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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孟钊的指甲已触及珊瑚的胸膛,珊瑚心念电转,主意亦已打定,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使出了蓬莱魔女所授的“弹指神通”中指一弹,弹中孟钊的虎口,孟钊的一条手臂登时酸麻酸软,指尖虽然点中了珊瑚的胸膛,内劲已是使不出来。珊瑚倏地长身而起,双掌迅如疾风,施展大擒拿手法,把孟钊的胳膊扣着一扭,捉将起来,向前一掷,恰恰将他掷人那张有扶手的红木倚中,冷冷说道:“你还要再打吗?
还是歇一会儿吧!”
孟钊气喘吁吁,又惊又妒,心里想道:“他是一个新来的人,怎的这样快便得到了主公宠信,居然传授了他这门功夫?”原来这“弹指神通”功夫乃是公孙奇的看家本领之一,孟钊几次想学,公孙奇尚未肯传授给他。孟钊见珊瑚会使“弹指神通”便以为她是公孙奇新近收录特加宠信的人,自不免惊妒交并,却不知珊瑚是蓬莱魔女所授,而公孙奇却正是蓬莱魔女的师兄。
但如此一来,孟钊认定了珊瑚是“堡中的自己人”料想他不敢将自己杀害,心神倒也定了许多,当下喘着气说道:“兄弟,你对主人忠心耿耿,我不怪你。刚才我在屋子里和碧绢所说的话,想必你已听到一些了。”珊瑚道:“不错,都听到了。”孟钊道;“然则你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老实告诉你吧,姓耿那小子是主公有令由得我处置他的,这小子意图诱惑二小姐与他私奔,我为了不让二小姐上当,故此要提早将他除掉。你向主公告密,主公也决不会怪我。再说一一”珊瑚冷冷的插口说道:
“再说你除掉那姓耿的,你就可以和二小姐成婚,变作主人的连襟了,是吗?”孟钊道:“是呀,所以你实在犯不着与我作对,这于你有害无益。咱们不如交个朋友,以后彼此提携,我有好处,也决不会忘你。”
珊瑚淡淡说道:“多谢,多谢。可惜我也是奉了主人之命,没法卖你这个交情。”孟刽道:“你奉了什么命令?”珊瑚道:
“奉命来拿你这不义之徒。”孟钊叫道:“我不相信!”珊瑚道:
“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我的主人嫉恶如仇,公孙奇他尚且要拿,何况于你?”
孟钊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问道:“你,你主人是谁?”珊瑚缓缓说道:“你听着,我的主人正是你的主人的克星,笑傲乾坤、狂侠华谷涵是也!”原来珊瑚刚才偷听了园中那两个巡夜汉予的谈话,知道华谷涵已与公孙奇订下约期,不日就要到来,因此她灵一动,便用华谷涵来吓吓孟钊,用意是想问出盂钊和公孙奇之间的关系。
孟钊见她武功如此高强,对她的谎话不由得不全然相信,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暗自想道:“原来他是华谷涵的手下,怪不得他能偷进堡中,如入无人之境。”
珊瑚缓缓说道:“我主人是个侠义为怀,宽宏大量的人。他这次到来,只要捉拿首恶公孙奇和公孙奇几个最宠信的心腹爪牙,你自己也承认你是公孙奇眼前最得宠的红人,而且还准备和他的小姨成亲的,那你还有何话说?”
孟钊叫道:“冤枉,冤枉!”珊瑚盯着他问道:“怎么冤枉?
