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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转院之后,姚雪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笑,也不搭理人,冷冷淡淡的一如白开水般,既清澈又无味。
尤其当她知道品泽所做的决定后,更加静谧成死水。
姚雪的心中十分矛盾。她高兴品泽终于勇于担起他的责任,让这世上少了一个未婚妈妈,少了一个私生子,对于他骤下的决定,她心里其实是欣慰的。
但不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的事实却又撕痛她的心。她痛苦、不平衡,却怎么也不想冲出去拆散品泽与淑雅;因为她太清楚私生子所受的待遇,她也知道如果品泽选择她而背弃淑雅母子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她痛恨像她亲生父亲一样的人,所以她当然不希望品泽做出跟他相同的事,否则她会更恨他。
自许冷静过人的姚雪,此番心中却再也难平静了。
因为失恋的痛苦不是理智可以轻易排解的,姚雪想过各种方法企图移转自己的伤心,但是泪水总是渗过防卫线,不知不觉冒出来,等到她察觉的时候,整张脸都已被泪水浸湿,美丽的眼眸亦充满着哀凄。
“姚雪,妈妈推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明知问也是白问,姚滟仍征询着。
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于周遭环境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姚雪木然地任由母亲将她自床上搬离,推着轮椅走到户外。
春风拂人,鸟语花香,全激不起姚雪任何兴趣,除了哀伤,她就像植物人,无思、无感。
姚滟将她推进一座凉亭,把风景最美的一面呈现她眼前,但她依然无动于衷。
“从我知道自己怀孕以后,我就对自己发誓,绝不让我的子女走进相同的情境中,但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姚滟抚触姚雪冰一般冷的面孔,心痛的说。
“当初我跟你一样,做出了自认为对的决定,也义无反顾地逃开,不让他寻到;当时我的处境比你更惨,没有任何亲人在旁,没有朋友,我痛苦得几乎死掉,直到发现自己怀孕,我才重新燃起希望,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人比他更需要我,即使接下来的日子苦不堪言,我也承受了下来。
“这些年来,看着你身受私生子的身分痛苦挣扎,我的心亦如刀割。我想过、恨过,却始终不后悔生下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肯结婚,硬是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原因。我要把我的爱全部给你,那是我欠你的。
“但是现在看到你这么痛苦,我才知道,自己终究是错了。因为我的自私,给了你相似的容貌、相同的脾气,和相同的遭遇,如果当初我坚持跟他在一起,如果当初我坚持不把你生下来,这一切就全不会发生。”
姚滟将头埋在姚雪的膝上,悲痛地哭着。为什么上天要给她们相同的命运呢?
“我恨他。”姚雪的泪又悄然滑落,但她自始至终不曾啜泣一声。
“你还不明白吗?你该恨的是我,不是你父亲。他跟品泽一样,全被我们逼迫做出他宁可不要的决定,你明白不明白?”姚滟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不一样。品泽是为了负责任而跟淑雅结婚,那个人却是为了钱。”姚雪掩着脸,心碎成片片。
“记得吗?做决定的是我。即使他是为了钱而结婚,也是我逼他做的决定不是吗?这跟你为了逼他负责任而结婚的道理是相同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爱他。为了爱,我不想让他失去一切,成为众矢之的。”
“这根本说不通。”摇着头,姚雪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痴爱者的行为本来就说不通啊。”姚滟自嘲。
是啊,爱情是盲目的,无论当事人多引以为傲,看在别人眼里都是好笑的。
“不应该怪他吗?”
“是的。”
两人皆陷入思绪中,良久,姚雪打破沉默:“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我不认为现在是告诉你的时机。”姚滟不敢贸然将实情全盘托出。如果姚雪知道她的生父其实就在身边,反应不知道会有多大多激烈。
“你在保护他?为什么?你怕我找他算账吗?怕让一切曝光?难道你情愿让我一辈子是私生女?永远抬不起头吗?”姚雪不谅解。
“不,我保护的人是你不是他,你的父亲很有名气,他的身分地位极高,我担心的是你会以怎样的眼光、想法来看待他。万一他不是你所希望见到的人呢?万一他是你熟悉、认识的人呢?你会怎么做?”如果事情能够简单到一句话便能解决就好了,她也就不用再费这么多心思瞒她。
“除非他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否则”姚雪迟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
“否则怎样?”姚滟担心紧张地问。
“给我一段时间做心理上的调适,我想我最终还是会与他相认的。”深吸一口气,姚雪做出决定。
相认以后的事情她不愿多想,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值不值得她相认?
