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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致函环顾了一圈房间,这里的每间房都有一个小小的观景阳台,阳台是不相通的,可是离得并不远。苏致函的房间是背风,从她这边攀行到隔壁的房间,并不太难。
如果是其他的名门淑女,大概是做不来这种事,可是苏致函本来就不是什么手不能提的大家小姐,将裙摆一绑,吩咐那两个保镖继续在房间里制造动静,她直接朝阳台那边跑了去。
她已经知道阿欣他们的位置,现在所需要的,只有时间罢了,只要自己赶过去,哪怕一分钟,两分钟,都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绝对不会放弃。
她的运气似乎不错,隔壁房间的客人并不在,似乎是空的,她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一件房间统一的浴袍,将那件太过显眼的礼服换了下来,然后戴上眼镜,直接通过房门出去了。
至于自己房间前面,虽然堵了一堆人,却没什么人留意右侧房间那个穿着浴袍出去的女子。
好容易过了拐角,苏致函将眼镜一扔,拎着衣服便往地下室跑去。
那个楼层。
那个房间。
她曾一度离他们如此之近。
可是,都没关系,她就要见到他们了。
每走一步,苏致函的心中便多一份期待与雀跃。她几乎可以暂时放下此时的凶险,重逢的忐忑与急切已经如此势不可挡,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多了一些小心,在经过工具房的时候,她走进去,重新换了一套普通服务生的衣服,戴着帽子,这才继续往下面走去。——原本以为还会有一些麻烦,可是,这样一路往下,竟然没遇见半个拦路的人,便是经过厨房的时候,厨房的工作人员看着她,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上来质问。
苏致函越走越生疑,等终于到了那个人口中的小房间时,房间门是空着的。
她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同样是空着的。
她看到了一张简陋的床,桌子,上面摊开的字典,还有小孩子用笔歪歪斜斜画着的棋盘,小小的浴室,替换下来的衣服,床铺墙壁上小小的划痕——那么多划痕,如果仔细数,大概就是两载年月——这是阿欣用来计算时间的方式。
苏致函呆在门口,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即便没有看到他们,她已经知道,这就是阿欣和元宝曾经呆过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有他们的气息,她仿佛已经看见坐在桌前的元宝,或者站在他身后,教他下棋的阿欣。房间简陋,但是干净异常,椅面的温度,还是热的。
他们刚走不久。
苏致函拿起那本已经被翻开很多次的小字典,用手掌摩挲了片刻,然后放进贴身的内侧口袋里。她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身,快步朝上面走了去。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地方。
如果他们真的要转移阿欣他们,只能通过其他的小船或者快艇,在这艘轮渡的两侧,还有船尾,都系着出海钓鱼用的船只。她必须快点,不然,便只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大海里。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狂奔了起来。越过那些仍然不知情的宾客与其他服务生的时候,惹人频频侧目。
控制台。
柳青岩仍然站在原地。
屏幕里,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宇文欣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向似乎从刚开始就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淡淡道:“我可以和你们的老板谈谈吗?”
“谈什么?”那人直接问。
“交易。”宇文欣坦然开口:“你们会留下我,一定有你们的理由。不过,与其用我来做筹码,为什么不直接将你们想要的东西告诉我?直接与我本人做交易,应该更明智一些吧?”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阶下之囚,能用什么与我们谈?”那人好笑道:“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因为我是宇文欣。”阿欣的回答几乎有点狂傲了,不过,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瞎了瘸了聋了的宇文欣,还是宇文欣吗?”那人也丝毫不客气,每一个形容词,都戳着对方的伤处。这样的宇文欣,大概只能作为要挟别人的砝码了。指望与他合作,谁又有这个胆识?
“只要还是这个名字,你们该知道,倘若想利用宇文家,与我合作,更有胜算。”宇文欣的表情清淡至极,仍然是让人忽视不来,却也无法反感的自信,“考虑一下吧。——我想,你们既然已经收留了我两年,应该不会在此时因为要隐匿行踪,而放弃初衷吧。这是一个机会。”
在商场上浸淫了那么多年,宇文欣深知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唔。很诱人的言论,可是,条件还不够。”那人沉吟。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爹地宣布捐出去的财产,根本就没有真正捐出去,而是利用基金会的名义,转到了我的名下。这个条件,应该够了吧?”宇文欣极从容道:“那个基金会的主席,原本就是奶奶。所谓捐赠,不过是给媒体开的空头支票。基金会确实得到了一笔钱,但远没有那么多。——那个基金会,就是宇文家用来洗钱的机构,非常合法而冠冕堂皇。这些便利,是宇文南远远给不了你们的。”
宇文欣不是傻子,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宇文南做的那件事,他就真的可以笨死了。
妇人之仁,果然害人害己。
他真的不该就此放过二哥。
那人怔住。
方才宇文欣说的这些,确实是个大新闻。
“现在,你们老板能再考虑一次我们的交易了吗?”宇文欣显然是谙熟谈判技巧的,他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我会征询老板的意见,然后尽快答复三少爷,不过,现在,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那人按部就班道。
虽然心动,但是,并不能代表主人决定下来。
“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想转移我们,而是想掉包。”宇文欣神色平静道:“我会配合你们。让外界真正相信我们已死的事实。时机成熟前,我也不会在公众面前露面。”
那人赞赏地望了宇文欣一眼。
这样的隐忍与决断,还真是难得。
这样的人物,是怎么在地下室里关了两年的?
