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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哗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年迈的Willebrand老公爵,突然对一个女人架起了枪。
段子矜被枪口一指,下意识地缩了下瞳孔,身子却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
这个老爷子是疯了吗?
电光石火间,身侧的男人已将她护在身后,鹰隼般的黑眸中裹着一层骇人的阴霾,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枪放下。”
江老爷子微微一笑,依言将枪插回腰间的皮套里。
Lenn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自然了解,当他这个孙儿这么说的时候,便是已经衡量清楚利弊,同意了他的条件。
当那把枪口从正对着她眉心的方向挪开时,段子矜才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虚脱无力感。
这是怎样的环境,怎样的家庭,怎样的一群人?他们眼中除了家族,除了利益,到底还剩下什么?
男人回过头来,手握住她没受伤一侧的肩膀,眸光里有一些紧凝的情绪,浮浮沉沉。
段子矜的薄唇轻轻蠕动了下,知他为难,便在他开口前,先一步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和她乱来……照顾好自己。”
江临看着女人杏眼微眯,笑容生花的样子,一时间如鲠在喉,“在山下等我。”
她歪着头冲着他笑,“可是我也想上山,怎么办?”
男人的俊容一沉,眉眼冷得结霜,“听话。”
段子矜不言语了,江临和Nancy一组,她心里不痛快,但也明白这不是他的错。
大管家将所有分组的名单敲定完毕,最后才道:“至于我们的两位客人,Mr.Town和子衿小姐,就由Willebrand家的三少爷陪同。”
三人一组倒还是首次听说,不过Willebrand家的三少爷江南,从来也不是狩猎比赛的夺冠热门,其他两位又都是客人,更何况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人群里只是议论了两句,并没有人真正出声反对。
这个分组,还真是在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段子矜略感诧异的扬了扬眉毛,握住江临的手,“我不是和陌生人一组,总没问题了吧?”
江临仍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不可以。”
他可没有忘记江南那小子当初是如何害得她差点葬身玫园。
再把她交到他手上,他怎么放心?
而且,再加上一个唐季迟,那就更不可能!
看到男人阴沉的脸色,江南很自觉地把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上前两步低声道:“哥,我知道错了,我以人格担保,上次那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这回无论出什么事我都挡在嫂子前面!绝对把她毫发无损的给你送回来!”
段子矜睨了他一眼,不晓得他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只看到男人紧紧抿了抿唇,显然有些动摇。
她趁热打铁道:“江临,我只是想进猎场看看,如果你们都上去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山下,难道不是更危险?”
唐季迟很平静地坐在轮椅上远远观望,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只有观望。
江南可以劝那个男人,悠悠可以劝那个男人,但他,是最没有立场去劝那个男人的。
只要他开了口,就算江临原本同意让悠悠上山,也能临时变成不同意。
他太清楚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有多强了,那份焚天的怒火在最近Town氏企业财务报表中的赤字亏空上展露无疑。从他在Day.off门口“吻”过他的女人开始,江临不惜动用江家这个庞大的后台给他留下这个教训。
这些,悠悠都不知道,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江南的话,远不如段子矜的话给男人的影响大。男人忽然看了眼Willebrand老公爵,最终妥协了,冷声对江南说道:“记住你的话,她要是伤了一节指甲……”
“我就自己断一根手指。”江南从善如流地答应。
江临这才收回目光,又对段子矜叮嘱了几句,才向Nancy那边走去。
爷爷上了年纪,当然不可能和这帮年轻人一起上山打猎,那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等同于留在了爷爷的手掌心里。与之相比,让她上山反而安全一些,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段子矜跟在唐季迟身边,他确实不必太为她的安全担忧。
一行人坐着观光车往山上去,五月山间的风已是温柔和煦,段子矜望着天上的云层,云层亦填满她的褐瞳,让她的眸光渐渐绵软下来。
不同于郁城的天高云淡,欧洲的云彩,总是连绵一片的,朵朵交叠的姿态,让人感觉到白云的柔软和厚重,也许是这里地势高的原因,能看到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徘徊流动,并且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搅乱似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是她从未见过的、让她的心跳都跟着慢下来的壮观。
唐季迟表情淡淡如云,黑白分明的眼眸凝着段子矜的侧脸,“你喜欢这里的蓝天白云吗?”
