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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加西亚-马尔克斯(陈众议著)里马尔克斯对老屋的回忆时,我有种写作的冲动和欲望,我放下了手中的书。此时,列车正好停在邯郸的站台上,站台上的红色的电子钟在不停的闪烁,时间是17:38。
我打开电脑,记录下我此时对童年的一点往事。
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曾在我外祖姥姥的小屋一个人孤独的居住过一段时间。这个小屋是李家院最小偏西北的两间屋子,狭窄而又拥挤。因为我厌倦了我的家庭,便一个人晚上住在这个屋子里,理由是这里早晨上学校近,晚上也能一个人学习。这是我搪塞家人的理由。而真正的理由是我一个人想独处,精神上更自由一些。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书看到半夜,而不再受家人因人心疼那点煤油对我的喝斥和制约。
我居住的这个小屋,应该说是一个恐惧令人胆寒的小屋,它有着特别的历史。
这个院子叫李家院,是因大多住着姓李的人的缘故。实际上这个院子的主人,姓韩,是我父亲的爷爷修建的。也就是我的外祖爷爷。为什么在祖爷爷前加个外字呢?因为我父亲是赘婿到母亲家的,在农村叫倒插门。
我的祖爷爷是一个大户人家,从我小时候在那个小楼上看到的东西,可见一斑。在那个暗黑、杂乱的小楼上,到处是散乱的毛笔字帖,还有拓印的。有黄色的线装书。可惜得是,那时年龄太小,并不知道是值得保存的东西。换有些是玉器。有白色的,有翡翠绿的。有些是玉锁、玉麒麟、玉戒子、汉白玉烟嘴之类的东西。更能见证祖爷爷地位的是一个白瓷的老壶,上面十几个行草字:“韩先生把玩。”落款记不起来了。后来新婚不久的一次吵架,妻子把它摔了。因为那时候我喜欢用它泡差,并不往茶杯里倒,直接拿着茶壶喝水。那吸溜吸溜的声音和那老壶的架势是妻子可能看不惯?吵架时借题发挥?总之把它摔了,我心疼了好长时间。因为那是一段历史。我端着那把茶壶,也就是端着一段历史。因为我没见过祖爷爷,也没有见过我父亲的父亲。我感情上承认的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是我的贫穷的爷爷把我一手带大的。
我父亲的爷爷是一个国民党员,就那个茶壶的主人。在我凭空的想象中他是不是一个头顶西瓜皮帽子,身穿马褂,手拿一把扇子,另一只手端一把老壶,一个不折不扣的刘文彩?我不得而知。他的另一个爱好是信佛;是不是在剥削老百姓的闲暇时烧上一炉香,在香烟缭绕的屋子里捻着南无阿密托佛,我还是不得而知。只是我的爷爷说那时候有个顺口溜:敲钵盂韩先生,写字儿王顺成。从这一点看,我的外祖爷爷是信佛的。这是我对我外祖爷爷的一点记忆。
令我诧异的是我的外爷爷,也就是我父亲的父亲是一个早期的共产党员,早在什么程度,我不清楚,我只是亲口听我邻居老人说,如果你爷爷活着的话,一定在中央做官,因为,他加入的共产党太早,别人还不知道共产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在省府就悄悄地加入了共产党。后来,死了。是疯了以后,从楼窗户上跳下来的。死因不得而知,是经受不起白色恐怖?还是来自于他父亲的压力?情况不得而知。这给了我无限的想象的空间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的死因,因为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出生,他一生下来的时候,他父亲已经走了。父亲是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把他养育大的。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祖姥姥,在我的记忆里非常深刻,他一头银白的头发,温善而又慈祥。我每次去的时候,都能得到她眼睛里所释放出来的、绝对是是源于内心的那温暖的眼神的沐浴。我有过n次在她,肯定是温暖的怀抱里,倾听着秋夜美妙的、沙沙的雨声敲打着房坡上的瓦楞,又由房坡上的汇成的“屋漉”滴在砂缸里,那清脆的或急、或慢、或连或短的雨声,是我童年的歌谣。据说,这位姥姥自嫁过来以后,家道已经衰落,应该是土改运动已经把韩家大院,分给了老百姓,而她过来后没有生养过,她一生不会生养。而是把父亲这个孙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住在那两间黑暗的房子里,把父亲抚养成人的。父亲长大后,因穷,娶不起媳妇,嫁给了我的母亲。祖姥姥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完她孤独、凄苦而又艰难的人生,她那孱弱的和蔼的形象浓浓的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为有这样的记忆而幸福,因为我每当回忆起我这位祖姥姥的时候,她象寒冬的一炉炭火温暖着我成年后始终容易受伤的心灵。
这可能是我为什么小小的年纪竟敢一个人住在这个神秘而又黑暗的房子里好长时间的原因。
