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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只听一声少女的尖叫划破了荣国府暗夜的静谧,少女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外间上夜的丫鬟本就警醒,听到叫声,立即披上衣服爬了起来,脚步麻利地点着了房间里的灯,紧接着就疾步跑到少女身边,语带担忧:“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别怕,我这就让人叫王妈妈来。”
少女原本身子抖得就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见到屋里灯亮了,身体便放松了些,听到丫鬟询问,便点了点头。
丫鬟见状松了口气,便出去叫了同伴:“绣橘,快去叫王妈妈来,姑娘又被餍住了。”
丫鬟回头见少女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便端了温水,绞了帕子,给少女擦拭。
这档子功夫,王妈妈便到了。她听说姑娘又魇住了,便匆匆穿了衣服过来,见少女已是好了许多,便叹气道:“姑娘,怎么又魇住了?这大半夜的,连大夫都不好叫。”
少女已是缓过了神:“妈妈,不必叫大夫了,我没事。您也回去歇着吧。”
王妈妈本就不高兴自己好梦被扰,只是她是少女的奶娘,担负责任,少女虽然不得宠,可到底也是主子,真是出了事情,她可担待不起,只得匆忙起身。现在见少女没事,又开口让自己回去歇着,便点头应了,随口吩咐道:“司棋,你和绣橘陪着姑娘坐着,等姑娘歇下了再走。”说着,便扶着小丫头的肩膀走了,走得时候还小声抱怨着:“也不知道我老婆子是招谁惹谁了,人家几个姑娘都是好伺候的,偏偏让我摊着了一个半夜三更梦魇的,生生地扰了我的好梦。”
那叫司棋的丫鬟撇了撇嘴,对少女抱怨道:“姑娘,您也太好性子了,看王妈妈这嘴脸,当奴才的倒是抱怨起了主子来。平时倒也罢了,姑娘受了惊吓,她不说好生安慰姑娘,反倒说些难听话。她是姑娘的奶娘,就该好好服侍姑娘,姑娘不睡,她倒敢自己睡得挺香。”
少女充耳不闻,半晌道:“我没事了,绣橘,去给我拿面镜子来。”
叫绣橘的丫鬟便拿了面镜子送到少女手中。
少女静静地看向镜中,只见镜中少女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端庄温柔,观之可亲,没错,这是贾迎春的脸,不是潘金莲的脸,自己现在是贾迎春了,不用再担心被武松杀掉了。
少女笑了笑,便将镜子放在一边,对两名丫鬟道:“我没事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司棋和绣橘担忧的看着少女,见少女并不改变主意,司棋便道:“是。姑娘,我把灯挪远些,您有事就叫我。”
见少女点头,两人便退了出去。
没错,这少女便是潘金莲了。她做的噩梦,自然也就是被武松杀死的那一幕了。
潘金莲也弄不明白,自己明明被武松给杀了,那刀子划破皮肤和肌肉的疼痛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她害怕武松那怨恨厌恶的眼神,只想逃得远远的,再也看不见。就一直走,漫无目的的走,直到累得再无力气,才闭上眼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就到了这里,成了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庶出女儿贾迎春。
潘金莲上辈子家里极穷,虽说不至于到了揭不开锅的份上,可也差不了多少,否则家里也不会把她卖给张大户家去做丫鬟。
她原本不是个坏人。她老实本分、勤快听话,当得起规规矩矩的女儿家这个评价。既然家里穷,被爹娘卖给人家做丫鬟,她便一门心思当一个好丫鬟,只想着老老实实地干自己的活计,并不想着攀附富贵,更没想过要做人家的小妾。等到年龄到了,也许配个憨厚实在的小厮嫁了,生几个儿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可惜,她偏偏生得有几分颜色,小的时候倒是不怎么明显,越长大容貌越出色。张大户本就不是个善茬,又见到她这般容色,心里自然存了旖旎之思,巴不得早早收用了她。可她本没有攀附的心思,自然也不肯应承张大户,只能想法设法地躲避,被逼的急了,还跑到张大户的正妻那里寻求庇佑,将张大户如何引诱自己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气得张大户的妻子狠狠发作了张大户一番。
依着张大户的心思,自己有钱,又是主家,潘金莲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自己许她一些好处,她还不得巴巴地贴上来?得到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几番引诱都没收到任何成效,还后院失火,被妻子收拾了一番,自此,对潘金莲是恨之入骨,想着连我这样的男人你都不愿意欢好,我就将你嫁给最差的男人,让你后悔今日没有跟着我,看看你能怎么办?
