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雨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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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莫寻所料,一场以古董珍藏分享大会为名目的官夫人官小姐的餐会,顺利让吉祥酒楼的名号一举打进上流阶层,不只如此,开幕当天酒楼门前可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平民百姓们莫不争相来到这平日地理位置显得有些隐密的街角,目睹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顶着赫连夫人及酒楼老板娘名号的莫寻,这天可忙了,挺着四个多月的小肚,不断的穿梭在众宾客间,一个一个拉着对方的手递送酒楼的招待券及优惠券,上头还有写下酒楼地址和预约方式,并以粉红丝带系上当成礼物,官夫人官小姐们人手一份。

    古董分享大会之后,便是酒楼今日的重头戏,一个个由莫寻精挑细选的各式美男与猛男,在台下一阵害羞的轻呼声中轮流上场,各自表演了一段才艺,琴棋书画及武术表演之外,还办了一场与台下官夫人官小姐们互动的诗令,炒热了场子,也让酒楼的男人与来宾们一下子熟稔了起来。

    这绝对是一场极成功的开幕宴,可莫寻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不住地往外飘去的目光,其实是在等待某一个久违的身影。

    今天,是她莫寻的大日子,虽然这间酒楼男宾客勿入,但她还是发了一张邀请函给她的夫君赫连麒,希望他可以来分享她的喜悦——不管今儿个的餐宴是成功还是失败,毕竟这是她往前跨出的很大一步。

    但他始终没出现

    是觉得她丢了他的脸吗?因为她在这样的年代里开了一间别人没开过也没想过要开的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不爱她,要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娃儿,所以关于她的一切,他真的都可以不闻不问?

    酒楼里还闹得凶,场子正热呢,莫寻却悄悄转身走了出去,穿过庭园来到了大门口——

    “庄主来过了吗?”她问着今天帮她守门的何晋。

    何晋摇摇头。“没看见庄主,倒是不小心瞧见无梦那小子偷溜了出去。”

    “无梦吗?”莫寻轻轻扯唇。“我还道他今天怎么这么乖呢?还配合上台表演了一场武秀,把那些官夫人及小姐们惹得只差没兴奋得尖叫了,没想到结果还是偷溜了。”

    “小姐,无梦没个定性,也不听小姐的,或许,他原本就不适合这里”

    “是啊,我是强求他来着,不过没法子,客人们会喜欢啊,所以能留就留了,只要他不给我出什么我摆不平的乱子,就全依他吧。”

    这阵子,她是很刻意与无梦保持一点距离——心理上的距离。

    谁叫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会一颗心乱乱跳呢?

    还有,她总是会想起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的那一刻,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的奇异感受。

    但,她也想赫连麒,毕竟,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唉。

    唉唉。

    是因为变成了孕妇,所以才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吗?常常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见喜一会儿忧的,把自己都快烦死了。

    莫寻有点意兴阑珊的撩裙坐在大门的门坎上,双手托着腮,瞧着那些停在门边的轿啊马的,几匹马儿见到穿红衣的她还对她喷了几口气,马蹄有点不安的踏啊踢地。

    啧,真是够了

    “你们又不是斗牛,做什么看见穿红衣的我就乱蹭乱动的?”莫寻看了好笑,伸脚佯装朝牠们踢了踢。“去去去,别碍我眼,我正烦着呢,听见没?”

    何晋在一旁见状,问:“要不要我把牠们带到另一头去?”

    莫寻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笑道:“别忙了,你也累了一天,要不是今儿个有太多贵宾来,怕出了什么麻烦,也不必让你在这儿守门,明天让你休假吧。”

    “小的不必休假。”

    “就算你无家可回,也得排休的,去逛逛大街或是找找姑娘什么的,总得让自己休息一下,嗯?”

