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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突然得令人难以相信,来不及接受,当然无法谈到去应变了。韦明远粹然受袭身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韦明远之惊人固然是由于他本身不平凡的武功,但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他与萧湄、杜素琼的恋情!
这两个女人已成了方今武林最强的两大高手,掀动了近六七年来江湖上从所未有的轩然巨波!
现在,他的尸身在场子中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最先惊觉的是杜素琼,她的睑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激动,清匕一声,蹑着先前的蒙面人追了出去。
“少林”及“峨嵋”门中的佛门弟子,对地上韦明远的尸身,喃喃地念佛号,似在超度他的亡魂!
胡子玉则别有深意地笑道:“赵朋友!咱们这一场暂且等一下再比如何?”赵大高声地道:“行!俺正想提议,不料被你先说了,俺不放心山主,得赶去看看!喂!你知道刚才那个蒙面的人是谁?”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从身材来看,那是个女子,从迹象及功力不看,那人很可能是敝帮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
“少林”涤尘大师插口道:“韦施主与萧盟主五年前在英雄大会上给伴离去,并无争吵之象,为什么她要杀死他呢?”
胡子玉耸肩一笑道:“这我不太清楚了,五年内可能变化很大。他们上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他才知道!”
说用手一指地上的尸身,哈哈大笑又道:“可借他就是想说个明白,也无能为力了!往日英雄今何在?黄梅不落青梅落,我老头子居然还能见他死于非命,倒是想不到之事!
哈”朱兰热泪盈眶,突然飞身出来,朝指着胡子玉道:“他已经死了,不许你这样侮蔑他!”语音凄厉已极,听得胡子玉心头一寒。
良久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说!死者为大,他既已身死!我与他的仇隙也就一笔勾销了,得!得!方才就算老朽失言”语毕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小伙子我看并不怎么样,不知她们女孩子何以对他如此倾心,这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伤心呢”
朱兰凄然无语,杖念远却过去扯住她的衣襟道:“朱姨姨,这人就是韦明远?我的名字就是纪念他的?”一
失兰黯然神伤,泪落如雨道:“是的!他生前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杜念远摇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连人家轻轻一掌都抵不住!”
胡子五连忙插口道:“贤侄女,你不知道杀他之人,功力有多高!”
杜念远瞪眼道:“多高?从他的身形上,还比不上山主迅速俐落,假若这种人就算是绝世高手,你们这江湖上也太可怜了!”小女孩儿的几句话,却将殿中许多人都说得满面飞红!杜念远想了一下又道:“韦明远进来之时,我只见过他一面,失望得很,我所得的印象,远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好!”胡子玉微微感到着急,却仍平淡地道:“贤侄女,说说你对他的印象看!”
杜念远道:“他长得虽美,可是形容枯槁苍老,与我们山主的丰神出世完全不能相比,我不明白”
朱兰插口道:“山主眼过‘九天梅实’,青春常驻,韦明远”
胡子玉也接着插口道:“韦明远一介俗人,风尘劳顿,自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你看你父亲,五年前还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说到这儿他面容骤变!立刻止日不谈!
朱兰亦觉心中一动,姗姗地走向尸身旁去。胡子玉望着她,颇为着急,任共弃却突然出来道:“你要做什么?”
朱兰缓慢地道:“他身上有家传‘铁剑’‘飞环’以及‘站花玉手’,这些东西是他的,怎可落入你们之手,我要把它们拿出来”
胡子王亦急着赶过来道:“我们绝对不会从死人身上抢东西,姑娘请放心,韦明远既已身死,就让他宁静地安息吧!”
朱兰道:“假若我想要个一两件留做纪念呢?”胡子玉道:“姑娘何忍心从一个死人身上去控取”朱兰道:“我若不拿,怎知你们不会暗中取去?”
胡子玉道:“我敢担保不动他一丝一毫,姑娘若是不惰,我立刻命人将他厚棺装硷,再将棺木交与姑娘如何?”朱兰想了一下道:“这样倒是不错”
胡子玉忙道:“就是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叫人出去准备了!”
朱兰住口不语,胡子玉果然叫过一名帮众,上切都如他的吩咐了一阵,那名帮众领命而去。
朱兰突又笑道:“我真想看看那些东西,听说它们都是当今罕见的异宝,尤其是‘拈花玉手’,分水辟火,香镇蛇虫,吸金摄铁”
说着再移步向尸体走近去。任共弃又待出手拦阻,胡子玉却似心已变。用眼睛朝他一打暗示,任共弃莫明所以地捆回了手!
胡子玉赔笑脸道:“姑娘坚持要看也好,我们亦可以跟着一开眼界!”朱兰嫣然一笑,脸上全无威容,与她方力殊泪承睫盈眶的模样,大相汲异,倒令人莫测高深。
她走至尸体之畔,蹲下身去,在尸身上掏摸了一阵。
殿中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动作上,任共奔微有不安的感觉,只有胡子玉仍是若无其事。
过有片刻,朱兰空手站起来道:“奇怪了!他身上一样东西都没有?”
胡子五悬疑地道:“不可能吧?自入股以后,就没有动过他!”
朱兰佛然道:“总不会是我私藏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会‘五鬼搬运大法’,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朽并未说姑娘拿了,只是对此事感到奇怪罢了!”
朱兰皱眉道“东西究竟上哪儿去了呢!这些都是武林异宝,理应随身携带才是,除非是他今日自知必死,或者”胡子玉脸色微变,连忙接口道:“或者他将东西留在别处亦未可知!”
