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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中望着坐在镜台前的柳若颜又叹了口气,而正握着她长发在梳理的小翠不由得觉得奇怪,虽然小姐偶尔会感叹身在青楼的无奈,却也能随遇而安,并不常哀声叹气。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在叹气。”这是小翠一早起来听见柳若颜叹第三次气了。以前她刚被卖身青楼时,老是哭着叹气,小姐总劝她说气叹多了不好,会伤元气的呀!怎么小姐这会儿自己却猛叹气呢?
“你不会懂的。”柳若颜收回心神,由镜中对小翠淡淡一笑。小翠仅仅十五岁,不解世情,又怎么能理解她心中的惆怅?
“我是不懂,小姐不说,我怎么能懂?”小翠嘟着嘴道。
柳若颜一静,突然道:“长孙公子约我下午茶楼喝茶。”
“那就去呀!”小翠以为她是怕身分不宜、还是不得空闲,所以又道:“下午来听琴的客人较少,嬷嬷会肯让你休息的,只要在天黑以前回来一定不会有问题,要是小姐怕女装不方便,再改男装不就好了,上回不也没事。”
嬷嬷偏宠小姐,是醉君楼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身体不适可以休息是必然的;偶尔小姐说无心弹琴,除非有达官显要光临,不能得罪之外,嬷嬷也从来不逼她,要偷得半日闲岂是难事?
因此,她也跟着沾了光,在这偌大的醉君楼中没人敢欺负她。小姐人温柔,对她又好,因此小翠一直认为被卖身青楼,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跟了柳若颜。想着,小翠已自作主张地取下替若颜刚别上的发簪,解开发辫,梳起男子头来了。
柳若颜听着小翠的话失了神,小翠怎么能知道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再见到向云攸呢?是呀他也会去。
长孙义给了她一道难题,说去与不去选择在她,却害得她叹气连连。
再见向云攸,她还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吗?她真的没把握。万一她的心逾越了界限,她该如何是好?
“梦中伊人来,朝醒暗伤怀;伊人无踪去影,徒增情债未偿。”柳若颜低声轻吟。
“小姐,你又在念我听不懂的话了。”小翠咕哝的抱怨。
不是她喜欢埋怨,只不过小姐总是喃喃念些她摸不着头绪的话,害她老是想破脑袋也不能明白。
柳若颜回神,望见青铜镜中自己的模样,顿时一怔、无语。唉!看来去与不去,竟由小翠替她做了选择
立于楼梯口良久,柳若颜迟迟未能再举步前进,那倚在窗台边潇洒的身影,即使他朝着窗外看不见脸,她也能认出他来,只是长孙义还没来。
还是回去吧!她却步了。
彷佛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向云攸竟收回目光、转头朝她望来,柳若颜未能躲过那视线,走不得,只好在他的微笑中僵直着身体朝他走去。
唉!懊快一步走的。
“你来得好早。”她在他对面坐下。
她一坐下,便引来不少旁人的目光和低语。毕竟两个男人都拥有如此出色俊秀的相貌,要教闲人不注意也难,但他们都很有默契,没去理会别人的注目。
“说和你们有约,便早早被人赶了出来。”向云攸玩笑地自嘲。刚才他不是没发现颜若似乎转身要走,只是暗自想着原因,却没多加追究。
“是嫂子怕你天天腻着她,已经厌了吗?”她笑着猜测。
他顿了会儿,突然问:“要是你会吗?”
“呃?”柳若颜愣了一下。
“如果我天天腻着你呢?”向云攸认真地问道。
她被他的话惹得心慌,佯装恼怒。
“你别开我玩笑,我不是嫂子,你没事怎么会腻着我,是故意取笑我吗?”向云攸何出此言?是发现她的女儿身了吗?
