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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丁敏敏与陆雅清的记忆霎时回笼,涨满整个脑海,华敏怔着泛湿的水眸,双手揪紧胸口,心跳与呼吸又喘又乱。
西凉国不产茶花——不对,这个时空根本没有茶花,封以扬何以会画这种花?
好,假若说,他和她一样,同样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总不可能这么碰巧,他也跟陆雅清一样,特别独钟茶花,喜欢到要经常画上绢纸缅怀。
再者,他一见到她设计的茶花金簪便找上她,甚至拿婚姻当筹码,换取她想要的合伙生意如今想来,这分明是丢出肉饵,诱她上钩的计谋。
对照他偶尔不经意露出的神情,不同于温润尔雅的封以扬会有的倨傲,还有众人对他的敬畏与小心翼翼
华敏一个用力呼吸,脸色苍白的低低喘息,失神的双眼溢满惊惶。
“少夫人,您是怎么了?”婉儿目睹此状,急得眼眶都红了。少夫人该不会是真的中邪了吧?
“封以扬在哪里?”华敏霍然撇首,急躁地抓住婉儿的双肩追问。
“少夫人您忘了吗?今天是少主纳妾的日子,大伙儿都在主院大厅里忙着”
呜呜,少夫人这模样真可怕!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副想找少主索命的模样,难不成少夫人现在才终于清醒,想找少主算账?
“纳妾”华敏有些失神地低喃着,双手一松,转身便奔出书房。
惨了,少夫人该不会是想大闹一场?虽然不过是纳妾,但是外头也来了些与封家相交甚笃的友人,不乏一些名门世子,少夫人要是一闹,那可就难看了!
“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啊!”婉儿惨白着一张脸,连忙追出去。
封家少主纳妾,封府上下结满大红喜彩,府里养的一班乐工奏着琴瑟和鸣的悠扬乐声,上门祝贺的宾客虽不如上回娶媳妇,但来往的多是与封以扬交情较深的贵公子。
“以扬,你一会儿娶妻,这会儿又要纳妾,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一片喜洋洋的大厅里,一名容貌俊俏,身着一袭绦袍的男子,特意举起手中的金杯,向一脸如罩寒霜的封以扬示意。
何原韶是封家远亲,平日里要喊封以扬一声表哥,两人性格相近,交情也最为深厚。
这杯酒敬得封以扬满心不悦,他一根手指也没抬,只是冷冷回道:“如果不想被人撵出去,就少在我面前说这些蠢话。”
听出他话里的恼怒,何原韶挑眉。“听表哥这口吻,像是根本不愿意纳紫鸳为妾?”
封以扬抿紧了两片形状优美的薄唇。他身上只象征性的穿了件绦紫色锦袍,俊美的面庞见不到一丝笑意,令女人见了皆要心生妒忌的长长睫毛掩下,遮去美丽的金褐色双眸。
何原韶被赏了一个冷脸警告,倒也不以为忤,兀自举杯浅抿一口,抬眼扫视热闹滚滚的大厅,见封夫人拉着一身粉色牡丹花裳的紫鸳,与封家的三姑六婆们说说笑笑,俨然一幅婆媳融洽的和乐画面。
何原韶不禁调侃笑道:“表姑也真是的,明明是纳妾,却置办得这么热闹,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恐怕会以为表哥是要再娶一次媳妇。”
“原韶,我已经警告过你。”封以扬凛阵一扬,寒气逼人。
“这么大的日子,怎么没看见表嫂?”何原韶讪讪的笑着。
“表哥,你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人家可是明媒正娶的元配,好歹也该让她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让紫鸳按着规矩,跪下来奉一杯茶。”
紫鸳正巧走近,听见何原韶这席话,目光微微一黯,但挂在面上的盈盈浅笑却不曾收起。
“少主,娘让我过来叮嘱一声,吉时就快到了。”紫鸳含情脉脉的望向封以扬,一向落落大方的态度也添了一丝娇羞。
按照西凉国的嫁娶规矩,纳妾虽不必拜堂,但是吉时一到,丈夫得亲自牵着新入门的妾室进新房,以示相互尊重与恩爱。
虽说男女有别,西凉国的民风并不时兴男尊女卑这一套,即便是为人妾室,嫁娶礼仪仍是明律规定,夫家不得任意轻贱,须以礼相待之。
封以扬置若罔闻的低垂眉眼,兀自替自己斟了一杯合欢花酒,修长大手持着雕满如意吉祥花纹的金杯,浅尝不语。
紫鸳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妆点得明媚动人的脸蛋,仍然悬着婉约得体的浅笑。
“少主”
“都已经是夫妻了,你怎么还喊他少主?”何原韶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故意调侃起想打圆场的紫鸳。
“紫鸳只是少主的妾室,并非正妻,不敢踰矩。”紫鸳说这话时,目光幽幽地瞅了面色漠然的封以扬一眼,语气有些酸楚。
“表哥,虽然是纳妾,你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啊。”何原韶戏谵笑道。
“原韶,你要是再说一句,就立刻从我面前滚出去。”封以扬恼极,握紧了手中的金杯,香气浓郁的合欢花酒溅上手背与袖口。
