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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白欲南迁一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终以不了了之草草收场,他为人处事向来随心所欲,大家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宝格格对此传言虽然也略有所闻,只是,对他的去留不感兴趣,淡然处之。
“禀格格,有个自称墨白山庄派来的小六子求见。”
宝格格正开心逗着挂在廊檐下的鹦鹉,听到家丁的通报,她微一怔诧,心想程墨白不会无缘无故差人来见她,随即吩咐:
“请他进来吧!”
“是,小的这就去。”
“是——是——”鸟笼里的鹦鹉约莫一尺长,赤嘴绿羽毛,它蹦上跳下有模有样地学家丁说话,玩得不亦乐乎,淘气的模样逗得宝格格跟小珠儿主仆两人咯咯地笑开来。
一阵塞塞宰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格格吉祥。”小六子站定,恭恭敬敬俯身施礼。
“嗯!你今天来有事么?”
“我家庄主命我务必将此信函直接送到格格您手上。”
“哦?”宝格格接过密封的信函,说道:“信已送达,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家庄主特别交代小的要在一旁静候格格看完信,捎回格格的回音。”
宝格格芳容一沉,暗啐程墨白实在太猖狂,神秘兮兮派人送来一封密函,还要她立即拆阅。哼!她早就满腹狐疑他到底又在玩啥花样?于是,拆封取出信函。
“嗄?!”她看完信,冷不防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又重新看一遍。
天啊!这怎么可能?!她的脸色刷白,一颗心抽搐得厉害,险些喘不过气来。
“格格,您不要紧吧?”小珠儿发觉异样,连忙抢上前一步,搀住摇摇欲坠的宝格格。
“喔我没事,只是,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小六子,你回去告诉程庄主,我会依信上所说的时间地点如期赴约。”
“是,小六于告退。”
她怔怔望着小六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不自觉地轻声一叹。
“格格,程庄主究竟在信中说了些什么?怎么看完信之后,您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喔,明天晌午你陪我去一趟留园。”
“格格怎会心血采潮想去留园?”
“程墨白约我在那里见面。”
“他该不会只是心血来潮想请格格吃饭吧?”小珠儿的脑袋瓜一点儿也不含糊,若只是单纯的见面吃饭,宝格格绝不会愁上眉梢,这其中大有文章。
“我只能告诉你宴无好宴。”宝格格将倌摺好纳入袖里。
“啊,那岂不成了鸿门宴?!格格,我们要不要先告诉王爷?”
“你若敢乱嚼舌根,看我怎么惩罚你!”宝格格心烦气躁撂下狠话,转身就走。
“”小珠儿张着惊恐万状的丹风眼儿呆愣住,直到宝格格步上拱桥,她才回过神拔腿追上去
午时用膳时刻,留园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李掌柜见娇客上门不敢稍有怠慢,亲自带路将宝格格主仆二人迎进“掬翠轩”
宝格格踩着细碎的步伐拾阶而上,从阁楼顶迎面倾泻出来串串行云流水般的淙淙琴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登上阁楼。
她忍不住倚着栏杆向下眺望,映人眼帘的是人工开凿的荷花池,碧波在艳阳的照射下波光激滟,双双对对的鸳鸯悠游自得地在湖中交颈戏水。
巧夺天工的美景令人浑然忘忧,再加上耳畔仙乐飘飘,让她不得不叹服这个程墨白真懂得享受。她努力克制自己“扑通、扑通”紧张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踏进雅室里。
“啊!欢迎宝格格玉驾光临。”程墨白嘻皮笑脸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安坐在琴架前抚筝伺候的,正是素艳心。