“真的?你真的愿意跟他相认?”姚滟喜出望外,高兴得过了头。
“那也得他愿意认我。你不是说过,他根本不晓得我的存在吗?搞不好以为我是想图谋财产的投机客,别说相认了,把我赶出大门也不是不可能。”姚雪表现得十分漠然。
“不会的!不会的!你的父亲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而且急着跟你相认,只是。”
“他知道我?你什么时候跑去找他的?为什么没告诉我?”姚雪讶然。
“就就是你出车祸的那些日子,我跟他见过——几次面,他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你的存在,只是我不敢告诉你,怕你生气,所以”就是因为太在乎,才怕姚雪生气,真是有口难言啊。
“他没有质疑过吗?”
“没有,他完全没有质疑,只不过吓了一大跳,因为你外公当时告诉他说我已经投海自杀,所以他见到我时不但吓了一大跳,也显得非常激动;尤其在我告诉他你的存在与真实身分后,他既震惊又愤怒,气我为何不早点找他告诉他。”姚滟小心翼翼地披露。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被人在乎,尤其是被一个自小便认为狠心遗弃她的父亲在乎,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他想,只是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你也是。而且我不确定你是否想见他,所以我便阻止他认你。”姚滟没有说谎,她确实阻止士胥以父亲的身分见她。
“他好吗?现在?”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父亲的存在对姚雪仍是陌生的。
“跟你一样,逐渐转好当中,只不过他已届中年,许多毛病都出现了。”提到士胥,姚滟的眼中便出现光芒,亮丽得不得了。
“你该不会跟他——旧情复燃了吧?他不是有妻室吗?妈,我不允许你再陷入。”姚雪十分认真地阻止母亲的美梦,她不希望母亲再受伤害,家里有一人卷入这种是非中就够了。
“他已离异多年,现在仍是单身,我我”姚滟支支吾吾地,却没勇气提出要求。
“妈,你为什么就是放不开他呢?瞧瞧士胥,他的人不是挺好的吗?你本来不就对他有好感吗?为什么唉,除非我看过、鉴定过他的资格,否则我不希望你跟他再来往,即使他已没有妻室。”姚雪表示得斩钉截铁。
“假如——假如他跟士胥一样好呢?你就会赞同吗?”姚滟满怀希望的刺探。
“如果他跟士胥一样好,我没有异议。最好他就是士胥,只有他才能教我喜欢。”姚雪开玩笑的说。
没想到姚滟竟然认真且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如果士胥真的是你父亲呢?”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我父亲!太荒妈,你是说真的?”姚雪越看母亲的脸色愈不对劲,急急地问,但姚滟除了脸色愈来愈发惨白之外,并未再置一词。
“真的是他?噢!天哪!”事实不容她再置喙,因为姚雪的母亲竟因紧张过度而昏了过去。
听完柳柔带来的录音带,品泽有激动、有无奈,也有庆幸。激动的是淑雅竟然为了让他娶她,无所不用其极,卑鄙得让人咬牙切齿。庆幸的是他可以不用娶她,不必再牺牲自己的下半生。
最无奈的是他跟姚雪的事再没办法重新来过。
“怎么样?”欧蝶一副邀功的模样。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品泽很无奈地说。认真追究,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他,所以他也没理由责怪淑雅,怪只能怪命运造化弄人。
“就这样?你不打算海扁海啸头一顿吗?”欧蝶简直不敢相信。
“我很想,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错才迫使她这么做,基本上最该被扁的人是我。”品泽面有愧色。
“你”欧蝶想再说什么,却被柳柔阻止。
“我认同品泽的说法。若不是你勇于承认错误,我也不会鸡婆地帮你把事实真相查出来。”柳柔显得十分明理公平,她不会因为姚雪是自己的朋友便偏袒她。
“谢谢你的谅解。”柳柔的话无异令他难受的心情舒畅些。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我不可能再娶淑雅了,但是我也没有理由回头找姚雪,这件事给我很大的冲击,短时间内”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再跟姚雪一起了?为什么?那我们岂不是白做了吗?”欧蝶尖声怒叫。
