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杀手哥阿秋

大雪封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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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人的一生中,总要遇到各式的人,各样的事。也许,你会被它所感动;也许,你曾经感动过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的映象皆已模糊,或已淡忘。然而,在某个寂静的夜里,当你倚在床头,点燃一支烟的时候,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香烟的袅绕中愈来愈清晰

    高考结束后的夏日,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漫长而难耐。母亲说,去你舅舅家玩几天吧。舅舅家在一个小县城,离我居住的城市仅三个多小时车程。

    认识杀手哥阿秋是在小县城的一家台球馆。那时的我,对台球很感兴趣,且颇有几分自负,平日里和同学一起玩,总是赢多输少。台球馆的生意不错,几乎是客满。转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寻到一张空球桌。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斯文的年轻人正在桌边用滑石粉仔细的擦拭着球杆,还不时的对着球杆呵口气,那神情执著而投入,象是在抚摸一个他心爱的女人。见我立定后,冲着我咧嘴一笑“玩球吗?”那笑容是灿烂的,却带着丝丝的狡黠,很是迷人。是的,是迷人。一个常用来形容女人的词用在他身上,感觉却很贴切。很多年后看张国容的电影,还每每令我想起他。我问道“怎么玩?”他又是一笑“学生仔吧?玩小点,每盘10块,三盘一结。”他打量着我“怎么,不敢?”我的傲气被他激起,从旁边的球架上挑了根趁手的球杆,冷冷的说:“谁先开球?”他的笑容更灿烂了,甚至笑出了声“你比我小,你先吧。”小县城里流行玩的是美式台球,不多久,三盘已经结束,我输了2盘。“还玩吗?学生仔。”他的语气似有几分调侃,但没有恶意。我有些恼怒,沉着脸回应他“再玩3盘,20块一次!”他稍微怔了一下,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的说:“开球!”这时候球桌旁围了不少闲人,用当地话和他打着招呼,我只听清楚了几句“杀手哥秋哥”但我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在这群人当中的威信。我厌烦的看了看四周的人,他好象看出了些什么,挥了挥球杆,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顿时,那帮人都识趣的走开了。球桌边安静下来,我定下神开始了第一杆。他的球技并不比我强很多,但直杆打得很好,而且又准又狠,被击中的球撞击在洞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后方悄然落袋,给人的压力实在不小。1个小时不到,我连输3盘。每次都输到最后几个球上。我完全没有了斗志,掏钱结帐,却发现带的现金还少30块。于是涨红着脸,把手表摘了下来,商量着和他说“我钱不够,押块表给你,明天在这里见。”他乐了,拿过手表在掌中抛了抛“双狮的呀,不错,现在买得好几百呢。”随后走到我身边,替我带好,把球杆一放,仍旧是灿烂的一笑“走,跟我去宵夜。”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宵夜是他请的,冰镇啤酒和当地的卤菜。我知道了他叫阿秋,大我7岁。阿秋把赢我的钱退给了我,带着几分赞许对我说:“你的台球其实打得不错,可你知道为什么后面几盘都输给我吗?”我讪讪的笑道“你直杆比我打得好,而且你运气不错。”他喝了口啤酒,正色的说“不,你本来可以赢我的,但你后来已经慌张了,而且,你真正输的原因是----你缺少了杀气!”“杀气?”我似有所悟,回想起他击球时的一刹那。的确,他的脸上虽挂着笑意,但挥杆的瞬间,眼角却偶尔露出一丝阴戾之气,一闪而过,只是让人很难察觉。我恍然的说“难怪边上的人都喊你杀手哥了。”阿秋哈哈一笑,嘴角又是一咧“我本来就是杀手嘛,哈哈”分别的时候,他留了call机号给我,让我有事的时候call他,加代码007,并嘱咐我,台球馆很乱的,别轻易和人家赌球。