“程庄主忒谦。”她板着脸没好气地搪塞客套话。
“素艳心问候格格吉祥。”素艳心起身弯腰一福。
“艳心姑娘琴艺卓绝,弹得真好听。”她由衷地赞美。
素艳心臊红着脸蛋含情脉脉地睇一眼程墨白。
“请上座,不知格格今天想品尝什么莱色?”他热忱招呼着。
“麻酥鸡还有挂炉猪。”
她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晶莹的瞳仁瞅住程墨白,换来他会意一笑,彼此心照不宜。
她还记得在山洞时,自己就是眼巴巴盯着香喷喷的麻酥璃、挂炉猪猛吞口水。
“好,就点麻酥鸡、挂炉猪。李掌柜,另外炒几道咱们留园的招牌菜,请宝格格一并尝尝。”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李掌柜笑容可掬地下楼去。
雅室里有刹那的尴尬,宝格格沉不住气,压低嗓子小声对程墨白道:
“我今天依约前来,可不是为了吃喝一顿。”
“当然当然!宁王府里不乏山珍海味嘛!只是,凡事都得先喂饱肚子再说,好么?”他还是把吃摆第一。
“客随主便。”她不想在这些枝枝节节跟他相持不下,干脆噤声随他安排。否则,只怕他又要滔滔不绝地搬出民以食为天那番大道理来诲人不倦,她今天可没那分好心情听他鬼扯淡。
留园果真名不虚传,蒸、炖、焖、煨、炒火候拿捏精准,端上桌的每一道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再加上素艳心琮琮的琴声助兴;可惜,宝格格心里装满千愁万绪没了食兴,胃口小的似麻雀。
“你食欲不佳?”他明知故问,还亲自为她盛上一碗燕窝鸭条汤。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不领情,对他猛翻白眼。
“你不先喂饱肚子里的馋虫,待会儿哪有气力跟我谈判?别忘了,我可是第一流的谈判高手。”他脸皮厚,又是耸肩又是皱鼻。
“我真怀疑你这个人懂不懂‘虚怀若谷’这四个字?”她消遣他不留余力。
“我既有十足十的信心,干嘛惺惺作态?”
“你”他的自负令她哑口无言,只能快快地低头喝汤。
“这才听话嘛!好好品尝一下我们大师傅的厨艺,要不然,你举箸无味的扒两口,岂不大大伤了大师傅的一番苦心?”
“你怕伤了大师傅的心,那你又何忍伤我的心?”她受够了!眼眶微湿地提高音量,引来素艳心跟小珠儿的一阵侧目,
“嘘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他对她挤眉弄眼的劝说,英俊的脸孔挂着一朵帅帅令人为之气结的微笑。
“你”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端起眼前的汤,从他那该死的笑脸当头淋下。只是,顾忌让她按捺住蠢蠢的冲动,她恨得咬住红唇忍气吞声。
唉!他当真吃定她,还将她吃得死死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宝格格不发一语的兀自低头生闷气。
“我吃饱了。你呢?”
“我‘气’饱了!”她尖酸地回答。
“喔。”他漫应一声,又将一盘蜜柑吃个精光,桌上的丰盛菜肴才一一撤去。
他接着端起茶碗啜一口碧螺春,才抬头正色望住她。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珠儿,你退到门外守着,记住!不准任何人进来。”即将展开的谈话属于她心中的秘密,她不要第三人在场。
“是,格格。”小珠儿没想到宝格格会突然支开她,就算她心里装满再多的好奇,也不敢拂逆宝格格的话,只好嘟着嘴儿乖乖守住门口。
“艳心,你一口气弹了这么多支曲子,一定累坏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他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口吻跟素艳心说话。
“是。”素艳心冲着他嫣然一笑,倾身施福,莲步轻移地退出去。
“闲杂人等皆已摒退,咱们言归正传吧!”他双手抱胸,趣味盎然地捕捉她脸上的丰富表情。
“他人呢?”她劈头就问。
“他?!”他装蒜。
“我口中的他就是月光侠盗。”她补充道。
“喔,他被我囚禁在一个隐密、安全的地方。”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落在你手上?”
