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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齐硕和肖景云的关系越发亲密,所以招致来的目光也越来越多,而其中意见最大的便是卧病在床的孟香羽,虽然病体孱弱,但她仍是有精神去刁难齐硕,又因为她是病人,齐硕根本不敢动她,稍一有反抗,她就死命的咳嗽起来,弄得自己好像是将她气病了一样。
正因为这样,饶是齐硕有武功,又不爱计较,但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譬如这次,孟香羽让齐硕来收拾厨房,却又在厨房的地上洒了黄油,齐硕手里拿着盆盆罐罐,起初是可以躲开的,但孟香羽突然出现,齐硕怕撞到她,一时闪不过来便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孟香羽在丫头的搀扶下站着,轻轻的咳了几声,满目的嘲笑“哎哟咳,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地很滑,齐硕费力的爬起来,她看了眼自己皱巴巴又脏兮兮的红衣裳,默默咬了咬牙。
“啧,瞧瞧这厨房乱的咳咳,还不快收拾好了?”孟香羽掩口咳了咳,慢悠悠的转过身“真是的什么都做不好的蠢货。”
齐硕握了握拳头,没说话,孟香羽得意的走了后,她才橹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的瘀青。
默默的将厨房收拾好,齐硕又回去换了件衣裳,再看眼外面的天色,想起今天和岳皖晴约好要见面,便急急忙忙的出了府。
岳皖晴依旧等在大石狮子旁,齐硕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将袖子往下扯了扯,彻底的遮住瘀青。
岳皖晴见她出现,先是起身行了个礼,而后才坐下“公主,怎么样了”
“完成了。”齐硕凝重的说。
岳皖晴冒出黑线,但还是扯出笑“那恭喜公主!”
“他记得我。”齐硕突然说,心里有些波动“他记得那晚的事。”
“那晚”岳皖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在御花园吹埙的那晚。”齐硕抬眸“他问我为什么女子要吹埙,我却给他念了词的那晚他记得,他前天给我吹了那首追月,那是我自己的曲子,只对他一个人吹过。”
齐硕有些激动,唇角微微扬起“他是记得我的!”
“真的吗?”岳皖晴拉住齐硕的手“那为什么公主不告诉他?”
“我”齐硕的脸色一变,抽出了手“我怕他介意我欺骗他”
“怎么会呢?当朝三公主身分何等高贵,您喜欢他是他的福分才是。”
齐硕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而是起身,从怀里将纸包递给她“这是我前几日在集市上遇到的,我的马儿们最喜欢吃了。”又嘱咐了几句如何照顾马的注意事项,看着岳皖晴欲言又止的样子,齐硕却不想再谈这件事了,将她打发走后就无精打采的回府了。
此时,肖府旁边的巷子里走出了一个人,沈姑姑眯了眯眼,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今日又落了雪,大雪纷飞,帝都变得银装素衣。
东夷国君赫连息未揣着手站在御书房内,望着外面的大雪若有所思,死士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赫连息未用手指拨弄着窗棂上的雪,冻得指尖发红,过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三公主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还在肖府。”死士沉声道:“倒是肖府的大夫人殷氏,始终在暗中调查三公主。”
赫连息未捻了捻指尖,思忖了片刻后倏地笑起来“想起来了,殷氏那可是个不好惹的女人呐,筠儿这回有麻烦了。”满是幸灾乐祸的口气,兀自笑了一阵后,他又转而看向身后的死士“影,你说朕是不是太爱看热闹了?”