    “小姐”

    “好啦,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莫寻起身,打算回酒楼里去,却觉得一阵晕眩袭来,整个人就往一旁倒去——

    何晋赶紧伸手抱住了她。“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别担心。”莫寻摇摇头,想从他怀里起身却没力气,觉得黑黑的天空都在转,只好紧紧攀住他的手臂。

    “你这是在干什么?”踏着月色而来、轻摇折扇的赫连麒,轻轻柔柔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闻声,莫寻的身子微微一震,回眸,竟见着她盼了许久的夫君。

    当日,她走得甚是潇洒,还说以后不准他再碰她,他也跟她比潇洒的放开手,数月来都对她不闻不问

    但,他终是来了,不是真的对她毫无关心,想到此,莫寻的鼻头一阵酸意龚来,眼眶瞬间刺痛不已。

    一滴泪不期然地落了下来,她赶紧回身低下头伸手抹去。

    “小姐,你真的没事吧?”何晋看到她在哭,眼睛红红,不想搭理正站在前面看着他们的赫连麒,低头轻声问:“我帮你找大夫过来?”

    声音虽小,一旁的赫连麒还是听见了,眉微蹙,移身过来,长手一伸把她从何晋怀中轻扯入怀,伸手便去把她的脉——

    莫寻乖乖的没乱动,因为头晕脚轻地,实在没力气跟这男人闹脾气,索性就这样枕在他怀中,感受一下这男人温柔的臂弯。

    “你最近都没吃饭吗?有孕在身,气血易不足,太过疲累身子就会受不了,你——”赫连麒低眸还想数落她几句,却见她猫似的安静,微合着眼偎在他胸口上的模样,蓦地噤声不语了。

    看来,她真的很不舒服,才会乖巧的偎在他这个数月未见的“夫君”怀里而没有“张牙舞爪”

    想也没想,赫连麒拦腰抱起她,便往酒楼内走去。

    她伸手圈住他的颈,意外他会这样对她,心里头有点娇羞也有点喜悦,在此时此刻,她也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很是想念。

    下意识地,她朝他怀中偎紧了些,如果可以,她真想紧紧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她想念他。

    何晋不放心的跟在两人身后。

    本想替第一次前来酒楼的赫连麒指引一下方向,却见他熟门熟路的,简直可以说是准确无误的找到朗明月的闺房,踢门而入。

    他皱起眉,没有再跟进去。不管怎么说,赫连麒是小姐的丈夫,小姐盼了他一天,他能来,小姐的身子应该很快便能好些了吧?但,为什么赫连麒像是对酒楼里的方位一点都不陌生?难道,他之前偷偷进来过这里?

    想着,何晋缓缓转过身要离开,却遇见脚步急匆匆的晴儿——

    “看见我家夫人了吗?何晋。”没想到才一转眼,夫人就不见了,酒楼内的官夫人们正嚷着找人呢。

    “小姐不太舒服,庄主抱她进房休息了。”何晋还是坚持叫朗明月小姐,而不是跟着晴儿唤她夫人。

    “嗄?庄主来了?夫人她还身体不太舒服?天啊,庄主一定会怪我的啦,怪我没照顾好夫人”晴儿有些慌了。

    “他有交代你好好照顾小姐吗?数月来,他不曾踏进酒楼一步,对小姐可说是不闻不问的——”

    “庄主没有对夫人不闻不问啦。”晴儿轻声的帮庄主抱不平,也不想旁人认为她家夫人受到冷落,又道:“庄里的刀叔常常会送来给夫人调养身子的汤药,宫里送到庄里的那些好吃好穿的,庄主也会叫刀叔送过来给夫人,除了没亲自来看她外,庄主对夫人也不能说是不好。”

    晴儿越说越小声,想到刀叔每次来都提醒她庄主交代要好好照顾夫人一事,心里头就有点惶恐夫人可别出什么问题才好,否则,她一定会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唉。

    何晋闻言未再多言,淡淡的往朗明月的房间观了一眼,继续本来要迈出的步伐。“我回大门口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晴儿嘟着嘴目送他离开,嘀咕着:“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小姐吗?就不会对我多看一眼?就算只是一眼也好啊。”

    但,那永远只是一种向往吧?那根笨木头如果她不亲口告诉他,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喜欢上他了

    可,知道又如何?他的眼底除了小姐,恐怕谁也容不下吧?

