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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湿漉漉的早晨，我陪父母去乡下，给外婆上坟。
我们仨像一叶小舟，穿行于海一样的油菜花丛中。我们没入了花的怀抱，前后左右全是花的身影。油菜花在我们衣服上落满了斑斑点点淡黄的花粉印。在绚烂的黄花深处，找到了外婆的坟。其实，眼下只是一个黄土丘，没有墓碑。这世界上，记得外婆的人恐怕数得过来，外婆太寻常了，寻常的可以将她忽略。写这篇文字也是想为自己的怀念减负，想将外婆从自己的心里慢慢舍去。
我昨晚在考虑今天穿什么衣服时，女儿说，不就是去乡下吗我说，不是，我是去看我外婆。女儿愣了愣，问，你外婆喜欢你吗？我说，如果我外婆在，一定最喜欢你，因为她有九个孙子，我是她惟一带大的孙子，而你是我的女儿，她能不喜欢你吗？女儿高兴了，又问，你外婆长得什么样，相片呢？我黯然，外婆一张相片都没有留下来。为了今天的上坟，昨晚我早早地睡了，可睡不着，一直想着外婆的样子。外婆后半生是在城里度过的，去世后送回家乡安葬，我才认识了外婆的家乡。但外婆已经无法回答我，关于她的家乡的任何问题了。我外婆是个很清秀的人，她爱穿扣子在左腋下的蓝色本装衣服，天冷时，头上扎一块咖啡色的方巾。我担心岁月会模糊了我关于外婆的印象。这么想着，一直到凌晨两点都无法入睡。早晨，当车上上来了几个头上扎方巾的妇女时，我知道离外婆近了。
父亲用锹铲出两块圆土块，我将土块捧放到坟头，在土块当中插上一根系有白色纸条的树枝。当打火机的火舌，舔着了祭品时，背后的水塘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很响的鸟叫声，四周没有人，父母惊诧地回头去找寻，什么也看不见，但鸟的叫声很响，分明就在附近的草丛中。鸟的叫声在这寂静而又空旷的田野上，听来是那么让人心惊。哑哑的声音，叫个不停，直到我们离去，它才停止。是它惊扰了我们，还是我们惊扰了它？
时光是那么无情，二十年前铺张的哭声，到眼前就约分成了一种简短的仪式。为这仪式，我被父母催着急急赶来，又被催着匆匆离开。我的感情奔腾至此，还未来得及稍做停顿，就调头转弯了。我很难受。
嫩黄的油菜花在地里明媚着，粉红的桃花在枝头妖冶着，这是人间四月天，外婆那里的四月又是怎样的一副景致呢？我不想来上坟，我不想触及那份心痛，不知人们为什么要选择四月去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