“你该认得这只青瓷瓶吧?”他伸手探人衣里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青瓷瓶递给她。
她觉得很眼熟的接过青瓷瓶,心中为之一震!这不是当时她用来装药粉的瓶子么?是她亲手交给月光侠盗的呀!她翻看瓶底,楷书工整写着“宁亲王府”
她的心荡至谷底,缓缓地抬起头迎住他灼灼的目光,苦涩地问道:
“我不相信凭他一身好武艺,说什么也不可能落进你手中,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使诈,他一个不察才会落入你的圈套,我猜的没错吧?!”她不假词色地严厉指控。
“哎呀!原来我程墨白在你心目中沦为小人之流。”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摇头叹气。
“你目空一切,才不在乎别人对你的想法!”她对他猛翻白眼。
“别人爱怎么想随便由他去想,我完全不在乎;只有你我在乎得紧,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个清楚、讲个明白。”他正经八百地表示。
“你若真的这么在乎我,你就依了我,放他走。”
“放他走?为什么?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瓜葛?”
“你也不是官差,凭什么抓他、囚禁他?”她顾左右而言它,打抱不平。
“他灾星当头倒楣遇到我。不过,我必须澄清我抓他并没有用什么下三烂的手段。怨只怨他孤掌难鸣,一个人面对十多名武林高手,不输才怪。”
“你一个人随身带着十多名武林高手保护?你是怕遭打劫还是仇家满天下?”她不平的质疑。
“世道不佳,有备无患嘛!”他朝着她扬眉笑道。
“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他也没招惹你,你干嘛跟他过意不去?!”她气急败坏地指责。
“吓!宝格格请你讲讲理呗!他是官府四处贴榜悬赏的朝廷钦犯,人人皆可擒之诛之,我抓他是为民除害。”
“不许你诋毁他!”她气得胀红了脸,接着又说:“程、墨、白,我郑重警告你,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发誓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哇!我好害怕唷!”他阴阳怪气地扮着鬼脸,还夸张地猛拍胸脯,一副小生怕怕的欠揍相。
“你你”宝格格气得干瞪眼,随手抓起茶碗掷向他,他眼明手快侧身闪过,茶碗没打中“砰”一声,掉在地上捧个稀巴烂。
“嗳我是你未来的夫婿耶。万一,不小心划伤我英俊的脸孔,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心疼?”
他故意拿话刺激她,把她气得哇哇大叫,在他身后一阵穷追猛打。
“啊!我明白了。”他猛停下脚步一个大转身,恍然大悟地拍着额头惊叫。
她一时间煞不住脚步,整个人扑进他的怀抱。
他早有准备似的张臂搂住她,趁机亲热一下。
“放开我!”
她急得想扭身挣脱,反激他愈抱愈紧,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个杀千刀的登徒子!”她口不择言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啧这么美的一张嘴,不应该用来骂人。”他双眼迷蒙地驻留在她红滟滟的两片朱唇。
她被他毫不保留的多情眼神瞅得心慌慌。
他见机不可失,俯身偷袭,轻轻刷拂过她艳如珊瑚的唇瓣,她一个傻眼,待回过神,一张俏生生的粉脸嗔羞参半红似熟透的石榴。他色胆包天,竟敢偷吻她?!她实在气不过,正欲重施故技,准备再狠狠地踩他一脚——
“嗳千万不要。上次在山洞被你痛踩一脚,我可怜的脚趾头瘀青肿胀大半个月才复原哩。”他眼尖,忙不迭松开圈住她腰肢的手,跳开一步。
“哼!你活该。”她啐道。
“你别岔开话题,这会儿我总算弄清楚了。”他摇头晃脑。
“弄清楚什么?”他没头没脑地蹦出话来,让她一头雾水。
“原来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你说谁?”
“当然是月光侠盗呀!”
“你胡诌?”坦率的宝格格被猜中心事,窘得面红耳赤顿时手足无措。
“我胡诌?哈!我真该派人送上一面镜子给你照照,让你瞧瞧你现在发糗的模样儿。”他得意地开怀畅笑,好个宝格格搅得他心神不宁,没想到她爱上的是另外一个身分的他。
呼!谢天谢地!
“哼!”她扭过身去,不理他。
“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死不承认?”