张大户拿定主意,便外出寻摸最不堪的男子,刚好得知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还没娶亲。
这武大郎家里穷的很,日日起五更睡半夜地蒸了炊饼去街上售卖,好换几个铜钱温饱。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家境倒也还罢了,偏偏这武大郎容貌长得也难看,个子又低,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人送外号“三寸丁谷树皮”。别说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了,就是那些嫁不出去的女人,花街柳巷里头的粉头,那也是不肯看他一眼的。
张大户只觉得这武大郎竟是上天送到他面前的,就决定就用武大郎来恶心潘金莲。不但连一点聘礼都没要,反而贴了武大郎几两银子,将潘金莲许给了他。
听得张大户将自己放了出去,潘金莲只觉得自己苦尽甘来,然而,待得见到武大郎,便如被当头喷了一盆凉水。这样的人,哪里是良配?
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为了避开张大户,她还是嫁了,原本想着武大郎虽然相貌丑陋,可总算还有门过日子的手艺,这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谁知她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她容貌出众,连张大户都存心要招惹,就更别提街上那些轻浮浪荡的子弟了。别说武大郎不在家的时候,就是武大郎在家,也还是有人敢上门来说些挑逗勾引的下流话,武大郎性子怯懦,就是迎面见了,也不敢说些硬气话,只是让她忍耐,整日关门闭户,不与人来往,到了后来,只得搬到了外县。
潘金莲原本就是个爽利人,见到武大郎这副样子,只觉得自己嫁错了人。嫁人,难道不是寻找到一个可以终身依靠的男人吗?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没有这份福气?她潘金莲,是生得差了,还是品行差了,怎么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的东西,她偏偏得不到?
她失了指望,没有办法将武大郎视为自己的终身靠山,然而嫁都嫁了,还能如何?便听从武大郎之言,每日等武大郎一出门,便紧闭门户,任是谁来说些混账话,也只当做没听见,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原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武大郎的兄弟武二郎回来了,他和武大郎截然不同,相貌堂堂不说,还颇具男子汉气概,听说他还是景阳冈上打死老虎的那位英雄。
潘金莲的心门为了武二郎悄悄地打开了,就再也没能合拢上。她以为,武二郎对她也是有几分情谊的,不然,何必用那样的怜惜温暖的目光看她?
可惜,武二郎说他只把她当做嫂子,并不想和她产生任何超越叔嫂界限的关系。
武二郎要她一辈子陪伴在武大郎身边,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已经打算那样做了。可是现在,那怎么可能呢?她没有办法再将武大郎当做是自己的夫君。
原本只想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武二郎,谁知那日叉帘子时,因心里想着武二郎,一时失神,手里叉竿没拿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正好打在从门前过的西门庆头上。才有了后来和西门庆之间这一番孽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黑白无常也不曾来锁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到什么地方去,便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潘金莲走到了一处大宅院里,只听得一阵慌乱,她也不以为意,见到房中床帐,便觉累倒不行,径自往床上一躺,便坠入了黑甜梦乡之中。待她醒来,才发觉已是日月更替,换了新天地,她不再是那个贫苦出身的潘家小娘子,却成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庶出女儿。