“你不要这么认真,我只是打个比方,绝对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他急着安抚,以为颜若是因为彷若女子的外貌常被无聊之徒调戏取笑,所以会错意了。他不希望他误会自己的意思。
“抱歉,我好像是反应过度了。”她松口气,却也有莫名的失落。原来向云攸只是想知道那莫亦柔是否会嫌他烦而已
“奇怪!长孙义怎么会到现在还都没来?”他跳开话题,决定以后在说话上得更谨慎些。他也厌烦别人老注意着他的外貌,但他毕竟较有英气,还不至于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是非。但颜若面如芙蓉,大概更不愿意听到隐射的嘲弄,也难免会比较敏感。
“是呀!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她讷讷地回应。
“听说秦淮河畔的歌楼最近要选花魁。”向云攸不经意的提起。
柳若颜的心紧缩了一下,困难地问道:“你对这种事也有兴趣?”
他淡然一笑“不是,只是刚才听邻桌客人在谈,觉得有趣罢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有意思去凑热闹。”
“不是,我一向不去那种地方。”他一口否决,语气却无轻蔑的意思。
柳若颜有些欣慰,听出他只是洁身自爱,和不想招惹宰相的千金女一样,也不招惹红尘女子,并无偏见。
浅啜一口香茗,她垂下眼问:“那么你是觉得什么有趣?”她已经连任二年花魁,却从不觉得有趣。
还好她今年已十九,那花魁累人的盛名该是由年轻貌美的人承接了。享花魁之名,便有大江南北慕名而来的狂蜂浪蝶惹她心烦,或许在花尘之中是一种宠耀,但对她而言却是负累。
“听他们说,选出来的花魁被称为花国状元,所以我觉得很有趣。”他的神情并不如他的话那么有兴致,看得出来只是随口聊聊。
“是有些可笑吗?”人们要这么谑称花魁,她也无可奈何,但向云攸这正牌状元郎听来,就怕会不是滋味。
“不!自古以来花国之中便有不少奇女子,通晓琴棋书画、饱富学识,是有资格称为花国状元,传闻当今醉君楼那名满京城的柳若颜就是,今年她恐怕会三夺花魁宝座。”他诚心地说道。
他从不觉得青楼女子就是愚庸、空具美貌,也明白她们日复一日的送往迎来,必有她们不足外人道的心酸,他虽不至于怜惜,却也觉得不该轻视。
柳若颜心下一叹,她不想再占着那花国状元的宝座啊!但向云攸的想法是教她感动的,他毕竟不像一般人那般的肤浅,而他竟也知道“柳若颜”她是该喜还是悲?
“醉君楼;酒不醉君、君自醉,都是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那柳姑娘要是能听到你这一番话,想必会十分地欣慰感动,能惜烟花女子的世人太少。”她有感而发。
“你说得好像你认识那柳若颜?”他挑起眉问道。
“因为慕名前去,所以赏过几次琴瑟之音,浅谈几句而已。”她避开他审视疑问的目光随口敷衍。真是粗心呀!她在心底责难自己。
“能让你如此推崇,想必那柳若颜真有过人之处。”他笑道。
纵使外貌再美,颜若也是男子,还是对有才有貌的女子会有兴趣。他以为颜若是不好意思才眸光不定。
“再有过人之处,你也没兴趣一见,我们别再谈她了吧!”柳若颜已定下心神,以泰然自若的态度再度直视着他。
“抱歉,两位!我有事耽搁,来迟了。”
终于,长孙义出现了。不过只消一眼,柳若颜就明白他是故意有事迟到的。唉!有友如此,不知是幸或不幸?
走在垂柳的湖畔,向云攸的脸上突然浮上一抹捉弄的神色,他突然一转身,让走在他身后的柳若颜结实地吓了一跳。
“怎么了?别吓唬人。”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在心底埋怨他鲁莽的举动。
“吓到你了吗?”