难道你刚才和那丫鬟说的都是假话?公孙奇若不宠信你,又怎会传授你的功夫?”孟钊道:“好汉有所不知,我跟随公孙奇并不是甘心情愿的。”珊瑚道:“难道是他强迫你做他的手下不成?”孟钊道:“那也不是,但我是另、另有用心的。请好汉容我分辨。”珊瑚说道:“好吧,反正我也不急,你就详细分辨吧。说说,你何以要跟从公孙奇,怀的什么用心,随他做了些什么坏事?但你可得放明白些,我主人对你的来历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你若有半句谎言,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孟钊道:“好汉请听,孟某决不敢有半句虚言。这事得从五年之前说起。五年之前,我是登州蓬莱乡下的一个乡民,我爹爹是个退休的镖师,我的邻家姓玉,玉老头也是一位退休的镖师。玉老头和我爹爹从前是同在一个镖局做事的,交情很好,两人同时退休,比邻而居。这玉老头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姑娘。我与她情如兄妹,唉,我就是为了她才投到公孙奇门下的。”珊瑚道:“这位玉姑娘就是你们刚才骂她作‘贱人’的,说她明天就要来找你的那位姑娘吗?”孟钊颇是尴尬,点点头道:“不错。但那时我怎会知道她后来会变得如此下贱?”珊瑚道:“好,那位姑娘下不下贱,咱们暂时可以不必讨论。你只说,你何以为了那位姑娘而自愿作公孙奇的爪牙?是她要你这样做的吗?”
孟钊道:“我爹爹退休之后,不久就死了。玉老头待我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教我武艺。有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伙强盗,把玉老头杀了,将他的家也放火烧了,我家和他家相邻,也被波及,一同烧了。”珊瑚道:“那时你在哪里?”孟钊道:“那时我还年小,心里害怕,我想倘若玉老头也打那强盗不过,赔上我一条小命,那也没有什么用处,我,我在邻家杀声冲天的时候,我,我就悄悄逃跑了。”珊瑚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胆小鬼”问道:“后来又怎么样?”孟钊道:“后来我回来一看,两家都已被烧成一片瓦砾,玉姑娘也不见了。我很是伤心,我就打算——”珊瑚问道:“你打算怎么样?”孟钊道:“我一来要找寻玉姑娘的下落,二来也打算为玉老头报仇。于是我就流浪江湖,意欲寻访名师,学成武艺。”珊瑚稍觉欣慰,心道:“这小子倒还有点良心。”问道:“就是因此,你投到公孙奇门下么?”
孟钊道:“最后只能这样。”珊瑚道:“你爹爹是著名的老镖师,生前交游广阔,你的父执辈也不乏有本领的高人,你要求师习技,尽可以投入名门正派,却何以定要跟随公孙奇?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个九恶不作的魔头?”其实珊瑚也是丝毫不知公孙奇的来历,但见他的手下人个个行事狠毒,而且狂侠华谷涵又是他的对头,因此料想他绝不会是个好人。
孟钊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何尝不是像你这般想法?你可知道杀害玉老头的强盗是什么人?”
这正是珊瑚几年来梦寐难忘,急欲查访的事情,连忙问道:
“是谁?”孟钊道:“我先把我两次投师碰壁的经过说给你听,你就知道这强盗的厉害了。我爹爹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南阳名武师霍恭,一个是长安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拐仙娄子义。”
我先到南阳求见霍恭,我还未说,霍恭早已知道玉老头被害的事情,也知道了我的来意,他不但不敢收我为徒,而已还劝我切不可动报仇之念,后来我到长安去找娄总镖头,娄子义也是这么说,当时我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他说道:‘娄伯伯,你和玉老前辈也曾是八拜之交,你以信义两字驰誉江猢,如今玉老前辈被害,你却置之不理,还劝我不要为他报仇,这对于江湖道义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娄子义登时变了面色,过了好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跟我来。’珊瑚诧道:“他要你到什么地方?”孟钊道:“不是去什么地方,原来他对那个杀害玉老头的强盗恐惧之极,生怕隔墙有耳,泄漏风声。因此他将我带人内室,将门窗紧紧关闭,这才敢对我说出那个强盗的名字。”珊瑚听得呼吸紧张,迫不及待地又连忙问道:“究竟是谁?”
孟钊见珊瑚如此着急的神气,也觉得有点奇怪,缓缓说道。
“你是狂侠华谷涵的手下,见闻必广,想必知道江湖上有四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合称‘四霸天’?”珊瑚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是四霸天中的哪一霸?”
