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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顺着他们的目光,向不远处的轿车望去,车边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年纪与她相仿,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看不分明,却让人莫名地相信,她必然是个美人。
那种美融入骨血,融入气质,美得光风霁月,让男人痴迷,让女人嫉妒。
这是江家的私人机场,段子矜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她是走错了地方,而机场的保安又刚好玩忽职守放她进来。
那么,她只有可能是过来接机的。
至于接谁……
这好像是一目了然的事。
女人款款走到江逢礼面前,摘下墨镜,露出让人惊艳的湖蓝色的眼眸,右腿稍稍后撤,行了个屈膝礼,动作幅度不大,却足以表示对面前长辈的尊敬。
从她的举止中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受过极好的礼仪教育。江逢礼也大大方方地朝她颔首,面上挂着淡笑,二人用段子矜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不久后,女人又转头与江姗攀谈起来。
她转头时,视线不经意掠过段子矜的脸,微怔了下,随即报以友善的微笑。
段子矜也笑了笑。
那女人和江姗说了几句话,二人一同朝她看过来。
从表情和神态中不难判断出,她们谈论的话题是她。
段子矜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女人就已经走来,先是和江临打了个招呼,后又用英语问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是你的客人吗?”
她的声音和她的语调一样让人感到舒服。最给段子矜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她与江临明明会说同种语言,却因为顾及她这个“客人”在场,始终都用英语交流,这是江姗和江逢礼都不曾做到的、对外来者微小却细致的体贴与尊重。
段子矜心里不禁对这个女人生出些许好感来。
女人对她行了初见礼,温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长到段子矜根本记不住的地步。这也更证明了她的身份——在欧洲,只有领主、贵族家庭的子女才会起这么长的名字。因为除了他们自己的本名以外,后面的固定格式里必须要带上家族的荣誉者、封地名等等恨不得要扒出祖宗十八代的家族名。
段子矜在冗长的名字里,只听到了两个部分,Nancy,她的本名;Leopold,她的姓氏。
脑海中迅速划过什么异样的念头,她在心中念了几遍Nancy的名字,总觉得……无端熟悉。
江临沉静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黑眸一瞬不眨地望着Nancy:“这是子衿,我的客人。”
客人。
这话从Nancy嘴里说出来,段子矜并不觉得冒昧。可是从江临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和Nancy才是一家人,而她真的只是个来做客的客人。
察觉到段子矜的怔然,江临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掌裹住她的手,低声淡淡道:“她是我叔叔家的女儿。”
原来是他妹妹,段子矜心思微动,怪不得用家人的口吻……倒也可以理解。
一直随着江临的名字,称呼他的家人为“江家人”,其实段子矜到现在都不知道“江家”真正的族姓。
他们又不是中国人,怎么可能真的姓江?
如果是Nancy是他叔叔的女儿,那么江家真正的族姓是……Leopold?
段子矜蹙了下眉心,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
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架飞机降落在伦敦机场。一个容貌英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人从机舱中推下来。
他眯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出声问前来接机的管家:“父亲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是出什么事了?”
“回少爷,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老管家躬身回答,“但听说是梵蒂冈城中有变。”
梵蒂冈,提到这个名字,便意味着除了拥有十亿教众的天主教外,不作他想。这里住着整个教廷中最有权力的领导者,被外界称作“教皇”、“教宗”,也被下属的神职人员尊称为“圣座”。
唐季迟抬眼睨他,不为所动道:“梵蒂冈有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动了动手指,全身的骨骼还疼得厉害,唯有手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英国有国教。”
几百年前英皇亨利八世,为了一个女人与天主教决裂,自立国教,如今的英国大部分教徒都是信奉国教的。
“但是国教终究和天主教同出一脉。”管家忧心忡忡道,“若是置之不理,恐怕……”
就像树根出了问题,树枝也活不成一样。
唐季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耐着性子敲着轮椅的扶手,“所以我才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外人传言说,圣座要退位了。”管家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唐季迟手中动作一顿,黑眸中划过掩饰不住的愕然。
600年来,历任教皇当选后都是终身任职,不可罢免。主动退位的……这还是头一遭。
怪不得会引发教廷内部格局动荡。
唐季迟垂眸望着地面上的某一点,许久后才开口道:“先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Town家不要参与任何政教活动。”
话刚说完,他身后的保镖接了电话走回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唐季迟眉头一蹙,“消息可靠吗?”
