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若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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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伶翻开报纸,仔细地在广告栏逐一寻找适合的工作。虽然母亲一再反对她去上班,但她可不想在家当千金小姐让人伺候,过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司机接送的生活;那是一种了无生趣的死寂世界,是一个父母亲为她构筑的世界,一个无尘无菌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挑战的世界。

    她要重新去开创自己的天地、走自己的路,她不要活在象牙塔里,那太安逸。

    舒适的生活其实是不健康的生活,这次的婚姻就活生生地证明了这点。

    一则不大不小却极醒目的征才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方栏里清楚地写着“宏一贸易公司征秘书助理,大专毕业,无经验可,意者面洽”

    若伶抄下地址、电话,准备前往一试。这些天,她应征了数家公司,有的嫌她没任何工作经验,有的则是不合她的意。几天的应征经验,让她学会了如何应对那些主管、老板的盘诘。

    她依地址找到了宏一公司,是栋帷幕玻璃的建筑,看来恢宏气派,能跻身这种地方,想来也是财力具有某种程度的水准。若伶略整理下仪容,深吸口气,走进大楼,电梯直上十二楼;出了电梯,左转处就看见宏一贸易有限公司,进门即是设置颇气派的询问处。

    若伶怯怯地问:“请问请问喔,我是来应征助理秘书的。”

    因陌生加胆怯,使得若伶问得语无伦次。

    小姐打量了她一下,领她进会客室。递上履历表格,面无表情地说:“请你把它填一填,待会儿有人会来面试。”

    若伶逐一填好表格,面试的人还没有进来。放眼偌大的会客室整洁有序,所有摆设简单、大方,又不失它高雅的气质,仿佛就是这家公司的行事风格。

    一位穿白底黑点套装、腰系皮带,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小姐走进来,在若伶的对面坐下。

    “履历表填好了?”小姐直视若伶。

    若伶把履历表推至她面前。“请过目。”

    小姐低头仔细地逐一看表格的每一行,看到最下面的自传栏,小姐讶异地抬起头:“你离婚?”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嗯,刚离完婚没多久。”若伶不想有所隐瞒,她要诚实地面对自己和别人。

    小姐见她坦然,表情也自然许多。

    “你希望的待遇是多少?”

    若伶想想自己完全没有工作经验,怎好要求待遇?再说,这家公司不管工作环境或人都给她不错的印象,因此,她爽快地回答:“因为没工作经验,所以对待遇不敢有所要求,到时就依贵公司的制度。”

    小姐见她如此坦白诚实,微微一笑。

    “没关系,你说说看,总要有你的预算。”

    “坦白说,我出来工作并非为了钱,只是藉工作学习生活。这里的环境我很喜欢,所以到时你们依我的工作能力评估好了。”若伶干脆把话说清楚。

    小姐也不再作任何表示,只说:“待会老板会过来面谈,你稍等一会儿。”说完起身出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位着白衬衫、结红蓝领带的男士走进来。一时间,若伶还没来得及想他是谁,因为他太年轻,若伶万万没想到他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待他在她面前坐下,低头看那张履历表,若伶还告诉自己:不会吧,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拥有这家颇具规模的公司。可是看他若伶对这人一时充满问号。

    男士抬起头,以一种平稳的口吻问道:“怎会离婚?”

    若伶还没有搞清他的身份,却又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男士看出她的疑惑,带着善解的微笑。“我叫何书凡,也是老板。”

    若伶一听他是老板,身体微微坐直了一下。

    “对不起,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老板。”

    书凡会意地笑笑,重复着刚刚的问话。

    被触痛到伤口,若伶神色一时黯然,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可不可以不回答这问题?

    “喔,当然可以,不必勉强。”书凡看出她面有难色,不好再在这事上多问。

    问话切入另一个主题。“我们公司的试用期是三个月,三个月内公司会对新人做许多训练,包括自我开发、人际沟通方面的课程。三个月后一经正式录用,需跟公司签约三年,不晓得你能否接受这个条件。”

    “如果中途变故呢?”若伶一听要签约三年,着实意外,虽不是终身契,可也是不短的三年。而这里环境看来似不错,不过还没真正上班也不知好坏在哪里。

    “除非是不可抗拒的意外,否则需补偿一个月薪水给公司。”

    若伶想了下,点点头:“没问题,我可以接受。”

    “那你下礼拜一就可以来上班了。”

    “真的?”