“你觉得呢?”她装出不悦的神情。
“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他因颜若的语气而笑了。
“你这话好像在指控我不理你?”她望着他,不以为然的挑起眉。
向云攸并不反驳,反而直盯着他打量,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问:“和我在一起,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多心,总觉得颜若一直与他保持距离;就好比刚才游湖赏景,颜若就是硬放慢脚步落在他的身后,怎么也不和他并行。
柳若颜额际泛出冷汗,心虚地别开眼。“你怎么会这么以为?我并没有不自在啊!”“那就是不情愿罗!”他一听,故意叹了好大口气。偷偷地瞥他一眼,因他慌张的神色而在心底窃笑,不知为何,愈和颜若相处就愈让他感到有趣。
“我没有啊!”她急忙的说道。
“谁说没有,打从刚刚长孙义一走,你就想跟着走不是吗?要不是找不出理由,你恐怕早丢下我离去。陪我游湖对你来说就是件苦差事吗?”他一脸受伤地叹道。
其实他自己对游湖赏景也没多大的兴致,但因有颜若相陪,相同的景色竟多了些不同的感觉,令他也有些诧异。
见他张口欲言,向云攸却伸出右手阻止,又自顾自的道:“唉!亏我一向自负聪明,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惹人厌,一厢情愿的想交你这个朋友,忘记你避我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想和我进一步交往。其实你不需要顾及我的身分,若不是真心也无妨,这世上不该有强迫的友谊。”
他的话让柳若颜听得傻了眼,他该不会当自己在唱戏,一个人唱上瘾了吧!?
他话语一落,她赶紧插上一句话:“别再指责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又避着你了?”
她觉得他的指控实在没道理,要说避开,那也该数落那长孙义吧!每次见面不是迟到,就是推托有急事必须先走,虽然她明白长孙义的意图,但向云攸不懂也没指责过他半句。
“喜恶哪里必须用说的,明眼不瞎的人,只要眼睛稍微睁大些,谁会看不出来?上回相约在茶馆,你一看长孙义不在,不是也立即要走?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不会毫无感觉。”他边说边朝他靠近,纯粹是想捉弄他。
柳若颜本能的退了一步,尴尬的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善交际,绝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你说这种话让我好难堪”
虽然是男子扮相,但她总不是男人,离他那么近,教她怎么面对让众人目眩的他,万一迷了心怎好?当然是保持点“距离”才能让自己安心。
“那你现在的态度怎么解释,你是以为我身上有病吗?若不是讨厌,哪有人会那么紧张的避着人?”虽然这么说,他却又更欺近了一步。
本来又想退后的柳若颜僵立在原地,尴尬的强迫自己不要移动,但两人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几乎快面对面贴在一起,这太过亲昵的感觉,教她的心惶惶不安,更不习惯自己那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见他这模样,向云攸实在想笑,却突然发现一件事。“原来你的个头比我以为的还小。”
颜若的身高以男子而论并不高,但因她比例均匀,总让人有视觉上的错觉,稍一贴近,才发现他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身高只勉强到他肩膀而已。
她立即退了一大步,沉下脸。“别侮辱人!”说完她便疾步向前走。说实话,她明白他没有恶意,但现在只要有任何藉口可以免除和他相对的亲昵,她都会立即善加利用。
向云攸一愣,马上朝他追去。他没想到颜若会在意这种事,看来他玩笑是开得太大了,得自我控制一下。
“颜若!”快要追上他时,他突然冲上前将他一拉,护入自己怀中。
原来有孩子正在湖畔射飞镖玩,她走得太急,那射飞镖的孩子来不及收手,眼看着飞镖快要射中没注意到的她,害怕自己会闯祸的孩子更是吓得尖叫。
柳若颜被向云攸的举动吓坏了,正挣扎着想离开他的胸膛时,才发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正想问明究竟,便见着了他白袍的左袖所透出的血迹。
她一见立时红了眼,急忙将他的袖子卷起来检查伤势,哽着声道:“你的手受伤了。”
“这我知道。”向云攸朝她眨了眨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手受伤了,不过虽然流了些血,却没想像中严重,毕竟小孩的力气总不至于太大,只是颜若紧张的模样教他又忍不住想和他扯上两句。看来他是将功折罪,颜若已经不气他了。
他的话教她一愣,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柳若颜不懂他的心思,却二话不说的将内里的袍子撕下一大块,替他将伤口包扎起来。“对不起!”