孟钊出奇地瞅了珊瑚一眼,说道:“是南霸天,绰号南山虎的南宫造。这南官造本是一个独脚大盗,有一次玉老伯和我爹爹等七家镖头合保一支镖,被他所劫,当时七家镖头都给他打得大败,那支镖银也结他劫去了。可是那南宫造却也中了玉老伯的一枚暗器,南宫造生平从未吃过一次小亏,玉老伯和我爹爹已经因此退休,他还是不肯放过,寻到了邓莱乡下,来报此仇,幸亏我爹爹早死,得以寿终正寝。玉老们却在暮年,遭此大劫了!”
珊瑚本是戴着人皮面具,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可是她露出来的那对眼睛,眼中泪光莹然,孟钊却星瞧见了。不禁起了疑心,问道:“足下可是与玉老头也有甚渊源么?”
珊瑚咽着眼泪说道:“玉老镖头一生正直,义声久播,遭此横祸,识与不识,谁不悼念?”孟钊方始释然,心里想到:“原来他们也是钦敬我们的玉老伯的,那么想来对我大约也不会怎样为难了。”
孟钊接着说道:“那娄子义倒还念在世交之谊,见我飘泊无依,遂我把荐到洛阳龙门镖局里去做事,那是洛阳最大的一家镖局。我最初很不明白,他何以不肯将我收留在他的镖局,后来年纪稍长,懂事一些,也就明白了。”珊瑚道:“不错,娄子义对那南山虎实在是畏惧得紧,他与玉老镖头义曾是八拜之交,已是怕受牵累的了。再收留你,不怕更惹出麻烦吗?不过这人虽然浪得侠义之名,他肯照顾你,倒也还算得有点良心。”孟钊听珊瑚的语气,似乎是越来越对他同情,心里暗暗欢喜。
珊瑚道:“你既在龙门镖局做事,做得好好的,何以又会投到公孙奇的门下呢?”孟钊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是命运注定了的,要是我不在龙门镖局做事,也不会遇上那公孙奇了。”他接下去说道:“我在龙门镖局学师学了两年,第一次被派出去保镖,就碰上了一桩意外的事。”珊瑚道:“是公孙奇劫镖?”孟钊道:“不是,说起来是我们自己惹出来的。我第一次出师,当然还不能独负重责,我是跟副总镖头尹冲去历练的,尹冲交游广阔,武功很强,只是脾气有点暴躁。”珊瑚点点头道:“他为人梗直,嫉恶如仇,这我是知道的。”孟钊道:“可是也正因为他性情如此,那次就惹出麻烦来了。我们保那趟镖,一路平安无事,有一日到了南阳,忽然碰到一班江湖侠客,带头的人名叫宋金刚,他是南阳武学名家云仲玉的好朋友。他对尹冲说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云仲玉有个女儿名叫云紫烟,是峨嵋无相神尼门下,剑法精绝,也是江湖上一位有名的女侠。想不到竟有一个人敢迫她作妾,那个人登门造访,向云家父女出言侮辱,云家父女竟给他打得大败,那人声言非要云仲玉将女儿送给他作妾不可!”这件事情,蓬莱魔女曾对珊瑚说过,当年云紫烟就曾派了师妹,来求蓬莱魔女相助的。不过蓬莱魔女不愿说出公孙奇是她的师兄,故此略去了“那人”的名字。
珊瑚道:“这事我也略有所知,敢情那人就是公孙奇?”孟钊道:“不错,正是公孙奇。不过当时那班侠客却无一个知道公孙奇的姓名来历。要是知道,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么大胆了。”珊瑚眉头一皱,对他的想法很不以为然,却不作声。孟钊接着说道:“这件事云仲玉本来不欲张扬出去,但任何秘密,总是不能遮盖的,他的几个最要好的朋友终于还是知道了。这宋金刚激于义愤,遂瞒过了云仲玉,纠集了一班朋友,来给他帮忙。”
孟钊在下说道:“那魔头给了云仲玉十天期限,到期就要强讨他的女儿为妾。宋金刚得知这个消息,义愤填胸,连夜发出了英雄帖,邀请了许多江湖豪杰,到时埋伏在那魔头必经之路,拦途截击。我们来到南阳那天,正巧就是限期的前夕。”
“我们的副总镖头尹冲和宋金刚见了面,听了这桩骇人听闻的事情,激于义愤,不待宋金刚出言邀请,便自告奋勇,愿为助阵。我和另外两个随行护镖的镖头,也只好唯他马首是瞻,随同大伙儿前往。”
“在这班人中,有两个本领最高的人,是东海龙东园望的弟子,有好些人就是因为有他们二人助阵,才放心接下英雄帖的。”
“到了那日,我们埋伏在一处险要所在,等候那魔头,从午时直到黄昏,兀是未见那魔头的踪迹,宋金刚正想派人去云家探听,那魔头忽然来了,只见他衣衫破碎,面有伤痕,垂头丧气,活像一个斗败的公鸡。”
众人见他这副神气,均是心想:“莫非云仲玉另外还有好手,早已给了他重创。那正好打落水狗了!”于是在宋金刚一声号令之下,群起而攻!