    之后的好几次,我都没有在台球馆碰到阿秋。我想,他也许早就忘了我这个外地学生仔吧。离开县城是在7月末的一个下午,我独自一人在县城的火车站候车,火车迟迟不至,我无聊的走出候车室,在一间卖报纸的小铺边上翻阅着。几个当地的烂仔不知什么时候围在我的身边,我一转身,一副墨镜在我的脚下跌落,镜片碎成了几瓣。烂仔们顿时嚷了起来:“妈的,碰坏了老子的墨镜,赔!”我明白我遇上了敲诈的了,只想息事宁人,给他们几包烟钱了事。可那帮烂仔们听到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立马来了精神,不怀好意的冲着我坏笑“老子的墨镜300块买的,才戴了几天,你赔200块算了!”并开始在我身上推攘着。报摊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远处的几个联防队员根本就没有过来的意思。我的身上才100来块钱,而且我知道,就算给他们200块他们也未必会善罢甘休的。舅舅家没有电话,而且,遇上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想让他们担心。我想起了阿秋,想起了他留给我的call机号码,于是说,我叫我朋友送钱来吧,我的钱不够。烂仔们把我拉到车站附近的一家餐馆,让我打call找人送钱来。餐馆的老板似乎和他们很熟,忙不迭的给烂仔们散烟。我call了阿秋,并按照他的交代加了代码007,几分钟过后,电话响了,是阿秋。我说,我在火车站,碰坏了人家的墨镜阿秋还没有听我说完,在电话里就说道“知道了,我10分钟到!”就挂了电话。10分钟不到,一辆摩托车停在了餐馆门口,阿秋一个人下了车,走了进来,阴沉着脸,瞅都没瞅那几个烂仔,径直向我走来,问道“没打你吧?”我说没,只是我钱不够,他们要我赔200块。烂仔们看到阿秋和我说话,一个个惊住了,几个胆大的陪着笑,给阿秋点上烟“秋哥,他你认识他?”阿秋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冲着我眨眨眼,转过头去向烂仔们道:“他是我表弟,你们是不是想请他吃饭啊?”烂仔们的脸色都变了,连说话都有点打结“秋秋哥,我们真该死,我们真的不知道呀”阿秋突地出脚,把为首的烂仔踢翻在地上,眼里又闪出击球时的凶光。“把戴疤子给我叫来!他知道怎么收拾你们!”不一会,一个满脸横肉,脸上一条刀疤的大汉跑了进来,和阿秋打了声招呼,用当地话问了烂仔们几句,然后堆着笑,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我说“老弟,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真不知道你是秋哥的表弟,都怪我手下这帮兄弟瞎了眼,你别见怪,帮我和秋哥说几句好话吧!”我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一边冷笑着的阿秋,说“算了吧,秋哥。”阿秋站了起来,对着刀疤脸冷冷的说“你看着办吧!”刀疤如获大赦,忙把阿秋和我引进里面的包房,叫了大桌子菜和酒给我压惊。那几个烂仔也轮番着谄笑着向敬酒。

    回家的火车早已开走,那夜,我在阿秋租的房子里,和他聊了很多,知道了阿秋的很多往事。阿秋父亲早逝,两个姐姐又嫁得远,独自和母亲生活在一片居民楼里。高考差几分的他,当兵又找不上关系,好不容易在他父亲工作的厂里做了分合同工。工厂的领导和工人见他没有靠山,时不时的给他难堪。但这一切在阿秋用钢管砸破了车间主任的头后有了改观,工厂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上不上班单位也没人理。阿秋乐得清闲,开始混迹于市井街头,帮人讨债,替人出头,兼而收点保护费,但从不贩毒和包娼聚赌。阿秋的这次“革命”使得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阿秋打架很玩命,且又义气,砸车间主任所获的心得和体会,加上他的那份心机,没多久就让他在县城的黑社会里崭落头角,混混们都称他为“杀手哥阿秋”当县城里的烂仔们还在用冷兵器斗殴的时候,阿秋已经用上了他自制的手枪了,阿秋说,他是个很不错的车工,这点我完全相信,因为他给我看过他床底下的大木箱,里面相当于个小军火库,各式的刀具自不必说,还有锯短的双筒猎枪,土制的手雷,自制的仿54式手枪更是精巧。我问阿秋,放这么多危险东西在床下,晚上你睡得着吗?阿秋叹了口气说,没有这些东西在床下面我才睡不着啊!这句话我很久后才明白过来。

    阿秋有女朋友,对他很好,也时时为他担心。但女朋友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原因自是不言而喻的。在老人们的眼里,阿秋是个混混,虽然他是个有名气的混混,但正是这个“名气”更让人多了几分不安。阿秋对我说,其实他很理解女朋友父母的心理,他这样的人要么杀了人进监狱,要么被人杀了进坟墓,总之是没有善终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阿秋的神情很是无奈而忧伤。见我不说话,他却又笑了,说“知道吗?我以前的愿望是考上大学,当个法官。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和女朋友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结婚生子,开间小店度日,忘了这个地方,也让这个县城忘了我,忘了我的一切。”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似乎凝固了,看上去那么的凄美。

    第二天,他送我上车,临别的时候送给我一枚用红丝线系着的钻石牌的铜钥匙,并告诉我,以后到这里来,把钥匙带脖子上,当地的烂仔都认识它的,不会有人找我麻烦的。后来我又回过几次县城,打他call机,已经停了,去他租住的地方也被告之早已经搬走。我曾去台球馆和迪厅打听过他的消息,据说他已经去了广东,好象还发了财。也有的人说,他杀了人被判重刑去了新疆劳改。再后来,很多年以后,我再在县城里打探这个曾经很有名声,外号叫“杀手哥阿秋”的人时,当地的混混都笑我没见识,嬉笑着说“现在这几条街的老大叫军哥,才20出头呢,那些个老家伙,怕是都死了吧!”

    阿秋应该不会死,但他似乎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我想起阿秋对我说的他的愿望,是的,他希望能和他的女朋友一起,结婚生子,开间小店度日。或许,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县城去了外地,我不知道他是否忘记这个他生活多年的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县城,这个县城里的人们已经忘记了他了。时间,原来真的是可以改变许多人和事的我摩挲着手中业已发黑的这枚铜钥匙,心想,也许在另一个城市里,我会突然碰到那张灿烂的笑脸,那个叫阿秋的人,可是,那个城市在哪呢?我也不知道。

    2004。3。12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