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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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主任哭了。

    王主任是那种痛恨地哭。

    说王主任哭，全厂的二百多号工人谁也不相信。我更不相信，我跟王主任是同乡，知道他天生的刚强不爱哭，是有名的硬汉子。王主任七岁那年我们上树掏喜鹊，他从六七米高的树叉上摔下来，没摔死可也昏迷了半天，醒过来，刚一抬屁股“唉呀”一声又坐下了，大腿骨都摔折了，他爸爸背着他送到医院，这么来回的折腾，疼痛是可想而知的，然而，那时候的王主任却没哭过一声！后来听说连他爸爸死扛着幡杆也没见王主任哭过。厂里的人们都说王主任的心是铁打的。可这次王主任的的确确是真的哭了，而且是那种痛恨的哭，撕心裂肺地哭。

    王主任是在雷乡长他妈死的时候哭的。

    雷乡长的妈死了，乡手套厂的赖厂长可忙坏了手脚，到处打听怎么个表示法？回来后，赖厂长向王主任一说，王主任挠挠脑袋，那么多？别的厂都那么多，咱少了，领导对咱有啥印象？咱不是亏损单位吗？这事越是亏损越得多给才能扭转局势！赖厂长让王主任找魏会计准备现金，魏会计说工人三个月没发工资了，那有钱送礼？赖厂长一排桌子说：我下了你就有了！说下就下了。让出纳小美接任了会计。新任的会计小美不敢违抗，从仅有八千块钱的银行存款中支出了现金七千五百元，又从兄弟厂借了两千五百元交给了赖厂长。

    第二天，王主任随同赖厂长参加雷乡长妈的追悼会，参加追悼会的除乡政府里的二百多号人以外，乡办企业的负责人，各村的书记村长，还有雷乡长的亲朋好友四五百人，盛况空前。

    王主任随赖厂长来到追悼会，从人群中挤过去，把雷乡长叫到一边，赖厂长抹了几滴眼泪，把一万块礼金塞到雷乡长的手里。雷乡长像没事人儿一样顺手把一万块钱掖在口袋里，扬长而去，连一声客气话都没说，那神态显出了几分得意的样子。此时，王主任脑袋轰的一震，两腿一软趴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他那哭是伤心地哭，号啕的哭，像是死了爹一样的哭！

    管事的人赶紧过来语无伦次地劝道：王主任，别哭了，人死了不能复生，要化悲痛为力量，再哭她也活不了了！

    王主任哭得更厉害了。

    赖场长过来了，一脚跪在王主任跟前，拉住王主任说：兄弟，别哭了，他老人家走了，哭也没什么用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还要注意个人的身体呀！

    王主任把赖厂长一推，更是哇哇大声地哭了，哭得让人肝肠寸断，鼻子发酸，眼泪顺流而下。可谁也说不清王主任为什么这么哭？

    有的猜测说，王主任是个孤儿，三岁他爸就死了，他妈嫁人了，他跟他婶子过，吃不饱穿暖的。听说十二那年跟婶子分家，婶子只给他半斗红高粱，为填饱肚子十六岁就挖海河去了，他可受罪了。雷乡长的妈一死，他想起他自己的妈来了，他怎不伤心地哭呢？啊，看来王主任还是个大孝子那！哎，哎！你们下说啥？挖海河的那个不是他，是他堂弟王志国，你们安错位了。那他就是做秀拍马屁，想当官儿了！

    管事的人说：你总这么哭也不行呀。下面还有很多的事要办哪！

    追悼会开始了，王主任还是一个劲的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些。直到追悼会结束了王主任还在不断地抽泣。

    王主任这一哭，在全厂可就闻名遐迩，人人皆知了。

    一天，王主任找赖厂长汇报工作，赖厂长说：没想到你跟雷乡长的感情还是挺深的，表现得很不错！为咱手套厂沟通了感情，哭得好！

    你以为我是哭他妈？我哭得是你们的良心让狗给吃了自己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