“经过这么丑陋的过程,姚雪绝对不会再认同我了。既然我在她心中已有缺陷,再回头找她,只会让她难堪,所以我宁可保持原状就好。”
品泽的顾忌相信是许多分过手再相恋的恋人们曾考虑过的。
“别开玩笑了,你跟她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可以说放弃便放弃呢?”欧蝶急得像是无头苍蝇,而柳柔却没半点反应。
“相信姚雪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同意?她非掐死你不可,怎么可能同意你!”欧蝶再无法顾及礼貌,朝品泽大呼小叫。
“姚雪的自尊心很强,她绝对不能接受这种安排,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但是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柳柔则平静地说出她的看法。
“我知道姚雪的自尊心很强,所以我才更不能回去找她,感觉像她是我的备胎似的,轮胎爆了才把她给找出来,反而更加侮辱她。”品泽摇摇头。
“情况不同,不能以偏概全。”欧蝶连声抗议。
“对于姚雪,不管情况如何,我都算真正做出决定。既做了决定,便不能反悔,倘若我反悔,倘若我回头再找姚雪,只会教她瞧不起、鄙视我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维持现状,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以不同的方式再见面也不一定呀。如果现在强求,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品泽释怀地笑。
从他选择负责任的那天起,一切便已成定局。
“如果是以前的姚雪,你说的这番话我绝对认同,但是姚雪变了,她不再是从前的姚雪,她早已被你和你所编织的爱情改造,现在的她在乎你更甚一切,我不相信她会为了这么驴的理由放弃你。”柳柔不赞同。
“姚雪就是姚雪,她可以为了爱情而收敛脾气,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骄傲牢不可侵,她的自信始终存在不曾改变,她不会为谁而改变本质的,你们怕是猜错了。”品泽的眼中充满爱恋。姚雪只能是姚雪,他才会喜欢她。
“就算你说的都对,但这件事不可能没有转圜余地呀,你不可以什么都不做、不争取便放弃了。别忘记,你曾在我跟姚伯母面前发过誓,要照顾、保护她一辈子。”欧蝶气得直跺脚。
“我不是想逃,真的,只不过没办法可想了。相信我,我的决定是对的,我爱姚雪,用尽心力爱她,所以我只能给她最好的。相信我,我这么做也是在保护她。”品泽的心意十分坚决。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断定事情再不能起死回生,柳柔只能做如此打算。
“在我做得到的范围内,义不容辞。”品泽爽朗地应允。
“两年内请你别谈婚事。”两年,这是柳柔替姚雪争取的时间。人事已尽,接下来便只有听天命啦。
“其实我敢说,这辈子除了姚雪,我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人了。有了淑雅的前车之鉴,我更不会再娶一位我不爱的女人。但为了让你安心,我答应你的请求。”是的,品泽已决定保持单身,因为某种迷思几乎将品泽的一生推入火坑当中,品泽怎么可能一错再错呢?
“谢谢你。”
“我的话请你务必转告姚雪。听到我的解释,她应该会高兴才对。”
“我会的。”
“什么?!你同意?!你们是不是一群疯子啊!”欧蝶在姚雪病房内大呼小叫,完全漠视肃静的标语。
“也许吧,除了疯子,还有谁会看上疯子。”姚雪微笑地说。
“品泽愈来愈了解我了。宁缺勿滥同样适用在这上头,即使对象是她所心仪的。”
“看来你已经想开了。”柳柔高兴的看着她。女人唯一的事业便是感情这一关,而姚雪已经通过,虽跌了满头包,但仍值得的不是吗?
“是的,有过感情历练,我已经算是真正的女人了。”姚雪与柳柔会心一笑。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重新开始吗?你们这么合适。好可惜哟。”欧蝶仍不放弃地直啰嗦。放着好的机会不追求,这是什么道理?她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姚雪摇摇头,转而说:“你们知道我已经找到亲生父亲的事了吗?”
欧蝶与柳柔面面相觑,不知该回答是或不是。
“士胥竟是我的父亲,真是不可思议。”从朋友的身分突然转成父女关系,姚雪只觉得怪异。先前与他一见如故,彼此就能倾心交谈,那时候便觉得不解,何以一向防人甚深的她竟能跟人见过一次面便全盘信任?
