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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王倏然站住,直勾勾地看看她。
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德妃又叩首道。“臣妾胡言乱语,请大王责罚。”
“不,你说的对。”他叹了口气“朕一时心浮气躁,行事过于张扬了。这件事还是私下去查较好,你带着齐北先回宫吧。齐北,父王今天训了你是为你好,一会儿你母妃会告诉你原因的。”
德妃带看受了惊的七皇子叩首谢恩下去了。
直到走出御书房好远,齐北才小声问。“母妃,为什么父王会为了这首歌谣这么生气?”
她叹道。“你父王最恨功高震主的人,你难道没听说大将军黑羽定海这些年都在父王面前失宠了吗?归根结抵就是因为他的名声太盛,功劳太大。而今你父王封了长乐侯为一等护国侯,其实是想借着长乐侯压制黑羽定海,可那首歌谣的最后一句分明就是赞颂黑羽兴昌
的。你父王说的对,这长乐侯变为护国侯没有几日,能为百姓做多少事,值得百姓这样称颂他?定然是有人故意散播这种歌谣为他歌功颂德,你父王气的其实就是这一点”
齐北恍惚着好似明白,又问。“那黑羽定海和护国侯,谁是好人?”
德妃咬咬唇“这件事可不能乱说,他们两人都是朝中重臣”
“孩儿听宫内人议论,都说黑羽定海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勇将、忠臣,说黑羽兴昌是奸馁之徒”
童言无己心的一番话,吓得德妃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齐北,这种话再不能乱说,今日你惹的祸还小吗?”
见齐北张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看自己,她将他抱在怀中,小声交代。
“你是皇家子弟,一言一行更该谨慎小心,无论他们谁是好,谁是坏,谁是善,谁是恶,如今都不该由你操心。母妃不指望你将来能继承大统,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便是母妃最大的幸福了。”
黑羽定海截获了黑羽兴昌派人送给侄子的信,看罢信上的内容,他笑了“是怕了吗?”
手下们问。“将军?如何回覆?”
他将那信往海里一扔“不用理睬,让他等去。”然后问道。“我要约见圣朝主帅的信是否己经送出?”
“送出去了,午时对方就应该能回覆。”
黑羽定海立在船头,负手朕望远方的战船“好。看看他们这一回要怎样回应。”
圣朝主帅楚思远再度收到黑羽送来的信函时,不禁笑了“黑羽定海真是个韧性很强的人。一战败,两战败,居然还要和我谈判。”
他手下的将领们纷纷献计“将军不要轻易见他,小心有诈。”
“见也无妨,咱们埋伏好人手,制住了黑羽定海,就不怕黑羽军不投降!”
楚思远摇摇信纸“无妨,见见也好。陛下说黑羽定海是个自诏光明磊落的人,不会搞阴谋诡计,这样一位当世名将,我也想一睹其风采。回覆送信的使者,明日午时,我在海上等他。”
圣朝与黑羽的主帅在两军交战之际单独会面,这是两国历史上的第一次。
两军战船相距二十一里,他们选择了在中间地带见面,各自乘一条快船,在约定的时间抵达。
楚思远看着站在船头如铁塔一般坚毅冷峻的黑甲男子,笑着拱手道。“是黑羽定海将军吧?海上风浪大,你我这样扯着嗓子说话着实费力,是我到将军的船上去,还是将军到我的船上来?”
黑羽定海看看这名年轻的将领,不由得感慨。圣朝代有才人出,这个楚思远在几年前还名不见经传,这次出征居然就可以将黑羽军打得狼狈不堪,黑羽想吞并圣朝真是越来越难了
圣朝主帅的提议刚刚说出,黑羽这边就有人小声建议“将军,让他过来,我们便可以拿住他了!”
黑羽定海沉声道。“他主动提出建议,便是心怀坦荡,我们不做这种小人。”他朗声又说。“楚将军在船上莫动,本将与你在你军船上相见。”说罢,他抓起一支绑缚在船舷旁闲置的船桨,丢于两船之间,然后纵身一跃,在身形下坠时足蹬那片船桨,然后身子再次腾空,便落在圣朝的船上。
楚思远拍手笑赞“将军好俊的轻功!包难得这份气魄胆量,将军里面请!”
两人走入船舱,黑羽定海见他的船内除了几名船工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人手跟随,便说。“楚将军也是好胆量。”
他笑着和他在小桌旁坐定,亲自给他一边斟酒一边道。“临行前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将军的为人,说将军是个胸襟坦荡,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可惜不能为圣朝所用,要我一定要以礼敬待,所以将军相约,我当然也要以礼相见,怎能心怀魍魉之计呢?”
黑羽定海哼道。“圣怀璧才是最诡计多端的,他让你用这种迷魂汤来灌我,只是心中另有打算吧?”
楚思远微笑着,双手将酒杯捧到他面前,见他不取,知他多少还是担心酒中有毒,也不强求,自饮一杯后才说。“陛下其实有好多心里话想单独和将军说,但是无奈国事缠身,不能前来。他先前己经写在信里给将军送过去,相信将军看过了。此外,陛下还有一些话要我转告。”
听他这番话,便是坦言相告圣怀璧的确没有来到海上,黑羽军“擒贼先擒王”的念头是要落空了。
黑羽定海凝眉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陛下说,这一别四年,对将军很是惦念,我朝密探一直在黑羽打听将军的近况,听闻将军过得并不是很好,陛下总是感慨将军这颗明珠错投了主人。”楚思远淡淡转述看。
他冷笑一声“怎么?他圣怀璧要招降我?”
