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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柳青萍鲜少看见大哥那么失态,见状,先是一惊,随即神色复杂地加了一句,“你放心,苏致函没事,她刚好在飞机上。……现在人还在英国呢。”
这件事发生后,苏致函的行踪也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以柳青萍的人脉关系,要弄清楚苏致函现在的位置,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苏致函的表现。
豪门梦碎,一夕之间,儿子丈夫双双死于非命。这位灰姑娘,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悲情的灰姑娘了。
柳青岩没有做声,但是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确实有点微薄的安慰。致函没事就好。可是。致函真的没事吗?
还有元宝,他的儿子,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他甚至从未履行过做父亲的责任,上次抱着元宝时,他温软的体温仿佛还在怀里。然后,没了。
“……是谁干的?”过了许久,柳青岩才能问出这句话。
扶着墙壁的手已经青白。
柳青萍觉得大哥的语气实在有点恐怖,她没想到,这件事给大哥的冲击会那么大,心底也露出了怯意,“还在查,坊间都说是宇文南。宇文南请的帮手。至于请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大家都还没看出来。”柳青萍赶紧把自己掌握的资料全部一股脑地告诉了柳青岩。
柳青岩“嗯”了声,转身就走。
“我还有点事。”
神色已经少许恢复了一些正常。
柳青萍看着大哥走远的背影,心里不免犯满嘀咕:大哥还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苏致函啊,他这么大的反应,全是因为担心苏致函吗?
……
……
……
柳青岩不得不走,继续留下去,他也许会忍不住告诉柳青萍:“你刚才轻描淡写说到的那个孩子,是你的侄子!”他心跳很快,全身冷得如冰窖一般。
落进海里……那么凉那么汹涌的海水,还有游弋的,虎视眈眈的鲨,元宝该有多害怕?
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遭受着各式各样的担惊受怕,终于到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柳青岩以为,至少,宇文欣可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可还是出事了。
是他对不起元宝,也对不起致函。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大少爷,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弄得不清不楚。
致函此时该有多难过。
也许自己应该去到她的身边,即便什么都做不了,只要在她身边,于他,也是一种宽慰。
柳青岩胡乱地想着,他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车,脑子里木木的,没走一步,都仿佛走在棉花之上,不过,他好歹停在了景之图办公的大楼外。
这件事,他无人可说,他有过一个儿子,也无人可知。除了之图。
待停好车,想下来的时候,柳青岩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根本不想动。
他拿出手机,给景之图拨了一个电话。
“我在楼下。”
景之图什么都没有问,挂了电话,便跑了下来。
如果柳青岩都收到消息,景之图自然比他更早收到,他还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向柳青岩开口,柳青岩的电话便打了来。
听语气,便猜到,青岩已经知情了。
好容易在停车场找到柳青岩的车,景之图拉开车门跨了进去。
“是谁做的?”柳青岩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劈头就问。
景之图准备了半天的,关于“节哀、世事无常,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废话,全部没有机会说出口,他忍了忍,终于供出了那个地方。
“可能是silence,我们发现,宇文南在前天下午和silence的人有过接触。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跟踪其中的部分成员,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景之图是执法人员,不会像媒体一样笃定是谁做的,他只是摆出事实、
虽然事实已经呼之欲出。
“好。很好。”柳青岩笑了笑,笑容潮湿而冰冷,比不笑更触目惊心。
“青岩,你别难过。”景之图看着心疼,伸出手,拍了拍柳青岩的肩,本想安慰他。可是自个儿做出这个动作后,也觉得幼稚得很。
丧子之痛,根本无从安慰,而且,柳青岩对元宝,一直有种潜意识的亏欠感。
现在,也许他已经把元宝的事情归咎为自己的责任了。
他放致函和元宝去了宇文家,他的父亲是silence的成员……只怕柳青岩会钻牛角尖也说不定。
“上次说的任务,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果然,柳青岩问起了正事,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景之图觉得大事不妙。
“你要不要先休息几天……”景之图道。
“不用。”柳青岩很果然地否决了,想了想,他低声接了一句,“我想去见见致函。”
“嗯。”这一次,景之图没有拦着他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能理解这种丧子之痛,那便是苏致函了。
当然,还有……宇文释。
损失了宇文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对宇文释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吧。
搜索工作一直持续了两天,时间每过去一分钟,那两人的生还机会便少一分,等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需要再找了。
就算他们真的幸免于难,在海水里泡了两天,还有什么奇迹可言?
