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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冷的抒情
季节走进了初冬
天空阴沉、寒冷
河流，如一个孤独的牧羊人
独自在大地歌唱
树叶纷纷离开枝头
如落魄的艺人
在城市冷清的街头舞蹈
小鸟各散一方，整个生活
似乎要进入冰冻
这个冬天
我有许多事物无法左右
一只脚陷入了沼泽
污泥溅满了襟袖
从白霜的早上吹来阵阵寒风
让我无法温暖一对颤栗的翅膀
（它在道路上
遭遇了匿名的石子）
我想伸手拯救
一年最后的黄金时光
但是更多的手伸过来
瓣开了我有限的手指
我想翻越一群人的山岭
拓开荆棘丛生的路径
另一个人却从背后
捅来无声的刀子
远远的原野上
跑来了真实的马群
（一群孩子呼喊
马、马来了
众多的声音却幽幽地说
鹿、鹿来了）
马蹄扬起历史的尘土
狂舞的落叶和枯枝
遮蔽了初冬的天空
在世界混乱的一角，我只能
把脚跟深深踩进泥土
就象向开裂弯曲的尺子
锲入两枚正义的钉子
河流消瘦下去，露出
河床的荒凉
在沙石和泥土之间
摆满了水草的干尸
（他们在春天的流波里摇曳
何等楚楚动人）
自欲望而起的寒风
加剧了落叶的肆虐
流言飞扬如蚊虫
布满了阴暗的天空
而时光的泥潭突然浮现
一大片狰狞的面孔
和惨白腥臭的鱼肚
这个冬天
我想独守一方静静的荷塘
（荷叶一半干枯的茎
歪倒在水里，在沉睡中
梦想春天）可是突然间
岸上砸来无数的石子
水花飞溅，疼痛下沉
意志在痛苦的波澜里
忍住了呻吟
和从水底升起的火焰
这个寒冷、干枯的季节
有太多的落叶和枯枝
（它们会淤积荷塘
阻碍河流）
我真想点一把大火
焚烧一切腐朽的事物
让它们化为灰烬
去泥土里滋养
岁月的根须
让它们产生光明和热能
去驱赶阴影，去温暖
所有寒冷的时光
二
关于资产重组的股东会议花絮
（一）引子
十几人每人栽一棵果树
在一亩见方的地里组成了春天的股份公司
这一年天灾地荒，树枝间鲜少挂果
树叶一片接一片凋落
于是在深秋召开了
果园会议
（二）吹风
会议之前已经开始吹风。紧迫的风声
满载着流言、落叶、诽谤和沙子
沙子追赶落叶。雨来了
泡沫满地，四处游走
果树剧烈摇晃
（三）隔墙
树与树之间，一夜之间
升起一道道隔墙，那无形的墙体
在一些疏松的心中延伸
一个人骑在墙上，觊觎着叶丛深处
一个人在墙角的阴影里
竖起猫的耳朵，而另一个人
独自站在果园的夜里
嘤嘤啜泣
（四）质问
以鸡飞舞的形式，以狗上墙头狂吠的姿态
质问除自己以外的事物
以掩护自己
一旦遇到阳光就要崩溃的阴影
（五）唾沫
在风中，唾沫飞扬而成
巨大的欲望的气球，在树和人的头顶
遮蔽了天空
（六）爬树
十几双手，朝着十几棵树上爬行
欲望的探照灯，穿过头颅，一次次划过树枝
割伤了树叶上的露珠。小鸟纷纷离去
树，这些无花果树，这些从不开花还没有结果的无花果树
在风中摇晃，骨络吱吱作响
（七）现形
在树下的草丛里，在电闪雷鸣的雨夜
蛇、蝎子、老鼠、狐狸和黄鼠狼
一齐露出原形
（八）结论
一个人要翻越另一个人的山岭
比过蜀道更险
比登喜马拉雅山更难
三
“资产重组”之奏鸣曲
（一）
前奏
我已经不能支撑
我们都不能支撑
一个巨大的齿轮吞噬了一切
这个人的天赋和那个人的能量
这是一个麻将的王朝和腐烂的宫廷
即将崩溃
我们只能等待一次洗牌
等待资本
最后的判决
于是我看见——
落松和石头
向山谷滚去
老鼠四处爬行
狗跳上了墙垣
一只只鸡，被迫飞翔
两只横在生活肩头的水桶
突然栽倒在半坡
水，一滴一滴
流尽
