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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 死是定数,是吧?说不清楚。
一
周克诚的故去并没有使人感到惊讶,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未至耄耋之年而亡故,多使人惋惜,叹其命运多舛。但既是死,也就是命寿所至,虽扼腕抚胸,潸然泪下,也留不住去者的脚步。
周克诚死的那天正是九九重阳节,天却是阴的,似是天公着善,哀其不幸。周克诚四十八了,近天命之年而亡故,撒手人寰去会他的前妻。想必也是他生前有知,常说些四十八是他的寿限之类的话。
周克诚的爷爷家学渊源,能写善言,又家道富足,便是这十里八村的人物。周克诚的爷爷曾因一件小事打死过家中的一个长工,但他上下打点,居然逍遥法外了,只是赔了几个钱了事。大约是他孽重如山,便殃及子孙。周克诚的爹没有了他爹的才气,面也没他爹的霸道,是一个敦厚少言的人,身体又孱弱,一副不禁风雨的样子。光复那年,周克诚的爷爷得暴病而死,那时周克诚的爹才不过二十几岁,和媳妇相守着过日子。因为有田,有房产,在划分成分时被定为“地主”田被分了,房产也被分了,日子就艰苦。
周克诚的爹生有他们兄弟四个,分别取仁、诚、勤、俭为名,克诚居二,他的身下还有个妹妹。
“三家子”的人再没有几个人能知道他们家体面的过去。周克诚的爹早已过世了,也带走了他们家的那段辉煌。
周克诚的遭际使人唏嘘感叹。
周克诚死的前一天晚上总是说,他去找他的前妻了,他说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在他的眼前站着,象过去一样给他掸去身上的尘土,为他端水送汤。周克诚的儿子听这话听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以为他是在说昏话,去和媳妇在西屋安安地睡去,却不想周克诚真的死了。早晨醒来时,他过去看他的爹,赫然见他的爹眼睛直瞪着他,身子早已僵硬,手伸出,向上,似乎要抓什么。儿子放声大哭,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
灵棚搭好,孝布扎上,周克诚的儿子小锁就跪在灵棚前。祭奠的人在灵前鞠躬,小锁就叩头还礼,他的礼还得很认真,一定要把头真的叩在地上。小锁有一些混,他的媳妇倒很精明,只是模样差点。
周克诚的乡邻故旧至亲好友侄男外女俱为他上庙送行。鸣咽的唢呐声撩得人心里悲凉凄切,酸楚的眼睛里总有涩涩的泪流出来。下午四时,人们渐渐地离去。周克诚的铁棺材就躺在那儿,叫看的人又一阵悲从中来,人脆弱得就象秋末的一株草,随便一阵风霜雨雪,生命就如同一缕轻烟飘散了。
周克诚在村上的小学校里做教导主任,也可说是村上的文化人了。
农村里“死人”只叫做“老人”人老而终,大概是这样吧。周克诚老了,学校的全体教职工都来为他送葬。不知道他在地下是否有知,假他知道的话他一定很欣慰。地下倘若有鬼就好了,有鬼他就可以去和他的前妻相会,那样他一定高兴,他会告诉妻子他们的儿子已成家了,他已没有了牵挂。在冥冥的地下和他的前妻相会,他一定会涕泗横流百感交集。
秋天的天空里时常飘一些絮一样的云,变幻着怪诞的形状,风来了,就把云吹走,只剩下澄明清澈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晴宇里含着无尽的怨绪
二
由南而来的一打乡间道路的西侧是一个硕大的土坑,夏天雨大时就盛满了水。这道路和横贯三家子村的另一条路交成“丁”字形,周克诚的家就在这两条唛的交角处。东面靠道后面靠道,前面不远就是大土坑。周克诚的家再向东百米处有一溜青砖青瓦的老式房子,那是他祖上的旧居。周克诚没有清算祖产的意思,但看见这偌大的宅院时也免不了感慨几番。抬眼看自家的宽敞明亮的红砖房他心里很满足。他知道这就是他最大的快慰了。他眯起的眼里透着快意的微笑,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周克诚扒掉原来的两间小土房,盖起了这幢令他感到温暧感到惬意的房子。他才四十三岁。他想着给儿子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一个孙子,他就做爷爷,尽享天伦之乐,融融洽洽地过三代人的生活。
