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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近时,才看见他不止一个人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极美的女子,虽然蛾眉淡扫,绿锦素裹,却已经有人认出来,她是当今京城第一花魁莲惜,从来千金难得一睐的大美人,此刻偎站在藏澈身边,宛如千依百顺的小娘子。
“苏小胖”桑梓还来不及拉住人,就看见苏染尘轻身一跃,一记拳头就要往藏澈的小肮招呼过去。
藏澈似乎早就料到这招,一手挡下了苏染尘明显没有使劲儿的拳头,另一手像是使幻术般,取出了一个寻常男子拳头大小的冰裂纹小壶,浑圆的瓶身,壶口只有一指大小,似是早就有备而来,咧唇笑道:“喏,今年夏天之前,终于给你找着了!云冰手壶,今年炎夏,你喝酒不需兑冰,也不需冰镇,只需要搁在这壶里,就能够喝到冰得恰到好处的酒,想要吗?”
“都说是给我找着了,不就是要送我吗?”苏染尘绷不住脸,已经是止不住贝起浅笑,从藏澈手里接过云冰手壶,精巧的瓶身教他爱不释手。
这时,在一旁看着的桑梓忍不住摇头失笑,早就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目光与藏澈对上,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只是默契相视一笑。
“澈舅舅!”
雷舒眉早就在二楼听见骚动,奔出露台,朝着楼下不停地挥手,在她的身后,问惊鸿与元润玉一起跟着走出来,几乎是立刻看见一贯淡然从容的藏澈面上露出骇色,直对着半个身子几乎都快挂出去的自家外甥女喊道;
“眉儿,你当心啊!不许动,在舅舅上去之前,你不许动!”
元润玉听着藏澈语气里隐带着惊慌,似乎有过什么惨痛经验,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不需要太过担心,但她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语,微微转侧的眸光,落在雷舒眉的后腰上。
在那一处,有一只男人的修长大掌实实地捉住雷舒眉的腰带,而那只手的主人,就是问惊鸿。
问惊鸿察觉到他家小总管的视线,像是作贼心虚般别开了头,就当作没瞧见一样,因为,他不敢松开手,心里知道藏澈在担心什么,若换成常人,要从这二楼的扶手跌下来还真要费番功夫,但如果换成了雷舒眉,就变成了要她不跌下去,还真是不简单。
他讨厌这个疯丫头是一回事,但是,不想见她跌得鼻青脸肿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是在这一时半刻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家小总管解释。
却没想到,他别开的目光没能看见,元润玉在看着他的举动时,柔嫩的唇畔,轻轻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痕,似是觉得有趣,却在看见藏澈身边的莲惜时,原本含笑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藏澈压根儿没注意到雷舒眉身边的人是谁,只想绝对不能再让她从二楼跌下来一次。
他让苏染尘在楼下看着,随时准备接人,而他则是赶着上楼,待出了露台,任由雷舒眉冲上来牵住他的手时,才注意到元润玉以及她身边的问惊鸿,他愣了一下,敛眸看着面前的雷舒眉。
“澈舅舅。”雷舒眉柔软的嗓音不疾不徐,抱住藏澈的一只长臂,卖乖讨好地说道:“眉儿每天都被娘问,我们在金陵都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回京之后,就不回去了?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是就每天一直被问一直被问眉儿被澈舅舅给害得没有一天睡好觉,瞧见没?眼圈儿都黑了不少呢!”
藏澈被她说得莞尔失笑,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是故意要挑起他的罪恶感,顺便转移话题,不让他继续插手管她倒追邀请问惊鸿过来的事。
他抬起眸,目光正对上元润玉,虽然不承认,但是每一次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澄亮眼眸,他总会觉得心口有些古怪,像是有一瞬间,呼吸被窒住了般,说不上难受,但他不喜这种仿佛失控般的感觉。
那日,金陵一别,都要近月了,他们之间未曾再说上话,她只怕不知道他不止烧了那座宅院,而且还让手下烧杀了两个被火给引出来的探子吧!虽说,杀人灭口不单纯是为了她,也为了与她一同踏进宅院的自己,做事干净利落,绝不留下后患,一直就是他行事的风格。
只是他不明白,他们许久未见了,怎么如今再碰见时,竟会觉得她盯视他的美眸之中似有一丝幽怨?!
“澈爷?”
一直到莲惜来到身后唤他,他才醒过神,发现包括雷舒眉在内的几个人都在看着他与元润玉旁若无人的对视。
当他的目光短暂移开,再回到元润玉身上时,却看见她已经别开娇颜,大半身子都躲在问惊鸿身后,直至他转身进屋之前,都未再见到她从问惊鸿的身后走出来,那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藏澈的眉心蹙了一蹙,让他有种冲动想要把她给揪出来,问他究竟是哪里犯着她了?!
“与澈爷相识多年,莲惜还未曾见过您皱过一下眉头,澈爷可是为了何事或何人心烦呢?”莲惜走在他身旁,拉住他的手,笑吟吟地说道。
藏澈闻言一愣,很快地舒开眉心,勾起浅笑,不答她的话,这时,正好见到陈嫂一边以布抹净刚才还在切菜下锅的双手,一边急忙地让人搀上了楼,赶着朝他这儿过来。
“澈儿,你这个臭小子!”当今世上,就只剩下陈嫂还会这般喊他“老婆子我就不信亲自下厨煮一桌子好菜,还不能把你给引过来!一会儿给我祝寿,你要老老实实给我敬三大杯!”