“那魔头双眼一睁,蓦地冷笑道:‘鼠辈也来欺我,我正要杀几个人出出气!’狞笑声中,扑入人丛。看来他也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也不携带兵器,只是挥着一把折扇,出手却是凶狠之极,掌劈扇戮,群豪不是给他一掌击碎脑盖,就是给他扇柄点了穴道。给他掌力击毙的还好一些,给他点了穴道的,倒在地上呻吟呼号,更是惨不忍闻。霎时间脑浆涂地,血流成渠。这一役除了我和宋金刚和东海龙那两个弟子之外,其余的人,或死或伤,无一幸免!”
珊瑚诧道:“宋金刚和东海龙那两个弟子凭着自身本领,得以逃脱,犹有可说,你的本事远远不及他们,何以也能幸免!”
孟钊满面通红,说道:“我自知本事低微,当时不敢随大伙动手,躲在一角,装作被点了穴道,闭上眼睛。岂知那魔头厉害之极,打发了众人之后,突然一把将我抓起来,厉声喝道:
‘想装死么?’”
珊瑚正在为孟钊感到羞愧,只见孟钊面有得意之色,接着说道:“我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岂知那魔头望了我一眼,忽地嘿嘿嘿的怪笑了几声,说道:‘你是孟钊?’真是奇怪,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那魔头说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来历,你是想替玉老镖头报仇的是不是?玉老镖头有个女儿和你很要好的是不是?你的仇人是南山虎,你再学十年,也打他不过的。不如你跟了我吧,我有办法成全你的心愿!’”
珊瑚也不禁十分惊诧,心里想道:“那时我跟随小姐还未多久,在江湖上还是个无名小卒,这魔头怎么就知道我的底细了?”只听得孟钊继续说道:“我一时糊涂,听他说可以成全我的心愿,我就依从他了。后来我才知道,在他遭遇宋金刚这伙人围攻之前,已经到过云家,宋金刚所料不差,他在云家确是碰了劲敌,给那个人打败了。你当然知道那人是谁,我也不必说了。”珊瑚早就猜中,说道:“不错,公孙奇给我主人逐出云家,他们就是那次结下梁子的。”孟钊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你这么好运道,要是我能有机缘碰到华大侠,我也不会跟随公孙奇了。”
珊瑚冷冷笑道:“公孙奇对你可很不错啊!”孟钊连忙说道:
“公孙奇对我虽然不错,但他每次出门,从来没要我跟随,我委实没有给他当过帮凶,干过坏事。我在堡中,所担当的职务只是给他掌管翰墨。”
珊瑚听了他的叙述,虽然相信他说的不是谎言,却也感到其中疑窦甚多,心里想道:“孟钊临阵退缩,这魔头何以反而看得起他,对他这样宠信?”当下问道:“你跟随了他这几年,那么他帮忙你完成心愿没有?”