他摇头“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话说完后,他静静的望着他的举动,一种莫名的悸动浮上他的心头,却也同时觉得有趣,男儿有泪不轻弹,颜若却似乎快哭出来了——是因为他的伤势?
“可是,你是因为我才会受伤。”她知道本来这伤该在自己的身上。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朋友有难,岂有不管的道理,你说对吗?”他笑了笑,显然并不在乎为了救他而受伤。
包扎好,柳若颜瞪他一眼“你太笨了,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但在嘴硬的同时,她心里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不但对妻子有情,连对朋友都如此义无反顾。
“那是当然,你又没当我是朋友,所以你也别内疚,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嘛!”向云攸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仍旧维持着脸上无害的笑意。
柳若颜气得涨红了脸“你别又拐弯抹角地数落我!”
其实她并不是气他的话,而是气他对自己的伤那么不重视,但他显然也明白。
“这伤无关紧要。”他拍了拍他的肩,走向仍傻在一旁那个害他受伤的孩子身前。
“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别告诉爹爹”向云攸染血的衣袖教这名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触目惊心,再也忍不住的哭着道歉。显然他从没想过那飞镖是一种会伤人的武器,他只是拿来射树上的麻雀而已。
向云攸见他身上的服饰,大概是武道馆的孩子,难怪会拿飞镖当玩具,说不定是自己偷偷取来玩的,现在伤了人才会那么惶恐。
向云攸蹲在男孩面前。“别哭!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就哭。”但他却又同时想起颜若刚才差点就哭出来的模样。
瞥了一眼颜若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反应,他暗自地松了口气。要是再得罪他,他就不知道要怎么止住他的怒气啦!可没有再一支飞镖能让他“赎罪”说起来,颜若虽是男子,却有些女子的别扭个性,挺容易生气的呢!
男孩慑于向云筱的俊颜和威吓的语气,刹那间当真静了声不再哭。
“不可以在有人的地方玩这玩意儿。”
他严肃的眼神转回孩子身上,男孩便知错的猛点头。他将飞镖交还男孩手中,宽容地笑道:“去吧!”
男孩先是怔住了,确定向云攸没有要捉他回家问罪的样子,这才如释重负的一点头,赶紧跑掉。
柳若颜望着这一切,不知该叹还是该笑,原本她以为他会对孩子发怒,害她一颗心悬得老高,但就这么轻易原谅,似乎又宽大了点。她真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向云攸起身面对她,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笑道:“你大概也没心情了,改天再约长孙义一起继续游湖吧!”
柳若颜闻言有些怔然,他真以为她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天晓得,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就快保不住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望着秦淮河旁的灯火,向云攸拒绝再移动脚步。
“你不是要我介绍我另一个知心好友给你认识?我这不就带你来了?”长孙义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
向云攸一愕,前几天长孙义对他提起有一个颇具才华的朋友,是他自己说要结识的没错。只是长孙义并没说明对方身分,也没说明性别,今天就直接拖他来了。
“你说的朋友到底是”向云攸总算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他们不会是约在青楼中相会吧?
长孙义笑而不答,不由分说的拉着向云攸一直走。
醉君楼!?向云攸仰望着那金边红底的匾额上三个斗大的字,微微一愣。
“我们到了。”长孙义多此一举的说明。向云攸还没来得及抗议,一晃眼,就已被他推入大门中。
“长孙大爷,您来啦!欢迎、欢迎!今天还带了朋友?”醉君楼的嬷嬷一见来客,便笑嘻嘻地迎上前来。
“没错!老位子。”长孙义朗声笑道。
“好、好!”嬷嬷衔命,马上转身吆喝人:“小李,快招呼长孙大爷,别怠慢了。”
长孙义从来就不要姑娘服侍,阅人无数的嬷嬷自然也看出他带来的男子有丝傲气,绝不是来享受脂香胭气的,所以先不多事,反正他们若需要姑娘陪自然会吩咐。
坐下后,向云攸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入是非之地,不染是非之尘。你别紧张,没有要你对不起小娘子,只是想让你听听悦耳的琴音而已。”长孙义莫测高深的看他一眼。
“这醉君楼是那柳若颜所居住的地方吧!”既来之、则安之,向云攸也不别扭,只是提出心中的疑问。
长孙义诧然,他都还没提起呢!