士胥不仅了解她、对她发乎情的亲切更教她迷惑,原来这一切全是因为天性的“亲情”呀。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欧蝶与柳柔吁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终于不用小心翼翼啦。
“你们”
“在你出车祸那天,伯母便把事实告诉我们啦,只不过怕你受刺激,影响病情,所以没敢告诉你。”柳柔照实说。
“对呀,再次见到伯父,都会搞不清该喊名字还是叫他一声伯父而心惊肉跳。尤其我一向迷糊,更怕在你面前出错,所以便尽量避开彼此碰面的机会。”事情终于可以摊开来讲,欧蝶便急着大吐苦水。
“你们唉,都怪我不成熟,执意不原谅他,才害得周遭的人跟着受苦。”姚雪觉得困窘。
“你跟伯父相认了吗?”
“你不恨他了?”
欧蝶与柳柔一人一句,全急着了解事情的过程与真相。
“人的生命太短暂,我实在担不起恨一个人的代价,尤其是对我母亲来说,我的恨更是断送了她下半辈子幸福的主因。她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难道我还能再自私下去吗?是的,我跟士胥呃,我的父亲相认了,而且我也不再恨他了。”此事一旦有了结局,姚雪便觉得扛了二十五年的担子落下了。
她不再是个私生女,她即将改姓为洪,成为洪家的一分子。
“太好了!”柳柔与欧蝶相继搂住她,尖声欢呼。“等我的身体复元得差不多时,我父母亲便要公开结婚,到时候你们可得帮忙我筹办-切喔。”
“没问题,没问题!”两人急着拍胸脯保证。
“品泽的事呢?”
“随缘吧,有缘自是能相逢,无缘,相逢不相识。”姚雪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了悟地说。
跟当初力劝品泽的情形一样,柳柔与欧蝶什么话也不再说,只能像是舞台下被动的观众,惋惜、怅然若失于剧中教人扼腕的结局。
“尽管你的决定不如我意,但既是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无论是好是坏,我都支持。”柳柔叹着气,终究笑着握住姚雪的手,无限感慨。
“我也是,即使我多想买一支大榔头敲你一顿,将你敲醒,但——谁叫你是我的姐妹呢,不为你为谁呢。”欧蝶含笑地瞪着她,语气里疼惜多于一切。
“有你们真好。”姚雪感动莫名,拉着她们,眼红地傻笑。
“那可不,没有我们,你什么也做不了。”女人之间的情谊至此升高而至沸腾,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断她们的相知相惜。
一年半后的夏天——
穿梭在红色建筑物所围绕的广场,充满书卷气息与洋溢年轻人的、热情的某大学,正热切地迎接这一群甫自考战中脱颖而出的新鲜人入学。
品泽独自坐在大树底下乘凉,惬意地盯着这些天真浪漫的年轻面孔。每一年的此刻,他总有重燃年轻的雀跃与感动;看着他们,人生便充满希望。
单是听到他们充满期待、憧景的笑语声,品泽便觉心旷神怡,浑身无处不舒畅。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不单是为校园注入心血而开心,最重要的是他今早摊开报纸,看到一则社会新闻而快慰。
那是一则小新闻,刊登一张新闻主角的结婚盛况照片,小小的篇幅,却是本市最大的消息!某建设公司董事长、洪士胥娶姚滟为妻,其亲生之女姚雪亦正式改名为洪冬雪,认祖归宗。
照片中的姚雪笑容可掬,一扫昔日阴晴不定的冷酷面容;看她眼中熠熠生辉,品泽便为她高兴,知道她生命中灰暗的一面已尽数沉淀。
美丽高贵的姚雪霎时成为全国单身男人的注目焦点,她不仅身价炙手可热,外表惹眼,听说还进驻她父亲的企业里工作,表现也是另人刮目相看的好。
早在半年前,品泽便在某商业周刊里看到她美丽的风采,自信地展现封面上。
她的好评价如旋风般席卷全国。分手至今才一年半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姚雪便已掌控住商业圈多数财团的关切眼神。据多方消息透露,有三家跨国企业的大财团有意与士胥结为亲家,但士胥始终不作正面回应。
姚雪叱吒商业界的盛况已是指日可待,品泽一点也不怀疑。
抚着封面上娇艳美丽的她,品泽的心情是复杂的。