宇文释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是,搜寻依旧在继续,他迟迟没有下达停止的决定。
白管家已经不在海边了,他要去机场接三少奶奶,……可惜,苏小姐再也不能成为真正的三少奶奶了。
这一次,苏妈妈和致雅一起陪同苏致函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苏妈妈当然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呆着。苏致函在看到致雅手机上的那则短讯后,一直很沉默。
没哭没闹,甚至都话都没有说过一次。
她只是摸着那枚戒指,一直发着呆。
也许,不到最后一刻,苏致函都没有法子相信这是真的。
在送她离开的时候,阿欣和元宝,还那么鲜活地围绕在她的身侧,一切那么美好,元宝肯接纳她了,阿欣又是如此完美的老公,她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最后的归宿,她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难道所有的幸福,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镜花,一片水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一切?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什么要让她先得到?
她确实没有哭,甚至连经过都没有问,只是木木地,任由白管家派来的人,请他们火速赶往机场,在阿欣出事后的五十个小时后,苏致函回到了澳门。
白管家在机场等到了她。
他先请苏妈妈和致雅上了车,然后,和慢了一步的苏致函并排走着,快到车门的时候,白管家红着眼道:“少奶奶节哀……”
苏致函转过头来瞪着他。
在致雅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相信。
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时,她没有相信。
在宇文家的专车专机停在自己面前时,她没有相信。
可是,在白管家开口的时候,她好像突然醍醐灌顶——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
白管家对阿欣那么好,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咒阿欣的话,他说节哀,他让她节哀!
“苏小姐。”白管家已经改口,他不喜欢苏致函此时瞪着自己的眼神,空洞却出奇凌厉。
对苏致函,白管家是一直不喜欢的,这样一个有私生子,来大都市淘金的女孩,有什么资格让少爷如此深爱?
可少爷就是喜欢,他也没办法。可是,现在——少爷已经不在了!
就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
如此一想,白管家甚至开始迁怒苏致函,如果没有苏致函,少爷根本不会出事,少爷这段时间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即便白管家的责难毫无道理,可是,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当你决定因为一件事迁怒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她哪里都是错。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宇文家!
可是,白管家还是要把她接回来,因为少爷的在天之灵,会想着她,会等着她。
那种极复杂的情感,让白管家对苏致函的态度尤其别扭,既想恭敬,也想疏远。
苏致函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她,她不在乎少奶奶的名号,她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哪怕一无所有,哪怕,遍体鳞伤,她只要他们活着!
“他们在哪?”苏致函终于说了这两天来第一句话,她问他。
白管家神色一黯,朝海岸的方向远远地望了过去,“在海里。”
三个字,犹如重锤。
苏致函喉咙一甜,突然低下头去,有什么温腥的液体从胸腔冲了出来。天旋地转。
白管家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
……
……
苏致函在机场吐血晕倒,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小报刊,各式的题目全部往煽情那边拟。可是普罗大众看在眼里,又有几个人真正为她伤心,大多数人,不过是幸灾乐祸而已。
而故事里的女主角,已经在医院醒来,苏妈妈、致雅,小蚁,全部都在她旁边,他们脸上满是担心,见苏致函醒来,全部围了上来。
“致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莫小蚁赶紧问她。
“没事。”苏致函摇摇头,勉强地笑笑,“我在哪?”
“医院。”苏致雅也在旁边快嘴道:“姐,你在机场上昏了,把我和妈妈吓得要死。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苏妈妈和致雅也觉得难过,可到底没有苏致函那种切肤之痛,即便是元宝,毕竟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短短数日,实在没法建立什么深刻的感情。
只是阿欣可惜了。
苏致雅想着那天在旅馆,姐夫轻轻拍着她头顶的样子,突然更是难过起来。
苏致函点点头,又抬头看向母亲,“我没事。真的。……小蚁,我想去那里看看,可以帮我安排一下吗?”
“好。”莫小蚁就怕她会想不开,现在看苏致函的模样,还算冷静,莫小蚁也稍微放下心来,“我去安排,我们等会就过去。”
苏致函的情况并不严重,医生说,属于极痛攻心,没有大碍。苏致函于是起床,将头发整整齐齐地挽好,又理了理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才下楼去坐车。
她要去海边,她要亲眼看看他们出事的地方。
苏妈妈在旁边看得心惊,唯恐苏致函会去那里做什么傻事,在苏致函出门的时候,苏妈妈也跟着走了出去,
“妈,你和妹妹先去家里等着吧,晚上风大,你们就不要过去了。——而且,我想单独在那里呆一会。”
“那怎么行!”苏妈妈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致函是要去寻短见的吧!
苏致函似已经洞穿了母亲的心思,她微微一笑,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还没有报答你和爸爸的养育之恩呢,我还没有弄清楚,是谁将元宝和阿欣推下海,我还没有看着致雅嫁人,这些事情,我统统没有做,怎么可能会死呢?”