看来若颜妹子当真艳名远播,连向云攸这种清明君子都曾耳闻,实在了不得。
“不是吗?”向云攸又问,想起那天在茶楼和颜若谈论的话。若柳若颜真能让颜若倾心,他倒也有兴趣见一见。
“是没错,你也听过她的名声?”长孙义笑着问。
“略有耳闻,听说她琴棋书画皆精通,是青楼中的奇女子。”向云攸说着,不禁猜测着传闻和本人间的差距。
“她的确是。”长孙义摇头笑叹。谁能说她不奇呢?连他都不得不服呀!
“那你说的悦耳琴音,应该是出自柳若颜罗!”从长孙义推崇的神情,向云攸已能猜到几分。
“聪明。”长孙义咧嘴而笑,毫不掩饰地夸赞。
“这种聪明不值得骄傲吧!”向云攸似笑非笑地回道。
长孙义对他的话不予置评,眸光飘向楼台。“柳若颜出来了。”
向云攸随着他的眼光望去,顿时讶然无语。
那柳若颜明眸皓齿、肤白如雪、一头乌发、步履轻盈,的确不负花魁之盛名,只是让向云攸惊愕的是,她太像——颜若。除了神态与装扮不同外,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哪!
他向长孙义投去疑问的眼光,长孙义却只是做出噤声的手势,他也只好暂时压下满肚子的疑云。
琤琤琮琮的悦耳琴音回荡一室,如行云流水般畅流,有人痴、有人傻,夺去了一屋子的心神魂魄,柳若颜却彷若置身青山绿水之中那样的怡然自得。
她不经意地望向长孙义常坐的位子,突然间,她的闲适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孙义竟然带向云攸来醉君楼?她望着楼下那熟悉的身影,不自觉的眼光交织在向云攸仰来的眸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蓦地转开眼,要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分还得了。
一曲弹罢,她匆匆的退了下去。
向云攸也按捺不住地开口:“那柳若颜——”
“跟我来。”长孙义不让向云攸有问话的机会,引着他朝楼后走去。
“若颜妹子!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可好?”长孙义领着向云攸,堂而皇之的进入柳若颜从未有外人进入的闺房。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她怨怼的瞥他一眼,眸中不无责难之意。
长孙义二话不说,转头对向云攸道:“云攸,今天柳姑娘心情不好,我们改天再来吧!”
“你这话是故意损我吗?怠慢了新科状元,是不是就要我为自己的失言无礼羞得无地自容呢?”
柳若颜怎么会不知道长孙义故意在糗人,一时心中有气,不过见向云攸的气色无恙,似乎前几天受的镖伤已无大碍,倒让她安心多了。毕竟托长孙义探询,总没亲眼所见来得教人放心。
“看来柳姑娘认识我?”向云攸望向她。
“京城中有人不认识新科状元的吗?长孙大哥说他最近常往向府串门子,那你的身分又怎么会难猜,若颜待客不周,还请见谅。”她淡笑回答。
“哪里。”向云攸若有所思的露出不解目光。这柳若颜近看竟然和颜若更加神似,两人若不是孪生的兄妹,就是奇事一桩了。
“小翠,来壶冻顶乌龙茶。”见若颜不再恼怒,长孙义大剌剌的一**落在桂木椅上,朝一旁的小翠吩咐。
见小翠退去,柳若颜匪夷所思的睨着长孙义。“你使唤小翠,倒是使唤得挺顺口的。”
“好说!”长孙义一脸赖皮的笑着。
柳若颜拿他没辙,也只能瞪他一眼。
“若颜姑娘是否认识颜若?”向云攸突然问道。
“见过几次。”她气定神闲的回道,决心装傻到底。
“你会不会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他追问。
“不觉得,那颜公子虽然俊秀,却和我没有太大的相似之处吧!长孙大哥,你觉得呢?”她眸光一转,将问题丢给在一旁看好戏的长孙义。他要敢泄她底,从今以后就别上醉君楼来!
