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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铛铛!”
“砰!”
“叮——”
只见在赵主父面前大概几丈远,蒙仲、蒙虎、武婴、华虎、穆武、剧辛等几人正与牛翦缠斗。
不得不说,这牛翦着实是蒙仲等人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最强对手,其个人武力哪怕相比较廉颇亦毫无逊色,纵使蒙仲等人联手围攻,亦遭牛翦频频化解。
甚至于在此期间,牛翦多次采取反制,若非蒙仲等人皆身穿着三层厚甲,除非直刺不然一般的挥割很难击破蒙仲等人身上的甲胄,否则恐怕蒙仲与他那一干小伙伴最起码已经有一两个倒地不起。
『该死的!这群小崽子实在是太烦人了!』
再一次挥剑逼退蒙仲几人,顺便一脚将试图偷袭他的华虎踹飞两丈多远,牛翦喘着粗气在心中暗骂。
不得不说他此刻确实很恼火,明明赵主父就在眼前,却因为蒙仲等人的死死纠缠,导致他无法趁机将赵主父带离此地。
而更让他暗自恼怒的是,他麾下数千乃至近万名骑兵,不知什么缘故竟无几人过来帮他——当然,其实牛翦也并非完全不知其中缘故,他知道,他麾下骑兵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于眼前这件事感到迷惑,再加上赵主父亲口裁断他牛翦的罪状,这导致许多骑兵其实有能力杀到此地,但却因为不想与赵主父为敌而故意远离。
是的,他牛翦麾下的赵国骑兵,一部分在跟胡人骑兵厮杀,另一部分则在观望,以至于他堂堂执掌过万骑兵的军司马,竟沦落到要亲自上阵与一帮小子纠缠。
想到这里,牛翦就感觉肝火上涌。
忽然间,他感觉踹出的右腿猛然一沉,仿佛被什么人给抱住了一般。
抬眼一瞧,便见到刚才曾被他一脚踹飞的蒙虎此刻正冲着他乐:“还来这招?……来啊,先砍了这厮的腿!”
眼瞅着武婴、华虎等人用剑砍向自己的右腿,牛翦面色顿变。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左脚一踮,旋即整个人凌空旋转了一圈,期间用左脚一脚踹在蒙虎的胸口,同时用剑凌空乱挥,逼得武婴、华虎等人不敢上前。
只听咔崩一声,蒙虎被牛翦踹中胸口,紧紧抱住牛翦右脚的他不自觉地松口,在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中,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阿虎!”
蒙仲赶忙上前,一把拉起蒙虎,低声问道:“没事吧?”
“好似被这厮踢断了几根骨头……”蒙虎按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牛翦。
诚然,双方是敌对的,且蒙虎亦极为不耻牛翦为了功利而背叛赵主父、背叛公子章的行为,但牛翦出色的个人武艺,却让蒙虎感到莫名的佩服。
毕竟他此生的梦想,即是像他的父亲蒙擎那般,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所向无敌的猛士,而自他踏出蒙邑以来,他亦陆续遇到了他所无法招架的当世猛将,比如滕虎、廉颇、牛翦,这让他不禁暗恨自己的羸弱。
而此时,华虎在不远处的欢呼,打断了蒙虎的思绪:“我伤到他了!我伤到他了!他受伤了!他受伤了!”
听闻此言,蒙仲等人心中一喜,转头看向牛翦。
果不其然,只见做出了方才那不可思议动作的牛翦,此刻正左腿屈膝跪在雪地上,且左手按着左腿处,显然是左腿被华虎用利剑割伤了,只是不知伤势状况。
只不过,眼瞅着牛翦很快就重新站起身来,蒙仲等人的心中顿时又凉了半截。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牛翦,心中亦有些退缩了。
他原以为单凭一己之力亦能杀死蒙仲那群烦人的小子,但在经过交手后他才发现,蒙仲、蒙虎、武婴等人虽然年纪轻,但体格相比较寻常士卒并无逊色,更要命的是,这帮小子仿佛都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气势,以至于他这位堂堂的赵国军司马,竟被一群小子给拖延住了。
『如果再有几人……』
牛翦朝着四周看了看,旋即他便遗憾地发现,方才跟随着他一路杀到此地的近卫骑兵们,此刻正与剧辛、赵奢与那一干信卫军士卒厮杀着,以至于此刻竟然无人能帮他一臂之力。
而远处他麾下的骑兵们,亦因为种种缘故,仿佛就跟瞧不见此地发生的状况似的,谁也不敢靠近这里。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被这群小子拖死……』
想到这里,牛翦萌生退意,徐徐退后两步,退到他那群近卫骑兵身边。
“司马!”