她保持缄默。
“奇怪!他不是一直戴着面具没脸见人么?还是他曾经破例让你看过他的真面目?”他丝毫不放松,步步进逼,想进而探知她对他用情有多深。
“没有,我真的没见过。”她的头摇得似搏浪鼓。
“没见过他的长相,你也能喜欢上他?”他一副绝倒的表情。
“他长相如何我丝毫不在意,要紧的是他有一颗扶弱济贫的心。不像你,长得一表人才,却整天流连花丛追逐粉蝶,还忝不知耻地自命风流呢!哼!”她不屑地撇撇唇角,打鼻孔发出冷哼。
“你当他是英雄,所以,崇拜他,对不?”
“”她哑然。其实,为什么对他产生情慷,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切!传言害死人。这冲头巷尾对月光侠盗一味地歌功颂德,让待字闺中的无知姑娘对他产生各种幻想,拿他当梦中情人。说不定,拿下面具后,他老兄不但是个王二麻子,还面目可憎哩!”
“瞧你说得酸溜溜,敢情是嫉妒他呗?!”
“你这么袒护他,一定很关切他的处境。你想如果,我将他扭送官府,他恐怕难逃一死。”他早就作好最坏的打算,若探出宝格格心中爱的是别人,他就知难而退取消婚约成全她;若她喜欢的是月光侠盗,也就是他自己的另一重身分,他就要展开逼婚的手段,早日娶她回家结为秦晋之好,而事实的真相且留待洞房花烛夜揭晓。
“不!不可以!你千万不可以将他交给官府。”她横加制止,急得心跳漏了一拍。
“是啊!万一,他被砍头,北京城方圆数十里的闺女们岂不个个哭断肠?!那我不成了人人唾骂的罪魁祸首?”
“你明白这一点最好。”她难得投给他一个嘉许的眼神,肯定他的自知之明。
“众怒难犯这个道理我懂,那么你愿意拿你的终身大事换取他的自由么?”他问的十分谨慎。
“你的意思是”她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不管你心中舒不舒坦,我跟你的这门亲事早巳定下,不过,我还是希望经由你首肯再欢欢喜喜迎娶你。”
她无言。
“现在,我不想再耗下去,我要早日与你成亲。”
她依然不语。
“等洞房花烛夜之后,我立刻放他走。”
“你竟敢拿他来威胁我?!”她齿冷地问着,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真是卑鄙!
“是威胁也是请求,月光侠盗的命就捏在你手心,你点头他就死里逃生,你摇头他就慷慨赴死。”
“你这个居心不良的小人,如此笃定我会为了救他一命,不惜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难道你不愿意?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宁王爷公开输掉你的亲事,可是,你若寻死寻活执意不嫁,宁王爷也拿你没辙,我更不敢催促,这桩亲事就永远悬在那里晾着。所以,我不得不采取行动逼你就范。”他说的是实情。
他不能在婚前坦承他就是月光侠盗这个秘密,就怕她沉不住气反而坏事。话说回来,她又抵死不肯嫁程墨白,他只好自导自演这出“逼婚记”
“你真是无、耻、到、极、点!”她对他大加挞伐。
“如果骂我能让你消消气,请你不必客气,就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吧!”他满不在乎。
“你你”她气得七窍生烟,连话都说不出来,面对这个皮厚的无赖汉,就算气死也枉然。
“格格到底决定了否?假使你不在乎他的死活,我立刻派人将他五花大绑送进官去邀功讨赏。”
宝格格见他正经凝肃地收敛起嘻皮笑脸,心里认真琢磨着自己要是不答应嫁他,看样子他是不会轻易放月光侠盗一马。万一,月光侠盗因她的拒婚而魂断刀下,她将伤心悔恨一辈子。只是,为了救月光侠盗一命,却得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值得么?
“我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像载浮载沉的溺水人急于寻找一块浮木来支撑。
“没有,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他伤神,毕竟你跟他不过见了两次而已。”他话冲出口,才发觉说溜了嘴,心中暗自叫苦。
“你怎么知道?”