去年房子盖成时,周克诚的媳妇病了一场。周克诚知道那累的。周克诚心疼妻子,言语行为充满了关爱,这令克诚的妻子很感动,这在以前她是从未奢望过的。他们夫妻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做妻子的对丈夫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而做丈夫的却当这是天经地义。
今天周克诚的妻子景茹上城里了。这些日子景茹说她的胸口总是憋闷,心象跳到了嗓子眼似的。周克诚让她到城里检查。他说不要得什么心脏病,还是早早诊断早早治疗的好。早晨时,周克诚让十七岁的小锁用自行车带着景茹,揣上了二百元钱上县城。临行前,他百般叮嘱,让小锁注意来往的车辆,叮嘱景茹揣好钱别弄丢了。景茹象是永别一样眼泪不知怎的从眼里不住地流出来,叫周克诚心里酸楚楚地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想不起有多少时没有这样的情怀了,好象这是他第一次对景茹如此温柔。景茹抬眼看看丈夫的神情,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抹抹眼,很是留恋地让小锁驮他去了。
周克诚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惆怅迷茫,好象他们母子从此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似的。看看天上飘着的几朵云,房前的木栅栏,他和长吁了一口气,压抑的憋闷的心好象轻松了一些。
五月的天气是温暖而明媚的,晴明的空中飘散看柔软的思念,在春天里一切都是微微颤动着的。蜃气缥缈,浮着许多梦一样的故事,象鬼魅的眼睛。
十一点多钟时,他正在大门口站着。他向东乡张望,望能看到景茹的影子。春天的无力的风吹拂他的脸,他想起一句诗来:胜日寻芳泗水滨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下一句来。本来他是记得这首诗的,他搜肠刮脚肚地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摇摇头,自我解嘲道:老了!可周克诚并不老。他干脆不去想了。张豆腐匠从这里走过,和他插科打诨。周克诚眯起眼睛把他打量个来回,回应了几句,张豆腐匠点着脚过去。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目光投到很远很远的一片白云上。云象有一对翅,忽然又变成一只鹿的模样。周克诚看着看着突地觉得身子一紧,胸口陡地疼了起来,脑子里便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地象进了一片山谷里。他这样怔怔地站了片刻,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正捂着胸口。周克诚抬起手,猛吸了一口气,觉得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自语道:“我也犯了心脏病?”周克诚并未去多想,转身想向屋里去,却看见景茹已站在眼前,背对着他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周克诚疑心景茹何以这么无声息地进来,不打招呼。他叫道:“景茹!景茹!”但景茹只是回头看了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又回转身向院里走。
周克诚紧随其后,也进了院子。他分明看见景茹已进了屋子,待他也进到屋子里时,却没有看见景茹,他不知道景茹哪里去了,他很想知道景茹在城里看病的情况。周克诚在东西屋找遍了,仍然没有她的影子。他又到外面,可外面什么也没有。他过到西院邻居那时,邻居说没有看见景茹。周克诚心里纳闷,觉得事有蹊跷。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捏捏自己的大腿,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可是景茹呢?
