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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红色的大门外头,停了两顶轿舆,在鞭炮的烟硝味中,率先下轿的是风煜深,尽管迎亲的那一天,已经见过了岳父一家人,不过那天是用冷漠的面具来包装自己,好抵御同情和嫌恶的视线,和今天的心情完全不一样,而这都是绣眉的功劳,是她的支持给了自己信心。
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以及议论纷纷,风煜深毫不在意地将脸上的疤痕曝露在众人面前,然后抬头挺胸地来到另一顶轿舆旁,从掀起的轿帘内,扶出了坐在里头的绣眉,让盛妆打扮的美丽妻子现身在好几双眼睛面前。
“绣眉”单大人略显激动地唤着女儿的闺名,能够再见到女儿,比什么都还要开心。
绣眉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莲足上穿了双凤头鞋,还在鞋面上加缀了珠宝,走起路来格外摇曳生姿,让姜氏母女的双眼都快闪瞎了。
“爹。”她轻唤着。
“进来再说。”单大人差点落下老泪。
“是”绣眉又把目光落在姜氏身上。“大娘。”
姜氏假笑一声,不过两只眼睛依旧盯着她发上用毛皮制作的头箍,上头同样地镶了珠宝和金玉花饰,可以说贵气逼人。
“咱们可是等了一个早上,总算盼到你们来了。”看来这死丫头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她不是滋味地思忖。“快进屋里来吧。”
而此时跟亲娘一样想法的若龄,当她看到异母姊姊身上穿的戴的,可比自己拥有的还要好,不免嫉妒起来,当初要是自己嫁过去,这些东西就是她的了。
若龄故作亲热地凑上前。“姊姊真是愈来愈美了。”
“妹妹过奖了。”绣眉自然瞧见她们母女俩的眼珠子都在自己头上打转,更要感谢相公想到要送自己这份礼。
趁着她们女眷在说话,风煜深朝单大人拱手。“岳父!”
“待会儿咱们翁婿俩可要多喝几杯。”单大人见到女儿气色红润,而且这次身上的行头更看得出是特别准备的,在风家必定极受宠爱,除了安心之外,对这个女婿也就更满意了。
“是,岳父。”说完,风煜深便搀扶着妻子,慢慢地走进单府大门。
一行人回到前厅,落坐之后,奴仆纷纷送上茶水。
绣眉便偕同相公依礼跪拜,单大人笑不拢嘴地将女儿和女婿扶了起来,见到两人呈上事先准备好的礼品,心头既感动又欣慰。
“还送什么,又不是外人,不必客气了。”单大人在意的是女儿幸不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风煜深嗓音沉稳地回道:“礼不可废,还望岳父喜欢。”
“爹,这可是相公亲自为您挑的。”绣眉要让“旁人”知道别再以貌取人,瞧不起自己的夫婿。
“好、好。”单大人湿红了眼圈。
“这是送给大娘的”她亲自呈上礼品。“是绣眉拜托婆婆选的。”
看到盒中那块上等的翠玉坠子,还真是没得嫌,姜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要烦劳亲家母,这怎么好意思,代我跟她道声谢,不过看你拿出这么好的东西来,我这个大娘还真是收之有愧,以前都没有好好地对待你,亏得你还有这份孝心,心里真是惭愧。”
“大娘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绣眉哪听不出这话说得有多虚伪,自然也要好好地回报,最后又将一份礼送给异母妹妹。“这个是给若龄的,只是小东西,希望你会喜欢。”
若龄一脸喜出望外。“我也有”她打开绣花荷包,里头是对小巧可爱的珍珠耳环,立刻就戴上了。“娘,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了,姑娘家要端庄一点,也不怕你姊夫看了笑话。”姜氏面皮抽搐,偷偷地捏了女儿大腿一把。
“疼”若龄吃痛地哼道。
待绣眉将要送给远赴江南任职知县的兄长和大嫂的礼品交给大娘保管,今天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
“爹和大娘近来身子可好?”她柔声地问。
单大人迭声说好。“爹知道你过得好,就什么都好。”
“是啊、是啊,大娘看到你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婿,真的就安心了。”姜氏这会儿见到风煜深,脸上的疤似乎没有之前见到的那么不忍卒睹,现在又知道他对妻子出手大方,不禁后悔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站在母亲身边的若龄也小声地嘀咕道:“娘那时应该逼着我嫁才对”
“你还敢说!”姜氏低骂。
距离母女俩最近的单大人听到她们的对话,真是感到汗颜,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于是先让女儿和女婿到客房里稍作休息,等着晚上设宴款待。
客房内——
绣眉总算可以卸下武装,坐下来喘口气,因为只要在大娘面前,就会习惯性地绷紧神经,小心留意对方会耍花样。
“你们先下去,待会儿沏壶茶水进来。”风煜深对小厮和妻子的婢女说。
常福和小月回了一声“是”便带上门出去了。
“噗!”绣眉不知想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喷笑出来。
他也跟着扬起唇角。“什么事这么好笑?”