这具身体的原主正是贾家的二小姐迎春,她原是荣国公长子贾赦眼前极为得宠的姨娘所出。生母虽然样样出色,连贾赦那般薄情重色的纨绔子弟都能牢牢握在手中,可惜却没什么享受富贵的命,寿命不长久,早早地香消玉殒了。说起来,这就是当人小妾的可悲之处了,就是再浑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就是得了个好听的姨娘头衔又能如何?生下的孩子还是不是要认正妻为母,只能称呼自己为姨娘,连一句阿娘也得不到,孩子是主子,她却是个半奴半主的二主子罢了。
生母死了,自己又不受父亲的重视,嫡母又是个一心钻到钱眼里的人,若不是自己养在老太太身边,她的手伸不过来,只怕连自己的那一点月例银子都要克扣了。想到这里,怎不令贾迎春五内郁结、忧伤苦闷?偏生生母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不是个正经的主子,就是丧事都不过是草草办了了事,自己连哭都不能摆在明面上,免得刺了嫡母的眼,回头给自己难堪。自己跟着老太太,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喜爱人高高兴兴地,厌恶人掉眼泪。
因此,这悲催的二小姐有泪也只能往心里流,憋得狠了,便发了高热,便被她捡了便宜,占了这具躯壳。她初来乍到,对这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幸亏这个原主是个沉默寡言的,等闲轻易不肯开口,最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她便做了原主的样子,事事都不过问,她性子平和,素日贾母也不怎么注意她,更兼之邢夫人是彻底无视她,便无人顾及到她,倒是顺利地将事情抹了过去。
老宁国公贾演和老荣国公贾源兄弟两个,本来不过是两个乡下为大户人家种田的佃户,一年也吃不上几顿饱饭。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农民起义那是此起彼伏,各处都有揭竿而起的地方武装。两人一合计,这地再种多少年还是吃不饱,不如拼一把,跟着别人去打仗,也能混顿饱饭,若是有那富贵命,兴许还能博个封妻荫子。
两人说干就干,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一锅烩了,大吃一顿,便投了军。也是两人命好,他们没少立功,渐渐从马前小卒做到了主子的心腹大将,等主子消灭了其他武装力量,登基称帝,便想着要对功臣封赏一番,两人便以历年的军功被封为国公。
随着太祖打仗的功臣里,四王八公是顶尖的爵位了,虽然没能封王,可兄弟两个竟同时被封赐为国公,可是独一份的,这等荣耀,也着实是令人艳羡不已。
有了爵位,兄弟二人想得自然就不是吃顿饱饭这样分分钟就能完成的小事了。前朝那些重臣家的女眷们,太祖自是纳了不少作为妃嫔,自己欢愉的同时,也没忘了功臣们。老宁国公和老荣国公也得到了太祖那贴心的赏赐,光棍多年的兄弟两个那是奋力耕耘,期望着老贾家子孙繁茂、绵延不绝。
许是他们兄弟二人杀孽过重,不管纳了多少美妾,寻了多少易生养的妇人,拜了多少送子观音,觅了多少生子秘方,又是如何播种耕耘,两人都只得了一个嫡出儿子,若干个庶出女儿,庶出儿子倒也不是没有,可是活下来的是半个都欠奉。等到两人再也努力不动的时候,只得死了心。
两人随着太祖皇帝马上打天下,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才得来这泼天的富贵。可他们的后辈对武功却没什么爱好,加之老宁国公和荣国公倾慕书香门第的文化底蕴,自己却浑身冒着暴发户的气息,在同朝的文官跟前,总觉得自己矮人一等似的。再想到还得提携同族的其他子弟,便出资在家开了族学,指望着自家子孙能学有所成,考中科举。
贾家的男丁自然是要入族学读书的,等到老公爷得了女儿,想到女儿也不能目不识丁,便专门聘请上了年纪的塾师来给年幼的女孩们教授文字,也不指望她们能学到什么,只是书香门第的女孩们有的,他贾家的女孩们也不能少了。如此一来,便形成了惯例,女孩子们,也都是要识文断字的。
到了贾迎春这一代,她的堂姐贾元春是大年初一出生的,这生辰极为少见,老太太专门请了高僧给她批了八字,高僧竟说贾元春是极为贵重的命格。
老太太一听这批语,便动了心思。除了皇后妃子,别的女子怎么能称得上是命格贵重?这个小孙女,怕不是娘娘命?最少也得是个王妃呀。
她原是金陵史候家的嫡出小姐,因与贾家门第相当,她本人又心计过人,便被贾家聘来当了老荣国公的独子贾代善的正室夫人。
对于一个觉悟不高的封建权二代来说,老爹拼死拼活给主子卖命,不就是为了改变自己不高的出身、贫寒的生活吗?