小锁的影子还没有处见。
周克诚感到这五月的轻风中有说不出来的冷说意,他打了一个寒战。刚才是自己看走了眼了,景茹没有回来过。
下午一点时,周克诚正斜躺在炕上看书,小锁急匆匆地撞进来。周克诚忽地从炕上坐起,问:“你妈呢?”小锁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从哭声里挤出两个字:“死了”说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周克诚下地,踢了小锁一脚道:“扯你妈的犊子!”他心里的悲哀一点一点地滋生,他隐隐地感到这一定是真的。后面又进来一个人,是和小锁一同回来的。他委婉地告诉周克诚,景茹遇车祸,已经去了。
周克诚呆立在那里很长时间,他的整个神经已经麻木了,仿佛被电击一样,全然没了知觉,什么也不想。他的目光就停在墙上的一幅挂历上;一个艳丽的女子嫣然笑着,妩媚的眸子里有说不尽的缠绵之意。
周克诚赶到县医院时,景茹早已字推入了太平间。她去了,没来得及看丈夫一眼,带着莫大的遗憾。周克诚趴伏在景茹的身上悲痛欲绝,男人的压抑的哭声更能叫人肝肠寸断。周克诚的亲友们含泪把周克诚扶起来,劝说着。死的已经死去了,活的还要活下去。周克诚忍着泪把景茹的遗体火化了。纸钱化作烟灰飘飘飞散了,寄走了周克诚的无限哀思。
景茹的灵魂早已西去,留下了还未成年的小锁。早晨是小锁带着她去的县城,回来时是周克诚抱着她的骨灰。周克诚抱得很紧,他觉得景茹还没死,他还活着,她还在家里等他,为他拂去他身的灰尘,掀开锅,为他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无法逃脱。早晨景茹和小锁到了十里外的县医院,在那里看了病,取了药。医生诊断说是冠心病。中午十一点时,他们出了城。城外的这段路很窄,只能容两辆车错过。小锁骑车带着景茹行右边。小锁很慎重,尽量靠边骑,但景茹还是不住地提醒,叫小锁不要太快。后面很远过来一辆吉普车,前面过来一辆卡车,景茹叫小锁慢行,她好下来。景茹在地上走了还没有几步,吉普车已在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了。前面的卡车也行至她的左前方。卡车已减速。后面的吉普车带着啸叫从后面兜过来。吉普车想从景茹和大卡车中间穿过去,但这空隙太小了。景茹担心吉普车撞上自己,就向边上靠了靠,但吉普车还是撞上了景茹。景茹的身子猛地向扑去,扑倒在路边。她的双手向前方扭曲地伸出,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脸跄在地面上,有血流出来。小锁正在前面五六米远的地方,回头目睹了这悸心的一瞬。吉普车撞上的同时也停了下来。小锁疯一样地跑过去,抱起还微微喘息的母亲。景茹没有睁眼,已经昏迷了,只有血在流。
等吉普车把景茹送进医院时,景茹已经死了,象一缕烟。
周克诚悔恨自己早晨没有送景茹上医院,这是自己的过错。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如果小锁骑慢一点或是骑快一点就会躲过错车,如果景茹不下来,他们就能避让开。但这一切都是不能假设的,车祸已经发生,他周克诚只有悲伤的份儿,井里该死河里不翻船,命啊!