其中一名骑兵翻身下马,将战马让给了牛翦。
牛翦点点头,翻身上了马背。
瞅见这一幕,此时正被庞煖扶着的赵主父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牛翦!难道你要就这么离开么?你不怕我将你的罪状公布于众么?”
“……”
徐徐退后的牛翦闻言脚步一顿,神色恼怒地看向赵主父。
不得不说,除了赵主父以外,在场所有人都不被放在眼里——唯独赵主父的存在,让牛翦感到极为忌惮。
此时,赵主父轻轻推开了搀扶着他的庞煖,踉踉跄跄朝着牛翦走了几步,口中笑着说道:“牛翦,如你所见,我受了重伤,命将不久,但若是你此刻退却,我却仍有余力将你背叛我的事告知天下,介时你将被全天下人所唾弃……何不就此将我带走,于半途找个机会将我杀害呢?你看,我就在这里。”
“……”
牛翦深深看了一眼赵主父,旋即又扫了几眼蒙仲等人。
他当然明白赵主父的意图,无非就是希望为蒙仲创造击杀他的机会罢了,这种粗劣的激将,牛翦又岂会上当?
但问题是赵主父所说的那些话,却让牛翦感到极为忌惮。
此时此刻的他最怕什么?不就是怕赵主父数落他的罪状被更多的人听到,使更多的赵国骑兵对他产生怀疑么?
『必须将赵主父带回沙丘行宫!』
牛翦眼眸中闪过几丝决意。
事到如今,唯一能让他摆脱麻烦的办法,即是将赵主父带回沙丘行宫,交给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二人,毕竟赵成与李兑二人亦不希望赵主父继续活着,只要他将赵主父交给赵成、李兑二人,后二者自会替他将赵主父逼死。
而如此一来,他牛翦就能从这件事脱身而出。
想到这里,原本准备退却的牛翦,眼眸中再次浮现几丝厉色。
只见他当即对身边仅剩的二十几名近卫骑兵下令道:“休要再与这些人纠缠,回来我身边,助我从叛军手中夺回赵主父……”
“喏!”
正与剧辛、赵奢以及二十几名信卫军士卒纠缠的骑兵们迅速回到牛翦身边,而此时剧辛、赵奢与二十几名信卫军士卒,亦迅速回到蒙仲、蒙虎等人身边,在赵主父的面前结阵,以应对牛翦接下来的袭掠。
此时,牛翦等人策马后撤了十丈远,旋即,猛然朝着赵主父所在的位置展开了冲刺。
尽管蒙仲等人已经很努力,但却依旧无法阻挡骑兵的强势,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武婴、华虎、剧辛、赵奢以及其余十几名信卫军士卒,皆被飞奔而来的骑兵撞飞——当然这些骑兵亦不好受,被反震之力震落马下。
阵型再次被撕碎。
而就在此时,牛翦策马冲向了赵主父。
“保护赵主父!”
庞煖大叫一声,与蒙仲一同护在赵主父身前,作为赵主父最后的保障。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牛翦即将冲到面前时,赵主父却故意一把将蒙仲、庞煖二人推向了两旁,旋即摊开双手,一边等待着牛翦到来,一边大声喊道:“牛翦!”
“……”
见赵主父毫无设防,牛翦反而一愣。
在那一瞬间,牛翦的心中闪过诸个念头:到底是直接撞过去将赵主父撞死?或用手中的剑将赵主父趁机杀死?亦或是生擒赵主父,将其交给赵成、李兑二人?
但经过数息的心理挣扎后,牛翦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缰,减慢了战马的速度,同时,他鬼使神差地朝着赵主父伸出了右手,试图将赵主父一把拽上马背强行带走。
“啪!”
他的手抓住了赵主父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赵主父眼眸中闪过几丝精光,在自己被牛翦拽上马背的同时,猛然向前一跃,一头扑向牛翦。
“赵主父!”
在庞煖与蒙仲的惊呼声中,赵主父与牛翦在马背上扭打,旋即战马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将马背上的赵主父与牛翦通通甩飞了出去。
只见牛翦与赵主父一同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赵主父死死抱住,且赵主父口中厉声喊道:“蒙仲、庞煖,替我杀了他!”
