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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园林所上班,为什么谢会计和邱绍飞能轻而易举地掏出2万,而家庭条件、工资收入都与他们差不多的老陈、老万却连5000块钱都没凑出来,答案就在冯大龙送来的两条‘芙蓉王’上。
前年,建设部公布了城市绿地管理暂行规定,里面有一条是这么规定的:因工程施工和地质勘查确需临时使用城市绿地的,使用单位须向当地城建局提出申请,经审查同意,签订绿地保护、恢复保证书后,报当地政府批准。当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以前没成立园林所时,建设单位只要按约定俗成走完手续,施工许可证就是盖个章的事。如今不同了,园林所的所长是城建局的副局长,而且是以脾气又硬又臭而闻名的黄大仙,借基建股一个胆子也不敢绕过园林所。
因此,县林业局要建宿舍楼,想在自家院子里砍两棵树、铲两块绿篱,都必须来园林所申请报批。以前这些事都由邱绍飞经办,如今贾栋材成了所里的二把手,哪怕经办的是对他阴阳怪气的现任绿化股股长江义,那份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他贾所长一份。至于两条烟为什么不放房间里,而是大剌剌地扔在茶几下面,这也是有讲究的。
恍然大悟的贾栋材扔了包‘芙蓉王’过去,打断冯大龙的解释,难怪刚才领导提醒他,说什么他是读书人不是奸滑小吏。把那两条好烟装进塑料袋,贾栋材想都不想就把刚才花钱买下的那两条‘白沙王’也划拉进去,吩咐道:“寻个路子,把这些烟换成钱或东西。”
这事容易,林业局门口的南杂店,专门回收高档烟酒,要不然大家收的礼怎么变现?正吹得高兴的冯大龙接住烟又扔回茶几上的塑料袋,凑过来小声道:“年底要推荐干部了,你总要去林局那走走吧?副科级不可能,后备应该没问题,我去换成条大中华,再去搞一条来,不正好?”
有个鸟用,换成贾栋材坐在林局那位子上,下属的下属敢不识抬举,不给他小鞋穿就不错了,还会推荐他?
“也是,材哥,你那事办得也太蠢了些。”
放屁!
贾栋材指了指这房子,没好气道:“扯七八蛋,做人要有起码的道义,老子要不是讲义气,能搞到这房子?”
那倒也是,不要说是后备干部,即使是乡镇的副职,比起房子来讲都是个屁。
“打乱讲!”
这还真不是乱说,冯大龙拿过老大的烟盒,叼了支‘白沙王’,小声道:“材哥,你以为那顶副科级帽子能当饭吃?现在乡镇场里一年能发8个月工资就不错了,除了分管林业、财税的,哪个副职不是叫苦连天?别人不我晓,我哥哥在乡上当个破团委副书记,今年工资才发到6月份,要是我爹不给他钱,会连‘南方’烟都吃不起!”
说着说着,冯大龙架在茶几上的脚踢了踢塑料袋,示意道:“材哥,你还真是不晓得行情。我跟你讲,就你这副所长的位子,比那些副书记、副乡长还强三分咧。
嘿嘿,莫看他们这个书记那个乡长,发票不能签发票,公务烟没公务烟,除了担个名声外,屁都没有。副书记还好些,进了城还能当小局副局长、什么委员会副主任之类的;最惨的是那些党委委员、副乡长,要是升不上去,不但要到了50岁才能进城,还连个有权的股长都没他们的份,枉费后面带个括号——享受副科级待遇!”
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半躺在旧沙发上的贾栋材好笑道:“要是提拔你去当副乡长,你会不去?”
“我当然去,我屋里又不差钱。材哥,你呢?比如花桥,现在都9月了,工资才发到4月份,你去不?”
半躺的贾栋材立即坐了起来,这些事他不太清楚,但肯定是真的。自从搞了那该死的分税制后,县直机关的工资都经常要拖一两个月,又何况是乡镇?乡政府都只发4个月工资,卫生院又能发几个月?难怪胡娟削尖了脑壳想进城。
“材哥?”
“哦,对了,苗圃怎么样了?”
不想再扯这事的贾栋材连忙岔开话题,冯大龙也不疑有它,连忙报告起苗圃的最新进展。
不得不说,黄大仙那人虽然强蛮了些,但做事很有分寸,明明手里握着一贾栋材这张王牌,也没故意去挖林业局的墙角。不过,黄大仙做事有分寸,不代表林业局内部没人吃里扒外。
“三个调到花桥林工站去了,嘿嘿,以后准备在那养老喽。”
活该!
同样兴灾乐祸的贾栋材暗骂一句,求证道:“除了林业局外,就只剩下我们?”
“那当然,要不是不晓得你也懂,你以为陈局会这么大方?差不多60万咧,全县总共才400万苗木款!”
这样好,等搞完了苗圃,老子的名声也就起来了。只要有了会干事的名声,即使领导们过河拆桥,也不难吸引那些手下缺大将的领导注意。只要有人赏识,还怕没个前途?
“屁壳!”
冯大龙离开后,加班回来的刘明亮如此嘲弄。
“还记得李红雯不?以前在你们那教过书的。”
当然记得,刚才贾栋材还给胡娟指了条明道,救星就是这位李红雯副主任,“她不是当了你们副主任吗?”
“她的名声好?”