死士影低头,不敢言语。
“当初选殷氏赐给肖景云,还真是选对了呢。”
“皇上不打算将三公主接回来吗?”死士影问。
“有些事,是朕这个做兄长的也阻挡不了的。”赫连息未的笑容有些邪恶“若她喜欢,便随她去吧,朕最近乏得很完颜千里走了,朕总不能把妹妹也气走。”他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仿佛融进了空气。
须臾后,他将手揣进袖内,懒洋洋的转身,扫了眼不远处垂手而立的首领太监“把内务府的总管召来。”
“是。”太监领旨,弓身退下了。
“庆妃死了,是时候再充实后宫了呢。”他笑着呢喃。
入夜时分,大雪方歇,月色分外澄明。
肖景云在琴室弹琴给齐硕听,彼时齐硕刚刚沐浴完毕,长发迤逦到脚踝,鬓发问还是湿润的,这是肖景云特意要求的,他一直很喜欢她头发的味道,也一直想看看她长发迤逦的样子。
不出他所料,在看到她的那一瞬,自己果然被惊艳了,她就像个仙子一样,纯净得像一根羽毛,纤细又柔弱,精致的面容,乌黑的头发,她娉婷的站在自己眼前,绸缎一样的头发迤逦到脚踝处。
肖景云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眼前女子的身影和当年的那个影子双双重叠,眼前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肖景云用力的眨了几下眼,才将那幻觉赶走,不,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当年那个吹埙的女子在宫中,或许是宫婢,或许是皇上的新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
这一曲肖景云弹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去看齐硕。
“你走神了。”齐硕戳穿他。
“呃没有啊。”肖景云干笑了几声。
“我不擅乐器,但我很会听。”齐硕不留情面“你弹得很好,心却不在上面。”
肖景云有些惊讶,之后又觉得惊叹,很少有人能听出他曲子中的纰漏,准确的说,他从不会出纰漏,即使是走神,他的琴艺也是完美的,但这姑娘居然可以听出来,他笑了笑,赞许道:“你确实很会听。”
“嗯。”齐硕也不骄傲,神色淡淡。
“我在看着你”肖景云从琴后走出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所以走神了。”
“为什么不在不弹琴的时候看我,那样可以专心的看。”齐硕有些不高兴。
“好好,以后看你时会一心一意的。”肖景云失笑,将她拉起来搂着,爱恋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简单的亲亲摸摸过后,竟然又起了欲望,粗糙的大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滑来滑去,修长的指撩起她的衣摆,却在不经意间也带起了她的衣袖,胳膊上的瘀青一闪而过,却被肖景云看到了,他瞬间停了动作,拉过齐硕的手,强制性的掳起了她的衣袖,而后目光一紧“怎么弄的?”
“摔倒了。”齐硕淡淡道。
“不可能。”肖景云断然否决“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会平白无故摔倒?就算摔倒了,也要助跑飞扑到我身上才对。”他捧着她的胳膊,剑眉拧成了一个皱起的川字“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你了?”
“我真的是摔倒了。”齐硕认真的说,她确实是被孟香羽害得摔倒了。
“什么时候?”肖景云转而问,明显还是不相信。
“收拾厨房的时候,地上洒了油没看到。”齐硕撒了一部分的谎。
“手还没好全,以后不许干活了。”肖景云拉起她因为修理琵琶而割伤的手。
“早就结痂了。”齐硕收拢了下五指,小伤口都已经长出了粉红的嫩肉。
“那也不许干活。”肖景云心疼的把她搂住“你是我的人了,不需要干活。”
“我是侍女而已。”齐硕低低的说。
“不是侍女,是我的姑娘。”肖景云吻了她“我的傻姑娘。”
孟香羽欺负齐硕的事府中人尽皆知,但却没有敢告诉肖景云。
今日肖景云召来了管家老榕,面色凝重的提了提齐硕手臂的伤,又审问道:“二夫人是不是和齐筠巧很合不来?”他很婉转的问了问,但老榕活成了人精,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将孟香羽几次三番刁难齐硕的事全盘说了出来。
肖景云越听脸色越黑“太不像话了!”
老榕一哆嗦“老爷”
肖景云以手撑额,咬牙沉吟:“孟氏”
正说着,殷氏带着沈姑姑来给肖景云送点心了,一进门她便察觉到了房间内气氛不对,殷氏浅笑着走到肖景云的身边,看了眼老榕,又低头看向肖景云“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老爷的骂声,怎么,香羽妹妹做了什么惹老爷动怒?”