顾不得察看蒙仲、庞煖二人的位置,满脸慌乱的牛翦一记手肘砸在赵主父的背部,赵主父的背部本来就有箭创,如今再被牛翦狠狠一记手肘,顿时痛彻心扉,口中亦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但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仍仿佛铁箍般死死卡着牛翦。
“牛翦,受死!”
伴随着一声怒喝,庞煖手持利剑,从牛翦的后背刺入。
只听噗地一声,牛翦的身躯顿时被利剑刺穿。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露出的剑尖,牛翦眼眸中闪过浓浓的狠色,双手一把掐住了赵主父的脖子,仿佛要将后者活生生掐死。
想到家中的亲人,为了避免家人遭到牵连,牛翦心中发狠。
然而就在这时,蒙仲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顿时间,牛翦仿佛就跟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软踏踏地倒在赵主父身上,被赵主父双手托住身躯。
“对不住,主父……”
可能是明知自己命将不久,牛翦眼眸中的狠色褪地一干二净,他终于说出了深藏在心底的那番话:“我一时糊涂,背叛了公子章,背叛了您……事后我一直后悔,但……但在得知公子章兵败自刎后,我就知道……我已无法将功赎罪了……我很恐惧,恐惧您日后报复……我只能……一错再错……对不住……主父……”
说罢,他再也没了气息。
“……”
听闻此言,赵主父的面色从最初的错愕转变为默然,继而默默地将牛翦的尸体放在地上。
“这个叛徒,临死前居然还想寻求我的宽恕……”
赵主父冷哼着骂道,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眸中却没有多少恨意,反而带着几分悲伤。
“咳!咳咳!”
忽然,赵主父止不住地连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嘴里渐渐流出了带气泡的鲜血。
“赵主父!”庞煖连忙扶住赵主父。
“无妨。”赵主父用手捂住嘴,旋即催促庞煖、蒙仲二人道:“牛翦已死,他麾下的骑兵不会再追击我等,当立刻向南……咳咳……向南突围,我寻思,赵成、李兑二人必定会率军追赶至此,此地不宜久留……”
此时,见牛翦亡故,其麾下的骑兵大多一拥而散,只剩下少数守在四周,似乎是希望跟随赵主父。
见此,蒙仲、庞煖找到了断了一条胳膊的胡人骑将阿奴夫,向后者讨要了三十匹战马。
期间,阿奴夫亦向赵主父询问了牛翦为何背叛的原因,但赵主父含糊其辞,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前者。
其中原因,亦不难猜测,无非就是赵主父不希望林胡、匈奴、娄烦等北方的异族得悉他赵国国内的变故,趁火打劫罢了,毕竟北方的异族现如今之所以臣服于赵国,但都是因为赵国强盛,倘若有朝一日赵国不再强盛了,那些异族必定会再次袭击赵国,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得到了三十匹战马后,蒙仲、庞煖一行人保护着赵主父继续向大河方向前进。
期间,阿奴夫亦率领着拢共约两千余人的赵骑与赵胡骑,护送着赵主父。
就这样,在赶了约半日的路程后,蒙仲一行人终于抵达大河(黄河)边界。
当时,只见庞煖指着远处对赵主父说道:“赵主父,前边便是大河了,越过大河,即是齐国的东阿(郡),东阿往南即是卫国,再穿过卫国,即可抵达宋国。”
在介绍这番时,庞煖的目光时不时关注着赵主父的面色,因为赵主父此刻的面色真的很差,简直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唔……”
刚点点头,赵主父便不止地咳嗽起来,只见他微微喘着气,望向前方喃喃说道:“最艰难的一段路程,我等已经闯过来了,齐国的东阿并无驻扎重兵,而卫国,相信亦不敢阻拦我等,只不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看着右手手心处那一抹殷红。
忽然,他抬手指着西侧的一座丘陵说道:“我想去那座山丘。”
“赵主父……”
蒙仲与庞煖面面相觑,但最终拗不过赵主父,只能带着赵主父吃力地登上了那座临近大河的山丘。
在吃力地登上山丘的顶峰后,赵主父目视着南面平缓而宽阔的河水,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寂寞。
他忽然又想到了牛翦,想到了牛翦临死前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诚然,牛翦乃是间接害死公子章的凶手,更是使他赵雍无法再重新执政赵国的原因所在。
因此在杀死牛翦的最初,赵主父心中还是很痛快的,虽然牛翦临时前的话让他亦感到颇为感慨。
但是若追溯整件事,难道牛翦是这整件事的源头么?