“我的姚雪是知名人物,她再也不只是我的姚雪了,她现在的另一个名字,代表她不同的身世背景、不同的身分地位,我跟她早已不是距离能标示出的差异。唉,我的姚雪,我美丽的姚雪,在我手中蜕变了,一只无与伦比的漂亮蝴蝶,展翅飞出她的一片天,而缠住它的蛹的我就像不值一顾的树叶枝极,依旧沉静地存在。”
“独特的姚雪应该是这般灿烂鲜活,她的才能应该被发掘鉴赏,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便再也不该相逢、不能相逢了。”
真心祝福爱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品泽不想让沮丧与心痛损毁他对她的祝福。抱着手中有关姚雪的剪贴,品泽知道,该是埋葬回忆的时刻。
自一年半前的分手至今,姚雪从未找过品泽,连柳柔、欧蝶也不曾出现;她们像是刻意自他的眼前消失般,同样身处此城中,却连意外碰见都不曾。
品泽不想抱持任何遐念。他太了解姚雪,逝去的便代表永远逝去,她不会回头追寻,她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是以当爱情来临,她会不顾一切去爱,但当宣告终结,她便会像一阵飓风般迅速消失。
品泽知道他爱上的女子是绝对刚烈的,是以他只能默默地让一切从绚烂归于平淡。
只希望姚雪能找到理想伴侣,好的归宿。
品泽最后再浏览一遍所有关于姚雪的消息或照片,温柔谨慎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引以为傲的地方;带着笑,品泽轻轻地将剪贴簿合上,告诉自己:已经结束了。
蓦然,从冥思到现实环境,品泽突兀地感受到一股被窥视的奇异感受。他抬起头,先是望向那些新生,却没有印证到那股感觉;视线一转,他转过头搜寻走廊上来回奔跑的师生,甚至昂起头,希望在围绕的大楼各层找到那道视线的主人。
但不论品泽如何费心寻找,那股熟悉的灼热眼眸依然定在他身上,却又技巧高超地让他没办法见到来人。
品泽顿然发火了。他不喜欢让人赤luoluo地盯着,而且盯他的人,来意十分明显——那是属于欣赏的眼光,想必又是哪个黄毛丫头对他心生情愫,这可就麻烦啦。
低头看着手表,品泽连忙收拾手边的东西,离开大树底下,往企管大楼走去。
自姚雪后,多少同事争相替他媒介对象,甚至乡下的父母也天天寄来中意的淑媛相片,频频抱怨地催促他相亲,但品泽始终拒绝。
这么做不是纯为姚雪守身,而是知道,除非能遇到像姚雪这般吸引他的人,否则他是宁缺勿滥。
况且他还答应柳柔两年不谈婚事的誓言。不管她们是否派人监看,他都不愿意违背,也许潜意识里他在等待某种奇迹吧,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走到骑楼下,被窥视的不适感立即解除。品泽不以为意地走进电梯,按下四楼。新学期开始,许多新面孔等待他去认识。
走进吵闹的教室,品泽气度大方地将手中厚重的书放在讲台上,微笑地等待注意力回笼。
从严谨的高中生活跳到自由学风的大学生活,新生脸上自然流露出不知所措与腼腆。
“各位同学,经过重重关卡,终于让我们彼此相见了。我们不是罗密欧、茱丽叶,但是今后我们的关系会比他们还要亲密。来到大学,求学态度不需要修正,因为我不希望你们辛苦地考上学校,却莫名其妙被当掉,但是——生活的情调,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发挥,只要不离谱、不妨碍校规,基本上我欢迎各位尽情享受这四年的学生生活,这是你们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你们应该把握,但是千万别给我理由找你们麻烦。记得,从今以后,各位的人生便要各位自行掌舵了,要好要坏全凭各位的智慧来评断。”
“现在,给我认识你们的机会。别客气,有任何专长、喜好,尽可以说出来加深大家的印象。准备好了吗?好了,开始自我介绍。”品泽风趣的口吻立即引起多数人的好感,他拿起点名簿,开始逐一点名。
“陈宏伟?”
“我叫陈宏伟,xx附中毕业。”
又来了,那股教人不适的眼光又出现了,这回品泽十分确定发出眼光的人必定在教室,于是他不客气地搜索着,终于——
“老师,不,教授,你怎么了?”自我介绍的同学早已坐定许久,品泽却发愣直盯着教室后方,不发一语。
“啊?”品泽将眼光收回,看见出声唤他的男同学。
“是不是该请下一位同学自我介绍了?”