楚思远笑看说。“将军未听我说完,就又错怪陛下了。陛下知道将军对黑羽忠心一片,绝不可能随意改变志向,但是将军可知道你们两人现在究竟差在哪儿了吗?”
黑羽定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自顾自地继续道。“陛下说,四年前,他是四皇子,是太子,而今他是圣皇,他一直是圣朝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更是一言九鼎的江山之主。将军四年前是黑羽的大将军,现在虽然依然还是大将军,可黑羽王对您的信任己远不及当年。
“简单说吧,我们陛下所能做的主,将军做不了,陛下可以随心所欲的推行江山大计,而将军只能听命于人。海战之上,陛下进退得当,胜负随心,而将军身背重担,步步维艰。将军,这一仗还未打之前,您己经落在下风,注定您赢不了了。”
黑羽定海的眉心早己拧成一个结,但他冷笑地说。“圣怀璧向来巧舌如簧又自信张狂,这番话的确是他的口气。”
“不是陛下的口气,而是陛下的原话。”楚思远耐心道“陛下要我把这番话转达给将军,是要点醒将军,这一仗,您若胜了,朝中会有人抢您的功劳,您若败了,自然所有的黑锅都要您来背。从我圣朝的立场看,当然是要一鼓作气击溃黑羽的侵略,不过陛下又说,倘若他帮将军一把,将军亦能有所回报的话,我圣朝不在乎输这一仗。”
“什么意思?”黑羽定海被他说得一愣,什么叫帮他一把?
楚思远笑看在桌上用手指蘸看酒液写出一个人名,黑羽兴昌。
“此人就是将军目前最大的劲敌吧?陛下说,如果圣朝输了这一仗,可以为将军争得名声,使将军班师回朝之后重得黑羽王的荣宠,打败黑羽兴昌的话,我们圣朝可以输这一仗。”
他盯着桌上水溃毛糙的边缘,咬牙问。“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黑羽兴昌是个奸猾贪婪的小人,陛下很不喜欢他的为人。陛下说,与其让那种人成为黑羽的股耽,不如还是让将军来坐黑羽第一重臣的位子。将军是个识大体明大义的人,深知两国战争会给百姓带来怎样深重的灾难,这也是我朝丞相哦不,我朝令狐皇后最不愿目睹的。不瞒将军,陛下虽有一统四海之心,但碍于不愿伤到皇后的心,有些事能按得下去的就不会勉强去做,将军应该能够明白陛下的这番苦心。”
黑羽定海听他提到“令狐皇后”四个字时。心头像是猛地被人扎了一下,他一拳捶在桌上,将小小的酒杯也捶翻了,酒液洒出一片。
他连声冷笑道。“好个苦心一片、为国为民的好圣皇,他将自己说成是个仁君,其实百般算计的还是我黑羽的疆土。他以为他假意帮了我,就能让我对他心悦诚服?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无非是想我返朝之后,将所有精力都消耗在和黑羽兴昌的内斗上,黑羽百官若因为我们的事情裹挟其中,黑羽必会出现内乱,他圣怀璧才好乘虚而入。”
最后,他推桌而起,弯腰走出船舱,大声再道。“你去告诉你们那位圣皇,我黑羽定海向来不受人之情,纵然是他圣皇处处压我一头,但这海上是谁说了算,还是战场上一见分晓!”
他纵身跃出船舱,回到自己所乘的船上,紧接看黑羽的快船飞速驶离,返回自己的战船中。
楚思远笑咪咪地一边擦着泼洒出的酒液,一边自言自语地感慨道。“陛下说的对,这人就是个牛脾气,而且尤其不能和他提皇后。如今激怒了他,这一战就要打得更热闹了。”
将军府虽然被重兵把守,但以令狐问君的一身功夫想出去还是不难的。
在成功将那首歌谣散播到全都城人尽皆知之后,她曾有两次悄悄潜出将军府,到街上查看动静,确认计划的进展程度。
这晚她又俏悄去了通化街,那里的游商很多,孩子也多,是歌谣传播最早的地方,她知道若是官府来查,此处必然是被严查的重点。
通化街旁的广德茶楼她己来过两次,那里的伙计因而将她看成了熟客,她刚走进茶楼内,伙计就笑着迎上来“公子今天想喝什么茶?”
“还是来壶碧螺春。”她用目光扫了一圈街边的动静,看上去一切如常。待伙计上茶时,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小扮,近日有什么新鲜事吗?”
伙计挠头想了想“倒也没什么新鲜事,东街豆腐西施家据说半夜遭了贼,有人看到有黑影从她家小门溜出,但是豆腐西施非说家中没有丢东西,大家都猜那不过是她幽会的汉子,所以不敢承认罢了。”
令狐问君也笑了笑。市井小民就是对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感兴趣,但是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样的事难道是宫中还没有留意到这首歌谣吗?
她刚端起茶杯要喝,就见一个小孩儿蹦蹦跳跳的从茶楼门前路过,口中还唱着—
“天地玄黄,黑羽苍苍”
那伙计打了个激灵,连忙跳到门口对那小孩子喊道。“我的小祖宗,别唱了!还嫌宫府问的不够多吗?”
令狐问君心中一喜,忙问。“怎么?小孩子唱个歌谣,官老爷都要查?”
伙计反身回来,小声地说。“您不知道,这歌谣前面倒没什么,后面有八个字最要命。”
“哪八个字?”她故作好奇地将身子探前。
伙计看看左右无人注意,才悄声告知“百姓齐颂,贤臣兴昌。”
她眨了眨眼“这有什么?不就是夸咱们黑羽上有明君,下有贤臣?护国侯现在这般受陛下宠信,有人编了这歌谣传颂也不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