不!
整件事的源头,是他赵雍!
若非是他赵雍当年宠幸吴娃,废弃了王后韩氏与太子赵章,就没有后来赵章起兵夺位。
若非是他赵雍为了方便攻略中山国与齐国,将赵国的王位传给了太子赵何,以至于大权逐渐旁落,就没有后来他为了推行鹖冠子的天曲日术而试图重新夺回大权这件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赵雍。
因为他赵雍当年轻率的决定,赵国如今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场波及二十几万兵卒、死伤几万兵卒的内乱。
就连牛翦那般的猛将,本该为赵国而战,而如今却死在内乱中,甚至于被他亲手所杀。
而更让赵主父感到寂寞的是,似肥义、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阳文君赵豹,还有赵固、赵希、赵袑、李疵,这些他曾经的臣子们,曾帮助他一次次使赵国化解危机的臣子们,在这场内乱中皆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曾经赵主父对此深恨不已,但此刻可能是命将不久,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倘若那些臣子一个个都反对他,那是否是过错在他呢?
一时间,赵主父忽然感到了寂寞。
“赵主父,该动身前往宋国了……”庞煖在旁劝道。
赵主父闻言苦笑一声,回过头来看向庞煖与蒙仲二人,叹息道:“我的行程,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听闻此言,庞煖与蒙仲面色微变,连忙说道:“赵主父……”
仿佛是猜到了二人的心思,赵主父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已支撑不到宋国,与其毙于途中,不如就在此地接受我的命运……”说罢,他瞧了瞧四周,故意笑道:“虽然我不懂道家的风水术,但此地风景还真是不错,临近磅礴的河水,俯视赵齐两国边境……”
说到这里时,他身体一个跄踉,幸亏蒙仲及时将其扶住。
目视着蒙仲半响,赵主父欲言又止,旋即一言不发地被蒙仲扶到山顶上的一棵树下,靠着树干躺坐下来。
此时,赵主父环视着站在他四周的蒙仲、庞煖、剧辛、乐毅、赵奢、蒙虎、蒙遂等一干年轻人,忽然由衷地说道:“感谢你等一路追随赵雍至此……”
“赵主父……”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众人的神色莫名地哀伤。
看着这些面露悲伤之色的年轻人们,赵主父心中忍不住感慨起来。
他很清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们,虽然目前还年轻,但他们的潜力,注定日后会名扬天下。
曾几何时,他想将赵国的未来托付给这些年轻人,但遗憾的是,他在与儿子赵王何的争斗中落败了。
若不出意料的话,这些年轻人们将被他牵连,日后注定很难被赵国所接纳——确切地说是很难被专权的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所接纳。
而在这些人当中,赵主父最感愧疚的即是蒙仲,毕竟,倘若他当初肯听从蒙仲的建议,事情完全不至于会落到今日这种局面。
想到这里,在生命的最终,赵主父终于抵不住心底的后悔,抓着蒙仲的手低声说道:“蒙仲,回宋国吧,赵国日后再不能庇护宋国了,你回到宋国后,替我向宋王转达一声歉意,我赵雍……”
说到这里,他剧烈咳嗽起来。
见此,蒙仲连忙上前,轻轻拍着赵主父的后背。
而就在这时,却见赵主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悔及当日未曾听卿所言……”
蒙仲愣了愣,侧过头再看赵主父时,却见赵主父的头颅已轻轻垂落下来。
“……”
见此,庞煖、乐毅、剧辛、赵奢等人皆低下了头。
约两个时辰后,奉阳君李兑率领大军追赶到这座山丘,看到了躺坐在此地,早已没了气息的赵主父。
不得不说,对于赵主父的死,李兑亦感到惋惜,但相对地,他亦长长松了口气。
毕竟赵主父若当真活着逃往宋国,那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噩梦。
“来人,速速前往邯郸,将此噩耗禀报君上。”李兑吩咐道。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士卒喊道:“奉阳君,有人从山丘西侧逃跑,疑似正是庞煖、蒙仲那一行人……”
“不必追了,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办理国丧之事。”
奉阳君李兑当即阻止了那些士卒。
想想也是,他抓庞煖、蒙仲那些人做什么呢?