周克诚的悲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占一点地减弱。景茹的身影虽时常浮现在他的眼前,但他的脸上也时时出现一丝笑容了。
三
我们的眼光追溯到五年前的周克诚,免不了又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今天周克诚死去了,同他的九泉之下的亡妻相拥相抱,想必这也一定是让他感到欣慰的事。周克诚在景茹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思念孤单寂寞的情怀外,就是深深的自责。
周克诚的成分不好,是“地主”沾了他父亲的光。地主这个头衔让他整个人就矮了半截。周克诚二十四时娶了景茹,景茹绝对的不漂亮,面色黑且有雀斑,眼神呆滞。起先周克诚以为她是半吊子二百五,但时间长了,周克诚觉得景茹面目虽然欠佳却心思细腻,是难得的好女人。
当初周克诚聘的父亲力劝周克诚同意这门亲事时说,画上的美人好,能天天瞅着过日子吗?咱这家有人给就烧高香的了。周克诚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是不能指望讨上个聪明贤惠的姑娘做妻子的,总不能打光棍一辈子的,有人给做口饭就成了。
周克诚和景茹结婚以后,景茹劝周克诚捡起书本。周克诚说自己一个地主的身份,拿起书本又有什么用,只会遭人秩笑话。周克诚是文艺工作者革前的老三届毕业生,虽称不上聪慧绝伦才华横溢也可说是能识文断字的人。景茹说世道会变,三穷三富过到老,人不能总这样。周克诚听信了景茹的话,拿出了早已生疏的书本,操起笔,硬生生的写字,七横八扭的字象是在嘲笑他。
七九年时,已经二十八岁的周克诚经过考试被聘为代课教师,秋天时填了民办教师录用表,而后就每月拿十八元的补助费。周克诚当真很感谢景茹,说景茹有远见卓识。景茹的脸有了笑容,她很知足,她的丈夫是老师了。所有的家务她都揽了下来,决不让周克诚插手。她觉得这样才能让周克诚象个先生,先生只能读书写字。
十二月的天很短,周克诚从学校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周在诚在学校里已经吃过,几个同事打扑克,打平伙。周克诚扑着酒气叫景茹把锅里热着的钢菜端到碗厨里。景茹没有说什么。以后的几天里总是如。有一天,周克诚又是很晚才回家,景茹没有端饭端菜。周克诚问:“没有做饭啊?”景茹说做了,只是她们娘俩全吃了。周克诚有些不高兴,他说他还没有吃饭呢。景茹赶紧下地,为周克诚做了面汤。景茹把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周克诚的面前,让他趁热吃下。周克诚吃得满头大汗。景茹在一旁看着,小锁缩着小脑袋也在看,他的舌头不住地舔着嘴唇,眼睛溜溜地瞅着盛面汤的小盆。周克诚小锁的样儿,给他盛了一碗。小锁却看景茹。景如说:“你吃饱了?”周克诚说吃饱了。景茹拍拍小锁的小脑袋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说:“吃吧。”小锁呼里呼嚕地吃了个精光。周克诚把手伸进小锁的被窝,拍拍他的小肚皮,逗他。
周克诚忘不了这些。景茹曾说过她长得丑,又不会做事。她知道周克诚心里有一些不喜欢好。周克诚骂了她一句,景茹便默不作声了。现在周克诚想忘掉这些事,可他忘不掉。景茹的死,反倒使一些本已模糊的事愈加清晰起来。他仍能看见景茹顶着烈日在地里劳作的情景;在雨中景茹蹬上梯子上房去苫一块露雨的地方,而此时他正在学校里面和同事们下相棋;景茹起猪圈时他刚好下班回来景茹绝对的恭须,但周克诚的脾气却不见减小。
周克诚也知道自己不能背着景茹的影子过一辈子,在一年后他娶了比周克诚小两用人才岁的叶华。叶华说不上漂亮但人很富态,说话又婉转得体,有一种中年妇人成熟的气韵。周克诚遵迎娶的风俗把叶华接进了自己家。新婚的晚上是很激动人心的,独居一年多的周克诚陶醉在女人的温柔里。那时月亮正是半个,高高地悬在中天,星星陪衬一样借着月亮的清光,看着月下的一切,看着月夜下人们恬静的梦。周克诚的新妻就如二十几岁的年轻的小媳妇,声音软软的,在周克诚的耳边絮絮地说,如春风细雨。
这样的光景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叶华从梦中醒来,推起正在酣睡的周克诚道:“她的小肚子上有痣。”周克诚眯着眼迷迷惚惚地问:“谁?”叶华一把拧住周在诚的耳朵道:“你那个景茹!”周克诚惊起。他问:“你咋想起她来着?”叶华问:“她肚子上是不是有痣?”周克诚说有的有的。叶华很怕地偎依在周克诚的身上,她说她得罪了景茹,景茹来搅扰她,叫她不得安宁。周克诚安慰叶华,叫她不要怕,梦就是梦。但叶华总是不能安下心来,说没有人提起景茹小肚子上的痣,可她梦见了,这怎么解释呢?
