很多难以论说的问题，心头既愧疚又茫然，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今，你一天天地成为大姑娘，你身体的信号已经明确告诉我，你的发育要比一般同龄的健康的孩子要早，身型、体征、行为都正在向少女阶段过渡；每次给你穿衣、洗澡，一种隐隐的担忧总是侵扰着我，我有些害怕，害怕当你已是成人，妈妈怎么分身去应对一切？因为你是女儿，所以充满危险；因为你的智障，隐患和险情就更甚一筹；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这种担忧和恐惧就更重比泰山！
如果当初，把你生成男孩，也许在将来的日子里要少操好多心思，可以免却诸多具体的问题。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想到那救治的良机也在一寸一寸地远离；特别是每次看到你又有了新的进步，想你其实并不是很傻，你应该是有很大的挽救希望的，妈妈就更是惋惜、紧张、悔恨、担忧，彷徨无计。
最致命的是，看着你健康聪明的妹妹舞动着她灵动敏捷的身手所展示的可爱与顽皮，听着她脆亮、清晰的口齿娇音，体验着那健全生命的欢乐成长，享受着上天赋予的天伦之补里的开怀与愉悦、欣慰，回头，看着呆坐一隅、静伫一处、不曾开口说上一句话的你，想上苍竟这么无情地摧残原本应是美丽、快乐、聪明的你之生命，我惟有和血吞泪，除此，别无释怀之计。
也许妈妈太自私了，因为妈妈鬼使神差地天生眷恋文字，特别是这两年来几乎都把自己锁在了文字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也许是她折翅的理想和多舛的命运、郁结的情志都只有在文字这个私秘的空间才能得到释放与展平，否则，找不到宣泄的心灵将更难以直面一切！是文字给了她一个新的完美的世界，扶平沧桑予其新力，因之，也是文字，在一定意义上害了作为她女儿的你——一个不幸的孩子。假如妈妈不是个情感细腻、多愁善感的女人，假如她只是个粗线条、没文化的女人，也许就不会把自己锁在一个脱离现实的深闺里做着自己那荒诞的梦，也许她就会象那些粗壮的母亲一样背着你爬月台、挤人群天南海北地求医问药，也许那样，你还会有一些令人惊喜的转机和希望奇迹般地出现。可是，妈妈只为了一己心愿，业余时间都放到自己的自留地去了，妈妈真的没有拿出全部的力量去努力去呼号。所以对你的忏悔、愧疚、自责，似乎都显得有点虚伪！
想来简直太可怕了！我不是想要故意这样啊！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每看到一个孩子又如何被自己的母亲扶起来，妈妈就无限地痛苦！每次一想到有位阿姨说的“你快把她弄去治，不然她以后一句话都不会说了”妈妈就想揍自己！特别是看到妹妹的健康、快乐与成长，看到一家人围着这个天真可爱、活泼聪明的孩子发出欢笑，看到因照顾幼小的她而不得不将你冷落、怠慢，看到你偶然的落寞、失意，甚至仇恨的眼光，那一刻，妈妈就觉得自己不是个母亲，不是个资格的好母亲。
与救治你的灵魂比起来，那些身体上的抚养，不过是人道之举，妈妈有什么大恩、大德于你——我可怜的女儿？
惭愧之极！
至今你不会说话，不会自己动手吃饭，不愿自己用手拿东西，小便不能自理，这个春天甚至连原本知道示意的大便也几乎失禁！晚上睡觉还要用尿布，衣食起居、吃喝拉撒，一样都离开大人！也许，状况就这么一直下去了！我不敢考虑你我的生命年限，我只能千万次地问自己：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孩子？
妈妈罪孽深重！
谨以此文作灵魂的忏悔，惟愿下世成为健全人的我之女儿，能够宽解妈妈胸前沉重的十字架！
祝福我苦命的女儿：六一节里，多施欢声，多展笑容！
2007052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