朱兰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一向自负聪明,这一句词儿可就接错了。”
胡子玉一愕道:“不知姑娘本意是要说什么?”朱兰的双目中发出严峻的光芒,厉声道:“胡子玉,你的戏要唱到什么时候为止!”
胡子玉神色骤变,呐呐道:“妨娘说什么?老朽不明白”朱兰冷笑道:“你不明白我明白,这死者根本不是韦明远!”
此言一出,举座又是一阵慌乱与窃窃私语。胡子玉与任共弃睑色大变,愕然无语!
涤尘忍不住过来道:“老袖与韦大侠有数面之识,印象深刻,俱末看出破绽,不知姑娘缘何识得此人不是韦大侠!”
朱兰侃佩道:“韦明远神光湛然,有一种自然的威仪,此人面色苍老,形容枯搞,哪里能及得上韦明远万分之一!”
胡子玉此时脸色已恢复平静道:“姑娘可能对韦明远印象太佳,以至于忘了岁月催人这回事,五年江湖老少年,韦明远自会有点改变!”朱兰冷冷地一点道:“胡子玉,你心思之密,的确够得上天衣无缝,连一丝小节都注意到了,怎么会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胡子玉想了一下才道:“姑娘的话越来越神秘玄妙了!”
朱兰突地大笑道:“你算无遗策,连岁月在人身上所添的痕迹都想到了!可惜你忘了,韦明远曾经服过‘驻颜丹’”胡子玉的脸色突然变为异常苍白。
朱兰仍是得意地接着道:“你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与韦明远相似的人,想以他的死来欺骗我们,到头仍是弄巧哎拙”胡子玉大叫一声:“你真厉害!”忍不住张嘴喷出满口鲜血!
朱兰见他被激成这付模样,倒是不忍再加调侃,只是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你心计既工,偏偏气量太窄,成功了。便喋喋夸诩不休,失败了便急成这个样子,那里像个‘铁扇赛诸葛’,卧龙先生怎会有这付德性,充其量,你也不过可与曹阿瞒一争上下,你还缺少孟德那种豪气!”
胡子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色异常难看!
涤尘却仍不信似地追问道:“老袖在西子湖畔,曾见管双成仙子于片刻之间,蚀尽升华,韦明远纵然服有‘驻颜丹’,会不会
来兰却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仙子只是服用‘九天梅实’,何足与‘驻额丹’相较,如其不然,‘天香三宝’,如何为天下所垂涎!”涤尘还待相问,米兰却变为烦躁地道:“怎么,莫非你很希望韦明远真的死掉?”
涤尘蓦而警觉到目前这少女对韦明远的感情,必是也极为深切,虽不知究竟,却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贫袖惟愿韦大侠吉人天相,寿期水颐,惟其如此,所以才不厌求详,以得安心!”
朱兰这才转颜一笑道:“大师只须看看胡子玉的模样,不就全了然了吗!”
涤尘哑然笑道:“出家人心眼太死,见未及此!还是姑娘明察。”
殿中又陷入沉默,胡子玉已回到自己那一边休息去了,侄共弃在他旁边,神色凝重地私语着。
突然殿中又掠进两条身影,落地无声。
众人定睛望去,一个是方才追敌的杜素琼,另一人却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不知他何时也出去了!两人进殿之后,俱未说话,各自回至本位。
朱兰在杜素琼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杜素琼用眼一扫地上的尸体,轻声道:“我也是太粗心了,应该知道这不可能是他,我虽不知他近年进境如何,但总不会这么差劲的!”
涤尘却忍不住过来合什道:“山主追敌的情形如何?”
杜素琼平静地道:“没追上,初时还略微见到一丝身影,谁知跃过一道山坡,就踪迹全无了,这人也太卑劣,敢当众杀人,却不敢当众承诺,真是个无胆的懦夫,无耻的匪类。文盟主.你说是也不是?”
文抄侯刚与胡子玉等人交换了几句私语,脸上阴晴不定,听见杜素琼问到他,连忙站起来道:“是!是!山主说得对极”
他虽在点头承认,却掩不住脸上的红,勉强地接道:“不过从背影而判断,极似敝帮前任盟主萧姑娘。她既是蒙面而行事,必有她不愿出面的理由!”
涤尘突然问道:“盟主是何时与山主会合的?”
文抄侯尚在沉吟,杜素琼已开口道:“就在我把人追丢之际,突见石后有人影一晃,我赶上去,没有看清楚,就发了一掌,谁知接掌的却是文盟主!”
文抄侯睑现愧色地道:“山主功力深厚,敝人出全力勉抗一击,幸保完命,却不能不承认多少总受了一些微伤!”
杜素琼却笑道:“盟主过奖了,盟主追敌超我之先,可见在轻功一道上,杜素琼不如远胜,我们只算是各有所长吧!”
文抄侯脸色显得异常难看,涤尘却又再问道:“盟主是何时离开大殿的?”
文抄侯脸色又变道:“那蒙面人刚走,我就追了出去,期时你们都注意在场中的突然事件,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去”
他连说带比,神情颇为紧张!
涤尘道:“老袖之注意力迄未松懈,只是末见盟主离去!”
文抄侯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我定时还需要向你报告不成!”
涤尘虽受他大声呵责,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盟主请不要生气,老袖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文抄侯想是亦发现自己失态,压抑住怒气反问道:“你一直在注意!那么你说我是何时离去的?”’
