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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好吧?”佩姨犹豫地看了看小奴身上的衣服,齐府里四处都有火炉,自然是不冷的,可是外面“她没有外出的衣裳,回头染了风寒,传染给少爷怎么办?”
齐子轩身穿披风,室内又燃着火炉,额头上已经渗出一片细汗,他只觉得小手冰凉冰凉的,握着十分舒服,实在舍不得放下,反倒紧了紧。“本少爷都不怕冷,她怕什么冷?”说完,就拽起小奴出了屋。
佩姨奔出来塞给小奴一副手套,让她用空闲的那只手抱着。手套自然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子轩少爷的。
家丁小东早就在院里等了,看着子轩少爷手里又牵了一个,嘿嘿一笑,把两人都扶上马车。
小奴一路都这么傻傻的,没什么表情,坐在车上低头摸着膝上的裙子。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不由得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欢得紧。
她不是没有看见身边那漂亮的公子,她也知道公子好看,和隔壁家的小虎子差不多的大小,但她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她叫小虎子为小虎哥,为什么就要叫这个漂亮哥哥“少爷”?
“少爷”是什么呢?
而且,这个“少爷”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土包子!”齐子轩低声地骂了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得着这么盯着看吗?
小奴抬起头,不太明白地眨眨眼睛。也不知怎地,她的眼里永远含着一汪清水,似乎一眨眼就要流出来。
齐子轩话一出口就微微有些后悔,见她不说话,自己又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不叫我?”这是什么话?他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小奴想了想,低低唤了一声“少爷”声音柔软、清越、细致,彷如柳琴拨出一串清音,银制的铃铛轻轻摇晃。
齐子轩从没有听过这么美的嗓音,一听就醉了,心头像是微风轻轻拂过。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小东的声音。“少爷,到河边了。”
齐子轩眸子一亮,猫腰着钻出了车,不用小东来扶就自己跳了下去。没走几步,发现身边没人,回头才见小东把小奴从车上抱了下来。
车里也配了火炉,自然不觉得冷,可是一下车,阴飕飕的冷风吹过来,小奴只穿了单衣,打了个哆嗦,小东也哆嗦了下,不由得把她抱得紧了紧。反正还是个小娃娃呢!又不怕人家抱。
结果一抬头,却看见子轩少爷冷冰冰的脸。
“你干什么呢?放下来!”
小东只差没把怀里的女娃扔到地上,小奴被冷风刮得流出眼泪,粉白的笑脸刷地就冻红了,齐子轩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齐子轩毕竟长她两岁,小奴又生得矮小,被拽得小跑。
河边的景色实在乏味,光秃秃的杨树,没点绿色,河面只薄薄结了一层霜,冰一块、水一块,水也失了往日的清澈,今儿个又是阴天,阳光不好,四处都显得萧索凄凉。
齐子轩有些扫兴,感觉掌心的小手不停地抖着,还传来拉扯的力道。他面色一厉,喝道:“你抖什么!”
小奴浑身一抖,不止是太冷,还受了惊吓,泪水无法控制地簌簌往下落。
齐子轩更加烦了,喝道:“你哭什么哭!你愿意拉我,我还不愿意拉你呢!”说着便一甩手。
哪知小奴一个趔趄,脚边恰好有一块土地被冻住,上面结了一层薄霜,脚下生滑,身子斜倒下去。
齐子轩和小东要抓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小奴顺着河沿往下滚去,扑通一声摔进河里。河水冰冷刺骨,哪怕是成人也受不住,四岁的女娃又哪里会水势?只扑腾了一下就往下沉去。
齐子轩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澈骨,连呼救也忘了。
幸好有个垂钓的老翁把小奴救上来,只是人已冻得浑身发紫,气若游丝。
小东将人抱上车,放在火炉旁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赶快把她湿衣服脱了,这么冷的天,不淹死也冻死了。”
齐子轩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解开小奴衣服上的扣子,从上到下扒了个精光,然后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包裹住这小人,一边抱在怀里揉搓她的身子。
饶是如此,回到齐府就高烧了,齐夫人请了郎中来,开了两副退热的方子,由佩姨给她灌下去,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小奴烧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早上才悠悠转醒,身子已经不热了,面色苍白,人又清瘦了不少。
齐子轩来看她,身后小东手里捧着个纸袋,放到长榻上,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桂花糖。
“谢谢少爷”小奴软软地道,大病初癒,以致嗓音微微有些哑。
齐子轩皱了皱眉,面色一冷“谢什么谢,你以为本少爷愿意给你?这些都是本少爷不爱吃的,子玉也不喜欢,小东也不喜欢,别人都不喜欢,扔了可惜才丢给你,明白不?”
小奴点点头,一口将没有化掉的桂花糖咽进肚子里,刺得喉间丝丝的痛。“我知道了,少爷。”
齐子轩见她一副安静乖顺的样子,似乎真的是明白了,如樱的薄唇微微张开,荡出一点点笑意,口中却道:“以后你的名叫小奴,要说小奴知道了,不能说我,知道吗?”
这回小奴真是不明白了“我不叫小奴。”
齐子轩没想到会被顶了一句,面色倏地又冷到冰寒,小东在旁见他要迁怒,慌忙搭腔道:“乖小奴,这可是小少爷亲自给你取的名,还不应声?”
“我叫丫头,不叫小奴!”小奴反倒大声说道,样子相当固执。她叫丫头,娘亲、爹爹还有哥哥都这么叫她,为什么这里都叫她“小奴”?