叶华梦见景茹后,便要求周克诚带他去景茹的坟前烧几张纸祭奠一下,以求得景茹的原谅。其实在他们结婚时他们就已来过,叶华在景茹的坟前念着所有续弦女人都念过的歌儿:姐姐采花,妹妹看家。
周克诚和叶华结婚以来自然很亲昵,百般恩爱,这叫周克诚很知足。他感到叶华的贤惠温柔善解人意通情达理,这些是景茹所不具备的。景茹很柔顺,绝对的服从,是优点呢还是缺点?周克诚搞不大清楚。实实在在的日子过久了,总幻想虚渺的景象。周克诚希望景茹不要再来搅扰他们。
秋末的阳光明媚清澈,天空远得象要穷尽风视线。
周克诚带上纸,同叶华一起给景茹上坟。周克诚走在叶华的前面。叶华絮絮地说:“哎,我们结婚那天,我还是从墙头跳过来的呢,没走大门啊。我还向西南磕头了呢!”周克诚打断她的话说:“你们啊,老太太令,什么鬼呀神啊,我怎么就不信!”叶华不满地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周克诚和叶华到了坟场上。坟场上的蒿草迎着秋风簌簌地颤抖,有几分阴恻恻的鬼气,仿佛有无数个鬼魅在坟包里眨着眼睛、蓝蓝的磷火一样的眼睛。叶华抓住了周克诚的胳膊说她怕。周克诚在景茹的坟前站定,跪下。他把水果、糕点摆放好,又抽出几枝香来插有随身带来的敞口瓶里。燃香时,旋过来一阵风,但那香的青烟却袅袅地不散去。周克诚暗自惊讶,忙纳头拜去,口中念念有词:景茹,我对不住你呀,跟我这么多年没享着一天福。可下子日子过好了,你又走了,你这不是坑我呢吗?你走了,撇下小锁我们俩,你不管我们啦周克诚说着说着热泪盈眶泪流下来,泪洒在前襟上,象绵绵不尽的秋雨。周克诚自己放声哭起来,那许多悲愁伤感又蹙上他的心头。
叶华起先是同周克诚跪在地上的,她也跪在地上,心里不住地祷告,祈求景如不要来搅扰她,让她安安生生地过好日子。看周克诚戚然泪下,也不免眼里晕开泪光,滴出几滴泪来。但看见周克诚止不住的惊天动地的哀嚎,又遽然止住眼泪,仿佛看见周克诚和景茹笑转回家,心头掠过一丝酸涩。她上前扯起周克诚道:“哎呀,人已死了一年多了,你总不能也跟了去?当心哭坏了身子。”吉克诚反倒愈加悲痛,挣开叶华的手,又哭开来。这墅里没有人影,只有几只鸟儿偶尔从他们头上掠过。周克诚哭久了嗓子喑哑,悲创造力表绪也少了许多,又有叶华在旁边软言相劝,就止住了悲声想想这死人到底不能听见,自己来祭奠,表表心意也就够了,就和叶华转身各家的方向走去。身后景茹的坟冢越来越远,周克诚的心像被一支无形的手牵着,不断地扭转头看景茹的孤坟。叶华丽走在前面,她走得很快。
四
春天的影子是从自己的心里走出来的,空气朗润起来,明净澄彻的天空里,飘着梦我一样的云,就有了温暖的气象。冬天远去了。
周克诚和叶华离婚并没有办什么手续,离就离了,叶华拿走了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周克诚的家。她好像有些伤感,泪眼迷离,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两年的家,咬咬牙上了车。自此“三间房”便没了她的身影。
周克诚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过错,倒感觉到叶华有许多不是。旧日里的事搅独他心绪烦乱,回首过去,长叹几声悲从中来,诸多愁苦令他身形憔悴,就酗酒。酒醉之后就呆楞楞地傻笑。清醒时眼神漠然,看着日出日落独自唏嘘。
我们不好说周克诚有一点迂腐乖张、偏激和执拗,也不说叶华弃他而去就是她水性杨花招摇撞骗。生活即是如此,周克诚和叶华也是做了极大的努力,但半路夫妻,白头偕老毕竟不是很容易的。
叶华从周克诚的家里出来是两年前的五月,景茹出车祸时也是五月。