    ***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们是在冷战中,明明这男人还警告过她不止一次,不准爱上他,但,这一回他来到她身边,却让她感觉到他对她的言行举止都有些不同了,像是多了一点用心,不管是举止还是眼神抑或是言语,看起来好像没啥改变,但却又不太一样了

    莫寻瞧着他端起刚刚晴儿送进来的汤药在唇边轻吹着,怕她会觉得苦,还叫晴儿到大街上给她买糖,就这样把人给支开了,自己很理所当然的担起喂她喝药的任务。

    还有,在更早他抱着她进房时,低头瞧着她的神情,少了一些冷漠,多了一些温柔,像是想对她好,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想把她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

    是她太多心了吗?还是在这段没见到他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些什么她不知道又必须知道的事?

    汤匙突然凑近她唇边,莫寻回过神来睨着他,淡淡的中药味和着丝丝苦味窜进她鼻翼,她轻蹙起眉。

    “乖,喝下吧,这样精神恢复得快些。”赫连麒唇角勾着笑,哄她。

    他知道她怕苦,在他易容成“无梦”日日待在她身边的这段时日里,他看过数回晴儿在她身后好求赖求着她把药喝下的情景,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含泪把药给吞进去。

    那模样儿有趣极了。

    身为无梦的他,当时只能在旁边偷笑,可如今,他却可以用她丈夫的身分理所当然的陪在她身边,哄她把药喝下心里竟为了这样的更进一步感到一股无言的快慰。

    没让他再多说一次,莫寻乖巧的把药喝下了,眉蹙得更紧,然后他又送来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一直到那碗汤药终于见底苦得她想吐,手轻顺着胸口,一会儿又摀住唇,未料,一颗甜糖在下一刻被送进她嘴里,入口即化的甜刹那间将口中喉间的苦味全给散去

    她愕然又惊喜,同时却又不解的望住他。“你有糖?”

    却在这深夜时分硬是把晴儿叫出去大街上买糖?

    扇子轻摇,赫连麒轻咳一声,美丽俊颜上有一抹极可疑的红。“是刚刚在袖袋里不小心发现的”

    “你很爱吃糖?都随身带着吗?”莫寻好奇的眨眨眼问。想不到这样一个大男人会爱吃糖到这种程度,实在想不到呵。

    当然不。他会带着糖,自然是因为她。

    这糖还是他独家特制的,用天然果子香和着一些可养胎安胎的草药研制而成,与其说它是糖,不如说是一种中药丸子,只是它吃起来甜甜的,入口便化开,因为其中添加了一道出自于关外、极其珍贵的糖霜。

    这糖,独一无二,是他特别为她制的,就算晴儿踏遍了全千邺国,也绝对找不到这样的糖,但,关于这一点,他并不想对她说明。

    “嗯,算爱吧。”就让她以为他爱吃糖好了,总比她知道他特地为她制糖还故意把晴儿给遣走来得好吧?

    莫寻甜甜的笑了,见他一脸尴尬模样,以为是被她发现爱吃糖而不好意思,索性转移了话题——

    “宝宝还好吗?”古代非比现代,还有超音波可以看到娃儿的长相性别及健康与否,这让她很难不担忧,只能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希望自己的好心情可以让肚子里的宝宝长得好长得乐观。

    “宝宝?”他莫名地望着她。

    “就是娃儿。”她低下头,神情温柔的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他好吗?看得出来是男是女吗?”

    “他很好。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所以,你不必在意娃儿是男是女,只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就成。”

    她笑了。“我以为你想要女娃呢!阎堡主说,你很想当他家娃儿的爹,若是如此,也只能生个女娃才能圆你的梦了,不是吗?”