苏妈妈听她这样说,也放下心来了。
“妈不要你报恩,致雅也大了,你别总操心我们的事情,哎……”苏妈妈到底没有跟过去,只是兀自叹了声,和致雅留在了原地。
莫小蚁会安排他们的住处。
等苏致函走远,苏妈妈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会专门强调报恩呢?
难道致函,一早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
……
……
……
苏致函由莫小蚁驾车,到了海边,搜索的人仍然在继续,但远没有前几天的规模与干劲,大家都无精打采的,等着上面宣布结束的指令。
所有人都已对那两名失踪的人员不抱希望。宇文释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苏致函刚从车上下来。
原本空寂无人的海滩,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堆记者,这件事的影响太大,苏致函同样站在了风口浪尖,她前脚刚离开医院,后脚就有一堆爆料的人。
这些媒体都是尾随其后的。
莫小蚁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随行安排了几位保镖,将那些记者挡在外围。
苏致函低着头,对于他们的问题一概不理。
可是,那些记者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仍然纠缠着苏致函,拿各式的问题来询问她,无论什么问题,只要能让苏致函开一次口,那么,自己的这篇报道,便有可能是头版头条。
冲着头条的桂冠,他们怎么可能不卖力?
莫小蚁护着她,往临时搭建的搜救指挥台走了去,进了那里,便可以将这些闻风而至的媒体挡在外面了,而且,那里有一个看台,正好能看见那片海滩。
一行人走了几步,其中一位记者突然跳进了保镖围成的圈子,将话筒伸过来,高声问:“宇文欣已经过世了,那是不是会影响宇文家的继承人选,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苏致函便在此时,突然驻足。
莫小蚁探寻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催促。
那个提问的记者原本快被保镖给架出去了,就在他失望之时,苏致函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话筒。
全场顿时一静。
镁光灯,摄像头,话筒,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这边,那些在看着现场直播的人,也不由得安静下来,想听一听这位年轻的“遗孀”,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一日找不到他们,我就不会承认他们已经过世,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回来而已,另外,我是宇文欣的合法妻子,有资格代他管理一切事务,我会守住他的一切,等着我丈夫和我儿子平安归来。而在此之前,除非你们再杀了我,不然,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我还会终我一生,去追究这件事,现在查不出,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一辈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逍遥法外,也必将让你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苏致函的宣战。
现场的记者全部沸腾了起来,各式的问题接踵而来,苏致函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她望向镜头的目光是从容的,平静的,世人从来不知道,平静与从容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它远比大喊大叫,远比悲痛,远比愤怒,更让人惊心动魄。
电视屏幕上,宇文释盯着那双美丽而坚定的眼睛,放在沙发沿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在黑暗里轻声自语道:“阿欣的眼光,果然不差。”
如果她要守住阿欣的一切,他就让她守。
直到苏致函愿意改嫁的那一天。
可是,她真的还能再嫁给别人吗?
被宇文欣爱过的人,还能被谁打动?
宇文释很清楚,当阿欣决定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他的爱是宽广而深邃的,那样的专注,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给她。
现场。
记者的问题纷至舀来,苏致函开始继续往前走,保镖仍然为她开着道,莫小蚁则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苏致函,站在她的身侧。在莫小蚁握住苏致函的时候,她才发现,苏致函的手那么冷,那么冷。
她们终于安全地进了指挥台,门关上后,周遭的噪音立刻变得消停了起来,那些记者仍然不屈不挠地守在门外,不过,刚才苏致函短短的发言,已经足够登上明天的头条了。
最好再去采访一下,宇文南与宇文玉他们在听到这番话时,有什么想法。
回头联系宇文家内部的权力分配,将宇文家的发家史当背景资料……这将是一个可以长期跟踪的深度报道。
豪门,黑幕,暗杀,灰姑娘,女主,争斗。
全民狂欢的年代,观众们有福了。
而房间里,身为长篇报道的女主人公,苏致函却根本没有如大家期望的那样,去规划自己的未来,她只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越过绵延的海岸,静静地望向不远的地方。
那里,就是阿欣与元宝出事的地点。
当车砸进海里时,他们都是什么姿态?会害怕吗?很冷吧?在那一刻,阿欣在想什么?元宝哭了吗?
莫小蚁站在苏致函的身后,她没有做声,这个时候,她知道,致函需要独处。
很多事情,别人无法安慰,无法分担。
除了自己去面对,再无他法。
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即便是楼下守候的记者也纷纷离去了,整个天地一阵静谧,搜寻变得断断续续,劳累的几天的人们打着呵欠,坐在沙滩上小声地说着话。风开始变大,这里的温差大得惊人,苏致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t恤,现在已经冷到透骨了。
莫小蚁拿过羊毛披肩,走过去,正想劝苏致函将衣服穿上,苏致函突然转身道:“我想在岸边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