孟钊道:“南山虎在北方结怨太多,早已到江南做独脚大盗去了。报仇之事,只好暂且搁下。”珊瑚道:“那位玉姑娘呢?是不是他答应代你寻访的?”孟钊道:“不错,堡中有人已经遇见了她”珊瑚道:“那些人就是你的主人派出去的?”孟钊道:
“我也是今日方知。”珊瑚道:“公孙奇何以对你的事这样热心?”孟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珊瑚忽地笑道:“我瞧,你投到公孙奇门下,替你玉老伯报仇倒还在其次,要借他之力,找寻那位玉姑娘却是真的。”孟刽给她说中心事,面上一红,说道:“这两桩事情,在我都是同样重要。但既然得知她的踪迹,当然是想先见见她了。”
珊瑚心中稍稍欣慰,心里想道:“孟钊毕竟还不算变得太坏,心中还惦记着我。”但今晚的所见所闻,她小时候从未曾注意到的,孟钊性格中卑劣的一面,却都已显露无遗,珊瑚百感交集,只觉眼前这个孟钊,声音容貌犹似当年,却似个陌生人了。
珊瑚想了一想,问道:“现在你还想见那位玉姑娘吗?嗯,我已瞧出了你的心事,你是不是正在后悔?”盂钊叹了口气道:
“现在是见也好,不见也罢了。不错,我是为了她的缘故,以致误入歧途,投到这魔头门下,现在已是后悔莫及。”珊瑚冷笑道:
“你倒是推卸得一干二净,你自己就没有过错吗?”孟钊呆了一呆,原来珊瑚一直是捏着嗓子说话,这几句话却用本来的声音,孟钊一听这笑声好生熟悉,不禁大大惊疑!
珊瑚缓缓说道:“你既然对我说了真话,我也不必假冒下去啦,我的主人不是华谷涵。”孟钊退后两步,嘶声说道:“你、你、你是谁?”珊瑚道:“你还认得我吗?”轻轻将面具揭下。
孟钊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这刹那间两人都似乎僵直了。这些年来,他们都是渴望与对方重晤,也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会面的情形,但这次相逢,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拥抱,没有欢呼,也没有悲喜交集的眼泪。珊瑚心中所有的只是难以明说的怅惘,孟钊则是极度的尴尬。
过了半晌,孟钊吁了口气,说道:“珊瑚,想不到你令晚竟会突如其来,与我开了这么一个大玩笑!”
珊瑚定下心神,平静说道:“孟钊,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来的。
我来求你两件事情。”孟钊道:“请说。你我之间用不上一个求字。”
珊瑚道:“第一件事情,耿照关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上,将他放出来。”
孟钊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为我,是为了姓耿这小子来的。”珊瑚道:“随便你怎么说吧,他无辜被你们囚禁,这都是我牵累了他,我不能坐视不救!”孟钊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珊瑚道:“你管不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光明磊落,绝不至于像你们所猜疑的那样卑鄙下流。”
孟钊道:“此事慢一步说,第二件呢?”珊瑚道:“孟钊,我感激你要为我父报仇,也感激你多年来寻访我的好意。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仇人的名字,这冤仇我会自己去报,不必你费心了。
你说是为了我而误入歧途,好,现在我所求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救了耿照之后,你和我们一同离开魔窟,从今之后,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
孟钊冷笑道:“与你们一道离开,你是跟他还是跟我?”珊瑚抑住怒气,淡淡说道:“我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一定要跟随男人、倚靠男人的吗?我有我的去处,他也自有他的去处。”孟钊道:“那么咱们——”珊瑚道:“你改邪归正,咱们自然还是朋友。”孟钊道:“我与那丫鬟的说话,嗯,我说要向她小姐求婚,那是出于一时的愤激,不是真的。嗯,你、你不会疑心我吧?”珊瑚道:“我才没有这么多工夫去疑心别人呢。”孟钊道:“珊瑚,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了?”珊瑚正色说道:“我正是因为关心你,才要你马上离开此地。再说一句心里的话,你是男子,将来总是要娶妻的,但我不希望你与这魔女成亲。你应该另选择个好人家的女子。”
孟钊道:“记得咱们小时候也玩过小夫妻的游戏。——”珊瑚道;“那是游戏。孟钊,我现在方始知道,咱们的性情旨趣,其实大不相同,嗯,小时候的游戏,那也不必提了!”