景茹出事以后,车主赔偿了三万元。周克诚拿这钱还掉了盖房时欠下的一万元饥荒。余下的他存进了银行。他娶叶华时没有动那笔钱,虽然那时他手头很紧。他说他不愿看到那钱,看到那钱他就发抖,他的心也在颤,那是用景茹的生命换来的。
叶华有四十岁中年女人的成熟的细腻。她精于打算,她把自己手里的钱保持出来再周克诚凑了一些开了个食杂店,小锁去上货,她在家卖货。食杂店虽然利薄进项小,但总比坐吃强。周克诚并不去管理,全权交叶华去经营,往来钱款经叶华之手,他从不过问。小锁是个猛罚粗心的孩子,只能做出力跑腿的事。周克诚很知足。他说叶华肯出力帮衬他过日子,他说叶华是好样的,就常在人前炫耀。
叶华很精明,周克诚知道。叶华陪周克诚回忆景茹时也会感慨一番,就说:“好端端的一个人,就么走了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就算给个十万八万的也不值啊。”红着眼圈的周克诚在激动之余不免道出一点实情,虽然不是全部,但叶华已想出个大概,钱还是有的。周克诚只说他现在只四五千元。叶华微然一笑,说赶明个儿给小锁娶媳妇吧。
叶华有一个女儿,家在百里这遥的一个乡村里。叶华惦记这个女儿。叶华的女儿曾向叶华借过钱,二千元。叶华就向周克诚借,不过不是二千元,是五千元。
那是个初秋的傍晚,天空还燃烧着一片红霞。结婚一年多的叶华好像瘦了一些。叶华瘵屋子打扫得干净净后,就挨到周克诚的身边,说:“克诚,咱闺女有难处,咱是不是得帮助衬帮衬?”周克诚说:“那还用说,咱们不是有十千元呢吗?”叶华说:“十千元不够,得五千元,再说咱们总得留一些,上货什么的。”她眼看着周克诚。周克诚翻翻眼睛,目光在叶华的脸上停了一会儿,说:“这时抓钱也不容易,上哪弄去啊?”叶华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沉吟了一会儿,转而笑道:“你不是有存款吗?”周克诚兀地脸色通红,说:“你听谁说的,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叶华看周克诚的脸由红转青,暗自抽了一口冷气,忙陪笑道:“没有就没有,别这么落脸子,我怪怕的。啊!”周克诚心头又苦涩起来,看叶华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欠疚,就挤出笑容说:“叶华,要不明天我去张罗张罗?”叶华说算了算了,先拿两千元吧。
周克诚觉得自己很难自圆其说,他好像记得自己说过这钱的事。最终周克诚在她妹妹那里借了三千元连同自己家里的二千元给了叶华。但自此,他长了一个心眼,开始留心食杂店的帐目往来。然而,很长时间,周克诚并未发发现什么。周克诚觉得自己大概是疑心过重了,自此以后也就不再过问。
时光在秋雨穿过,又被朔风吹进厚重的云絮里在春日的融融暧意里踱着步,人们有恍惚中看时,又是夏天了。四季并不理会人们的愁苦。
周克诚和叶华的感情的裂痕在一点点地扩大。他们自己想不清楚,不知道每次口角都缘于什么,心底的怨气好像自来水的龙头,汩汩而来,常常搅得他们心绪很恶劣。周克诚又居住起景茹来。
叶华走了,是他们结婚两年后的五月。叶华在周克诚那里过了两个春节。到底叶华也没有归还周克诚那五千元钱。周克诚疑心叶华早就偷偷地存下了一笔钱,但周克诚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说不清楚。周克诚觉得叶华欺骗了他,欺骗了他的感情。
五
周克诚在给小锁办完婚事后,有一段时间精神特别好,整个人喜气洋溢的。叶华走了一年多了,虽然没有再和他说话唠家常,可他不感到孤单。他不再主着叶华的不是,觉得人生是不应该过分苛求,象自己,自己的行为就未必尽如人意。