    若伶有点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录用。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长得英挺,虽年轻却不失沉稳,一双眼神似充满智慧的。

    不晓得为什么,他使她联想到她的前夫廖修一,不过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前夫是个彻底的伪君子,而他——未来她的老板,是个诚恳的正人君子。

    出了大楼,若伶挥手拦计程车,一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急着告诉母亲这大好消息。

    “妈!”她扯开喉咙大喊,声调里有着快乐的音波。

    张卫英好久没听见女儿如此愉悦的声音,赶紧下楼。

    “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这个家似乎又恢复往日的气氛。

    “我找到工作了,很不错的一家公司,还有很不错的——”若伶要说很不错的老板,却把最后两个字吞回去。“妈,我下礼拜一就开始上班,不过,试用期三个月,我得好好表现,否则被炒鱿鱼可就丢脸了。”不知为什么,若伶对这家公司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似她注定该去那里的。

    “看你高兴成那样,妈也高兴。”张卫英笑得眼尾挤满皱纹。

    “妈,对不起,过去让你操心那么多。”说完在母亲脸上大大地亲了一下。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只要快乐时就往母亲脸上亲吻,也无形中建立她们母女心心相连、绵绵密密的感情。

    雨文和雨疏先行到福华饭店,两人挑了一处凭窗的角落,边聊边等昭中和书凡。差五分十二点,昭中和书凡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书凡随在昭中后面。很自然的,他的目光第一个追寻的便是雨疏,当他那渴盼的眼光网住她时,她也不期然地迎向他,在这一刹那,所有的千言万语就在两人四目相交的眼神里。

    依序坐定。

    “真谢谢何老板,让你多破费一餐。”雨文看着书凡。“不过功劳要归我姊姊。”

    “不必客气,玩得开心就好。”书凡转头看雨疏。

    “猜个谜,那算什么功劳。”她在回避他的眼光,话直对雨文说。

    “各位可要吃饱一点,晚餐几点吃饭也说不准,到时饿了,找东西吃可不方便。”昭中提醒大家。

    雨疏默默地吃着,不时觉得旁座的书凡转头看她。她一向平静的心湖,也在上次的出游被他激起些微的涟漪,虽不强烈,却有期盼再相见的心,她怀疑自己那深藏的情愫是否被撩拨了?否则——否则自己怎么会不时地想起他

    可她必须隐藏这分心情,在丈夫面前、在任何人面前。

    在他们眼中,她是一个纯洁、高贵、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她怎可以做出法理不容、人伦不许的勾当?但是,当爱情的浪潮翻天汹涌而来的时候,所有的情理、道德似乎已被覆没了

    所有的一切,原都不是她的意愿,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吃完饭,驱车回到公司,一群同事已等在骑楼下。

    “各位,”昭中扯开嗓门向大家宣告。“今天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一处果园,是我朋友在金山的度假休闲果园,虽然也有漂亮的别墅,可是我们还是要搭帐蓬过夜,生火煮饭,所以要有心理准备,一切克难。现在请上车,我开我的车带路。各位,度假愉快。”

    昭中开他那部bmw,雨文坐他旁边,雨疏和书凡坐后面。就这样,一部公司的小巴士和他的轿车,总共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一行人抵达果园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久居都市的红男绿女不曾看过如此美丽的山景和夕阳,大伙儿雀跃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多彩。

    翠绿的群山和火红的夕阳,还有远方点点渔帆漂浮在金光闪闪的海面,以及果园里鲜绿的草地和到处开着洁白的百合,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雨疏感动得不知所以,泪也不知不觉地涌上眼眶打转。

    “怎么又感伤起来了?”不知何时,书凡竟默立在身旁。

    雨疏赶忙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看,这一株百合,一株就连开五朵花,而且朵朵洁白有劲。”

    “你,就像百合。”书凡毫不思索地说。

    她惊讶地回头看他。

    “百合总是开在远离尘嚣或是深谷河边,它的洁白无瑕说明了它不同流合污的个性,不是吗?”他的眼神总是那么诚恳。“你看!”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对面不远处的斜坡竟开满一坡的百合。

    雨疏兴奋得说不出话。此时,她真想大叫几声,可是她没有,却幽幽地说:“为何这些百合独钟这里,开得满山满谷?”