涤尘一愕道:“这个老袖没有看见!”
文抄侯晒然一笑,脸上满是鄙夷之态!
朱兰忽地站起来道:“我倒知道你是何时离去的!”
文抄侯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请说!”
朱兰道:“当胡子玉在场中故作从容,装摸作样假神气之时,你趁大家都在注意他,你就悄悄地出去了,更上黑衣,使用‘千幻身法’,缩小了体形,然后你们假扮的韦明远突然出现,你再回来用掌将他杀死,为什么一定耍将头颅打碎呢!当然是希望面目全非,不致露出破绽,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却是那位胡大军师的腹内妙计,梦里乾坤,只可借我们的梦醒得太早!”
她侃侃而谈,一番话不但使其他人恍然大悟,也使文抄侯、胡子玉、任共弃三人面色大变,汗落如雨。
胡子玉犹图狡赖道:“姑娘的想象力真丰富,只是我们没理由要这样做呀?”
朱兰道:“你不是说过要两虎相争鸣?当然是希望我们山主替韦明远报仇,找上萧循狠拼,你们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胡子玉睑色死灰,一语不发,颓然坐下。文抄候却道:“姑娘的话,全凭想象,毫无事实根据!”
杜素琼接口道:“那你不妨看看,你的手血腥犹在!”
文抄侯将双手一伸道:“我这手上干干净净”
杜素琼道:“你倒擦得快,可是我与你对过一掌,手上还染有数点鲜血,不知又将作何解释?”
说将手伸出,上面果然染几点血污,而且还有四五根断发,沾在血污上:分外刺目!
文抄侯抽了一口气道:“这我怎知道你是从哪儿沾上的?”
杜素琼脸色一沉,骂道:“混蛋!难道我还需要故意找些证据来诬陷你不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证据凿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抄侯愕了半晌,才作了一个大揖道:“山主明察秋毫,文某再无话说!”
杜素琼见他坦然地承认了,遂浅浅一笑道:“你们设计之密,不能说不佳,只是用这种方法来将事情硬套在萧湄头上,却是极为不智之举!”
涤尘诧异道:“莫非山主已看淡世情,对于生死之事已不在乎了?”
他本想说对于韦明远之事已不再放在心上,然而想到当这么多人,这些话实在不便出口,所以换了胜。
不意杜素琼却大方地道:“不!若是真有人杀了韦明远,我还是要替他报仇的,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亦不会改变!”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定异常,因此虽是涉及儿女之情,却没有人敢露出一点不齿的表示!
涤尘庄容再问道:“山主之意究竟如何?老袖仍不了解!”
杜索琼道:“想杀韦明远之人甚多,然绝不会是萧湄!”
涤尘奇道:“这是为何?”
杜素琼道:“这是女人的心,她也许恨死了他,也许会令他受尽痛苦,然绝不会去杀死他,甚至于谁杀了他,她还会替他报仇!爱到极点之时,恨也到了极点,这种女人爱恨的发泄,不是你们男人能了解的!”
这一席话可谓从所末闻,大家不禁惊然动容。
杜索琼又接着道:“女人对于深爱而又得不到的男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自首受一切苦痛,希望他能幸福;一种是刻意地报复,令他受尽痛苦折磨,然而绝不会杀死他的你们实在不了
解萧湄更不了解女人”
胡子玉废然长叹一声道:“老朽虽放心计,对人情却极蒙蔽,此一石二鸟之策既为山主识破,该当如何处置,全凭山主之意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对江湖之事早就失去兴趣了,因此我也懒得再来处分你了,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迟早会有人收拾你的!”
胡子玉的脸上才有着干笑,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打算。
杜素琼抬眼一望四周,徐徐地道:“我虽不问世事,但今天之事,我既遇上了,自不能抽身,你们双方到底作何打算,是打?还是作罢?”
“少林”掌门涤镜大师起身合什道:“敝派从无寻衅之意,但求能和平解决!”
“峨媚”明心师太亦起立道:“敝派与‘少林’之意相同!”
杜素琼转脸对水道群雄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文抄侯何等人物,如何会看不出杜素琼之意。
他笑了一阵道:“既由山主出面,敝帮当然听候吩咐!”
杜索琼轻声一笑道:“你的确是块好材料,处处见机而行,若能好自为之,何愁天下霸主不为你所得,何必一定要强取豪夺呢?”
文抄侯一揖道:“山主过奖!敝人并无此等雄心!”
杜素琼道:“不管你有没有,我谈的是目前,既然你要我作主,我就不客气了,今天之会,至此为止,所有的过节,在此一笔勾销,以后无论那一方,都不得轻启祸端,否则就是存心给梵净山过不去!各位意见如何?”
涤镜与明心同声道:“愿听山主裁决!”
文抄侯呆了一下才道:“水道接受山主调处!”
杜素琼回头道:“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咱们该可以走了!”
说完领朱兰、赵大、费姥姥、杜念远等人出殿离身而去。
“少林”及“峨媚”两派之人,一齐起身恭送!
文抄侯与胡子玉亦不由主的站了起来!
