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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只要一得闲,他就会来看她,久而久之,他发现,原来她是个官家千金,只是因为从小生病,所以被安排到这座小庄园里养病,当然养病是好听点,事实上根本就是没有利用价值被放逐至此。
说他为何作此想?光瞧她穿着打扮,光瞧她常常独自一人在房里,就知道她并不受下人关切,因为她并不受爹娘疼爱。
人性哪,不就是如此。
再大一点,她懂得更多了,肯定会愤世嫉俗,尤其只要他稍加挑拨——
“瞧瞧,这哪是官家千金的膳食?我瞧庄里的下人都吃得比你好,你这主子被看得很扁呀,丫头。”
她笑了笑,尝着苦涩的野菜配着粥。“小祸,能吃就是福,我呀从小身体不好,大鱼大肉沾不得,吃野菜刚好,下人们要照顾我,本来就该吃得好些,要不怎会有体力呢?”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天生病体了,因为她一点都不适合在这人间当人,早点病死算了,省得碍他的眼,省得他老到这儿走动。
不过,她也不能死得太早,因为他喜欢她的琴音她明明病弱得要死,可只要一碰触琴,便能弹奏出撼动心灵的琴音,彷佛天籁,有时他在这儿待上一个下午,就只为了听她弹奏一曲。
然而,一见她发病,他却又手足无措,无措是因为他不能碰她,他要真碰了她,她就得去见阎王了。
而她总是苍白着脸,勉强扬笑。“没事,一下子就过去了。”
什么没事?!这几日他已经瞧见鬼差在她身边打转了!她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他突然很慌,莫名惶恐,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发病的次数愈来愈频繁,甚至再也坐不起身、弹不了琴。
“好奇怪,都七月了,芍药为何不开花?”她虚弱地问着。
“你管好自己就好,那花搁在那儿也死不了。”他没好气地道,站在床边,目光微移,瞪向在床边打转的鬼差。
“小祸,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他愣了下,随即笑得很坏。“丫头,对我春心大动,所以要弹琴给我听?”然后,他瞧见她总是苍白的脸羞得通红,这下他着实愣住。
对他动情?这丫头的眼光也未免太独特了些。
但是,他并不讨厌,他甚至是有些欣喜的。
可是欣喜有什么用?她命在旦夕,根本拖不过这几天了不!他要她活着,他知道,她的心天生就有问题,也许他可以找些和她同龄的姑娘,挖出她们的心给她,一个不行就找两个,多找几个肯定会找到适合的。
然而,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姑娘,挖出了多少颗心,都没有用,这一日就在他前往她院子的路上,他突地被定住不能动。糟了!
“祸神,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滥杀人类?!”
一道身影突地出现在夜色里,他的浓眉攒得几乎快打结。“除厄,让我走,之后要如何处置我都无妨!”她快撑不过去,他必须赶紧赶去!
“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上天不让你走。”
“帮我!”
“怎么帮?”
他瞪着除厄。一直以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家伙,一身正气,占尽所有便宜。
“祸神,你可知道那位姑娘的病情为何会急转直下?”另一抹身影浮现,教他眯紧了黑眸,却又听那家伙道:“你忘了你是祸神了吗?你一直跟在她身边,她能不死吗?”
闻言,他不禁怔住,就连握在手中的心也掉落在地。
祸他忘了,待得太久,太舍不得她难过,反教他忘了他才是导致她病入膏肓的罪魁祸首!舍不得走,却反倒牵累了她天啊,他为什么是祸神?!
他怒瞪着漆黑的天际,却见银电闪动着,心头一窒,他语气卑微地央求道:“除厄,帮我最后一个忙!”
除厄冷凛着脸,刚毅的下巴抽紧,不语。
“祸神,不是除厄不帮你,而是上天已经决定要将你打进轮回了,你现在就得走。”福神爱莫能助地苦笑着。
“阿福,帮我撑一下。”
“我没办法,老大。”福神一脸无奈。“送你进轮回的不是我,你瞧——”他指着天空,正破开一束光芒。“你就要被带走了,我们也没法子。”
他怔愣地望着天,没时间让他考虑,他咬牙,探手从胸口挖出自个儿的心,喘息道:“是兄弟就帮个忙,帮我把这颗心送到那院子里,给那位姑娘,替她换心。”用他的心,肯定适用!就算他是灾祸,他好歹也是个神!