    “因为这是它的家。”

    两人相视而笑。

    见另一边的大伙儿已开始露营作业,有的搭帐蓬,有的生火准备做饭。

    “走,我们负责去捡柴好当燃料。”

    书凡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隐入果园去找干柴。

    捡了半天,雨疏只捡了几枝小树枝,书凡则捆了一小捆的干柴。待要准备起程回营,突然一个东西落在雨疏胸前,她低头一看,是条不大不小的青竹丝。

    “书凡!”她几乎要瘫软下去,尖叫着。

    “别动!”书凡见状,随即捡了一枝木枝缓缓轻轻地伸到青竹丝边,再用力一挥把它挥掉。

    雨疏双脚发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书凡一把搂住她。此时,她真需要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

    她耳边只听到他轻轻地安慰:“别怕,有我在。”

    她整个人偎着他。此刻,她突然明白她不能没有他。喃喃地:“书凡,我爱你。”

    他再搂紧了她,唇覆上她的唇两个成熟的男女、两颗交会的心,书凡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强烈的爱。

    “雨疏,哦,雨疏”他吻着她低语。“忘了一切吧,此时此刻你是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他把她轻放地下,身体也随之压在她身上。

    “书凡,我爱你”他耳畔回荡她娇柔的轻唤。

    她第一次了解所谓的鱼水之欢,她竟然那么想再拥抱他,这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欲望。

    她从不知道所谓的激情,即使结婚两年,跟丈夫做这件事也从未有过“性趣”过去一直自以为是性冷感的她,这次竟然——她竟然**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或许,婚姻里没有爱,自然也挑不起她的性趣;而书凡,原来自己那么深深地爱着他。

    “书凡,”她带几分羞赧,为刚刚自己的狂野。再一意识到自己的放荡行为时,泪竟滚滚而下。“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行为不检、**不拘的女人?”

    “不,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雨疏,别这样,我们因为相爱而在一起,有何不可?有何不对呢?”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不能相爱,而你偏偏——”雨疏痛苦地把脸埋在手中。

    “我没办法,我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你。当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一切就注定要发生。雨疏,我们不要逃避彼此的爱,我是真心诚意,让我们一起来面对问题,好不好?我会对你负责,如果你愿意,让一切从头开始。”

    雨疏抬起埋在手里的脸,望着他摇摇头。

    “不可能,他是不可能放了我。书凡,等过了明天,我们都将回到现实的原点,此刻,只能成为你我心中的永恒。”

    “雨疏,雨疏,别放弃,为什么不让我们试试看、努力看看就放弃呢?这样对我不公平,也是一种酷刑。”

    想到雨疏说的话,书凡几乎要崩溃,他无法就这样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虽然他也明白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层层障碍。然而,他相信爱会战胜一切。

    理了理头发,拍拍衣服上沾黏的树枝和枯叶,两人尽量恢复若无其事的情绪回到营队。

    晚饭过后,晚会开始。

    熊熊的火焰照亮每一颗年轻的心,晚风中,一首高山青清脆宏亮地回荡在整个山坡绿野。大家兴致高昂地随着歌声打拍起舞。

    书凡则自己一人坐到一边,他实在没心情与他们同欢乐。想着自己感情的路是如此崎岖难行,先前面对的是采芬和她的事业,现在面对的是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

    书凡啊书凡,从小你聪明无比,无论学业、事业,你都能轻松地过关斩将,创造成功,为何唯独在感情上你是一筹莫展?

    昭中见书凡一人在旁边发呆,意识到情况不对,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你在想什么事,说说看。”凭着两人的交情,昭中直截了当地问。

    书凡两眼直视前方,喃喃低语:“我爱上一个有夫之妇。”

    昭中原也知道书凡和采芬之间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书凡这么直接地坦诚自己的感情,有些惊愕。不过他了解书凡的个性,知道他是认真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碰上这种事,昭中也是莫可奈何。

    “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我就觉得我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她。爱上她是那么自然,好像一切都已注定。”

    “可是,她是有夫之妇啊。书凡,你清醒点好不好,再沉迷下去是会惹祸的,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做任何事都那么理性、有魄力,唯独这事让你意识不清,无以自拔?”

    书凡默默不语。

    “爱情原是甜蜜和快乐的,你这样不但不快乐,而且只有累和苦。”

    “当你寻不到你心灵所要的东西时,那感觉是很空虚的,生命就像是一滩死水;然而,当你找到了你所要的东西却又得接受许多折磨的时候,虽然痛苦,却有了生命的活力。”

    “所以你甘愿?”