“当然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肖景云看了眼老榕,对方立刻会意,不再多话。
“妹妹一向乖巧,此番是不是老爷误会了?”殷氏劝慰道:“再说妹妹最近体弱,平素都是不出房门的,我也是前儿才看了她一回,正在厨房和筠姑娘说话呢。”她将沈姑姑手中的点心一碟一碟的放到桌上,不再多言了,沉稳的样子十分贴和她当家主母的身分。
肖景云嘴角一抽“生病?我看她是大好了。”
殷氏笑得更温柔了“老爷又玩笑了,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好的。”她看了肖景云一眼,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啊,对了,方才郎中来了,正在偏厅给妹妹开方呢。”旋即那眼轻轻的注意着肖景云,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肖景云果然脸色一暗“我看她又能兴风作浪,怎么不是大好了?今日的药她就不要喝了。”
其实孟香羽喜欢闹事他也不是不清楚,上一次的诡计弄坏了他的乐器,他就动了怒,这回更是弄伤了他的女人,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齐硕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见她被欺负,自己只觉得心疼又生气。
殷氏见他动怒,悄悄的与沈姑姑交换了个眼色,她的眼中有得意也有愤怒,得意的是一切在按照计划进行,而愤怒的是那疯女人在肖景云的位置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狐媚子!殷氏在心底狠狠的啐道,但脸上还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
之后的几日,郎中都没有再来,肖景云也没有再去看过孟香羽,因为他已经认定她是装病,并决定这一次一定要给她个教训,让她不要再兴风作浪,然而几日后的一个消息告诉肖景云,孟香羽真的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因为她死了。
肖景云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竟是没反应过来“没了?什么意思”
“老爷,二夫人死了。”小榕悲痛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肖景云不可置信。
“珠儿见二夫人过了晌午都没动静,不放心才进去瞧瞧,可谁知一进去”小榕咧了咧嘴,眼角的泪又要流下来了“二夫人她人已经凉了。”
肖景云怔怔的听完,似乎还是不敢相信,他没有多言,起身匆匆的朝孟香羽的房间走过去,远远的,就听到那房里传来丫头的抽泣声。
肖景云在屋外停了停,过了会儿才走进去,他走得很慢,每靠近一步,那死亡的气息就越来越浓重。
内室、外室都是下人,他们见肖景云来了,立刻让开一条路,肖景云走到内室,却是不再靠近了,他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别开目光,看向正朝他走来的郎中,问:“没救了?”
“回天乏力。”郎中叹气摇头。
“怎么回事?”肖景云的心有些凉。
“是肺痨。”郎中顿了顿,眼珠一转“死因应该是气滞,一口气没倒上来,就这么过去了。”他这才抬眼看了看肖景云,又迅速移开目光,惋惜道:“还这么年轻老爷,请节哀顺变吧。”
肖景云没有接话,而是陷入了怔仲,肺痨?看来她没有装病,或许她的死亡和自己也有关,如果自己这几天没有断她的药,可能她还不会这么快就死。
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孟香羽,但毕竟同床共枕过,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任谁都会难受的,胸口有些发闷,肖景云不忍心过去看尸体,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便瞧见站在门边的齐硕。
“肖”齐硕看着他。
“死了。”肖景云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过了。
肖景云一路来到了凉亭,被冷风吹着,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齐硕跟在他身后走,也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在凉亭里站着,沉默了一会儿后,肖景云回过神来,轻轻的搂住了齐硕,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摩挲了几下“是我给她断药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杀了她吗?”
“不是。”齐硕抚上他的背,安抚的拍了拍。
“我不喜欢她,我气她欺负你”肖景云叹了口气“但不想她死。”
“没人想的。”齐硕反复抚摸他的背,却因为嘴拙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嗯。”肖景云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等到情绪平静了之后缓缓直起身,齐硕抬眼看他,才知道他没有哭,眼眶连红都没有红,不过他的眸色很暗,看得出来情绪十分低落。
“今晚早些睡,我就不去琴室找你了,要料理她的后事。”
齐硕点了点头,肖景云在她额上印了一吻,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惨白的缟素就挂满了肖府,孟香羽是皇上赐给他的,成亲两年他都不知道她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所以丧事办得不是很隆重,也没有人来,大多是府中的下人,在她的灵前鞠个躬,肖景云也是只在腰间系了条白绳。
在孟香羽入殓的时候,肖景云落了泪,之后便再没哭过。
齐硕始终没什么反应,这使肖景云有些不舒服“姑娘,很讨厌她?”
