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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被染临霜这一把巴掌彻底震慑住的孙秋震难以置信地喃喃着“你从没打过我的”
“难道真的不是报恩?”回想着过往染临霜眼底的凄苦,以及现今眼中的热泪,向来心思细密的孙秋云身子一震后,嗓音整个沙哑了“而是爹在去世前做了什么,才会令姊夫不得不”
其实,孙秋云原只是有些不敢确定地胡乱臆猜着,但在看到染临霜黯然地别过眼去,任泪水在她那苍白、憔悴的小脸上无声流淌时,他踉跄了两步,颓然地坐至了座椅上。
“怎么会是这样呢”望着这样的情形,孙秋震的脸色也整个隆白了。因为他们怎么都想下到蔺寒衣之所以会娶了姊姊,更替染门一家抬籍,根本不是为了报恩,而是被他们的爹爹所威胁,才不得不为的!
是的,染临霜先前一直没有跟弟弟们说这件事,而不说,只是希望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全部的错,她一人承受便够。
如今,他们自己既已猜出,她又如何能再隐瞒得下去?
“爹为什么那么傻啊!染家一辈子贱籍又如何?”许久许久之后,紧握着举头,孙秋云痛苦至极地说道:“这种用牺牲姊一辈子幸福换来的家门荣耀,我宁可不要!”
“对,姊,没事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听到哥哥的话后,个性本就冲动的孙秋震猛地一拍桌“我们一起离开天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去!”
离开?谈何容易?
仰起头,染临霜目光蒙胧地长叹一口气。
包何况就算弟弟们离得开,蔺寒衣也绝不会让知晓他秘密的她离开的。
傍予她她所要的,却困住她、无视她,让她一辈子只能活在这份阴影下,这就是他对她的惩罚。
正因明了这些,更因明了自己欠蔺寒衣一个真正的幸福,更让他多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与苦痛,所以染临霜颤抖着手,轻轻提起笔——
秋震,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心中一定很乱,但他不是个坏人,真的不是,更何况,是我们有错在先。
“姊,都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望着染临霜颤抖的字迹,孙秋震咬牙痛苦地说道。
我不是替他说话,我说的是实情。
况且这么多年来,你我都走他在前线用鲜血与生命保护,才能过着如此平静的生活,所以到他营里去以后,你一定要特别注意李东锦及八王派系的人,千万要小心别让他们太靠近他!
而秋云,你在尚书房里行走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别与这两派人马走得太近,因为那是朝申想扳倒他取而代之的最大势力,而我们染家与他,唇亡齿寒
“姊”看到染临霜的字后,孙秋震与孙秋震对望一眼后,连忙将纸拿至烛火上烧掉“我们知道了。”
正当那燃烧的火花静静映在染家三姊弟眼中之时,突然,一阵敲门声蓦地响起。
听到敲门声时,屋中的三人全蓦地一愣,因为他们实在不明白在此时此刻,会有谁知道他们在这里。
“请问将军夫人在吗?”
当一个温柔的嗓音轻轻响起时,染临霜却对孙秋云点了点头,因为她听出了这温柔嗓音的主人。
“你们是”尽管依言上前开门,但孙秋云还是戒备地眯起眼望着眼前这两张全然陌生的脸庞。
“孙大人,我是由御医苑来的月噙香。”就见月噙香笑容婉约地轻言道,然后指着身旁的柳孤泉“这位是天字号御医柳孤泉真。”
“敢问你们找夫我姊,有事?”
是的,孙秋云改口了,他再不称染临霜为夫人了,他就要让全勒琅国的人都知道,染临霜是他的姊,而他们兄弟——孙家新科二进上——本该全是贱籍出身!
“我们先前曾为令姊诊过病,得知令姊最近身体微恙,心中实在挂怀,所以才特意前来拜望。”听到孙秋云的改口,月噙香的眼眸更温柔了。
“你们谢谢。”听着月噙香那温柔又诚挚的嗓音,以及那毫无芥蒂的清澈眼眸,孙秋云的眼底微微有些酸涩,连忙侧身将人请了进来。
“夫人,我们能单独谈谈吗?”一进入内屋,月噙香立即走至床榻旁轻语道。
望着月噙香脸上的温柔笑意,染临霜虽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两个弟弟先行离去。
“我能不能再看”而随后进房的柳孤泉不知为何,竟迫不及待地立刻冲到床前急急说道。
用力拧了柳孤泉的腰际一下,月噙香又望向染临霜“是这样的,这家伙对于上回为你治病,让你在众人面前如此伤心之事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那明明不是病,也不是胎记,是蛊!”无视月噙香的客套话,柳孤泉在一旁不断嘀咕着“是蛊!”
当听清楚柳孤泉口中嘟囔的话语后,染临霜猛一抬头。
他说什么?
她身上那恶心的黑印记不是病也不是胎记?是蛊?
“这种稀奇古怪的蛊,我向来只曾听闻不曾亲眼见过,不过蛊嘛!哪种不稀奇古怪?而关于蛊的存在,最早应追溯至——”
“行了,谁让你这么长篇大论的解释了?”一把打断柳孤泉的话,月噙香瞪着他“挑重点讲!”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用手挠了挠下巴,柳孤泉这时才惊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太过唐突,连忙将一直盯着染临霜颈背处的眼眸移向床顶“只要知道你是中了什么蛊,将蛊毒清了,你不仅身上再不会有那印记,并且也可以说话了。”
什么?他说什么?
他说她可以说话,而且身上也再不会有那印记了?
真的吗?她真的,可以说话了吗?