“只是想到大娘和若龄盯着我的头箍还有鞋子,看到两眼都发直了,好像巴不得那是她们的,就觉得既讽刺又好笑”绣眉用袖口掩唇,连眼角都因为笑得太激动而有点微湿。“相公,谢谢你帮我挣了面子。”
风煜深在她身边坐下,将一只玉手包在自己的大掌内。“身为丈夫,本来就有责任帮妻子讨回公道。”
“那么相公又怎么会想到要送我这些?”原来他最近出门就是忙这件事,当绣眉早上看到时才恍然大悟。
他俊脸一整。“这些金银珠宝虽然俗气,不过用来对付自私现实的人却是最有用的,既然你大娘是这样的人,不如就让她羡慕一下,我才找了京城里最好的师傅来制作,幸好成品还算满意。”
绣眉真切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所做的努力都值得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相公会对我这么好,尤其是若龄,恨不得当初是她嫁给你。”
“那又如何?除了娘子,我谁也不要。”风煜深亲昵地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妻子的手背。“这些东西俗气归俗气,不过效果却很明显。”
“何止明显?是太好了。”她莞尔地说。
风煜深很高兴自己也能为妻子做点事。“这么一来,她们只会羡慕你、嫉妒你,再也不敢瞧不起你了。”
“嗯。”绣眉哽咽地偎了上去。
叩、叩两声,有人敲了门。
以为是小厮送茶水来了,风煜深不以为意地扬声道:“进来吧。”
结果,让他们夫妻俩意想不到的是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若龄。
“姊姊、姊夫,我端茶水和点心来给你们了”她冲着风煜深笑得好甜,虽然还是不爱他脸上的疤,无法接受有个丑相公,但是只要能满足自己在物质上的享受,而且疼她宠她顺着她,那么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绣眉一脸错愕,不过没有出声,就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风煜深看着小姨子,沈声地说道:“这些东西让下人送来就好。”
为了给风煜深留下好印象,若龄笑得好不天真。“这东西又不重,我一个人端来就好,还有娘也顺便要我问问姊姊和姊夫,不如今晚住下来,让咱们好生招待。”这样她才有机会表现贤淑的一面。
风煜深先是怔了怔,住一晚倒是无所谓,不过没有马上答覆,而是转头跟妻子商量。“娘子觉得呢?”
“请妹妹代我谢谢大娘的好意,只怕不太方便。”绣眉小心端详着若龄的表情,兀自寻思着。
若龄有些心急了,便直接问风煜深的意见。“只要姊夫点个头,我相信姊姊一定会答应,姊夫”她用撒娇的嗓音唤道。
闻言,风煜深不禁打了个冷颤,有些怪异地看了妻子一眼。“既然你姊姊说不方便,那就这么办了。”
“可是”若龄气恼地瞪了绣眉一眼,忿忿地跺了下脚就走了。
“她这是怎么了?”风煜深一脸莫名。
“呵呵原来是这样”绣眉噗哧地笑了,想到大娘和若龄不久之前的态度,总算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回是笑到险些岔了气。
“到底是怎么了?”见她笑到喘不过气来,风煜深赶紧用掌心顺着妻子的背,还是一头雾水。
绣眉娇睨一眼。“相公真的不打算娶偏房?”
他瞪着妻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大娘多半在打着姊妹共事一夫的如意算盘,希望若龄能嫁给你当侧室,然后再伺机夺走我这个元配的位置。”绣眉笑吟吟地把答案揭晓。
风煜深额际瞬间爆出几条青筋。“亏她想得出来!”