只有任共弃依然呆坐,望杜素琼与杖念远的背影,目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阳春三月。韦明远踯躅在江南的一个小村中。
望着草长莺飞,他心中有无限的调恢。
五年来,他一直在追萧湄,用尽一切方法,可是萧湄藏得很好,防佛整个地从世界上失去了踪迹。
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他听说有人曾经在江南见过萧湄,他立刻就赶来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在灰心中有着焦灼,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引起他的怀疑。
那就是开封大觉寺中,水道与“少林”、“峨媚”两源约会的结果,那件事在江湖上流传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数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这该是大新闻。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乔装萧循的事,也使韦明远有所警惕,萧湄也许是冤枉的,不过
“任共弃会弑祖吗?会掳劫他亲生妹妹吗?”
他在心中自问,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驱使下,人会做任何的事,任共弃对我的仇恨太深了,深得即使杀死了我,他也不会满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萧循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该对她很抱歉,那天我离去得太决绝了一点”
他又在心中自语着。面对着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面庞,岁月并未令他苍老,只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频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胧目窃人低”
忽然他轻吟起这困长相思,他开始怀念了。
他怀念着湘儿,怀念中有歉咎,虽然她已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却未能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一一好好地保护她。
“早知潮有讯,嫁与弄潮儿。湘儿,你不该嫁我的”
他怀念着杜素琼,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
“天长地久情难尽,他生未卜此生休。琼妹,若人生真有来世,我宁愿与你俱变为水上鸳鸯,免得再受人世的颠沛,命运的捉弄!”
他怀念着朱兰,以一种莫知名的情愫怀念着。
“此情可待成追意,只是当时已悯然”
最后,他怀念起萧猖,有爱,也有恨“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没有杀死爷爷,我会向你仟悔,然后我陪你同度个二三年,报答你对我的深情,然后我只有请你原谅,我要回到湘儿身畔,因为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他忘记了日已西沉,忘记了月影上升,因为四周的一切对他并无意义!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入醉乡。
提壶携植人间世,
玉液瑶浆登天堂。
平生知已惟鞠生,
刎颈算逆是杜康。
富贵荣华烟云事,
我与青莲醉一场。
他去水中捞明月,
我登泰岳发清狂。
彭祖一梦八百岁,
醉中日月亿万长”
是谁?有那等洒脱的胸襟!
是谁?有这种豪放的气概!
韦明远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道人,手持西葫芦,踏月作歌,沿溪而来,衣衫槛褛,神情却飘洒之至!
道人渐将行近他的身前,韦明远不由得对他注意起来。
道人来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脚步,对他端详着.双方对视片刻,韦明远开口道:“道长好高的雅兴。”
道人针锋相对地道:“兄台好艳的缔兴!”
韦明远见出语不伦不类,微有不悦地道:“因歌恩人,我对道长乃是真心的推崇!”
道人指着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论事,我对兄台亦是实在的批评!”
韦明远见他不仅词锋尖锐,而且对自己的心事亦仿佛洞烛如照,倒是颇感意外,遂较为和缓地问道:“道长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长笑道:“春日凝神,独对清流,一派神往之状,若非统罗红粉佳人,哪里能引得你这么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痴如狂。”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勉强地笑道:“道长开玩笑了!
道人面容一整道:“贫道言出心中,从不开玩笑,我看见台不但是心怀长相思,而且还在寻人。寻得异常迫切!”
韦明远大惊道:“道长因何得知?”
道长神秘地道:“贫道善观气色,专解疑难,效验如神,平时酒瘾发作之际,就靠这一套本事,赚得几文杖头沽酒钱!”
韦明运动容道:“道长可香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饿兵,黄道不吃饭可以,不喝酒却不行!”
韦明远道:“道长若能指示一条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问道:“我要你怀中‘拈花五手’,你也舍得?”
韦明远大惊道:“原来你认识我!”
道人长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识‘太阳神’韦明远大侠,我不但认识你,更知道你有三多,虽凭耳闻,却属事实!”
韦明远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长明示!”
道人莞尔道:“第一是你的宝贝多,‘天香三宝’,你已得其二,更还加上家传‘二相钢环’,‘断金铁剑’”
韦明远长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些东西几乎送了我的命。”
道人不理他的感慨,继续地道:“第二是你的仇人多,天下九大剑派,几乎有大部分都欲得你而甘心,其他还有很多人都”
韦明远又叹息着道:“我也是逼上梁山,有许多事实在出之于不得已”
道人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江湖上仇怨相结,没有一件是故意造成的,这且不论,现在说到第三多!”
讲到这儿,他先神秘地一笑,才接着道:“是你的艳遇多,阁下所结识的那些女子,不仅个个国色天香,而且都是跺脚四海乱颤的红粉英雄!”
韦明远红着脸道:“道长取笑了?多情自古空余恨,我负己累人,惹来闹愁千万种。早知如此,不如学道长云游四海,倒也轻松”
道人大笑道:“敬谢不敏,我玄门中可不敢收你这位情魔韦明远见他一再取笑,脸上不禁泛出一丝怒意,道人见他快生气了,忙又正容含笑改口道:“韦大侠所寻之人,贫道也许可以略尽绵力,但是韦大侠找到她之后,贫道尚有一事相求!”
韦明远接口值:“可是要‘拈花玉手’?这样东西虽是我师门遗物,但苦能赠与正人使士,我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的!”
道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贫道德薄力浅,怀此异宝,保育引火自焚,前言乃相戏耳,贫道只望大侠能代我除去一个人!”
韦明远急问道:“谁?”
道人面现债容道:“‘白鹰’白冲天!此人与大侠亦有切身仇隙,大侠若擒此伦夫,废去他的武功,交贫道发落,贫道感激不尽!