“我家柳老爷虽说没什么大本事,可这点小本事还是有的。”望着染临霜睑上那完全难以置信,又惊又喜的神情,月噙香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治治好吗?临霜,我好想同你聊聊天呢!”
当手被人轻轻握住时,染临霜的身子倏地一震,只为月噙香口中的“临霜”二字。
临霜,这名温柔、出色的女子竟唤她临霜,还说她想同自己聊聊
为什么?
由小到大,人们见到她多半都只是冷言冷语抑或讥言嘲讽,从没有人主动愿意了解她,与她对话,可这名温柔的女子,为什么从见面的第一次起,便那样耐心及贴心?
包何况她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对她的夫君,以及她夫君的兄弟们的一大隐患,但为什么她还能如此温柔地待她?
是的,尽管蔺寒衣什么也没说,但染临霜却不是笨蛋,所以由一些蛛丝马迹之中,她知道蔺寒衣之所以娶了自己的最大原因,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某一些人,而这一某些人之中,应该就包括那其实压根儿就没想对她隐瞒的柳孤泉夫妇。
“若我们自己都不帮着自家人,谁来帮我们?”恍若早明白染临霜心中的疑虑,月噙香笑得那样温柔、那样理解“更何况,要当这帮男人的妻子,哪个不得受点苦、受点累、掉点泪的。”
可我不像你
是的,染临霜想说,自己其实不像月噙香是与柳孤泉两情相悦后,才定下白首之约的,可她的唇角,却抖颤得几乎无法将意思表达完全。
“你这几年的所做所为,我们可是全瞧在眼底的!”凝望着染临霜眼底的凄然,月噙香轻轻握起她的手低声说道:“辛苦你了,临霜。”
缓缓抬眼望向目光蒙胧,却笑得那样绝美又那样心疼的月噙香,染临霜的泪,一滴滴地由眼眶中跌落,可她,也笑了。
是的,染临霜笑了,哭着笑了。
而之所以笑,是因为这世上终于有人了解她、明白她了!
没错,或许蔺寒衣永远不懂,也或许他根本也不想弄懂她的心,但至少此时此刻,在这个总让她感到孤单的天都城里,她终于有一个朋友了,一个了解她、体贴她的朋友!
从今而后,她再不必一人默默忍受那无助的孤寂与伤痛了。
“女人家尽会哭”望着两个女人抱头痛哭成一团,一旁的柳孤泉吸了吸鼻子后背过身嘟囔着。
“好像你不哭似的,也不知道上回谁在家里没事痛哭流涕了一整夜!”听到柳孤泉的话后,月噙香睨了他一眼。
“谁让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就”回身望着月噙香那娇俏的神情,柳孤泉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轻挠着下巴,俊脸轻红地喃喃“要早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早知道染姑娘是这么好的姑娘,我才不浪费我宝贵的眼泪,要知道眼泪也可是上好的药引,要是拿来”
“柳老爷,请你闭嘴,谢谢。”
三个月后
北漠的前线,永远笼罩在一片黄沙之中,而那在黄沙之中傲然挺立的清风关,则是勒琅国最北方的第一道,且最坚实的防线。
长年驻守在这里的将士们,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年四季望的是同一种风景,三百六十五天皆得小心翼翼戒备着的地方,能收到来自家乡的只字片语,甚或是带有家乡风味的腌肉酱菜,绝对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正因为此,每当信差来时,那收发帐营帐前总是挤得人满为患,每个人的眼底全是期盼,而那些被叫到名字,并且领到信件与包裹的军士们,则更是整天笑逐颜开。
“你也有?你媳妇儿不是不识字?”
“她现在在夫人那儿学习,已经初识几个大字了,更何况,就算真不会,夫人也会帮忙代写的。”
“那可不,我娘写给我的信全是夫人代写的呢!”
“那又怎样?我这鞋底子可是夫人纳的哪!”
“好家伙,你这臭小子运气怎么那么好”尽管坐在将军帐中,远处那傅来惊喜交加的欢快笑声,依然声声传入蔺寒衣耳畔。
但他只是静静一边批阅着文牒,一边喝着酒。
半晌后,帐外传来军上恭敬的声音——
“将军,您的冬衣及家书。”
“拿进来。”头抬也没抬,蔺寒衣淡淡说道。
“是。”
尽管冬衣与家书规整地置于蔺寒衣身旁,但他依然坐在座上批阅文牒,直到工作告一段落后,才转头望向那封字迹娟秀的信柬。
就那样望着,只是望着,许久许久过后,蔺寒衣才终于伸出手拆开信柬,在快速看完后,将信揉成一团,用力甩至营帐旁。
那丫头到底在写什么鬼家书?
写的都是别人家的事,一点都没提到她自己,这叫家书吗?
她替营中弟兄们家里代写的家书,哪一封不是文情并茂、情感真切的,偏偏写给他时,就是这样冰冰冷冷、公式公办!
包何况她不是会说话了吗?不是跟月噙香等人都成为好朋友了吗?为什么信里一个字也没提?
真把他当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恶魔了不成?
别人家的女眷时不时的还懂得上前线来看看自己家的男人,就她一个人成天在天都乐逍遥!
是的,蔺寒衣明白染临霜在天都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不得不为。
所以他知道这三年来,那原本只是一栋冰冷宅邸的蔺将军府被她管理得如何有模有样,而染门一族又是如何低调度日;他知道这三年来,她时时领着染门一族及天都的军眷们为营中战士缝制保暖军袍,为他们纳出急行军时也不会磨出水泡的柔软鞋底;更知道她不时到军眷家中探望,替一些不会写字的眷属们代写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