    “应该说我甘之如饴。”书凡定定地说。

    “唉!”昭中重重地叹日气。“爱情有时真深不可测,有时又折磨人。自古就有许多人看不破情关,到头来往往成了自古多情空遗恨。”

    “自古多情空遗恨的人一定是不懂得爱的人,要不就是滥情的人,而不是真正多情的人。真情的至爱是一生无怨无悔的。”

    夜深露重,晚会就在大家兴奋的心情下结束。

    若伶带几分胆怯,又几分快乐好奇的心正式上班。

    一早,也是上次负责面试的戴秘书为她介绍公司各部门及业务状况,还详细说明了她的职务范围。

    若伶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

    戴秘书看出她的紧张,遂笑说:“没什么,习惯就好,不了解的尽管来问我。”

    “谢谢,我会尽快进入状况。”若伶抹抹额头汗珠。

    看看这四、五坪的办公室,将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可以免去许多人事纷扰,她有些庆幸。对一个上班族来说,这不是人人都有的条件。

    约莫中午时分,一位男士走了进来。

    “习惯吗?对这工作。”书凡对新人例行的关怀。

    “谢谢你,何老板。”若伶未作正面的答复,只呐呐地回了两句。

    “我有交代戴秘书和陈经理多关照你,有什么问题你就找他们。”

    “谢谢何老板。我会尽量做好不麻烦别人。”

    若伶感激的望着书凡。

    若伶就这样开始她的上班生涯。虽是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但若伶很快就适应,日子过得很愉快充实。

    尤其每天早上,当何书凡走过她办公室门口时,总回头抛过来一句“早”久而久之,每天要出门上班时若伶就期盼这一刻;若偶尔书凡有事未进办公室或迟到,若伶一天的心情就像失落什么。

    书凡收到采芬自加拿大传真来的信,说明班机抵达时间及航次,要书凡到机场接她。

    看完信,他把它扔到一边,身体向后一靠,也不知是无力感或倦怠靶,心情突地变得低落。

    他们从相识到相交也有五年了,五年来他只有看到她事业的成长,并没有看到他们感情的进展。而她出国一个多礼拜,竟无只字片语的问候,直到要回来了才发出通知要他去接她。难道他也只是她事业的工具?

    尽管内心不舒服,他依然保持风度地去接机。坐在入境室等候班机时,他也没有一丝久别重逢、渴望相见的心情。

    此时此刻,他心系的竟是雨疏。自从露营回来以后,他们仅以电话联络,虽然他多么渴望能与她朝夕共处,可是目前的环境不许,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等待时候了。

    采芬拖着行李,左右肩都挂着包包和袋子,虽然疲倦但掩不住喜悦的一见了书凡,采芬一脸的笑意。

    “书凡,谢谢你。本来在美国一直想打电话给你,可是实在太忙了,又加上时差,所以一拖就没打,希望你没有怪我。”采芬自知不对,一见面就先赔罪。

    书凡帮她接过行李,表情冷冷地说:“我了解,既然是出差,当然是生意要紧。”

    “晚上我请吃饭补偿你。”采芬兴匆匆地说。

    “应该是我为你接风才是。”语气中客气得有些生疏。

    采芬依旧陶醉在这趟出差的丰硕成果中,未察觉书凡态度的冷疏,依旧高兴地说:“也好,那改天我再补请。喔,对啦,我帮你买了领带、皮夹、皮带,特地抽空到百货公司去挑选,希望你会喜欢。”

    书凡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采芬的话好像风一阵似的飘过耳际,撩不起他丝毫的心绪。

    采芬继续说着:“这趟真是不虚此行,除了纽约那个犹太客户原先预计要下的一百多万订单,追加到两百万外,西岸的一位客户原本已跑掉,经过这次的拜访洽谈,答应再合作,立刻又下了五十几万订单。还有加拿大的客户也签约了,每年至少有三百万美金交易。我打算回头跟工厂重新谈价钱,现在生意竞争得厉害,所以即使利润薄一点,还是先抢下再说。”

    书凡丝毫未因她这次成功的出击而有一丝的快乐。她每次跟他谈的话题只有生意,即使在分别许久后仍是如此,他突然感到非常的悲哀。他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全身的细胞就紧绷起来,一种被压抑的不舒服感愈来愈严重。

    雨疏放下书本,思绪纷纷乱乱的,从早上到现在一颗心就是定不下来。她不止千百次的告诉自己——忘了他,她想尽种种必须分手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那理由往往只有数分钟的效果,她还是回到思念的原点。

