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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不过二十陆仲安微微皱眉。
长吉见他面上显露不悦的神色,连忙接着说:“若是调养得好,能过百年也未可知。”
这下主子总不能再想着驯人家了,分明是个不能驯的品类。
陆仲安没有说话,撩开帐子,欲要进去。
“主子!”长吉见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要拦住他:“莫要沾染了病气。”
“不近看,如何知道她是不是在装病。”陆仲安漫不经心地斜了长吉一眼:“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装病长吉一边后退一边嘀咕,医女都来看过了,这还能有假?
隔着帐子不觉有什么,一掀开,陆仲安发现这个人病得果然不轻。原先苍白的脸颊,这会被捂得通红,呼吸也急促又没有章法,像是喘着气,又像是吸不进去气。
陆仲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像蒸熟的芋头。不过就是把她丢下了一小会,竟能生出这般的病来。陆仲安轻轻叹了口气,替她盖严了被褥,便准备离开。
然而,正要抽回手,赵子遇忽然抓住了他。她的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抓住他的力度却是很大,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陆仲安被抓得有些怔愣,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下意识地便要甩开,可她抓的那样紧,任凭他怎么掰,都掰不开。
“别走”
她的嘴里传出含糊的呢喃,像是用杆子挑下来的蜘蛛网,风一吹,就破碎在空气里。
不知为何,陆仲安鬼使神差般地消停了下来。
等赵子遇醒过来时,已经是清晨了。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些许,但还是一阵阵地发晕。她睁开眼动了动,就发觉自己旁边多了一个人。
胳膊搭在她腰际,近乎是半拥着她。抬眼一看,是个睡相极好的人,檀色的软绫睡袍系的周正,便是睡着了也是端正姿态。可是目光上移看到这人的样貌,赵子遇几乎是立时就朝他的肚子狠狠一踹。
“登徒子!”
陆仲安刚刚睡着,这一脚踹的令他毫无防备,直接摔在了地上。
忒不要脸的狗东西,竟然如此趁人之危,做出爬床的龌龊事来!
赵子遇抱紧被子,警惕地盯着他。本以为被她踹了一脚,他定然会报复回来,说不定会冲过来给她一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吭都没吭,扶着磕疼的后腰站起身,甚至对她笑了笑。
???
赵子遇一脸懵圈。
她这一脚是有毒么,还能把人踹傻了不成?
“想必你是无碍了。”陆仲安笑着看她。想了想,又懒洋洋地补了一句:“还以为你这回终于要死了,真是可惜。”
“都以为我死了,你还耍流氓?”赵子遇死死盯着他,又低下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衫。
“你这个女人讲不讲道理?”陆仲安敛了笑意,终于恢复一贯的嘲讽口气,耀武扬威地伸出手给她看。
“睁大眼睛看清楚,昨天是你抓着我的手不放,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扒都扒不掉。若不是我可怜你,你以为你的爪子还能在么。”
赵子遇看到他伸过来的手上,确实有抓伤的痕迹,而且指尖呈现红紫色。很显然,是血液长期不流通导致的,大概是被抓的太紧了。而且她的衣衫,也都系得好好的。如此来看,或许他所言非虚。
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赵子遇气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在,索性不再言语。
“罢了,谁叫我大发慈悲,就当是积德行善了。”陆仲安见她一脸心虚,心情忽然愉快了很多。
“主子!”长吉匆匆进来:“刑部方才来消息,说是姚山夫妇预备搬离京城,回到乡下老家去。”
“你说什么?”陆仲安神色一肃,起身就进里屋更衣。赵子遇见状也不耽搁,赶紧爬起来,利索地换衣服。
姚山,是城郊死亡少女的伯父。眼下案子未破,直接和少女有关的人,自然就是重要证人。
可目前案件迟迟没有进展,人家要搬到哪里,也不是官府可以控制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搬离前,火速问清楚他们所知道的,最大限度的采取证词。
陆仲安没想过带赵子遇一起,但是一出来,赵子遇已经穿戴整齐,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在府里吃了顿早膳,二人匆匆往府外走。大病初愈,赵子遇走路还有些虚晃,看到马车,更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思来想去,为了虚无缥缈的骨气耽误查案总归不值,赵子遇便闷着头,一声不吭地爬了上去。似乎是察觉到赵子遇的不对劲,陆仲安亦是一声不吭。
谁也不愿意提及那件事,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只得假装不记得了,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我那天去了慈和寺。”赵子遇还是先松了口,将从翠姑那里问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听完,陆仲安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苏晚风的性格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赵子遇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单听叙述,苏晚风的性子,似乎较为张扬,和外界传说的温婉贤淑有些许出入。
陆仲安继续道:“我曾远远的见过她两次,她在外面,似乎不常言语。加之她身形窈窕,才学过人,令人产生错误的遐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子遇点点头,转而问:“刘老伯的事情,你怎么看?”
“苏太傅那个人,御下不严,致使家奴尊卑不分,出言不逊。这种家奴,杖毙犹不为过。我倒觉得,苏晚风的行为,没什么问题。”
“可刘老伯自己,或许不这么想。也许触及自尊,又或者埋下恨意。有些人,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赵子遇缓缓抬眸看他:“何况,言语的力量,常常超乎人们的想象。虽是轻飘飘的东西,却是好时可作良药救人,恶时也能将人推下深渊。”
陆仲安微微一滞,朝她看去。清晨的阳光尚且稀薄,透过纱帘,照的车厢内一片水红。那些霞光被道旁的榆树遮挡,时有流转,就那样不经意地,掠过她病气未消的面容,照的她近乎透彻,只看得见眼睛里闪烁的星星点点。
那些霞光,仿佛在这一瞬,也朦朦胧胧的照进了陆仲安的胸口,令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能叫他几近忘记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他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正处在各方庇佑下,有父兄,有夫子,也有先帝。彼时的稚气轻狂,自是不必言说,何曾体察过他人的苦痛。
便是他现在,仍然喜好手握他人性命,以性命当成筹码,却从未想过,有的人连活着,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面前这个女子,亦是这般么?
似乎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从来都不只是绝望,与绝望同存的,还有不坠世俗的坚定亮光,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活泼俏皮。只是那些光华,存在的十分短暂,常常是刚亮起来,便泯灭了下去。
“哪里不对吗?”赵子遇被他看的不自在,还以为刚才吃饭时,自己脸上沾了饭黏子,于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只是在想,你长得这般丑,怎么能当上妓子。现在的鸨母,眼光愈发差了。”陆仲安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赵子遇自讨没趣,索性挪了挪屁股,将脸转向一边,不碍他的狗眼。
可偏偏这个狗东西,非要转过来,又看她一眼:“我已经派了人盯着刘老伯,观察他有无异动,也好防止其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