一切的节奏都停止了
音乐哑默
玫瑰随风而去
悲观的雾
从谷底升起
流水干涸，枯草
不再歌唱
蝉在黄昏的某一个树丫上
也悄然噤声
没有灵魂的声音
而动物的吼叫
遍布四野
所有的树叶
在风暴来临之前
屏住了呼吸
（二）
僵持
旋律进入慢板
事情也开始胶着
这时候——
深藏的蝙蝠
在欲望里
张开了翅膀
蛇和蜥蜴
在草丛中
四处爬行
最后一只沦陷的手
消失在
夜晚的沼泽
天空崩溃了
星星的碎片
落进了污泥
一阵阵倾轧
碾碎了
石子的梦
（三）
绝望
激烈的快板
音符四溅
你可以看见
一片垂死的景象——
即将抽干的塘
仓惶的鱼，挣扎的虾
觊觎的眼睛
空洞的笑
这是混乱的时刻
这是清理淤泥和建立秩序
必经的时刻
这是晚秋时节
让丰盈清澈的水面
摇曳杨柳的倩影
必须经过
艰难的降雨过程
必须煎熬
直到春天
（四）
反复
不是为了一个优美的情境
反复的吟叹
而是为了聚集力量
做溺水之后
最后的挣扎
怀疑的黑手
悄然伸向
沉默的羔羊
阴影密布
谎言的风
不停地吹刮
每一个脚步
都面临着
巨大的陷阱
这是黎明前
最沉黑的黑暗
（五）
较量
现在琴弦发出
铿锵之声——
所有的手抓住了
尚未结果的无花果树
（这棵无花果树
是我们这块荒凉的土地上
最后的财富
最终的权利）
小鸟惊飞而去
乌云卷走了星星
这些手，筋络暴张
在黑暗中悄悄地较力
无花果疲惫的树叶
在欲望的风里
发出干枯的沙沙声
（六）
决斗
乐章到达
最后的高潮
一个个音符
光芒四射——
无花果树的枝条
弯曲下来
不堪承受
意志的重负
一些树干上的手
在慢慢退下
象凶猛的潮汛
在沙滩撤退
老鼠的外衣
狐狸的尾巴
费尽心机的伪装
在树下的废墟里
裸露无遗
最后一只手
（资本的手）
控制了无花果树
和无花果树的树枝
共同举起
胜利的旗帜
然而它的脉管
已经扭曲
已经冰封成
冻僵的河流
（七）
尾声
乐章结束了
悲凉的音符落入了
一片死去的土地
一段死亡的时间
只有风
拍打着房间的荒凉
窗叶来回摆动
翅膀再不能飞翔
思想失尽了水分
曾经拨弄琴弦的手
也因过度痉挛
而麻木无力
光荣不归于胜利
落叶不归于失败
在山头和失败之间
在石头和良心之间
落下了
浓重的阴影
和光芒散尽的星星
我何时再能拯救
那泉水奔突的时光
和安宁的梦境
何时能再让石头开花
让春天和树叶清新
让翅膀和白帆
飞向大海和天空的远方
四
曙光
这一夜太长了，长得浑身的肉骨
象软泥一样从靠垫下坠。挺拔的意志，在漫长的等待里
也有一些枯萎。但是我们依然在守望
象乌云里的星星，在守望那迟早要到来的黎明
这一夜我们经历了太多，仿佛把一生的耐心
都煮在锅里，在薪柴时断时续的火焰上
慢慢煎熬。我们翻越一个人的山岭，又在另一个人的山脚
拄杖前行：太多的荆棘，太多的沟坑，太多的阻碍
一块苔藓暗藏的水分，都足以让我们滑到
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粉碎如飞瀑
昂起头，站稳脚，高举火把，穿越阴影的丛林——
邪恶、伪善、势利、战争、地震、非典、禽流感
在病魔的纠缠里，在灾难的磨砺里，在资本重组的阵痛里
在人类历史的许多关口，我们都要经历这样的黑夜
要用一点一点的智慧和火焰，去驾御时光和命运
要用一点一点的力量和汗水，去建立信念和秩序
干涸的鱼塘和挣扎的景象远去了，在山坳的远方
曙光来了，象一群春天的鱼，一尾一尾游出了
黑夜的阴影。自它的清清的水波而起的风
捎来了希望的信息和黄金的光明
2005/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