韦明远未作表示,却先问道:“道长高姓大名?身隶何帮派?”
道人正式地道:“贫道施林,号‘酒道’,身属‘穷家帮’!”
韦明远再问道:“昔日闻名江湖之‘酒丐’施楠前辈”
施林道:“正是家兄,被白冲天伤于‘幽灵谷’中,兄仇切心,只恨功力不足,不得已乃烦请大侠代为一伸”
韦明远沉吟一下道:“可以,现在你告诉我‘五湖龙女’萧循的下落!”
施林面现惊容道:“萧湄?难道大侠寻访之人,不是令正?”韦明远一心要找萧湄,却想不到无意之中,得到了湘儿的消息,大喜过望,一把拖住施林的衣袖道:“是谁?你说的是谁?”
施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愕地道:“‘云梦医圣’之孙女,吴湘如,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韦明远惊喜交集,口不择言地道:“是的!是的!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施林喃喃地道:“她既不是大侠心中所欲找之人,那么我们的约定”
韦明远急道:“同样有效,快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她还牙吗?”
施林见他激动之状,倒不由觉得好笑,遂道:“此事说来话长,”
大侠不必心急,令正一切安好,我们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事,先坐下来再谈吧!”
说完先在溪边坐下,韦明远听说湘儿无恙,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遂坐在他的对面,焦灼地等待着。
施林却好整以暇地端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慢斯条理地擦擦嘴,伸出舌头喷喷地理了一下才从容地道:“数月前我得到帮中弟子传言,说是姑苏虎丘山上新住了一个单身女子,非常美丽,只是来历不明”
韦明远插口道:“该死!该死!”
施林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韦明远觉察了,歉然地一笑道:“道长请别多心,我是在骂我自己,怎么什么地方都跑遍了,就没有想到上那儿去一趟!”
施林这才又接着说道:“那女子每天领一个孩子,站在门口,终日向远方盼望着仿佛在企盼一个人似的,贫道闻讯,就去看了一遍。”
韦明远吃惊道:“孩子!怎么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
施林望了他一眼道:“是个男孩子,大约有四五岁吧!怎么尊夫人有了孩子,韦大侠还不知道,这倒令贫道费解了!”
韦明远低头想了一下道:“差不多该有这么大,他一定是在我离家后才生下来的,我离开她有五年多了,一直没有见面。”
施林释然道:“这就是了,贫道来到山上,听见她口中只是喊韦大哥!韦大哥,明远大哥你怎么还不快来呢!”
韦明远听了心中极为感动,禁不佳流下泪来!
施林却不顾一切地道:“贫道并不认识那女子,故以认为她绝不是杜女侠或萧女侠,量情度理,一定是令正吴湘如了!”
韦明远道:“是的!只有她一直叫韦大哥,连婚后亦未改口!”
施林点头道:“令正对大侠用情极深,颇为令人敬佩!”
韦明远急忙又问道:“她怎么了,你跟她说过话了没有?”
施林道:“没有,我见她相思极苦,不忍前去打扰,只是吩附帮中弟子好生照顾保护,就离开了!”
韦明远起立一揖道:“多谢道长相告.在下此刻会心如箭,恨不得一步就到,请恕不能多作奉陪了,相约之事,我一定遵办!”
施林亦道:“大侠急于与尊夫人会晤,贫道不敢耽误。白冲天现在匿身于四明山中,大侠会见尊夫人后,就请与贫道同往除之,贫道在姑苏城中落脚相候,大侠若见丐帮弟子、随意吩咐一声.贫道立刻前来拜晤!”
韦明远道:“就是这么说吧,请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说完,施了一礼,举步如飞而去!
韦明远怀着无限的兴奋,昼夜不停地奔驰,终于在六天之后.赶到了姑苏城,匆匆又向虎丘山而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诗人张继名传遐迩的“枫桥夜泊”绝唱,说尽了将近黎明的姑苏风月人情,流传千古,犹自脍炙人口。
韦明远起到虎丘山时,正是这时分,寒山寺的钟声在黑夜中响亮清越,一下下仿佛敲在他心上!
半山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还闪烁忽明忽灭灯火,韦明远有一种直觉,就是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中住他娇小可人而又忠诚的妻子,带他的儿子,彻夜无眠,在等待他的归来!
越走近屋子,他的心越感到充实而温暖,也更加速了跳动,甚至于没有勇气去推门直入!
直到窗前,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从洞中望进去!是的,一点也不错!
那儿,手托香腮,凝神对灯的女郎,不正是湘儿吗?
她长大了,成熟了,丰满了,改变得多了!
只是她也憔悴了。
不变的是她的娇稚与海洋般的深情!
听啊,那叹息,那低语,都是深情的呼唤:“韦大哥,你快回来吧,每天站在门外,我已经不知道数过多少次日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等你一夜的。”
“韦大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他长得真像你,每天都问我要爸爸,我骗他,也哄我自己”
“我说你出远门了,你就会回来的,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的眼泪快为你流干了,韦大哥,你快回来吧”
“韦大哥,有人说你死了,我不信,像你这样好人是不会死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韦明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在窗外呜咽道:“湘儿,我回来了,你的韦大哥回来了!”