“哈!你以为他真是个铁打金刚啊?错啦!他只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罢了!他熬不住酷刑,只好乖乖地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这么一来,我不就轻而易举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得清清楚楚喽。”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对他动用私刑!”她惊骇地沓眼圆睁,怨毒地瞪视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程墨白恐怕早就被你杀死过千万遍了。你放心,我动用的私刑绝不留痕迹,你的心上人没缺手缺脚,依旧完好如初。”他解嘲似的苦笑。
“你、你心里究竟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你明明知道我心另有所属,仍完全不在乎非要娶我,啊!除非你只想攀龙附凤,觊觎皇亲国戚的显贵地位,对不?!”她说出搁在心中多时的疑窦,她相信稍有骨气的男人绝不容许自己有一个同床异梦的妻子。
“好个冰雪聪明的格格,我死缠烂打也要巴住这门亲事,确是为了鲤鱼跃龙门。”他一口承认,让她误以为他是个唯利是图的投机者。她对他愈是反感,愈是能测出她对月光侠盗用情有多深、有多真?是否深、真到让他义无反顾地对她坦承真相,让一切拨云见日。
“你简直无可救药。”她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睫。老天爷垂怜!这个寡廉无耻的小人将是她下半生要长相厮守的夫婿?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宛如惨遭千刀万剐凌迟,痛不可当!
她沉吟半响,无可奈何地吐出话来:
“好,我答应嫁给你,不过”她顿住。
“不过如何?”他按撩住心中的狂喜。
“我要先见他一面。”
“当然可以。”他愉悦地满口答应。
“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她一直翘首引颈企盼再见到他,几乎夜夜盼到星子隐去才失望地辗转睡去。她以为他已然忘了她,想不到他竟然落进程墨白的手里,成了阶下囚。
“现在?”他料不到她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有困难?还是你从头到尾都在吓唬我,月光侠盗早巳逃出你的魔掌?”她的脸倏地发亮。
“咳你也看到素艳心正在外头等我,我答应带她上街买钗饰,我怎能失信于我的美人儿?我看不如这样吧,你自个儿上墨白山庄找我的大总管,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自会带你去见月光侠盗。”他抓耳挠腮的提议。
“也好。”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不在乎你的夫婿陪他的相好去挑选珠翠钗饰?”他忍不住呐呐地问。
“你也不在乎我心中另有男人,不是么?”她反唇相讥,根本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移着莲步急急往外走。
程墨白汗颜语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悲哀?
狭长的通道深不见底般又黑又长,大总管高举着火把带领宝格格,拐过一弯又一弯
大总管终于在一扇漆黑的木门前面停了下来,他从腰际摸出一大串钥匙,就着昏暗的光线从中拣出一把插进匙孔“咿呀”一声,推开沉重的门板。
“格格,您要见的月光侠盗就关在里面,奴才在外头守着,不陪您进去了。”
“嗯!多谢大总管。”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呛鼻熏人。
密不通风约莫十尺宽的囚室,挂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兀自忽明忽灭。
她适应阴暗的光线之后,总算看见月光侠盗静坐囚室一隅,脚上铐着脚镣,脸上依然复着“傩”面具,而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正瞬也下瞬地盯着她。当两人四目交接,恍如隔世,彼此用眼神传达心中的相思苦。
她心一拧,飞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啜泣。
他厚厚的大手不断轻抚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珍珠纷纷坠落,将他胸前的衣襟哭漫了一大片。
“求你别哭了,我的宝格格。”他怜爱地托住她的下巴,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那该死的程墨白没伤着你吧?’她拿眼睛飞快地将他上上下下扫过。
“他的私刑阴毒至极,从外表丝毫看下出伤痕,却让人生不如死。他从我身上搜到那只青瓷瓶,一眼瞧见瓶底写着宁亲王府,即严刑逼问我受不住醋刑,迫不得已才说出与你结识的经过,本以为他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马。”他粗嗄地低语。
“这个令人不齿的卑劣小人,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她气愤难当,不将程墨白骂个痛快难消心头之恨。
他咬唇强忍住胸口不住翻腾的笑意。
“他没饿着你吧?”