那人的视线从宇文欣的身上,又挪到了一直紧紧握着宇文欣的手、困惑而紧张的元宝身上。被别人盯着,元宝也觉得不自在。他朝宇文欣更是靠近了一些,小小的身体全部贴在了宇文欣的身上,如被猎人盯上的小鹿,去寻求大鹿的庇佑。宇文欣也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手轻轻地拍动着,温柔而安慰。
然后,那个人知道了答案。
宇文欣也有他的软肋。
可是,据他们所知,这个小孩并不是宇文欣的儿子,他为什么要甘愿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所累呢?
真是奇怪。
……
……
……
……
柳青岩看着他们停了下来,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两个人来,竟然穿着和宇文欣与元宝一模一样的衣服,小孩的年纪和元宝差不多的大小,甚至连眉目都那么相似。然后,正主被送到了房间里,他们和那两个冒牌货继续朝船尾走去。
掉包?
竟然掉包?
柳青岩先是一愣,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宇文欣还活着的消息,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他们必须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个失误。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灭口。
这也是柳青岩一直担心的情况。
不过,现在看来,对方还不想放弃这个筹码。
所以,他用了更聪明的法子,去欺骗世人,欺骗……宇文南,还有宇文家的其他人。以及,苏致函。
既如此,他不如将计就计,将真人救出来好了。
组织那边的人,也不会怀疑什么。毕竟,他们以为宇文欣马上就要死了。
主意打定,柳青岩也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宇文欣和元宝此刻是安全的,他只要留意他们的动向,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通知致函。
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想起“一家三口”这样的字眼,柳青岩唇角渗出一丝自嘲。
是啊,别人的一家三口。
他不过是个无关的人。
不过,致函……
柳青岩突然焦虑起来,再也不敢耽误,而是顺着来路,先折回上面去。
如果致函看到了即将会看到的那一幕,该有多难过。
他必须先去告诉她实情。
苏致函先跑到船侧,那边系着的小船还在原处,并没有移动分毫,那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船尾。
她记得船尾还有一个快艇。
苏致函爬上顶楼,船舶的顶部是一个开放式的平台。如果天气好,适合举办大型party,不过,今天的天气实在糟糕得厉害,连遮阳伞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苏致函的帽子早已经被吹落,头发翻卷,好几次遮住了她的视线。
不过,即便天气如此之差,海上巨浪翻天,浓雾弥漫,苏致函还是看见了不远的地方,慢慢及近的巨大雾灯。
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那些人终于赶到了。
还有希望。
她很快收回视线,往船尾那边看去,果不其然,一条快艇刚刚出海,里面站着五个人,三个形容高大的男人,各据左右,另外两个,一大一小,戴着斗篷,看不太真切,依稀仿佛,阿欣与元宝的模样。
苏致函扑到栏杆上,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可是,船速太快,眼见着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再也顾不上其它,只是冲着那艘船,大声喊着那个已经冲到口边的名字。
“元宝——”
大概连苏致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它划破巨浪,穿过凛冽的风,从轮渡的平台,一直传到了快艇之上。
戴着斗篷的小孩略微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她。
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同样转过头来,风掀开他的斗篷,帽子翻落,露出一个清俊依稀的侧容,额发凌乱地搭着眼眸,距离太远,苏致函看不太清晰,可是她心里知道,他就是阿欣。
他们是阿欣和元宝。
她看见他们了。
握着栏杆的手拽得越发地紧。那盏从远处而来的射灯也越发地近。他们很有可能狭路相逢。能赶上的,一定可以赶上的。苏致函站在风起处,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两个几乎快要成为小黑点的人。长发纷飞,船身飘摇不定,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摇摆的,不安稳的,可是她的目光却满是希冀而笃定。栏杆上的那双手,那么稳,又那么用力,手背上都凸出了青痕。
两束灯光越来越近。
眼见着就要交汇。
前来支援的那几艘船明显慢了下来,他们打算截住快艇,苏致函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松气,变故,便发生在那一刻。
“轰”的一声。
好像天上的响雷突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