    每晚,丈夫正宇回来时她就必须换另一种戒慎恐惧的心情虚与委蛇,当然,正宇是不曾想到她会背叛他。在他眼里,她是一个安静、安逸、无所求的女人,他大可放心地把她养在家里。至于他,白天忙着事业,晚上则周旋在不同女人身边。不过,玩归玩,在他心里可还是只有雨疏一个;外面的女人尽管千娇百媚,就是没有雨疏那种我见犹怜的逸韵,他每天只要回家看到她,就能洗涤他一天心灵的污浊。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清新脱俗、飘逸、不沾人间烟火的女人会背叛他,她乖巧温驯得如小白兔般的性子会去反抗千百年的道德。

    电话铃声响起,雨疏急忙奔过去抓起话筒。

    “是我,姊。”电话那头传来雨文的声音。

    她失望地问了句:“什么事?”

    “姊,你说巧不巧,昨天我那离婚的同学,就是那个徐若伶打电话给我,说她在一家公司上班,结果问起来竟跟昭中同一家公司,也就是那个什么‘输烦’的公司当秘书,你说巧不巧。还有,”雨文说得更加得意。“听说那个‘输烦’有一个多年女友,能干得不得了,生意做得可不比‘输烦’差,最近才刚由美国洽谈生意回来,两人相貌、能力相当,速配得很呢。”

    雨文的一席话有如五雷轰顶,将雨疏整个人从悬崖推落谷底,顿时整个心都碎成一片片。

    原来这两天没有他的电话是因为他的女友回来了。可是那晚在海边漫步时,他明明告诉她没有要好的女朋友;还有他俩每次眼神交会时心叠的电波感应、还有营火晚会的那一夜雨疏愈想愈可怕。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否则她会疯掉。

    呆呆地伫立窗前,让窗外一园的红花绿叶抚慰受创的心。往昔,每当她看花园里的花被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时,就禁不住要落泪;可是,等过了些时候,看它们又都欣欣向荣、百花齐放,她不禁赞叹它们坚韧的生命力。而她竟连株花草都不如,雨文的一席话就打翻了她的世界。

    他说她像百合,只开在山颠水湄,朝饮晨露、夜吮晚风。就像她的感情,只要每天一通电话就足以供她一天心灵所需的氧气;只要每天一点精神契合的灌溉,一种无形的相依相偎感便充斥心臆。这份典藏心中的秘密,是他和她共筑的心灵世界。有时在电话里,他们可以不说一句话,便能进入彼此的思想领域,能感受到彼此情意的相应。她原以为,他是不同于那些凡夫俗男,谁知——

    电话铃声又响,这次,她懒懒的,有气无力地拾起话筒。

    “喂。”

    “雨疏,你心情不好吗?怎么声音听来不对?”他对她永远是敏感的。

    深吸口气,雨疏淡淡地说:“还好,我在看花。看窗前满院的花,使我想到那一坡的百合,是否还盛开满山,还是已化为春泥?”

    “不,雨疏,你一定有事,告诉我什么事。”听出她的感伤,书凡肯定地问。

    雨疏禁不住这一问,隐忍的情绪顿时有如溃堤的洪流,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雨疏!雨疏!”书凡听她不讲话,急得直喊她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不要不出声,到底什么事,你在哭是不是?”

    “书凡”伤心、难过、失望、不舍,五味杂陈在她心中翻搅,教她如何说?如何问?雨疏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雨文刚刚打电话来,她说,她有个大学同学最近到你公司上班。”

    “你是说那位徐若伶?”

    “是的,她叫徐若伶。”

    “然后呢?”书凡想不出这为何让她如此难过。

    “雨文还说你有一位多年女友最近从美国回来。”雨疏咬着唇,屏息等待回答。

    书凡终于明白原因,知道这事让雨疏受到很大的伤害。

    “雨疏,听我说。”他语气中那种负责、坚定、诚恳总是给人绝对的信赖感。

    “是的,我我与她相识多年,可是在她出国之前,我们的感情就已呈现分裂。也就在那时,我们认识,在那一刻,你让我看清自己,了解自己要的是什么。至于她,她还不了解这一切,我会慢慢地让她知道。雨疏,给我些时间,我会处理好它,只是,请你务必别为这事难过好吗?”

    她能说什么?她能以什么身份、资格、权利去要求什么?她只能像那山谷的百合,他要给多少的怜惜、疼爱,她都只能默默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