“啊!对、对!接下来是江晓仪。”品泽困窘地红着脸说,他当众发呆的表情一定够蠢,学生不晓得会如何想他。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品泽坐立难安地度过。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眼光飘向后方,努力制止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念,他忍得好辛苦,尤其是必须在一大群孩子面前表现自若,更加难捱。
终于自我介绍结束,品泽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而他再也忍受不了装模作样。
“好了,相信同学们彼此一定稍有印象了,现在委任一位同学主持选吧部,你们可以自由发挥,不用顾及我的看法。”品泽心慌意乱地随便拉起一位同学,将大权交给他便走出教室。
走到某处僻静的小凉亭,品泽才停下步转过身,而他身后亦站了一个人。
“你”“好久不见了。”穿了一件白色ck休闲衫,scoop的淡黄色a字短裙,一双爱迪达球鞋,绑着马尾的姚雪笑咪咪地看着他,阳光般的笑容与风采像新鲜空气,直窜进品泽的心中。
“姚不,冬雪,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品泽心乱如麻,姚雪究竟是为什么而现身?是来找他的吗?
“别叫我冬雪,我喜欢你唤我姚雪的声音,像是夏天里下雨的声音。”姚雪走近品泽,坐在凉亭上的石椅,扬着头,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你是来找我的吗?”品泽期待地问。
“不尽然是,我是来旁听,我父亲希望我能抽空进修,所以我来了。”姚雪仍是笑着,甜蜜的气息如此强烈。
“原原来如此。”品泽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生气,而且不得不心生失望。
“此番前来,我另有目的。”
“什么?”
“跟你做个了断。”看着石椅旁不知名的花,姚雪的笑容不见了。
“了断?”品泽呆了!姚雪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跑来跟他了断?喔,是了,为了柳柔所要求的两年期限。
“是的,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姚雪能从你心中拔根,永远不要再存在。”姚雪再抬起脸时,坚决的神色带着无情。
“你要嫁人了吗?”品泽心痛,但却明理的问。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料到姚雪竟会亲自跑来找他,并做出此等要求。难道她以为他还对她抱存奢念吗?
“不,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只是想重新开始,结束旧的姚雪,从洪冬雪重新出发。”
“你以为我还会去纠缠你吗?”品泽备感委屈,心生不快。
“你还爱着姚雪不是吗?我只是希望你能忘掉她。”姚雪黯然。
“我是爱着姚雪,但我也清楚了解你不会再是姚雪,你是洪冬雪,我的姚雪已经不存在了;但,这跟你是否重新开始并没有砥触,你犯不着跑来告诉我这些。”品泽拧着眉,失望于姚雪竟然不珍惜那段情,竟要亲手毁掉。
“当然有砥触,因为——洪冬雪想要跟你‘作朋友’啊!”说到此,姚雪忍不住大笑。
“什么?”品泽却一头雾水。
“老实说,你跟姚雪就是因为开始的时间、方式全不对,所以才会发生这么多不能控制的事情,基本上你们的爱情,一点也不完美,所以还是彻底结束比较好对不对?”姚雪仿佛讨论别人的事般,一板一眼地不掺任何感情。
“呃。”品泽仍是一楞一楞地。
“有困难吗?”
“没有,但是——”品泽很想说,这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不管她是姚雪或冬雪,他一样爱啊。
“没有但是,总之我要你把姚雪忘掉。”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着,品泽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
“好了,现在再也没有姚雪这个人了。”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天真浪漫,如梦似幻的冬雪笑着微微颔首。
“你好,我叫洪冬雪,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呃,可以,可以。”品泽搔着头。
“真的?我好高兴!”冬雪高兴地跳着说。“晚上你可以请我吃饭、看电影吗?”是请求,但更像命令。
“呃,可以,可以。”简直被她打败了。
“喏,这是我的名片,记得打电话给我喔,现在我要回公司上班,晚上见。”说完,冬雪开开心心地朝他一笑,离开了。
对她自己、对她所要做的事,冬雪总能如愿完成,而且完全掌握。
“晚上见。”
看见冬雪充满活力的背影,品泽无奈地摇着头。姚雪永远是姚雪,换个名字,换件衣裳,她还是姚雪,跋扈自信、聪明灵黠、骄傲自大、天仙绝色,姚雪就是一个集这些特色于一身的人物。
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但——无妨。
因为品泽就是爱死她这样的个性,不管她是姚雪,或是洪冬雪,他一样爱,而且永不改变。
今晚就让一切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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