    赫连麒淡淡的抬眸。“我说了,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爱。”

    虽然,阎家那个娃的确很得他的缘。

    虽然,他渴望有个娃也都是因为那小子实在太可爱的缘故,他甚至因此而和她,不,是朗明月订立了契约,只为了有一个娃。

    但他的眼定定地落在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她的唇角还挂着笑,明明怕他会失望,却还是笑得那样甜美和坚强,就像她这数月来为了她的生意而拚搏的那种韧性与一种莫名的乐观,那般的令他动容。

    她,来历不明,却越来越吸引他的目光。

    他曾以为这个不是朗明月的朗明月,在她身上或许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是他的能力所不能预知及掌控的,但观察到后来,他发现他不能掌控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他越来越想向她倾靠的心。

    在无梦面前,她那样真,毫无隐藏身分的举止,让她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而不必伪装成朗明月这个人。

    在他赫连麒面前,她强颜欢笑又爱故作坚强。明明是怨他怪他的,却绝口不提这数月来他从未来看她一事,更像是遗忘了她曾经如此坚定的拒绝过他的亲吻与触碰。

    那样温顺,带着微笑,像是每天都是这样面对着他似的稀松平常。

    “我希望她是女娃。”她再次微笑,真心希望可以成就他的梦想。

    她的笑,甜美又真挚,望着他的眸时,略带着一股羞涩与讨好,眼底还流窜着一抹极淡的泪光。

    不由得,他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她明显的一震,却没退开,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她没逃开,没说不,只是一张脸红红地,明显的害羞。

    他凑近,极浅极浅的吻她,用他的舌轻舔她的上唇,再缓缓轻咬住她的下唇,厮磨着。

    彼此呼息交融着,她再次感到晕眩,不过这一次跟之前的不同,是一种太过渴望与刺激下的产物。

    他在挑逗她。

    也在折磨她。

    是在报复她离家前拒绝他的碰触与亲吻吗?

    她张眸瞅着近在咫尺的他,鼻翼间全是他的味道有点熟悉的味道,却不是久违的味道像是在另一个人身上闻到过的味道清新好闻又让人觉得舒服及眷恋的味道

    她蓦地想起了什么,伸手把他给推开——

    “你”是谁?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虽然这男人跟她上过一次床,可是那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她不至于对这样的味道窜到熟悉,而且,这个味道她最近似乎常常闻到是她太敏感了吗?

    “怎么了?”赫连麒对于自己再一次被同一个女人给拒绝,感到微微的诧异与迷惑。

    她,明明是渴望着他的,却为何突然把他推开?

    莫寻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瞬也不瞬地望住他的眼,像是在确定什么

    赫连麒率先移开目光,起身。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袍。“赫连麒你在生气吗?”

    他回眸一笑。“我为何要生气?”

    “我不是讨厌你亲我我刚刚只是有点吓一跳”她试着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吓一跳?她竟敢如此称赞他的亲吻呵。

    赫连麒挑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放心,我不会再来惊吓你。”

    伸手把她的手从他的衣袍上挥开,他转身要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再一次扯住他衣袍。“我不想你走!你不是刚来吗?夜很深了,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我是说,明儿一早我想带你参观一下酒楼,还想亲手泡一壶凉茶给你喝喝看,我不是指那个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越说脸越红,因为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懊恼得快死掉,但,扯着他衣袍的手倒是一直没放开,因为她是真心不想他走。

    “我和牡丹楼的姑娘有约。”他突然冷冷地说。

    嗄?莫寻的脸色一白。

    他说,牡丹楼?

    他来都城原来是为了找姑娘,来看她只是顺便吗?

    “可以放手了吧?说好互不干涉的,忘了?”

    莫寻看着他,缓缓松开手。

    想笑,可笑不出来。

    想哭,却不想在他面前哭。

    交握着手的指尖因拚命使力而泛白,她不住地命令自己绝不许在他眼前哭,她不要同情,就算她会想念他到死,也绝不要一丁点的同情。

    “既然如此你慢走。”她柔声道。

    躺下,她背过身合上眼眸。

    泪,滑下,一串又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