长孙义看见她眼中的警告,很配合的摇头。“不像啊!云攸你是不是眼花了,颜若哪有若颜这么的柔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然没那么不识相,当不上英雄,当聪明人也勉强可以。
与柔美何干?当然那颜若是多了份男子的傲然,但他问的是容貌的相像与否哪!向云攸直觉眼前这两个人不是睁眼说瞎话,就是眼睛有问题,可是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否则怕会显得过于唐突。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相像的人吧!
“茶来了。”此刻小翠正好端着一壶热腾腾的茶进房。
“听说向公子向来无心恋赏花丛,今天怎么会有雅兴上醉君楼?”柳若颜替他们斟茶,趁机引开话题。
“他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却无端的拉着我进醉君楼来,现在那个朋友人在哪里,我还没弄明白呢!”向云攸这才想起,疑惑的望向长孙义。
“人在哪里?这不就是罗!”长孙义放下茶杯,食指一点,正巧落在若颜的鼻头上。
“柳姑娘!?”
柳若颜无法从他惊讶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却也多少能明白,他肯定是没想到长孙义会介绍个女人给他当朋友,而且还是一名歌妓。
“若颜与我相识已久,本来就是我的知己好友,你说想结识,我不就带你来了?你们也可以做个朋友。”长孙义说得理所当然,无丝毫的愧色。
“我只是一名歌女,怎么能当向公子的朋友,你别说笑好吗?会让人家为难的。”她责难的瞥了长孙义一眼。
能以“颜若”的身分偶尔和向云攸见面、当他的朋友,她已经很高兴也很满意了,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柳姑娘别这么说,都是父母所生养,你何必如此地看轻自己?我并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你才华出众、气质娟雅,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向云攸真心诚意的倾诉肺腑之言。
虽然相处不到一刻钟,他便已发现她有卓然的心性,与一般青楼歌妓不同,也非寻常女子。她话中有自怜、无自卑,坦率不失真性情,他不忍心要如此特别的女人为他贬低自己,也明白长孙义为何坚持要介绍这个友人让他认识。
她的确特别。是朋友,何必需要分身份男女?
“云攸说得有理,别说些让人听了郁闷的话,更何况你卖艺不卖身,说那些话做什么?”长孙义高兴的接下向云攸的话。他真的没看错人,这向云攸的确是好人品。
柳若颜扫他一眼“你又扯远了。”她对向云攸的话是感动,却又怕日后颜若的身分被揭穿以后,自己恐将无颜以对。
“柳姑娘能守身如玉,在青楼之中实属难得。”向云攸的话没有嘲讽,只是脱口说出事实。
“会进醉君楼是迫于无奈,能守住清白,是老天的慈悲。”她喟然一笑,和一般青楼女子相比,她算是幸运的了,所以她知足。
而她那抹惹人怜的笑意,更是牵出向云攸对一般女子早已不曾有的悸动。
“向公子?”柳若颜见他有些失神,不禁柔声轻唤。
“别叫了,他是看你看傻了眼。”长孙义在一旁调侃轻笑,才使得向云攸猛然收回心神。
“你胡说八道,是要害我和向公子难堪到无法做朋友吗?”她粉嫩白皙的脸庞染上红霞,有些埋怨地朝长孙义望去。
“既是朋友,那柳姑娘是否愿意叫我云攸?”
柳若颜因为向云攸突来的话,愕然的看向他。
“这样好,才不会显得太生疏。”长孙义开怀的笑着附和。
“如果向公子不认为被冒犯,这是若颜的荣幸,你不嫌弃的话,也叫我若颜吧!”她失笑地回答。
“若颜,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向云攸以茶代酒敬她一杯。
“还请你多多指教,云攸。”她涩然一笑,举杯回礼。
是啊!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