“相公打算怎么做?”她打趣地问。
他深深地瞅着言笑晏晏的妻子,不禁有些气闷。“娘子这回好像一点都不吃醋?”风煜深自然希望她能相信自己,可是又想要绣眉表现一下醋意,这种心情还真是有些矛盾。
“相公希望我吃醋?”绣眉笑不离唇地问。
“我”风煜深不禁语塞。
绣眉柔媚地倚向他的肩头。“因为我知道相公根本不可能会喜欢若龄,而且我也相信相公的允诺,所以才没有胡乱吃醋。”
“我有娘子一个就够了。”他这才释怀,伸臂将妻子搂得更近。
她眼底很快地掠过一道隐隐的不安,口中轻喃:“更何况我担心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娘子说什么?”风煜深随口问道。
“没什么。”摇了摇螓首,绣眉不想让别人来破坏眼前的气氛。
他没再多问什么,夫妻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着,一直到他们发秃齿摇,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不会离开对方。
待他们在客房里休息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便被请去参加宴席。
席间,姜氏一脸热络地招呼着,还不停地朝女儿使着眼色,就是要若龄抓住机会,多向风煜深献殷勤。
单大人也看出端倪来了,不禁替她们觉得丢脸。
“姊夫难得来一趟,可要多吃点”若龄娇腻地问:“就不知道这些菜色合不合胃口?”
既然知晓姜氏母女俩在打什么主意,风煜深自然板起不苟言笑的脸孔,想让她们知难而退。
只听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询问坐在旁边看戏的妻子:“娘子想吃什么,我来帮你挟。”
“我想吃虾,不过有虾壳”绣眉故意用为难的口吻说。
“我帮你剥。”风煜深马上挟了一尾虾过来。
“谢谢相公。”她喜孜孜地笑说。
“好了。”风煜深将剥好的虾子放到绣眉碗中。“我多剥几尾,娘子慢慢吃”他旁若无人地伺候妻子,让若龄忍不住妒红了眼。
绣眉也很配合,露出最美的笑靥回报。
这一顿饭吃下来,只有姜氏母女俩脸色难看,绣眉不禁暗笑在心,当她又看向苍老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的爹,相当满意女婿对自己的呵护备至,直点着头,心中再有什么怨怒,这一刻也真正地放下了。
宴席才结束,风煜深马上开口告辞,可不想继续被人当作上等的肥肉,于是带着妻子准备打道回府。
“爹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儿会再来看您的。”绣眉来到父亲的面前,出自真心地说道。
单大人霎时红了眼眶,能得到女儿的谅解,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顿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点头表示。
就这样,绣眉坐进轿中,嫣唇不由得泛起了笑意,心想今天走这一趟真是对了,她才能抛下过去的心结,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冬夜,由于气温降低,变得有些沉寂冷清。
未时左右,风煜深步出居住的院落,不管是在做打扫工作的奴才,还是正巧经过的婢女,见到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避开了。
“二少爷!”
“二少爷!”
风煜深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朝他们颔了下首,态度是那么自然,也不再难以亲近,府里的奴仆在私下不知道讨论过几回,都说他二少爷已经变回六年前那个亲切好相处的主子了。
其实风煜深自己也不禁疑惑过,还照过几次镜子,想说他脸上的疤痕并没有消失,不过为什么身边的人好像变得不再怕他,而且敢主动过来跟自己说话,这种情况已经好些年不曾发生过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疤,又想到已经好一阵子没去注意它,有时根本就忘了,是因为不在乎让别人看到,所以别人自然也就不用战战兢兢,唯恐会犯了忌讳吗?风煜深想了想,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
“二少爷”小厮迎面跑了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三少爷也在大门外等候了。”
想到二娘所生的这个弟弟,两人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很少见面,不过最近有了转变,说话的机会也慢慢地多了,风煜深很高兴能和这仅剩的手足有更多相处的时间,毕竟他们是兄弟。
“嗯,走吧。”才这么说,身后有人叫住他。
就见绣眉身边的婢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把人给追到了。“二少爷二少夫人说天气冷了,记得把披风带着。”
风煜深伸手接过披风。“好好伺候二少夫人。”
“是,奴婢知道。”婢女福了下身,目送他离开。
待婢女回到寝房内,便先向主子覆命。
“二少爷已经出门了。”她说。
“嗯”绣眉用指腹揉了揉鬓角,眉心微微拢起,对婢女的禀告,心不在焉地颔了下首。
“二少夫人头疼吗?”婢女端详主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