“这倒没有。’
“哼!算他还有点儿良心。你怎会大意落进他的手里?”
“那天午夜,我正想跃上宁王府的高墙去探望你,孰料被他们一伙人硬生生拦下。”
“你武功高强竟也摆脱不了他们?”
“唉!毖不敌众。更何况他们采取车轮战消耗我不少体力,最后,还出奇不意撤下罗网才困住我。”
“够卑鄙!胜之不武。”
“格格你该不会也被抓进来吧?”
“他敢?!”她柳眉横竖。
“我相信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身陷囹圄,却还如此关心我。”她感动得泫然欲泣。
“我不明白他为何拘禁我,我跟他一无冤二无仇。”
“”她沉吟不语。心中想:也许一开始程墨白只是想抓住月光侠盗趁机大出风头,没想到一搜身却搜出个写着宁王府的青瓷瓶,让鬼头鬼脑的程墨白起疑,不惜动用私刑从他口中套出内情,回过头再以将他送交官府来威胁她。
“也许他想抓我进官府领赏吧。”
“不!那区区赏银他绝瞅不上眼。”
“他或许看不上那笔赏银,但是,抓到我却可以为他博得满堂采。毕竟,很多被我劫夺过的人,无不对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你尽管放宽心,我绝不会让他将你交给官府处置。”她连忙出言安慰。
“你这么有把握他会听你的?”
“我我自有办法。”她警觉地止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如果,他知道她为了救他出去,必须跟程墨白成亲,他一定宁死也要阻止她作如此牺牲。
“你看起来忧心仲忡,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诚如你所言,我乃是大清帝国尊贵的格格,更是当今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孙女,哼!就算十个程墨白也不敢对我怎样。只是,你可能还得在这里熬上一阵子,你要多多忍耐。”她满口轻松话。然而,在晦暗昏黄的油灯下,她不擅说谎的脸孔浮掠一丝哀愁。
“多谢格格盛情关怀,在下感激不尽。”
“只要你人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她感触良多,不禁红了眼眶。
“当我中毒时,承蒙格格出手相救,否则,恐怕我早已尸骨无存。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而今又连累格格为我操心,在下实感惶恐不安哪!”
“你你会永远记得我么?”她哽咽问着。
“当然。要不是碍于自己系朝廷钦犯,恐误了格格一生,我是多么想带着格格海角天涯、比翼双飞呀!”他说到忘情处,忍不住又将她搂进怀里温存。
他的肺腑之盲,让宝格格一则喜一则忧,感伤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下来。
“你不是一直想摘下我脸上的面具么?”他心如刀割地望着泪如雨下的多情佳人,一心只想提早结束这场愈来愈荒腔走板的戏码。
但她只是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神色复杂地痴痴望进他深情的黑瞳。
“我曾经许下一个诺言,我要让我钟爱的姑娘亲手摘下我脸上的面具,而她将成为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他怂恿她。
“是么?”她闻育,犹挂着两行清泪的脸孔蓦地发亮,喜得举起手捧住“傩”面具,正欲除去一个踟蹰,又黯然地垂下手。
“你不愿意跟我共度此生?!”他心里干着急,拼命在心中呐喊:快呀!快摘下我的面具呀!就让真相大白,我不想再玩下去、不想再欺瞒你,不想再见到你为情流泪、为情神伤呀!
“不!不是!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呀!”她泪如泉涌声似裂帛,掩面哭着跑开。她想起自己即将嫁给程墨白,她没资格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天啊!天知道她有多么想有多么愿意摘下他的面具呀!她在最后关头颓然放弃,这个机会就留给有资格的姑娘吧!今生今世,她跟他是不可能结为夫妻了,她揪着心暗自下这枚苦果。
“格格”
一脸错愕的他眼巴巴目送她伤心欲绝地跑开,苦恼不已地开始担心,这段“试情记”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当她明白真相时是否能够敞开胸襟一笑置之?还是气得拂袖而去?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会原谅他么?他丧魂失魄地跌坐地面,没有勇气再继续想下去
唉!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