见着那张熟悉的慈祥脸庞,让他唇畔的笑痕在一瞬间加深,逗出了小梨涡,嘴里亲热地喊了一声“陈嫂”迈开大步往老人家迎去
那一天的寿宴,在表面上热热闹闹,但确实是微妙诡谲的氛围之中结束,虽然陈嫂耳提面命,要藏澈离开之后,必定先回“雷鸣山庄”去见姐姐藏晴,让晴夫人见了弟弟才好安心,但是,藏澈在带着莲惜离开之后,那一夜,仍旧眠宿在金粉之地“待月楼”
然后,就在商场上传言不断,说藏澈与从两淮之地起家,如今在京城生意也是做得十分火热的“至诚斋”过从甚密,甚至于从京盛堂挖了不少人手与生意过去,就在这传言疯传了近月之后,有人从藏澈的口中得到证实,他已经离开京盛堂,至于未来去向,不久之后世人们就会知道。
而就在今天“至诚斋”一处京城分号开张,与藏澈同姓的东家,藏良根主持开门仪式,介绍掌柜与伙计时,藏澈就站在他的身边,虽然不是掌柜,甚至于没有任何名位,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处分号的人手,几乎十有其五,都是藏澈从京盛堂带出来的得力手下。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商界为之哗然骚动,这个消息传回京盛堂时,几个大掌柜脸色难看,却是不置一诃。
因为,他们先前虽然有所听闻,但是,却与世人同时知情,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先前京盛堂里几桩大生意无疾而终,原来都是在藏澈的授意之下,让“至诚斋”给拿下了!
不只京盛堂的商号“雷鸣山庄”里的气氛从昨天开始,就异常凝重,今天李大掌柜带着几名分号掌柜过来见雷宸飞,才刚离开不久。
书房内,雷宸飞翻看几个掌柜联合交上来的名单,不怒反笑“才短短几年功夫,就能从我京盛堂带走那么多手下与生意,让这些人不怕得罪京盛堂也要追随他,晴儿,你这个弟弟不简单。”
藏晴一只纤手从背后轻轻搭上夫君的肩膀,一脸忧心,这些年,雷宸飞对她弟弟的期望有多深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让我去与瑶官说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才对”
“不必,晴儿。”雷宸飞搁下名簿,反手拍了拍妻子搁在他肩上的柔荑,缓慢摇头道:“由他去,就当作是给他去透透气,这些年,我和祥清几个人把他给闷坏了,再闷下去,我都怕把他给闷出病来不,或者,我们已经把他给闷出病了也不一定。”
藏晴反复咀嚼雷宸飞最后一句话,半晌,幽幽说道:“那个藏良根从前与我爹在藏家宗族里交情很好,可以说是换帖的兄弟之谊,瑶官去了他那里依你说,瑶官会不会知道了当年藏家与京盛堂的过节?”
“让他知道了也好。”雷宸飞在沉默片刻之后,松了口气般笑了起来“当年你决定要瞒他,我心里其实并不是太同意,但是你坚持,我也就顺你心意,但是晴儿,无论当年做出那个毁灭藏家的决定之人,是否为我雷宸飞,京盛堂是让藏家家破人亡的凶手,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我改变不了事实,我也就不会有任何后悔,但若说我有任何后悔的事,或许,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把瑶官调教得太像当年的我,加上他的善于掩藏,笑里抽刀,晴儿,瑶官或许会比当年的雷宸飞还更可怕三分,但如今,在他没有正式出手之前,我们只能等了。”
在正式于“至诚斋”露脸之前,藏澈就想过京盛堂那方面会有人来见他,却没想到这个苏小胖的手脚竟比他料想中更快。
不远之外,一片天色阴霾,一如苏染尘此刻注视他的表情,两个人在“待月楼”外过闲正着,藏澈扬唇笑笑,转身率先要走进“待月楼”临入门前,回头对站着一动也不动的苏染尘说道:“要下雨了,先进屋吧!”
“有什么话不好在这里说呢?是因为你作贼心虚吗?”苏染尘抬起目光,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藏澈,一双眼眸好看得教楼子里的姑娘都失色“告诉我你没有,瑶官,跟我说你不是不是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背叛京盛堂,怎么可能嘛?!对不对?对不对!”
“苏小胖。”藏澈似乎对他叠声的逼问恍若未闻,唤着小老弟的嗓音依然十分温柔,无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耍赖任性的三岁孩子“说也奇怪,连我都觉得纳闷,你小时候其实最讨厌人家喊你小胖,总是很激动地争辩自己才不是胖子,怎么反而长大了以后,却老是喜欢人家喊你苏小胖,不照着乖乖喊,还要倒大楣,今天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不多了,再见面就是敌手,诶,苏小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不要岔开话题,回答我!”
“好,我可以回答你,但是,苏小胖,你先告诉我,哪一天我们之间真非得有个你死我活,届时,你忍心对我动手吗?”
“那你呢?就忍心对兄弟们动手吗?”
藏澈扬唇轻笑,淡然地别开眼眸,似是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回答我!”苏染尘加重了语气,近乎咆哮。
许久,就在苏染尘以为藏澈不会回答时,只见这人缓慢地回过头看他,那一双清俊眼眸仍旧带着笑,却是生平第一次,在那双眼里见着笑意时,苏染尘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泛起,然后,就听见那半带厚实磁性的嗓音,划拉刀子般地幽然吐出。
“必要的时候,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