“可靠,据说是Leopold家的大小姐亲自去接的机。”
Leopold。唐季迟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心中紧了紧。
段悠,你麻烦大了。
他冷声道:“先回老宅,待我见完父亲,马上准备飞中欧的航班。”
“是,少爷。”
*
轿车一路开往郊外,与国内情况不同的是,欧洲拥有独栋门庭的大户人家,宅邸大多建在风景秀丽的郊区。江家尤甚,宅院门前就是那条几乎横贯欧洲的、带着古老神话色彩的莱茵河。
晴天之下碧草茵茵,青山绿水间,一座深沉而幽雅的庄园坐落在河畔,一砖一瓦间承载的厚重历史,使眼前的建筑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它不是什么城堡,风格却大有古典时期的建筑特色。从远处看到它时,段子矜的心竟然无端跳得厉害……
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月前,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让江临知道,两个月后,她居然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家人面前!
事情好像正在往她不能控制的地方发展。
思索间,江临乘坐的车驶入大门,段子矜侧目,正看到门口的保镖对着车厢满目肃然地行礼。
很难相信21世纪还有这样的家族和礼仪存在着,在她的印象中,这些都属于电影剧情。
与江临在一起两年,却不及这两个月对他认识得深。六年前他从未对她讲过他的家世,或许是不够信任,又或许是因为那时刚从江家离开不久,很多心结还解不开,不愿意对她倾诉。
段子矜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男人,他目不斜视地坐在车里,表情乍看上去没有半分变化,仔细观察却不难发觉,他清隽的眉眼间有冷凝的痕迹,黑眸晦暗,眼底一片阴霾。
她见过他雷霆大怒的样子,也见过他隐忍不悦的样子,却独独没见过他此刻的样子,那是种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彻骨的冷漠,让她直觉得心里阵阵抽疼。
段子矜忽然伸手握住他,扬起笑容打趣道:“怎么办?你家看上去,好像是我高攀不起的程度……”
江临回神,反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背上缓缓摩挲,顺着她的话道:“你说怎么办?”
段子矜抽回手,手臂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胸前,“那你不要这个家了,我给你个新的,好不好?”
江临的身子陡然僵硬,眸光落在女人的发顶,半晌,喉结一动:“好。”
车在喷泉后方停稳,主建筑正门前的台阶如同双臂般环绕着喷泉底座的弧线,台阶最下方,身穿燕尾服的管家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随后江逢礼和Nancy的车也到了。
一个穿着略显随意的欧洲青年这时从花园里走了出来,他的年纪与江姗不相上下,见到江临时愣了下,“Lenn?”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闻言一抬头,眼睛都亮了,一左一右地跑上来,“Lenn!”
段子矜本来站在江临的左手边,被那小孩子用手一推,踉跄了两步,幸好身后有人扶住她,温柔地用英语问她:“没事吧?”
是Nancy,段子矜笑着摇了下头,“谢谢你。”
这一幕发生在男人的眼皮底下,他的俊容瞬间就沉了,迈步便要朝这边走来。可是身边那两个小孩死缠着他不放,江临低头眄着他们,话音沉冷,“放开!”
段子矜虽然没听懂他说什么,但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见状忙冲他摆手,示意他不用过来,无声用口型说道:“我没事,你先和他们聊。”
江临蹙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止住了脚步。
Nancy将事情的始末都看在眼里,突然对段子矜道:“实在是很抱歉。”
段子矜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两个孩子是我的弟弟妹妹。”Nancy道,“是我没看好他们,才发生这样的事。”
段子矜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别忘心里去。”
江逢礼拄着绅士棍走上前来,对江临说了几句话,段子矜听不太懂,却看到男人寡淡的眉峰倏尔皱起,她正想询问,旁边便传来Nancy温婉的话音:“二叔说让Lenn现在进去看看老爷子。”
段子矜点了下头,朝她微笑以示感谢,再看向江临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拒绝。
老管家扶了扶眼镜框,拒绝又劝了他半天,江临听完后,淡淡给了一句话的反应。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目光中有震惊,有不悦,也有不加掩饰的嫌弃。
不过人群中,似有一个人打量她的视线,深不见底,令她脊背发寒。段子矜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环顾四周,却并没找到这两道视线的主人。
这种感觉很不好,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觉得自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刚从花园里走出来的青年忽然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说道:“这样,你进去看爷爷,我在外面陪她,放心。”
江临身边的小孩被下人一左一右地劝开,他径直走到她身边,段子矜忙道:“江临,你都到了家门口,再不进去就不合适了……那个人也是你弟弟吗?”
她冲青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江临“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二叔的儿子。”
“你二叔一家都会说中文啊。”段子矜忍俊不禁,“那我和他在外面等你,你先进去吧。”
江临皱眉望着她,最终架不住她的劝说,随江逢礼一同进去了。
被下人隔开的两个小孩相互对视一眼,女孩低声道:“这女人是谁?”
“你没听见Lenn说的话吗?”男孩表情阴沉,“不让她跟着进去见老爷子,他自己也不进去了。你说还能是谁?”
女孩转了下眼珠,“那我们整整她?”
“怎么整?”
“带她去玫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