这小子跟李红雯是一条线的,还如此鄙薄?不解的贾栋材狭促道:“她踩你尾巴了?我可还记得上个月还有人讲,要是能跟她睡一觉,少活十年也情愿咧!”
“操,等我当了县长书记,求我睡都不睡!”
这话太龌龊而且容易引起误会,即使两人是铁兄弟,刘明亮也立即岔开话题。
“胡娟来找过你吧?”
”嗯,你怎么晓得?”
咦,芙蓉王咧!
说漏了嘴的刘明亮连烟带烟盒全拿过来,嘴上叼了一支,剩下大半盒全揣裤兜里,遮掩道:“呵呵,要怪只怪你嫂嫂多嘴,跟生伢套关系的时候,讲你是她小叔子,正好让我们亲家听到了。”
活该!
贾栋材暗骂了一句,打趣道:”刘领导,你们亲家是出了气,我的麻烦来了。现在我请教你一件事,我准备明天带胡娟去偶遇李红雯副主任,你老人家有什么要指示的?“
刘明亮心里一咯噔,气急败坏道:“你脑壳进水了?”
不是进水,而是没办法,住在这院子里已经惹人闲话了,再让那妹子哭哭啼啼的,还指不定会被人如何编排。
心虚的刘明亮大急,又不敢告诉兄弟直相,怕被兄弟看低,连忙道:“你觉得她可能帮忙不?”
这倒提醒了贾栋材,明天的事得小心一点,别因为胡娟的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县政府办副主任、三十来岁的正科级,放出来就是哪个局的局长或乡镇一把手,哪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得罪的?
“就是”,刘明亮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拿苗圃的管理费做交换,李红雯能贱到主动帮人忙?
“哎,黄大仙跟她有怨,高大人还会让她来搞?就凭他们的关系,两个人说好来不就是?”
“我哪晓得?”
贾栋材习惯性地说起这几天的事,想让刘明亮这旁观者帮着分析。一听到这小子居然全权负责苗圃,刘明亮精神一振,连忙打断道:“老兄,我姨娘就是做生资生意的,关照关照?”
一听‘老兄’这词,贾栋材就晓得这小子憋着坏,揶揄道:“想都莫想!贱人都联系好了,直接从省农资公司买,刨掉运费都比市面上低蛮多蛮多。”
“操,你脑壳跌坏了?我跟你讲,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以为黄大仙他们就干干净净?”
干净的人能当官?贾栋材也晓得这道理,可这事哪由得了他?
“李干事借调到了所里当人秘股股长兼出纳,你觉得他会听我的不?”
“操,当官的都一个德性,自己怎么捞都行,防手下跟防贼样!”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有些人度量不够,起码黄大仙在这方面还是不错的。他老人家吃了肉,手下人还能喝口汤,比如扔在沙发上的新bp机就两千多块咧。
对了,一想起黄大仙,被带歪话题的贾栋材连忙道:“亮伢,你们单位搞苗圃是什么章程?”
在单位上受了教育,回来又没帮姨娘办成事,不爽的刘明亮没好气道:“我哪晓得?我就是小萝卜头一个,你以为跟你样当领导?”
肯定是受气,讲起话来象炮筒,贾栋材关切道:“怎么了?”
唉,刘明亮哀声叹气起来,他现在都被领导教育得开始怀疑人生。贾栋材一惊,明天他可就要去听人家指示,连忙道:“李红雯这么难打交道?”
关系到正事,刘明亮倒没跟刚才样口出秽语,据实而告道:“倒不是难打交道,而是批评的事都在理,搞得我,唉。真要讲起来,她比黄大仙好打交道得多,做事会为对方考虑。哎,你要去找她谈苗圃的事?”
“对啊”
”怎么了?“
两兄弟把情况一凑,分析得也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城建局的某位领导嘴巴不关风,听到风声后,县政府办也想弄个小苗圃,给大家谋点福利。这也不打紧,反正黄大仙是从县政府办出来的,想投资的去林业局要指标,然后连钱带指标全扔给园林所,等着分红就是。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城建局都能从林业局讹到30万指标,县政府办会没手段弄?30万的投入,两年下来少说也赚二十几万,20%管理费就是五六万,换成他坐高主任那位子,也会想办法省下这笔钱来。
哎,这事好象不对,贾栋材连忙道:“亮伢,你们主任是不是考虑欠周?明晓得两人有怨,还派她来张罗?”
“这都不晓?这是警告黄大仙,要是不按他的意思办,就莫怪他不客气。以前他能推荐李红雯不推荐他,现在要治一个城建局副局长,照样有的是办法。
老兄,老高那种人很难打交道的,平时跟你笑嘻嘻,转过背来阴死你有多。呵呵,要不是他以前是李县长以前的老秘书,早被别人操下来了。”
操,这下麻烦了。贾栋材想起吃炒粉时黄大仙奇奇怪怪,前面说要按领导指标办,后面又强调: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搞不好黄大仙同意局里强行把李干事派过来兼任所里的出纳,都是故意让步的,目的就是让他来顶缸,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园林所的二把手抽着园林所的公务烟,拿着园林所的工资、津贴,开着城管大队的车子,还住着设计院的房子。如果这样还吃里扒外,他贾栋材成什么了?
这一下,贾栋材觉得全权负责四个字成了口镏金大缸,愁得他差点忘了去医院里给老兄送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