何原韶目光一扬,瞥见不远处,正穿越过宽广前院的华敏,他笑了笑“表哥,我就再说一句,等我说完,即刻就滚。”
封以扬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那眯成两道冷锐锋芒的金色眸光,似在估量着怎么将何原韶撕成碎片。
“我说表哥你也太不近人情,只顾着纳妾,全然没顾虑到表嫂的心情。常言道,夫妻是前世相欠债,这世才会共结连理。原本我还不大信,不过现在看到表嫂一副准备索命讨债的样子,我不信也不行。”语毕,何原韶哈哈大笑,仰头举杯,一飮而尽。
封以扬眉目一凛,撇过俊脸,眸光对上已经奔入大厅的华敏,见她脸色异常苍白,眼眶与鼻头俱是泛红,胸口一个抽紧,即刻丢下金杯,起身相迎。
“敏敏?”按捺下心中的急躁,封以扬牵起一抹寻常在她面前露出的温雅
笑容,态度判若两人,一旁的紫鸳咬唇垂眸,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华敏冷眼望着他面上那抹笑,凝结雾气的阵光,仔细端详起那张俊丽脸靥。
封以扬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状,心中一紧,想伸手轻抚她的脸,却被她一个反手用力挥开。
“别碰我。”华敏仰高湿透的水眸,咬紧泛白的下唇,眼神充满委屈与怒气。
“表嫂莫不是为了表哥纳妾一事而发怒?”何原韶不忘掺一脚。
“敏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以扬一记冷眼赏给何原韶,望向华敏时,却是满眼温柔。
“是,我是不舒服,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华敏冷冷的说道。
“苏总管,找大夫过来。”封以扬即刻发令。
“不必了!”华敏极恼的低斥。“我的病,就是请来最高明的大夫也医治不好。”
“敏敏,你究竟怎么了?”封以扬的语气依然轻柔。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华敏直勾匀的望入那双鎏金似的美眸,心口不可抑制的发颠,双手抓紧了身子两侧的衣裙。
是他吗?会是他吗?如果不是他呢?无数的矛盾与困惑在她脑中盘旋,一想到也有可能一切只是巧合,她的心就缩得好紧,恐惧着答案会是否定的。
“敏敏?”封以扬试探性的轻握住她的手,这回她没甩开。
“我想问你,你最喜欢什么花?”她瞬也不瞬地凝视他。
封以扬呼吸一窒。
耳边所有声响,在这一刹那,归于寂静。
俊美面庞上高悬的温雅笑容,像是一片无形的面具,缓缓自他脸上剥落。
她终究还是发觉了?否则她不会这样问,更不会不顾众人在场,直奔到他面前逼问。
因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她心生排斥和厌恶,所以才急着找他要答案?
封以扬的胸口被一股浓浓的涩然包围,性子高傲的他,已经狠尝过一次被她拒绝的滋味,想不到换副身躯,变成另一个人,同样要再尝一次。
“封以扬,我在问你话,你耳背了?”华敏故意模仿起陆雅清跋扈的口吻。
“少夫人,你不能这样跟少主说话,这可是有失规矩。”紫鸳站上前,温声提醒。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谁都别来插嘴!”华敏气疯了,没在管那人是谁,满脸怒容的瞪了紫鸳一眼。
这个举动在众人看来,只以为是她这个正妻打翻醋桶,所以想大闹今晚的喜事。
她这一吼,也像极了是在给紫鸳下马威,树立正妻的威严与地位,落在旁人眼中,自然认为她是在给紫鸳难堪。
饶是紫鸳再如何识大体,面对这等场面,不禁抿起嘴唇,神情有丝狼狈的别开脸。
华敏哪里还管得着这么多,她转正眸光,直直瞅着封以扬,嗓音有些颤抖的再问一次。
“我问你,你最喜欢什么花?”问这话时,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飞掠过无数次陆雅清扬起下巴,对她发号施令,或是挑着眉,冷嘲热讽的可恶模样。
封以扬沉默着,金褐色眸子像是两片金色汪洋,注满了恼恨与失望。
她果真发现了。她是怎么发现的?他应该承认吗?
“如果你不希望我现在转身就走的话,请你老实回答我。”见他迟迟不肯回应,她急了,恼了,索性撂下狠话。
封以扬缩了缩喉头,闭起眼眸,沉哑着嗓音说道:“我最喜欢茶花。”
“你是陆雅清吗?”华敏瞪着他,呼吸越来越喘,额上的汗水一颗颗滑落。
攒住她粉拳的大掌蓦然松开,他扬眸,在她清澈似镜的双瞳中,看见俊脸僵青的自己。
陆雅清,你真是够可悲的了。死而重生,却又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真是狼狈又可笑。
一旦知道真相之后,敏敏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刚在心中落下,封以扬随即替自己感到讽刺。答案早已经清楚大白,他又何必多费心思去揣摹其他可能性?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开他,逃之夭夭,一辈子躲起来,再也不见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