去年的五月周诚又去祭奠已亡故五年的景茹,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他整个人又跌回到悲伤的氛围中,看一切都是灰秃秃的,小锁也让他快乐不起来,仿佛天下他是最苦的人。他的精神萎糜,恍恍惚惚常将白日当黑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过,这时周克诚还能上班工作,还不会出差错。
去年入冬时,周克诚渐渐不支,就请了假。他说自己胸口憋闷心也跳得厉害,头晕得不行。但他又决不去看医生,而且每天一定要喝酒,虽然不多,但他的酒量小,就整日半醒半醉。
冬天的雪花飘飘地覆盖了整个世界,寒意裹住了人们的思绪在长空里掠过。
周克诚早早地从炕上爬起。他在夜里并未睡踏实,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梦里的人和事在他的眼前似真非真地浮动,浑浊的脑子里得不到片刻的休息。刚才他还做了一个梦:在一片树林里,他想飞。可怎么也飞不过树梢。有一些怪鸟在叫。他想睁开眼,他知道他这是在做梦,但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外面的雪很厚了。周克诚拿起扫帚扫起来。冬天的冷气打透了他衣裳,周身就彻骨地凉。他觉得这样挺好,累了一晚上的脑子倒好像轻松了。他的心跳得慌,就停下来喘息。东边乌青的天空现出了一道署光,星星在一点一点地退去。
周克诚觉得这天地空阔如大海,他只如一粒草芥。他的心底又生起一阵悲哀。
周克诚扫完雪时,小锁还没有起来。他又把灶膛里的灰掏尽了,把灰撒在了鸡架的底下,然后再扫出来。这样的活他天天做着,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出来。做完这些,他又把炉火升起来,炉火呼呼的响声在心头萦绕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红红的火苗忽然又烦躁起来,把炉盖弄得咔啦咔啦响。小锁从屋里探出头来。他说:“爸,这么早?”周克诚拉下脸来说:“早!早!太阳照屁眼子啦。”小锁扭头看看东边刚冒红,生起气来。这时,小锁媳妇从屋时出来,拽住小锁,道:“你理会是,爸,才六点半。”周克诚脸色通红,他有一肚下子的怨气,就冲小锁吼起来:“睡,就知道睡!那雪有一尺厚了,咋不上点起来划拉?”周克诚气咻咻地回到自己的屋里。
早饭时,小锁媳妇过来唤他。周克诚想想也是自己不好,免强笑了笑,就自己一个人喝酒。
周克诚喝上一点酒就醉,醉了就一个人喝喝咧咧地唱,再不就是叨哩叨咕地说一些鬼话,有时还会嚎啕大哭,从不理会外屋小锁的媳妇把家什磕得砰砰响。
周克诚的死是迟早的事,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自己在作践自己。周克诚今年二月时好像是好转了一些,但不久又回复到隹日的情状。人们和他说话,他应了几句,就闭起眼睛躺倒在炕上,可是忽然又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也不知是看什么,嘴里梦话一样地说,而后再倒下。这样的日子几个月。
周克诚终于躺倒在炕上,而这时他的精神似乎已经清醒。不再象往日那样处于半颠状态。只是眼睛没了神彩。他就这样熬着,熬到了秋末,他就死了。
小锁已有了身孕。周克诚没有做成爷爷。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编者按 有些人注定做不了爷爷,比如周克诚,这个故事传达了一种宿命感和人生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