“你疯了!”福神跳着脚,躲到除厄身后。
“帮我救她,哪怕要我受尽折磨都无妨,救她!”光芒逐渐将他笼罩,他伸长手,递出自个儿的心。“快”
就在他被光芒完全吞噬之前,除厄伸手拿走了他的心,他回头望向那院子,对她唱——问情为何物?甘愿入尘俗,同祸福,此生共度哪怕求得苦,回无路,今生不负
可是,他却注定辜负了,想着,意识随即消失。
从此,他遗忘了一切,不断地重复着做为帝王的人生
后来他才发现,为何丫头从不过问他是谁、为何他能进入她的房间,只因她太寂寞,她找不到人说话更后来,他才知道,为何头一次见面后,他会再去见她,因为他太孤独,因为少有人看得见他,因为在天界他是被需要却又被厌恶的神只。
多卑劣,这人世间如果没有他祸神,人类不会从祸事中省思,可好差都被除厄和福神给抢走。
他是人人憎恶的祸神,接近他的万物皆会遭逢祸害他不该爱的,他根本就不该爱人,他该继续孤独,不该识得情爱,不该让她一再为他流泪
织女有乞巧糕盛装她的泪,可是小佟的泪要流往何处去?牛郎织女一年可以相会一次,可他千年与她相遇一次,这牛郎织女的命也太好了吧,多不公平!
但,算了,一切,都即将重来,然而他再也不能握她的手他是祸,与他亲近只会招祸。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远远地看着她、照顾她,看着她与其它男子结婚生子,一生美满,她会是个好妻子,肯定也是个好娘亲,能娶到她的男子得多有福分,他得要好好帮她挑才成,挑个忠厚老实事事顺她的、挑个文质彬彬相敬如宾的,挑个风度翩翩温和谦逊的只要不是他,都好。
用他不断重复的孤独,换得她的安好无恙,就好,他只求她的安好缓缓的,他张开眼,熟悉的床顶雕花,教他不由得笑了。
很好,一切又重来了,到时候他要到秋桐镇等她,他要亲自教养她长大,把她带在身边,到时候一定要替她挑个真正疼她爱她的男人
“一两。”
低哑的叫唤声打断他的思绪,教他侧眼望去,就见哭肿眼的杜小佟,他不禁瞪大眼。他出现幻觉了吗?
“你终于醒了”杜小佟彬在床边,紧握住他的手。
“我发生什么事了?”他命定的死劫,怎么会逃得过?
“因为单将军”杜小佟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指着跪在另一头的单厄离。“他在城里巡视,察觉有异,便一路追缉,在你厥过去之后,是他带着你进宫让御医医治的。”
他僵硬地移动视线,就见单厄离一脸自责地跪在床尾。“是微臣办事不力。”
蔺仲勋呆愣不语,好半晌才想通——也许老天用千年来试炼他,而他通过了试炼,所以他不再重生,可以和所爱继续活下去?
正欣喜欲开口之际,却突地听见钟声,缓慢而沉重,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入胸口,教他神色一变,而单厄离也满脸错愕地望着他。
“怎会有钟声?”杜小佟不解地问。
蔺仲勋不语。
不一会,福至急步进殿,一见主子清醒,松了好大一口气。“太好了,上皇,你终于醒了,要不这下子新皇驾崩,上皇又出事,还真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驾崩?”杜小佟诧道。未免太过巧合,他刚醒,他皇兄就驾崩了。
蔺仲勋所想与她相同,也许亦是命定之数,他想活,就得舍下其它,只是没想到舍下的是皇兄
他紧握着杜小佟的手。“不碍事,顶多是咱们成亲得延后一年。”他已退位,朝中一切已与他无关,从此他不再掌握生杀大权,天朝不会再因他而乱,再者朝中有单厄离和福至在,不可能出岔子的。
“恐怕也不能离开京城。”福至小声提点着。
“凭什么?”蔺仲勋微眯起眼。
“因为新皇驾崩前,要上皇当摄政王,辅佐少帝。”
“嗄?!”混账皇兄,竟然在死前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