湘儿怀疑地抬起头来,望着纸窗,低低道:“韦大哥。我好象听见你的声音,最近我常常听见你的声音,有时是在梦中,有时是在幻想中,老天爷保佑,但愿这一次是真的,我再也受不起欺骗了,但是这一次我好象觉得跟以前不同”
韦明远忍无可忍,拍碎窗子,飞身而入,一把抱住惊喜激动的湘儿,泪流如雨,继继续续地道:“湘儿,真是我来了,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湘儿在他壮健有力的怀抱中,体验到这是真实的事,憔悴的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面,扶着他的脸道:“韦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都想得快疯了,韦大哥,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失去了你,我几乎活不下去了”
韦明远吻着她的脸,她的泪,她的头发。
可是他却无法抑制使自己涌如泉流的眼泪。
在湘凡如黛的青丝上,他发现了许多丝丝的白发。
长相思啊摧心肝,摧心肝啊鬓成霜。
韦明远激动地拥得她更紧,高声叫道:“湘儿!可怜的潮儿,我不再离开你了,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我们生在一块儿。死在一块儿”
湘儿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韦大哥。别说死,我们活到千万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在沉默中,她们体验着不朽的情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韦明远轻声道:“湘儿你吃了许多苦吧?”
湘凡悠悠地道:“我我还好。只是爷爷死了”
韦明远厉声道:“是的。我看到了,爷爷的遗体还是我收拾的。告诉我,是谁杀死了他?我一定,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湘儿还没有开口,里屋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湘儿忙道:“你把孩子吵醒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来,看看去。”
说着挣开他的怀抱,拿起烛台,走向内屋。
韦明远在后面跟着进去,他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烛光照着一张纯洁无邪而又使美的小脸。似乎畏惧着光亮的照射,朦胧中伸出小手遮住了眼睛。
韦明远看孩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
这孩子的脸有一半像他,另一半却不像湘儿。像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韦明远的手依然拥在湘儿的肩膀上,轻声地道:“湘儿.我不知你有孩子了,你该早告诉我的,我若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湘儿忽然不安地扭动一下道:“不!韦大哥,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他却是你的孩子,你看他的脸多像你。”
韦明远大惊道:“湘儿!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明白。”
湘儿平静地道:“他是萧姊姊的孩子!”
韦明远的背上开始淌下冷汗来了,嘶哑喉咙道:“萧姊姊,是萧循?”
湘儿道:“是的,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她把他给了我,从孩子刚懂事,她就告诉他,说她不是她的妈妈,后来见了我,她就把孩子给了我,让他叫我妈妈。韦大哥,孩子真是你的吧,他像你极了,我真喜欢他”
韦明远突然想到自己与萧湄缠绵的一夜。面对着纯净的湘儿。他的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惭愧,歉咎地道:“是的,湘儿,我很对不起你!”
湘儿却毫无温意地道:“不!没有什么!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先天不足,不能生孩子,我担心极了,现在就太好了”
提起吴止楚,韦明远的心中泛上一阵恨意,大声道:“你在哪儿碰到萧湄的,是她杀死了爷爷?”
湘儿连忙道:“不,不是萧姊姊,反而是她救我出来的”
韦明远吐出一口气,追问道:“那么是谁?是谁杀死了爷爷?”
湘儿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韦明远着接道:“她从哪儿把你救出来的?”
这次湘儿回答得很快:“从一个石率中,我在那儿被关了好几年,前几个月才被萧姊姊救了出来,以前我真怕见不着你了”
韦明远突然道:“那是水道秘室,是你哥哥的地方。”
湘儿满脸痛苦:“不!不是!”韦明远深沉地道:“湘儿,你不会说谎,你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湘儿痛苦地对韦明远叫道:“爷爷不是哥哥杀的,我敢担保不是他。”
韦明远道:“这我晓得。杀你爷爷的是文抄侯,他故意乔装成萧湄的样子让你看见,但是你哥哥是在场的”
湘儿痛苦地道:“韦大哥,你不会去杀死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湘儿突然抓紧他的手,流泪恳求道:“不,韦大哥,我求你别那么做!”
韦明远道:“他杀你爷爷,又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恨他?”
湘儿道:“是的,我不恨他。我从来不会恨人,何况我的哥哥韦明远怒声道:“他掳劫你之时,何尝有兄妹之情。”
湘儿突然跪一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韦大哥,我求你饶了我哥哥吧。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人,我们吴家就剩他一条根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他已更名任共弃,不再姓吴了。”
湘儿凄苦地喊道:“不!他是我的哥哥,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杀他他们在这儿一阵哭闹,早将床上的孩子吵醒了,见到这种情状,吓得在床上哭了起来。
湘儿连忙又在地上爬起来,抱着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儿,别怕,你看,你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呀!”
孩子把脸藏在湘儿的怀中哭叫道:“他不是爸爸,他是坏人。他欺负你”韦明远长叹一声。走到外面坐下,低头垂泪!
湘儿却没有跟着他出来,依然在床上柔声地哄孩子,她的脸上散着母性的光辉,她的声音中充满厂母爱。
良久,湘儿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孩子怯生生地望着韦明远.湘儿温柔而又鼓励地推了他一下。
孩子才生涩地喊道:“爸爸!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骂您。”
韦明远满是怜借地拉住孩子的手,温和地道:“你没错,爸爸不应该对妈妈很凶。”
湘儿欢声道:“韦大哥,你答应我了。”
韦明远勉强地道:“湘儿,当着孩子的面,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湘儿正经地道:“不,我一定要你答应我,否则你就先杀死我”
孩子立刻又扑到湘儿的怀中哭喊道:“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湄儿就没人疼了”
望着他们母子哭成一团的样子,韦明远不禁英雄气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柔声道:“好吧,只要他不再侵犯我,我保证不去伤害他。”
湘儿满是感激地提起韦明远的手吻着道:“谢谢你,韦大哥。”
孩子也跟着过来。依假在他们中间。
韦明远慈祥地扶着孩子的头道:“他叫湄儿。”
湘几忸怩了一下道:“他叫纪湄,韦纪湄,名字是我取的。韦大哥你说好吗?”