尤其是那个蒙仲,杀了此人,无异于与赵王何以及齐国的名将匡章撕破脸皮,有什么意义?
由于奉阳君李兑故意放过,蒙仲、庞煖等人无惊无险地渡过了大河。
他们一行人站在大河的南岸,眺望着河对岸赵主父离世的那座山丘。
在沉默了半响后,蒙仲问庞煖等人道:“诸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见庞煖沉默着不说话,在旁剧辛插嘴道:“我听闻燕王在其国内高铸黄金台,招纳贤才,不如我等到燕国碰碰运气……我想,以司马以及蒙司马的才能,相信定能在燕国施展抱负。”
“不了。”庞煖闻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与我师相约,若此番事情不成,便跟随我师前往楚国钻研学问……你呢?”
他转头看向蒙仲。
蒙仲叹了口气说道:“我将回宋国,将此事告知宋王偃……至于此后,当时候再做打算吧。”
见此,剧辛不禁有些失望,但亦有些小小的窃喜。
毕竟他也知道他的才能比不过蒙仲、庞煖二人,若是他二人亦投奔燕国,他就只能作为他们的副手,但若蒙仲、庞煖二人不在,他剧辛说不定就能被燕王予以重用。
但一想到自己孤身前往,剧辛亦感觉有些孤独,于是他问蒙虎、乐毅等人道:“蒙虎、乐毅,你们呢?”
“我当然是回宋国了。”蒙虎耸耸肩说道,其余武婴、华虎、穆武几人亦微微点头。
而乐毅,亦不失礼貌的婉言回绝:“我决定跟着阿仲他们前往宋国,亲眼看看我乐氏一族最初的故乡……”
“这样……”剧辛遗憾地挠挠头,旋即转头对赵奢道:“赵奢,你呢?不如跟我一同前往燕国,终归赵国暂时是不能呆了,说不定你我能在燕国出人头地。”
赵奢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到燕国先避避风头吧……”
在彼此商量之后,众人大河河畔告别。
这一日,蒙仲、乐毅、蒙虎等人,从赵国赶赴宋国。
这一日,庞煖自赵国赶赴楚国。
这一日,剧辛与赵奢,自赵国赶赴燕国。
信卫军与檀卫军,赵主父身边两支近卫出身的这些位年轻将领们,在这一日于大河南岸分别,各奔东西。
十日后,安平君赵成亲自回到邯郸,向赵王何禀报了赵主父身故的噩耗,此时,此前对赵主父之事毫不过问的赵王何,这才于臣子前痛哭一场,命令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将赵主父厚葬,并下令全国举哀。
期间,赵王何追谥赵主父为「赵武灵王」。
武,自然是对赵主父攻略中山、雁门、榆中等地的肯定,而灵,则暗藏对赵主父纵容公子章叛乱这种糊涂决定的讽刺。
值得一提的是,赵主父的遗体并没有被运回邯郸,而是安葬于赵主父过世的那片临近大河的山丘,赵国在那座山丘建造了陵墓,放置赵主父的灵柩。
正因为如此,这座山丘后来被人称为「灵丘」。
不得不说,赵武灵王赵雍的过世,着实是给整个中原带来了剧变。
其中变化最明显的,即赵国与齐国。
赵雍过世后,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果然把持了国政;而齐国,亦在赵国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二人的默许下,否决了先前齐国向赵国臣服所签署的约定,使赵齐两国重新签署了同攻同守的盟约,一致对抗秦国。
更有甚者,在第二年的春季,齐王便派名将匡章率领大军讨伐燕国,报复燕国此前协助赵国与宋国攻伐齐国之事。
燕国战败,非但十万大军倾覆,更折损了三名上将,唯有向齐国臣服。
此后,齐国再次挥军攻伐宋国。
随后不久,宋国罢免了赵国遣臣「仇赫」的相位,依旧任命「惠盎」为国相。
此后数个月,待秦国得知赵主父的死讯后,亦立刻罢免了赵国遣臣「楼缓」的相位,改命「穰(ráng)侯魏冉」为相,且秦赵两国此前的和睦关系,亦由此出现了裂痕。
曾几何时,在赵主父的努力下,赵国实现了齐、燕、宋三国皆以赵国为尊,且秦国亦与赵国互盟的良好格局,但因为赵主父的暴毙,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打破。
整个中原,仿佛将再次出现巨大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