老荣国公贾源得了爵位后,不管他到底是为了将老贾家发扬光大,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强烈*,总之他是没少往自己屋里扒拉年轻貌美的姑娘,就连晚年清修,身边陪侍的还是一水儿的正当时的小姑娘。
身处这样的环境,耳濡目染,贾代善那是从小到大就习惯了美貌女子的围绕,眼光那叫一个刁钻,次一等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再加上身为独子,贾源这一脉的香火可就指着他传承了,贾源对他也是舍不得管教,对他的要求那是一律绿灯通过。
在和正妻生出了两个嫡出儿子之后,自觉任务完成的贾代善难免要从美貌的侍婢身上索取些平衡感。老爹的榜样力量就在眼前,年轻的贾代善精力旺盛又无处可以发泄,通房丫头、姨娘数目自然也不少。不过,贾母人家贤惠呀,对贾代善的几个姨娘极好,饮食住宿什么的照顾的毫无纰漏,可惜,这些姨娘、通房丫头们愣是没有那个命,只给贾代善添了三个庶出女儿,让贾代善好不失望。
幸而正妻后来又生了个女儿,倒是粉雕玉琢,极为可爱,长大后,许给了新科探花林海为妻。
大儿子贾赦对文武之道都没什么兴趣,不过他幸运,出生的比较早,又投生到了贾母肚子里,爵位自然是跑不了的;二儿子贾政倒是喜爱读书,可惜,却实在是没什么天分,凭借着家世,得以避过童子试,可以直接参与举人考试,那科举,他考了一场又一场却都没中。想来,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能了。
和前任荣国公一样,没少在女人身上花费时间的贾代善也不长命,死前给当时的皇帝上了一本奏章,当然内容是请了清客捉笔写的,之后贾代善誊写了一遍。皇帝念及贾家是功勋之后,便遂了贾代善的心愿,赏给贾政一个工部主事的差事。可惜,这贾政,书都没读通透,也没有办理庶务的才能,也没有钻营的能耐,就这么在这工部待了多年,也不过是升迁到了员外郎的职位上。
老太太看得清楚,家里的富贵已是没多少保障了,两个儿子一个都指望不上,现在出了个命格贵重的孙女,可不把她高兴坏了。王夫人虽有心机,可却难以让人产生什么好感,是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这么个孙女,可不能被教坏了。因此,等贾元春一满周岁,贾母就将她养在了身边,好时时教导。
将贾元春养在身边,等贾迎春出生后,贾母为了表示自己不偏不向,便将她也养在身边。
后来,王夫人生的贾宝玉竟是衔玉而生。玉,在中国官场上有着特殊的地位,贾母便想着,这怕不是有极大的造化?她原本就偏心小儿子贾政,属意他接管家业,只是碍于贾赦是长子,现在见大房的贾琏没什么特别之处,二房的一双儿女却是各有来头,那心不免更偏了,索性就让王夫人管家,就连荣喜堂都让二房住着,却将大房撵到了偏院去。本朝以孝治理天下,一个“孝”的大帽子在头顶悬着,贾赦便是再怎么不愿意,也架不住自己母亲的偏心,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贾政夫妻搬进了象征荣国府家主地位的荣喜堂。他只得安慰自己,还好爵位是自己承继了,他本就好享乐,去了偏院之后,越发变本加厉。贾母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迎春几姐妹待得三岁上,便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不说才学出众,在闺阁女子里,也算是过得去了。
能够穿越成贾迎春,即便是个丧母的庶出女儿,潘金莲也还是由衷地感谢老天,至少她不用再担心被家里卖掉了,也不会再碰上像张大户那样的人渣,想来这一生即便会有些波折,也还是能够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吧?
带着这样的心思,潘金莲很快便融入了贾府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