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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看花，和所有喜欢花的人一样。
室内盆栽的花，娇贵而富丽，大自然里自由生长的花，野性不失华美和平凡。花朵这样生灵的生命，是心灵最贴近生活的写照，亦是一种自然生命生长的过程。
生命是一种过程，既使这种过程充满了艰辛或者无奈。
一处正在兴建的大型宾馆。铁栅栏里面机器轰鸣，忙碌，杂乱。弃置的器具，歪斜的栅栏，木料砖头掺杂在一起，而就在那些杂乱的器物的缝隙里，我看见了一种花，曾经在花店里摆放的一款精致的花，也是我曾经欢喜极致的花，正艰难地在木料砖头间伸展出来，努力地挣扎着。它们已经不是我在花店所看见的那光彩焕发，飘逸雅致的样子，憔悴而又萎缩，与灰土和杂草掺杂在一起，早已失去了那种清逸脱尘的模样，它们想挣脱那些杂物，艰难地生存下去，是这些生命唯一的目标。我看见了不一样的生命过程。
因为它们所在的环境不一样，就经历了不一样的生存状态。
久久地站在那里，那些花和一些我曾经见过的面孔一一交错，定格在某个瞬间。
一些人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如这些花一样，让我的心头荡着不安和哀痛。
和高中时的同学不期而遇。
看见我，她的眼神掠过一丝惊异，很快又恢复了漠然的平静。而那瞬间的眼神，说明我们曾经相识过，熟悉过。我还依稀记得她的名字，而她已经完全地变了摸样，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斑点，与她年龄及不相称的眼神里，是一种麻木的表情。双手粗糙而又僵硬地摆在膝盖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来回搓着。
“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按农村的风俗习惯，就很快结了婚。刚开始生活还行，后来，丈夫得了病，不能干重活。孩子们也渐渐需要钱，日子就不行了。”
“你几个孩子？”
“两个，大的是闺女，今年刚刚考上的大学。小的是儿子，还在上初中。”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学费怎么张罗呢”！
“家里除了地，再没有别的收入吗？”
“没有了，忙完农田里的活，闲的时候，到城里来干点零活儿，城里的活儿也不好干，挣点钱只能维持平时零花的。”
“小的孩子还不知能不能读完呢，农村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再不继续了，都到外面打工去，一个村子里没有几个读书的，有富裕的家庭的孩子，也不愿意读书，最多只能将就到高中毕业。我就是害怕孩子不再愿意读书，他看家里太穷，没有心思读下去了。如果孩子不愿意读书了，怎么办？”
她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这何止是她的疑问，是所有人的疑问。
前些年，我们下到农村招生，看到过很多这样的情景。一部分是因为家庭困难，两个孩子，甚至多个孩子的家庭，简陋，破旧的房屋，古老的家具，甚至都没有坐的地方。小的孩子们用天真，迷惘的眼神看着我们，正在读书的孩子也因为家里的穷困而自卑的不敢抬头，他们的言语之间，不再有读下去的信心。而家长们多半是苦涩不安的神情“不能念了，实在是供不起！”说得我们的心里也苦涩的。即使我们减免了学杂费，但是孩子在外面的一切费用，也是一笔不少的消费，或者可能是他们一家全年的费用。家长们只能用孩子的命运打赌，艰难地维持着这种恶性循环的生活。另外一部分孩子是不再愿意读书。孩子本身好奇，农村的狭小的空间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奢望，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纵然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有多艰辛，他们还是跃跃欲试。不再接着读高中，上大学，是农村许多孩子的选择。家长无奈，我们无奈，学校无奈。
那些来到城里的孩子，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社会经验，一些只能靠打零工过着艰辛的生活，一些经不起诱惑，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是痛心还是惋惜？
望着她孤独似乎绝望的眼神，我无法用任何语言安慰她。
我想着那些在砖缝里挣扎的花。命运是多么的相近，它赋予每个人生存的空间，却注定不会完全相同的命运。
同学的境遇和许多农村贫困的家庭一样，一方面想让孩子读书，以此走出困境，改善生存环境，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另一方面是孩子本身，受外界的诱惑太多，不愿意读书。两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批批失学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苦苦挣扎在生活的边缘。
之后，常常看见同学在路的对面，拎着东西匆匆走过。
她的孩子还在读书吗，我不敢去问。
人们常把花喻人，或者把人的命运比喻为花。有的人如室内娇贵的花，生来就是被人欣赏的。有的如田野里自然生长的花，平凡，亦不失精彩。经风，历雨，随四季，开落。最后一种，是那种在恶劣的环境里挣扎，经历苦难，挺过来了，就成了自然里坚毅的力量，挺不过来的，即在灿烂的季节里殒灭，这，和人的命运何等相似。
看着那些来来往往蹦跳的孩子，他们还不太懂自己的未来和命运。一念，便是花开，或者落去。只希望他们能成为那些开着的平和的花，不被苦痛折磨，不被欲望磕绊，以一种天然生成的美丽，朴实而恬淡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