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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淅沥沥连下数日。
容知夏躺在床榻上,伴着雨声入眠,床榻上只有她一人,不见连续数日都睡在她身侧的墨澜。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去了玉荷那里。
她原以为自己会浑然不在意,但此刻他真去了,心底却又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只能告诉自己,不值得为那人花费任何一分心思,他要上哪去都不干她的事,想宠谁爱谁也与她无关,这一生她只要快快活活的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不让爹和大哥为她担忧就够了。
就在她如此告诫着自己时,眼皮也逐渐沉重,即将酣然入眠之际,感觉到有人上了床榻,她随即警觉的睁开眼,侧首望去。
“吵醒你了?”耳畔传来墨澜低沉的嗓音。
“很晚了,你怎么会这时候过来?”她质问。
“朝中有些事,我忙到方才才得空回来,本不想吵醒你的,不想还是惊动了你”说到这儿他语气一顿,轻笑道:“还是你在等为夫?”
“我本已睡着。”言下之意是她没在等他。
他脱去外袍,上榻前,不忘替她掖紧了被褥。“外头有些冷,盖紧些别着凉了。”
容知夏淡淡启口“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听她话里微露一分关心,墨澜俊美的脸庞荡开一抹笑意,在她身侧躺下,沉寂须臾,他徐徐出声“王丞相的儿子今晚遭剌,此刻伤重性命垂危。”
他之所以提起此人,乃是因为容知夏先前曾与其论及婚嫁。
容知夏愣了愣,想起前生似乎有此事,只是后来他命大从鬼门关前侥幸捡回一命,至少她前生死去前他仍活着。
墨澜接着说道:“他伤势极重,应当是活不成了。”
闻言,她不暇细想便回道:“他不会死。”话出口后,她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口快。
幽暗的房瑞安静了须臾,才再传来墨澜的嗓音“你如何知晓他不会死?”他稳住心绪,不让此刻激动的情绪泄露分毫。
“我”容知夏被他问得一窒,接着很快找了个理由敷衍他“不是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那丞相之子看来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猜他不会那么早死。”
听完她的解释,他低笑一声“按你这么说,难道活得久的人都不是好人么?”
“呃,也不全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丞相之子看起来不像是个短寿之人。”墨澜脸上带着抹笑意。
“纵使他不是个短寿之人,也必是个没有福分之人,因为他不识你的好,竟有眼无珠的退了婚,这才教为夫有幸能娶你为妻。”
容知夏讶异的睇看他,想分辨他这话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前生与今世他对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前生时他待她冷漠无情,而今世却百般示好眷宠,这究竟是为何?这疑惑在她心头越结越深。
不想下一刻,他便为她解答了困惑她多时的疑窦。
“你可知道我先前为何那般宠爱玉荷?”
她轻摇螓首,这种事她哪里会知道?
“你还记得洞房夜时,我曾问过你,幼时是否曾在宋大人府上的冰窖里救出一个孩子的事?”
“嗯。”容知夏颔首,有些纳闷他为何会突然提及这事。
“当年那个孩子就是我。”那年若非她救了他,他十岁时就夭折了,如今也不知埋骨在何处。
那一年,他前往外祖父宋慧远府上拜年,遭到一名仆人假借大哥的名义,将他诱骗到存放冰块的冰窖去。
当时他心里虽疑惑大哥为何会约他在外祖父的冰窖里见面,但那仆人说兄长为他准备了一样礼物要送他,必须在冰窖里看才不会太快溶化。
他与兄长感情一向甚笃,不久前才听擅长雕刻的兄长提及想找块冰来雕刻看看,便不疑有他。
讵料就在他进入冰窖后,那仆人竟飞快转身跑出去,从外头将门给锁住。
这时他再蠢也知被骗了,使劲拍打着门板,要那仆人放他出去,可不论他如何拍打叫喊,门板始终紧锁着不曾开启。
为了存放冰块,冰窖位于地底,大冷天里,也不会有人来此,他最后叫得嗓音都哑了,力气也用罄,浑身被冻得僵冷,连知觉都渐渐麻木,两腿再也站不住,倒卧在地。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紧锁的门板竟然被打开了,他吃力撑开的双眼里映入一张小小的脸庞。
被带出冰窖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然后高烧不断直到数日后才苏醒。
得知此事后,宋慧远震怒,唤来府中所有奴仆,要他指认当时是何人将他骗往冰窖,他一个一个细看,却见不到当初诱骗他的那名仆人,宋慧远再命人彻查,才知府里有名仆人在他获救当日便不知去向。
之后,墨澜问遍了宋府所有人,却无人知晓那名救他的小女孩是谁。
直到玉荷被卖到奉王府为奴,刻意找了个机会在他面前提及幼时曾无意中将一个人救出冰窖之事,她所描述的情景与当年相差无二,且她的年岁也相仿,当时的她又身为官家千金,随她父亲前往外祖父家拜年也合情合理,因此他听信她所言,相信她便是当年那个救了他的小女孩。
听见他的话,容知夏很讶异,她没想到当年她无意中所救的孩子竟是他。
墨澜接着续道:“我之所以宠爱玉荷,是因为我误信了她的话,以为她才是当年从冰窖里救出我的那个女孩。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纳她为妾,对她呵宠备至。”
兼之她父亲是因他举发而遭皇上问斩,他心存愧疚,有心想补偿她,所以才对她格外纵容,没想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想不到他宠爱玉荷竟是这个原因,她惊讶过后,疑惑的问“那你是如何知悉她骗了你?”
“我是在一个因缘巧合下,才知晓当年真正救我离开冰窖的女孩是你。”
只是如何得知此事他无法告诉她,他只盼说出真相,能化解她对他的排拒和疏离。
容知夏想起了前生她嫁到奉王府后所遭遇的种种,她曾在无数的夜里期待着丈夫到来;她曾无比羡慕嫉妒着他对玉荷的宠爱;她曾伤心于他的漠视;她曾不只一次在仓皇无助时用着渴求的眼神盼望他能对她伸出援手
而今,他说这一切全因他错信了人!
不论他是否信错了人,他都不该因宠爱玉荷,便不问是非对错,冷眼旁观,放任她欺凌她这个无辜的妻子。
他身为她的丈夫,却从未对她尽到过一分责任,任由她在王府里遭人羞辱,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
思及前生所受到的百般羞辱和亏待,她便无法原谅他,那些不是一句他错信了人就可以抹煞掉的。
她甚至连前生是为何而死都不知道,她对死去那一天的记忆很模糊,她不记得自个儿是怎么死的,又是何人害死了她。
或许她该感谢杀害她的那名凶手,若非那人杀了她,她也没有机会再重活一次,若她没死,此刻也许还活得那么窝囊又自卑。
“如今我既已知道一切的真相,明白你才是当年救了我之人,我会好好待你,我们”
他话未说完,便听容知夏漠然说道:“我困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背对着他,表明了无意再与他多谈。
他愣了下,没想到他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她却仍对他这般疏离淡漠,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全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咽了下去,温声道:“那你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