韦明远想到萧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讪讪地道:“好!这名字很好。湘儿,谢谢你很大量。”
想了一下又道:“萧湄现在在哪儿?”
湘儿尚未答话纪湄已抢着道:“萧姑姑就在附近的庙里,她现在法名叫百绝,她不常来,可是每次总给我买许多东西。”
韦明远惊道:“法名?百绝?庙里?”
湘儿黯然道:“是的,她已落发为尼了,明天你该去看看她,她实在很可怜,我劝过她多少次,可是她一定要那样做!”
韦明远百感交集,瞎然无语,良久始道:“她已经更名百绝,可见早已把我绝了,古佛青灯,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我又何必再去扰她清修呢!”
湘儿正色道:“不然,百绝情难绝,她虽已落发,可是每次来,都殷殷地问起你,可见对你并未忘情”
韦明远痛苦地道:“湘儿!我请你别说了!”
湘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说清楚,她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你,我觉得她还年轻,你该去劝劝她,只要她愿意,我不在乎你分一半感情给她。去吧,等天一亮就去,韦大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做事情该负责任!”
韦明远默然无语。
纪湄却睁大了眼睛道:“爸爸,妈妈,你们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韦明远苦笑地扶着他的头道:“孩子!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朝阳满山,雀噪不已!
虽是春天,早开的花朵已开始凋零。
荒僻的小魔前,一个秃顶的小尼姑正在弯腰扫着地上的落花。她的扫帚根本没有碰地面,却将片片落叶都归聚成一堆,这情景若是让俗人见了,一定又会惊诧不止,可是在韦明远眼中却不值一笑。
他朝庵门笔直走去!
小尼望了他一下道:“这是私人家庵,不可以烧香随喜的,山下的虎跑寺,那儿香火很盛,请施主到那里去吧!”
韦明远笑一下道:“我不是来烧香,我是找人的!”
小尼道:“施主要找哪一位?”
韦明远道:“我找萧姑娘,萧湄姑娘!”
小尼望了他一眼道:“此地是尼庵,怎会有姑娘?施主找错地方了!”
韦明远这才想起萧湄已然更名,遂道:“我找百绝师太!”
小尼道:“家师正在早课,有命不得打扰!施主等一会再来!”
书明远微笑道:“不要紧,令师与我乃是故人,她不会见怪的!”
说着便推门丽人,小尼在后急叫道:“嗨!你这个人怎么硬闯呢,回头家师怪罪下来,叫谁担待呢,你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了!”
韦明远不理他,继续进前,突然身后有急风袭来,回手一拂,觉得那劲道还挺强,不由得愕了一下。
那小尼似乎想不到韦明远如此高明,望手中被拂断的帚柄,张目瞪口,莫知所以!
韦明远笑了一下。回头道:“习技最戒轻露,尤其是出家人,更要不得,我需要惩诫你一下,警告你以后不可随便出手伤人。”
说完轻弹两指,两道黄光应手而出,无声无息,击中小尼的软麻两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可是她的神智是清楚的,看见制住自己的,竟是对方拂袖时所带去的两段竹梢,不由得呆住了。
韦明远一直走进去,看见庵堂上正中放着一张蒲团,萧湄盘腿坐在那儿,对他的进来,视若未睹。
韦明远不敢打扰,悄悄地坐在旁边,看她。
她秀丽的脸上,完全失去了戾气,代之以一片祥和,只是满头青丝,已成牛山濯濯,望去特别刺眼。
一位曾经呢咤风去的水道盟主,想不到竟会成这步田地,韦明远看着,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他抬起袖子拭去泪痕之际,萧调平静的脸上,突地起了一阵颤动,立起身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冤孽!只道心已如止水,孰料波自无形来!”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湄妹!你”萧湄平静地道:“我叫百绝!”
韦明远道:“百绝情难绝,循妹,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萧湄叹息了一声道:“也罢!随你怎么叫吧!看来今天的早课是做不成了!”
韦明远高兴地道:“湄妹!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萧湄体验到他声音中的热情,内心一阵激荡,可是她立刻又压抑住了,故意装成冷冷地道:“多承故人远道相访,并谢代为管教小徒!”
韦明远脸上一红道:“好你在里面全都听见了,我只是跟她开玩笑。”
萧湄道:“定能生慧,慧中自有知觉,远在五十步之外,我已经知道你来了,我本不想见你,只是不忍心太辜负你”韦明远急忙道:“不忍就是未绝,既不能绝,何必又叫百绝.自绝而又绝人呢,湄妹,我们今天须要好好谈谈”
萧湄道:“等一下,小徒现在还被你制在门口,时间一久。害她成了残废,少不得又多了一个恨你之人!”
韦明远歉然地道:“对不起,我见了你,心中又忙又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马上就去将她放开,同时替她活活穴脉!”