孟钊心思起伏不定,片刻之间,已转了无数念头,一时想道:“珊瑚要我离开此地,乃是一番好意,我如今心愿已了,留在这几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了。”此念方起,另一个念头又生,驳斥前一个念头:“没有什么意思?不见得吧?你这是言不由衷!主人对你如此宠信,他的深奥武功,你只要学得十之一二,将来出去,就可以纵横江湖。”“可是主人究竟是被正派人士所轻视的魔头,我依附于他,别人岂不是也把我当成妖邪一路?”“管它什么正派邪派,我学了他的武功,不做坏事,那也就是了。”“当今之世,武功高于我的主人的,只有狂侠华谷涵一人,还有,主母的武功听说也在主人之上,华谷涵即使真的到来,也决计敌不过他们夫妇联手。”
正邪之念在胸中交战,邪念渐渐占了上风,终于想道:“珊瑚倘若愿意嫁我,那也罢了。如今她分明已爱上别人,我和她同走,那又有什么好处?”“二小姐的武功虽然不及她姊夫姊姊,想也相差不远,珊瑚是绝不能作我的妻子的了,我不如就弄假成真,要了二小姐吧。与她成亲,我的前程无限。”
珊瑚站在一旁,见孟钊眼光闪烁,久久不语,珊瑚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怎么?你还舍不得离开这魔窟吗?时候已经不早啦!”
孟钊心意已决,嘿嘿的冷笑数声,说道:“不错,时候已经不早,你快走吧!天一亮了,难保你不给人发现,你本领再强十倍,也决计敌不过堡中的众多高手,那时我也难保护你了。”
珊瑚怔了一怔,道:“孟钊,你要我走,你自己不走?”盂钊道:“我为什么要走?你我已恩断义绝,你有你的耿公子,我跟你走作什么?”
珊瑚气得打抖,半晌说道:“好,人各有志,你不走,我也不能勉强你。那么,我求你的第一件事情呢?耿相公关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前往?”
孟钊冷笑道:“我没有这个胆量,擅自带了外人去放堡中的囚徒。看在过往的情份,你有本领,你尽可以自己去找他,我不声张便是。”
珊瑚颤声说道:“孟钊,你、你、你简直变得不像一个人啦!”
孟钊冷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从今之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不求你,你也不必求我。”
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好,盂钊,你说得好,这样的贱人理她干嘛?早就该赶她走了。”原来是那个名叫碧绢的丫鬟,已经自己运气冲开了穴道,回到房中。她吃了珊瑚的亏,气恨不过,笑声未毕,一掌就向珊瑚掴去。
珊蝴正自满肚皮没好气,见碧绢一掌掴到,身形不退不闪,反而跨上一步,双指一伸,对着那丫鬟掌心的“劳宫穴”这“劳宫穴”是人身十二个“残穴”之一,倘被对方的内力封了穴道,气血逆流,一条手臂便要成为残废。碧绢这一掌倘若仍然按照原来的方位掴来,那就等于将劳宫穴送上去让她点了。
这碧绢是桑青虹的贴身丫鬟,武功委实不弱,心中一凛,变招奇速,掌风一偏,改掴为研,横掌如刀,斫削珊瑚的小臂,哪知珊瑚早已料到她的后招,变招比她更快,双指一屈一伸,已是改为“二龙抢珠”的招数,倏地上移,贴近了碧绢的面门,作势就要挖她的眼珠。
碧绢大惊,霍地一个“凤点头”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她的眼珠是保全了,可是一缕青丝,已被珊瑚扯去。这还是珊瑚手下留情,井非真想挖她眼珠,否则焉能容她避过?
碧绢大怒喝道:“孟钊,你还在袖手旁观?你究竟是要这贱人还是要我?”