“没有。”齐硕摇了摇头。
“挺好的人,就是嘴上不饶人。”肖景云看了眼那灵睥。
“哦。”齐硕看了眼肖景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入夜,肖景云睡不着,就决定给孟香羽守灵,他自认没对孟香羽很差,但也没对她很好,对她的感觉也是淡淡的,不好不坏,可她这么一死,肖景云倒开始在意了,不是因为自己在乎她,而是觉得她的死多少和自己有关系,总觉得良心过不去。
午夜,肖景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往铁盆里续了续纸钱,火烧得很旺,灰烬时不时飘出。
“到了那边,好好活着吧。”肖景云念叨着,英俊的面容被火光映得很亮“不要再嫁给我这样的人了。”
瞪着眼睛守了一夜,肖景云想了很多东西,关于曾经的,关于皇上的,关于赐婚,关于齐硕的,关于那个吹埙女子的,乱糟糟的一大堆纠结在他的脑子里,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太多人,他亏欠孟香羽和殷氏,因为没有给她们丈夫该给的爱;他也亏欠齐硕,因为无法给她心爱之人该给的一心一意。
或许从入宫的那一刻起,他生命的轨迹就错了,如果没遇到那个吹埙女子,如果没有被皇上赐婚,如果没有当初,如今他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孜然一身的遇到齐硕,然后再毫无顾忌的与她相爱,管他两房妻妾,管他吹埙梦中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齐硕,简简单单的,那样多好。
将手中唯一的一张纸钱也续进去,肖景云叹了口气。
破晓时分,殷氏也来了,她没有带任何人,只自己提了个食盒。
“老爷,我带了早膳来,多少用些吧。”殷氏走到他面前,打开食盒盖,将里面的清粥和小菜都端了出来“守灵这种事让下人做便行了,别累坏了身子。”她盛了一小碗粥,用瓷杓搅了搅,而后端到肖景云面前“喝点粥垫垫胃吧。”
“嗯。”肖景云接过来,喝了几口。
“最近府里真是不太平,连连出事。”殷氏从食盒中端出自己每日早膳必用的药膳汤,用杓子搅了搅却不喝,而是说:“对了,汪府那边我已经报了官,官府将汪家老头给抓起来了,估计他也不敢再造次;那汪氏姑娘呢,老爷准备”
齐硕这时候也提着食盒到了门边,见殷氏坐在里面,她顿了步子,缓缓的退到了门边。
殷氏没发现她,倒是肖景云眼尖瞧见了她,眸子二见,也没听到殷氏在说些什么,两人对视了一下,齐硕看了眼殷氏,提着食盒离开了。
肖景云有些失落,抻着脖子又往外看了几眼,直到殷氏叫他:“老爷,老爷?”
“嗯,怎么?”
“关于汪氏,您打算”
“给她另择个人家吧。”肖景云蹙眉道。
“是。”殷氏眼色一黯,语气温柔:“汪氏是个好姑娘,怎奈那日赶上了那么个事儿”她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将一口没喝的药膳汤又放下“孟氏这一去,府中的生气少了不少,如今这汪氏也没嫁进来,便更是死气沉沉了。”
“安静。”肖景云淡淡的说。
“就怕心不能静。”殷氏含笑低头,却瞧见一只花猫爬进来偷吃她的药膳汤,她呼喝了一声,抬手驱赶了它一下,口中笑着嗔道:“贪嘴的猫儿,偷吃到这里来了。”
她挥了挥手,而后侧头看到肖景云疑惑的目光,便笑着解释道:“这是前几日偷溜进来的流浪猫,怀着仔来的,下人们瞧它可怜,便收留了。”
“猫仔呢?”肖景云将空碗放下。
“都送到邻居那里了。”殷氏又轰了轰那猫。
花猫又凑到肖景云眼前的空碗前,小粉舌头舔了舔碗沿儿,肖景云瞧它可爱,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可没摸一会儿,就觉得手中的小生物浑身一僵,然后剧烈的颤抖起来,它歪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嘴大大的张开,露出尖锐的猫齿。
肖景云惊讶道:“它好像无法呼吸了!”他有些束手无策,殷氏更是吓得尖叫了出来。
一转眼的工夫,那花便不动弹了,肖景云探手过去,旋即摇头“没气了。”
两人静了一会儿,肖景云看着地上的死猫,又看了看殷氏的药膳汤,殷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骇得浑身一抖,把药膳汤掀翻了过去,四肢发软的凑到肖景云的身边靠着他,声音不断的发着颤,好像从心里开始发冷一样“老爷有有人要杀我吗?”
“别怕。”肖景云搂着她拍了拍,脸色也跟着凝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