萧湄笑着道:“不劳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找还有事情差她做呢。”
说着移步出门去了,望她身披袈裟的臃肿背影,韦明远不觉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盈盈的几将泪下。
过了很久,萧湄才一人进来,神色非常奇特。
韦明远问道:“你的徒弟呢,我该对她道歉的!”
萧湄道:“我叫她有事情去了,你不必对她道歉,只要以后对她好一点,多照顾她一些就好了!”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湄神奇地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是她的师伯,照顾她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韦明远虽然觉得她的话中别有深意。可是也,兑不上来,只是出神地去体验它,萧循却开口道:“你中是要谈谈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韦明远这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呐呐道:“千言万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还是萧湄先开口道:“看到孩子了吧?”
韦明远伤感地点点头道:“看到了!谢谢你!”
萧湄轻轻一笑道:“为了什么?为了我替你生个儿子?”
韦明远摇头道:“不!为了你救了湘儿,也为你把孩子给了她。更为了你因我所受的许多委屈,以及替我所做的许多事!”
萧湄低声道:“别谢我,在我的立场只有这么做,我本人固属残花败柳,但孩子是清白的,他不能没有父亲,何况”
她的声音突然转入一种空虚的凄凉。
“何况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这一点你该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叫道:“湄妹!我相信你,那天早上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我本身并没有权利对你那佯要求!”
萧湄凄苦一笑道:“事实上我很感激你那样对我,你对我失望.证明你对我还有爱情,否则你大可以当作一觉扬州青楼梦”
韦明远用手掩住脸,哀声道:“湄妹!我求你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湄温柔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的手,轻轻道:“明远!别太责怪自己了,我也有错,那件事虽令我痛苦终身,可绝没有其他因素,我原该告你的,现在”
韦明远立刻即作一个拦阻的手势道:“湄妹!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听,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个冰晶玉洁的女孩子,像我们初识时一样!”
萧湄轻唱了一声,半晌才道:“现在不说也好。好不容易久别重逢,我也不愿意谈那些扫兴的话。明远,你还是那样的年轻,你一点都没变!”
韦明远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湄,你可变得多了。”
萧湄微抬一下眼皮道:“我老了。”
韦明远急忙道:“不!你变得温柔了,更像一个女人了!”
萧湄苦笑道:“那是寂寞的关系,寂寞的岁月磨去我的火性,寂寞使人自卑,我发觉自己的缺点太多,自然就会迁就别人了。”
韦明远望着她,听她似挽歌般的低语,不禁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湄妹我太对不起你了,请你立即还俗吧!脱掉这身倒霉的衣服,你还年青,我们;王有无穷的岁月”
萧湄苦笑轻问道:“是吗!那么湘儿呢?”
韦明远呆了一下道:“她是纯洁的女孩子,她不会嫉妒的,我们可以一同生活,你可以像姊姊似的照顾她。而且她也需要你。”
萧湄摇头道:“她简直是个无邪的女神、我怎能忍心去割她爱。”
韦明远叫道:“这是她的意思,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萧湄的脸上泛起希望的光辉,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韦明远的心随着她的脸色而亮,也随着她的脸色而沉!
隔了许久,萧湄的神情突然一变,仿佛决定一件重要的事。谈淡一笑,以平静的声音道:“这件事等一下再商量吧,我们不要当着佛像谈言这些,那是冒读神明的,到我的内室去慢慢再说吧。”
说着首先站起身来,向另一个小门进去,韦明远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犹疑地跟在后面。
萧湄的内室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石锡外,仅一床一厨。榻上并无枕衾,她简直就是修的苦行掸!
韦明远从这张石榻,想到满铺锦绣的画肪,想到那绮丽缠绵的长夜,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萧湄点头道:“是的,我在这里度了一个寒冬。”
韦明远开心地问道:“别说冬天了,春夜也够寒峭的,你不冷口马?”
萧湄摇头道:“不冷,我虽然享过福,可是我也能吃苦,朔风凛烈,我仍安之若泰,因为我心中有一团火燃烧!”
韦明远激动地抱住她道:“湄妹,你太苦了!”
萧湄却冷静地挣开他的怀抱道:“你请在榻上坐一下,山居简陋,无以待客,幸好我还藏有梅花雪酿一缸。聊以充茶,一款佳宾!”
说着姗姗地走过去,打开厨门,拿出一个白瓷小缸,及两个竹根挖就的杯子,满满的注上两杯。
递了一杯给韦明远道:“上次相逢,我还能力你烧几样菜。现在只有这个了!”
韦明远木然地接过,见那酒杯中,色泛微红。浓香扑鼻,即使是不喜饮酒之人,见了也会爱不忍释!
萧循举杯,神色惨淡地道:“劝看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语音很艰涩,令人鼻酸。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
萧湄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感触,干吧!就算是祝我们再次重逢好了,唉!相思不如不见”
韦明远怕引起她更多的伤感,连忙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钦而尽,还向萧湄照了一下杯子!
萧湄仍是带那种凄凉的美容,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个人又开始陷入一种沉默地相对。
渐渐地,韦明远的内心燃起一种异样的火焰,生理上起了一阵迫切的要求,他只有一种感觉需要发泄。
萧湄的眼角也荡起春意,配上双颊,艳红如火。
韦明远突然似猛兽般地扑过去,擒住萧湄!
庵外,山风骤起,花又凋落。黄莺在林梢婉转,唱着求偶的恋曲。
春,浓浓的笼罩虎丘山。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