孟钊正在为难,心里想道:“事情已经闹翻,倘若任由珊瑚伤了碧绡,珊瑚固然难以逃出堡中,我也脱不了关系。倘不当机立断,相助碧绡,我的全部计划,就都要毁了。”
在他心中,正是邪念渐占上风,再给碧绡这么一喝,无暇考虑,双掌一立,立即斜身进掌,截住了珊瑚的攻势,沉声喝道:“珊瑚你还不快走,在这里闹下去,只有你吃亏!”他这一掌如封似闭,以守为攻,心中还是不愿意真的与珊瑚动手。
碧绢缓了口气,趁着珊瑚一愕之际,倏地一个转身,铮的一声,一枚指环脱手飞出,向珊瑚的面门疾射,原来她也想打瞎珊瑚的眼睛。
两人距离不过爬尺之地,这枚指环用急劲射来;本是极难避过,好个珊瑚,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蓦地一个弯腰折柳,身向后弯,几乎贴着地面,硬生生的用“铁板桥”身法,避开了这枚指环,她双足钉牢地上,身形未曾恢复,双袖轻扬,又已拂开了孟钊的一掌。
碧绢也厉害得紧,指环一发,立即便是手脚兼施,趁着珊瑚未曾起立,一手便叉向珊瑚的喉咙,脚尖一起,又踢珊瑚的膝盖。
珊瑚见她招招狠辣,竟是立心要取自己的性命,不由得也是怒气陡生,蓦地长身而起,一托碧绢的脚跟,内力一起,碧绢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在半空中居然又使出“夜叉探海”的招数,双掌斜斜劈下。珊瑚振臂一幅,碧绢身子凌空,使不出力,双臂都给珊瑚拦过一边,珊瑚抽出左掌,就在她身形落下,脚下刚刚沾地的时候,用力一掴,清脆玲珑地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
孟钊左右为难,既担心珊瑚不能逃脱,更担心碧绢为她所伤,那时桑青虹发了脾气,只怕还要连累及他。一听得这一记清脆玲珑的掌声,不由得大吃一惊,无暇思量“呼”的便是一拳捣出。
孟钊这一拳,正是公孙奇所投的龙拳杀手,用的竟是十分刚猛的拳力,珊瑚气怒交加,冷笑说道:“孟钊,你好!”倏地一个转身,孟钊一拳捣空,身子前倾,珊瑚一咬银牙,一掌掴到他的耳根。
这一掌正要掴下,珊瑚蓦地芳心一软:“宁可他无情,不可我无义!”心念一动,掌锋已移,从孟钊的肩头斜斜削过,连他的皮肉也没伤着。
碧绡吃了一记耳光,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孟钊,你还要放这贱人逃跑吗?哼,来人呀。”她一面大叫大嚷,一面抢着占了门口,与孟钊一前一后,将珊瑚夹在当中。
珊瑚冷笑道:“你再骂一句贱人,我就再打你一记耳光!”反手一拍,将孟钊迫退,她自己则头也不回,径自向前直冲,手掌高高举起,作势又要打碧绡耳光。
碧绡吃过她的大亏,纵然气怒交加,究竟不无怯意,珊瑚径直冲来,碧绡不由自主地向旁边一闪,说时迟,那时快,珊瑚已抢到门外。
碧绢紧追不舍,孟钊也只好跟她追下,但他们二人忌惮珊瑚的厉害,却也不敢太过接近。碧绢大声唤人,一面施放暗器。
珊瑚挥袖拍打,头也不回,拍落了碧纳发来的两枚指环,三枝袖箭。这时她已将到墙边,眼看就可越墙而出,忽地心想:“耿想公还未救出,我怎可就一走了之?”此念一生,主意立改,不向前奔,反而回过身来。
碧绢吃了一惊,只听得珊瑚冷冷笑说道:“你怕我逃跑么?
我还不想走呢!”身形一掠,倏地一个“游空探爪”便向碧绢抓下。原来她是想把碧绢抓住,迫她带路。
碧绢的武功本来比珊瑚也弱不了多少,因她一来对敌的经验远远不及珊瑚,二来先吃了亏,不免心怯胆寒,给珊瑚猛攻几招,手忙脚乱,孟钊只好帮忙碧绢招架,合二人之力,堪堪招架得住。
珊瑚喝道:“孟刽,你再不退下,刀休怪我子下无情。”孟钊心中一凛,进退两难。珊瑚欺身直进,倏地一招“饥鹰扑兔”扭住了碧绡的手臂。
眼看碧缩就要落在她的手中,忽听得一声喝道:“哪里来的妖女,胆敢到堡中放肆!”声到人到,端的是迅如闪电,只听得“唰啦”呼响,一条长鞭,已向珊瑚当头击下!正是:
伤心故友成仇敌,又见强人肆虐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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