齐子轩这回真的气了,上前“啪”地打在她白嫩嫩、花瓣似的小手背上,那手里还捧着装了满满一包桂花糖的牛皮纸袋,受力掉在地上,桂花糖便哗啦洒了出去。
小奴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手上红了一块,泪水盈满眼眶,幽幽打着转,却没有吭声,滑下长榻弯腰去捡那些桂花糖,哪知指尖碰上一片素白的鞋面。
此刻齐子轩反而看不出一丝怒色,而带着厌恶和鄙夷。“你以为这些东西是你的?错了,这些是本少爷赏给你的,你穿的、吃的、用的,也都是本少爷的,本少爷说你是什么,你才是什么,否则,你连个奴才都不是等会儿,记得把这扫乾净。”
说罢,他用脚尖将那些她心爱的糖果一块块碾碎,而后再也未看她一眼,姗姗离去。
小奴蹲在地上,看着那一地桂花糖的碎渣,呜呜哭了起来。
她很想娘亲,可是她隐约能明白,以后就见不到娘亲了
这年冬天格外冷,佩姨拿来一叠新衣服,棉袄小裙,清一色靛青色棉布料子,却把子玉小姐那些旧衣服收走了。
想来也不可让奴婢穿着小姐的衣服,加上当日齐少带着她出府转了一圈,被不少人窥探了去,还以为齐府何时多了个小姐,这两天已有些风言风语,是以夫人差帐房支了钱,给小奴做了几件新衣,左右齐府也不差这几个银子。
小奴在齐府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只是子轩少爷在她病好的几天后便发烧了。
南方兴商业,齐府的当家齐瑞心是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子轩少爷是家中的独子,却并非现任齐夫人的亲生儿子。听闻当年的夫人乃是城中尹家大户千金,生得弱质纤纤,产下子轩少爷后便一病不起,不久后就一命呜呼,子轩少爷才由现在的夫人抚养长大。
现今的齐夫人名唤碧萝,是前夫人嫁来时带的陪嫁丫鬟,也随了前夫人的家姓,因为夫人与老爷多年不曾有孩子,于是就让齐老爷把她收了房,哪知道不久之后,妻妾两人就同时有了身孕,前夫人早产生下男孩,碧萝夫人不久之后也产下女婴,便是子玉。
后来前夫人香消玉殒,老爷便将子轩少爷交给碧萝夫人抚养,直到几年前老爷将碧萝扶正。
齐家历代子嗣淡薄,有一女一子已属不易,碧萝与夫人情同姊妹,对子轩少爷怜爱有加、视如己出,这也是为何老爷一直没有填房的原因。
这次子轩少爷一生病,弄得府里人人都紧张。
半夜少爷发烧,屋子窗门紧闭,染了三个火炉,连着几碗汤药下肚,仍是发不出汗来,裹在羊羔绒絮的棉被里直喊冷。
“这可怎么办”夫人急得眼眶通红。
郎中是城里永和堂的名医,此刻面色凝重,眉间蹙得死紧。“还得先让小鲍子发出汗来才好,可公子身子矜贵,下的重药都呕了出来,喝下去的又不起效”
“发汗”夫人经他一点才想起什么,对着身旁的小婢道:“去把小奴带过来。”
小奴因着刚刚病好,佩姨怕她与少爷同处一室又被感染,这两日给她转到下人住的矮房去。夫人身边的丫鬟名唤浸秋,为人颇为伶俐,对夫人也唯命是从,不一会就把小奴带到了简风居。
夫人见她面色红润,便差人把她外衣褪去,只留了素白的小衣,往床前推了一把。“乖小奴,上去跟少爷一起睡。”
床上少爷面色苍白,俊秀的细眉皱得死紧,十分难受的样子。小奴抬头望了望夫人,樱唇微微噘了下,然后顺从地爬上了床榻,钻进被窝里。
被窝里又湿又热,小奴一进去,便有一双手臂缠过来将她抱住,小奴难受地扭了两下,这时夫人又将敞开的被子重新裹好,拍了拍她的头。
“小奴乖,不要动,等明天给你好吃的,买很多桂花糖吃。”
佩姨在旁听了,心中暗暗叹气。
小奴乖乖地点了点头,当真不再动了,两手抓紧了被子,任由旁边的人不停地往身上贴来,一双墨瞳低垂下来。
她知道少爷病了,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她这样做,还有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她来是为了给少爷暖床。
齐子轩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团火,彷如置身雪地的他不由得紧紧地抱住,由掌心传来阵阵的温暖,缓缓流过手臂、胸膛和肺腑,直到整个身体如同在温暖的泉水中,水面洒了一朵朵白色的茉莉花,鼻端能闻到淡雅的花香。
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白蒙蒙的一片,半晌之后才有了焦急,眼前是小奴的脸,她正静静地睡着,雪颊上染着两片绯红的流云,吐气如兰,凑过去嗅嗅,那茉莉花香就来自她的身上,淡淡的,若有似无。
可她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呢?
小奴的身子软软的、小小的,齐子轩伸出手,用指头碰了碰她的脸,像摸到一张柔滑的缎子,明明是穷人家的姑娘,可是肌肤比子玉还要白皙剔透,头发也够乌黑柔亮,要是留长了,就可以梳成各种发髻,若是能披散下来,宛如流水那般当然最好。
怀中的小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如樱的小口微张,随着呼吸微微开阖,就像小鱼
齐子轩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然后脸色刷地爆红,一把将小奴推开,哪知睡梦中的小奴向后滚动,撞到帐子外伏床而睡的浸秋。
“少爷这是醒啦?”浸秋撩开纱帐弯腰来探齐子轩的额头“太好了,退热了,奴婢去告诉夫人。”
小奴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被子从肩头滑下去,让她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