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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下雨了。
赵子遇抬手按着圆桌,想站起身去关门,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大概是坐久了么,双腿像是注了铅,浑身酸软无力。按在桌上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缓缓从桌沿处滑脱。
说起来,下雨之前,灯烛的气息有些过于浓重了。那真是灯烛燃烧的气味吗,好像和之前闻过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灯烛的光影越来越多,似乎在眼前分裂成一整排,又缓缓合并成一个。面前的圆桌也像是会移动般,跟着后面的房门一起旋转,一会在天上,一会又转到地上。赵子遇想摇头令自己清醒些,可眼皮沉重至极,拖着她的意识就要下坠。
怎么会这样倦怠,分明在来的车上才休息过的。外间的门还是开着的,或许应该先去关门这样想着,赵子遇还是忍不住阂上眼睛。
正要陷入昏沉,忽然——
屋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赵子遇从浅眠中惊醒。这个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哗哗的雨声里,仍旧显得格外突兀。
赵子遇心跳的厉害,像是惊醒的那一刻,全身的经脉都被刺激到了,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她动了动眼珠,朝四下张望,什么状况也没有发生。外间的门还在大开着,雨雾被风吹的乱飞,不时溅她一身,冰冷刺骨。
正当她再次挣扎着要站起来时,奇怪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是一种老鼠在耳边抓着什么的声音,微弱又低切。紧接着,一种干脆的剧烈声响钻进耳朵,伴着雷声,叫人难以分辨。
这次,赵子遇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是从内室的方向传过来的。
“咔哒——”
就在赵子遇费力的转过头时,阿金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不知是因为太过困倦,还是因为灯烛的烟雾熏到了眼睛,赵子遇的眼前一片模糊。就连看着房门,也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并且那轮廓不听使唤地旋转、分裂,犹如梦魇中的场景变幻。
接着,一个人影不声不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借着溅到身上的雨水,赵子遇努力保持清醒,她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穿的衣服。灰底粗布麻衣是姚山。
不觉微微松了口气。
“怎么了?”赵子遇强打精神,问他:“是阿金醒了吗?”
那人怔了一下,一瞬间连肩膀都抖动了一下,似乎是被赵子遇吓了一跳。也对,赵子并未跟他说,自己留在外间。
“方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赵子遇见他不说话,心下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只是这种不安,很快湮没在身体的不适中。头脑昏沉,甚至令她不能正常思考。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转向墙壁一侧,似乎是不愿让赵子遇看到他的脸似的。
察觉出不对劲,可她仍然带着一丝侥幸,毕竟侍卫的看守,叫她放松了警惕。她想不出小鬼有什么样的神技,可以凭空出现在房间内。
然而,随着房门的敞开,那种莫名的气味忽然变得浓郁。不是灯油的味道那个来源,是阿金的房间。随着气味的吸入,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抽了出去,睡意像是无数小虫子,一齐爬到她身上啃噬她的神经。
赵子遇心下警铃大作,终于意识到事态的险恶。
“你做了什么?”赵子遇想喊出这句话,嗓子却像是被施了咒,流出唇齿的只有细微的呜咽声。
那人看了一眼打开的房门,又看了一眼赵子遇,迅速低着头朝她这边走过来。
哗哗飞溅的雨水,已经将赵子遇的后背打湿,帮她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那个人走得飞快,直直朝着赵子遇身后的大门挪动。
“姚山”赵子遇使出全身的气力,趁那个人经过她身侧时,拉住了那个人的衣摆。
正在这时,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划开天际,屋内瞬间被照的大亮。同一时刻,那样刺眼的白光,猛然在那个人的脸上闪烁。赵子遇盯着那张脸,浑身像是被闪电劈到似的,僵在那里。
鲜红的脸上,没有五官,只赫然浮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寿”字。
这不是一张人脸。至少赵子瑜没见过有谁的脸,是长成这样的。
百寿图!赵子遇心脏狂跳,这是香兰绣的那张百寿图。意识到这点时,那张寿脸,缓缓地伸到了她的面前。赵子遇浑身脱力,已经到了极致,只能睁大眼睛,任凭那张脸贴上来。一时间,整个视线全被光秃秃的“寿”字占满了。
紧接着,白色的粉雾,从金色的“寿”间弥漫开来。赵子遇知道那是药,她屏住呼吸,想拒绝喷洒而来的雾气。然而这种挣扎只是徒然,本能的呼吸让她不得不将那些药粉吸入体内,这下连脑子也是软绵绵的了。
凳子也撑不住她沉重的身体,赵子遇一头栽向了前面,而面前的那个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赵子遇磕着圆桌,摔在地上。
意识被彻底击溃,赵子遇听到一串奇异的笑声,随即便像是一脚踏空了般,落入天旋地转的沉重梦魇。
官道上,一辆螺钿黑檀马车正在疾行。
马蹄踏在水坑里,溅出横飞的泥水。这些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马匹,隆隆的雷声亦不能惊扰它们,便是沉重的雨水浇在它们身上,它们稳健的步伐也丝毫不乱。
只是车内的人,未必能像它们一样镇定自若。
“再快点!”陆仲安冷声命令。
“不能再快了,这地面打滑的厉害”长吉扯着嗓子朝后喊,但声音还是很快被爆炸似的雷声吞没。
他是搞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万分恶劣的情况下出行。明明都已经这样晚了,而且又是这种暴雨天气。要知道,往年长安内,光是被雷劈死的人,就不在少数,更不要说因暴雨出行而死的人了,恐怕多到义庄的土坡子都不够埋的。
不怕死啊,主子可真是一身道骨,瞧这要求再快些的架势,摆明着是要在天雷底下渡劫。这要是渡劫成功了,一个雷蛋子劈下来,何止鸡犬升天,连他这个侍卫也得跟着一起上天。
闪电紫红,如同细密的血管,在漆黑的天幕上炸裂,一直延伸到地面。长吉提心吊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得死命抓紧缰绳,以防车轮打滑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