在这个小屋里,我也曾认真的学过数学,但没有坚持先来,更多的是把时间用在看小说上。有时也在小屋里吹吹口琴,拉拉二胡,排遣那一颗年少、孤独、敏感已经伤痕痕累累的心。吹口琴、拉二胡另外一个原因,是在小屋的前院,住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圆脸,两只圆眼睛,比我大一两岁。我希望情窦初开的我,用我的稚嫩的口琴或二胡声能够传达我心中的爱慕。但是,我的阴谋没有得逞。姑娘从没有来过我的小屋,我不知道她是否曾听到过我的琴声。见了面,仍会给我一个甜甜的笑容,那笑容给过我温暖,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内心忧悒、忧伤、敏感、孤独的小男孩曾暗恋过她,那种美好的情愫,是人生中美好的记忆。
夜越来越深,我的心情越来越清醒。我知道,我失眠了。
二五年一月七日
夜里三点多,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的思维仍停留在纠缠不清的记忆中。
有关另一个小屋的记忆,是我爷爷的小屋。我是跟随着爷爷长大的。
从我记事起,我是跟着爷爷睡觉的。爷爷一个人,姥姥过灾荒年的时候改嫁了,住在一山之隔的另一个村庄。
爷爷的小屋,是一个落满灰尘,放着杂乱的家什的小屋,记忆最清晰的是一副“喜板”(就是棺材板,人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板叫喜板。)起初,我对喜板是充满恐惧的,时间长了,恐惧也就消失了。但多多少少,我对这个小屋是有些惧怕的,除了黑暗以外,就是老鼠甚多,它不时地弄些响动之外,还有时会突然地从你脚面上窜过,对老鼠的惧怕是它的出其不意,会猛然间吓你一跳。直到现在我对老鼠的恐惧也是有增无减,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个小屋是很小的,从大屋的山墙进去,有两三米见方的地面,剩下的是两个火炕,中间是一炉火,在寒冷的冬季,爷爷时常夹着那炉火取暖。而那个小小的楼梯就放在火炕上,小屋之小可见一斑。楼上是杂乱无章的,放着不常用的农具,缸、箱子、破的棉袄、衣服、大衣、棉被,只要是不能穿的,都屯放在那里,舍不得扔掉,这也是我小时候对爷爷恼恨的原因。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爷爷以前年轻时赖于生存的制照鞭炮的工具。我记得爷爷曾对我说,我把这门手艺教给你,你就不止于饿死了。爷爷的意思是把这门手艺可以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
爷爷对于死亡是坦然的,这从他自己早早给自己准备好的喜板中可以看到。他曾不止一次的和我念叨过,这种念叨好象对我说的,又象是自言自语式的:死后把我埋在后塄上那块自留地里,那里向阳。但爷爷死后仍然没有埋在他说的那块自留地,而是埋在了王家的祖坟。这是我不能所左右的,我不知道爷爷是不是想离家近一点的缘故。
对爷爷我内心是有惭愧的,一件事是爷爷买缸的时候,爷爷放在家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认为爷爷完全没有必要买那么多东西。爷爷把买的缸往院子里转,我往院外转,那是夏天的中午,烈日炎炎,这样转进来转出去,爷爷的脸上淌着汗。现在想起来,我太不懂事了,我没有权利那样做。
另一件事,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和同事在街上买东西,爷爷突然出现在街道上的人流中,爷爷首先看到了我。他在人群中喊我,当我回过头的时候,穿的破破烂烂的爷爷,在人群中显得特别的扎眼。在瞬间,我在犹豫着,我没有回答,我站在街头,和爷爷有段距离,我的眼睛和爷爷对视着,我觉得我没有勇气回答爷爷,我怕丢人,在别人的眼里,这样一个穿着邋遢的老人我看到爷爷苍老而略带浑浊的眼睛闪着泪光,他的悲哀明确的在脸上显露出来,他似乎有些失望。我想,此时我的举动,肯定是残酷地伤害了爷爷。这个时候我的良心受到了我内心深处的良知的谴责。最终,我勉强地答应了,爷爷似乎高兴了,近前来问这、问那。爷爷也许在想,是不是我多心,难道我的孙子会不认我?但愿爷爷是这样想的,以免爷爷的心会被不成熟的我而受到伤害。并且这伤害来自于自己从小形影不离的,自己最喜欢的孙子。这件事,留给我的是终生的悔恨,和良心上的谴责。每每想起来,我的心处于一种难言的痛苦之中,我的良知始终被这一时的错误而备受来自于自己心灵深处的煎熬。
爷爷故去的时候,我不在身边,当我回到家的时候,爷爷的身体已经冰冷,我拉着爷爷冰冷的手,放声大哭,我感到,我哭的是那样酣畅淋漓,无所顾忌,我释放着自己痛苦,我知道,爷爷永远的走了,他卸载了自己一生所有的痛苦,沧桑走了;假如有天堂的话,但愿爷爷在天堂能够接受我的忏悔,这样想也许是我的自私,我知道,这样做,也不能够宽恕我卑微的灵魂。但愿,我的爷爷在天堂是幸福的,因为在那一个世界,有爷爷的母亲,父亲,也有爷爷的爷爷,但愿爷爷能够享受到他亲人的给予他的关爱
这时候,我眼前的屏幕模糊了,我的手指找不到了键盘,此时的我泪如雨下。在这宁静的早晨,在寒冷的北戴河的一个宾馆里,我哽咽着,为了我死去多年的爷爷,我痛快地释放着我来自心灵上的快意。
我突然想到了可可西里主人公日泰说的一句话:那“长叩头”朝圣的人,手和脸都是肮脏的,但他的心是纯净的。感谢陆川,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我爷爷,和爷爷相比,我是肮脏的。
爷爷是恒亘在我面前的一座山,我难于翻越。 编辑评语<div cl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