段子矜没有迟疑,“喜欢。”
“那你准备一辈子留在这里看吗?”
段子矜呼吸一窒,转过头来与他对望,她明白这个问题的背后深藏的含义,“他在哪,我就在哪。”
唐季迟挑了下俊眉,打开观光车上收容猎枪的黑色木盒,“他的家庭比你想象中复杂很多,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
段子矜沉默了两秒,“谢谢。”
唐季迟戴上墨镜,转头望向窗外的树林,淡声道:“不用。”
他在她这里听到过的最多的话便是谢谢和对不起。
这些话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像是在赌,押上他的时间他的精力他的一整颗心,想让她回头看他一眼,再一眼。押得越多,越舍不得收手。他见过有些人赢得钵满盆盈,而他,却输得分文不剩。
说什么不求回报……
呵,别傻了,上了赌桌的人,哪有一个愿意空着口袋离开?
*
另一辆车上,Nancy望着身侧的男人,毫不掩饰眸中的忧虑之色,“你感觉怎么样?我随行的医生都在休息厅里,一会儿回去让他们给你看看。”
男人的面容轮廓极其温淡,仿佛还卸下些许不必在人前伪装的负担,露出了点点疲惫,“没什么,还撑得住。”
也许是那天她让医生为他注射的药物起了作用,这两天除了后背上的伤在痛,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不适。
“那就好。”Nancy温柔一笑,当观光车停在了属于他们的围场里时,她率先从车上缓步走下来,戴上了太阳帽,“还和以前一样,你来开枪,我来装猎物吗?”
江临带上护具,垂眸专心调试着手里的猎枪,闻言淡淡地丢下一个音节:“嗯。”
Nancy推着藤条编织的小框,站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有八年没和你一起打猎了,我都会用猎枪了。”
江临扬眉看她,“是吗?”
“是啊。”她莞尔浅笑,“以前你在的时候,他们都争第二,后来你走了,第一之争才变得激烈起来。现在你回来了……估计有很多人暗地里期待你的战果。”
她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江临没有搭话。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自己非赢不可,岂能不勉强?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连唐季迟的实力都没见过,这一战……还真是有几分欠缺把握。
Nancy忽然道:“4点钟方向!”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体迅速调整,将枪架在了肩上,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枪口对准了草丛里晃动的暗影,子弹几乎在女人话音落定的一瞬间射了出去。
完美的配合,第一只猎物落网。
Nancy戴着白手套走了上去,看清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小家伙,眸光微微滞了片刻。
它没有死,男人只是命中了它的后腿,让它动弹不得。
Nancy拎着它放入框篓中,无意瞥见了另一个方向,忙道:“7点!”
又是一声破空而响,她跑过去拨开树叶,月眉轻轻颦了起来。
是一只野生的松鼠,棕灰色的短毛,长长的尾巴,体型比一般松鼠大一些,后腿看上去也更加粗壮有力。
从猎枪里射出的子弹,直直插在它的腿上,松鼠受了惊,正一下下地往外跳着。
Nancy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收入筐里,目光却落在身后的男人身上,“Lenn,你今天的状态不好吗?”
他从来都是一击毙命,怎么今天连开两枪,都还留了它们一口气?
常打猎的人都知道,若是不一枪毙了猎物,遇到某些生性生猛的,它们会垂死挣扎,反扑过来找猎人报仇。
想着,她从腰间的皮套里抽出了短刀。
男人面不改色地放下枪,枪口指着地面,眼角轻抬,余光看了过去,“把刀放下。”
“Lenn?”
“今天不杀生。”
Nancy一怔,“为什么?”
男人若有所思道:“春天是万物生发的季节……杀生不仁。”
说着,他继续往林中探路。
背后陡然传来女人的轻叫:“啊!”
江临立刻警惕的回头,正见那只松鼠跳进没入草丛里,他疾步赶回,执起Nancy的手。
虎口处的伤痕清晰可见,白皙的皮肤上,隐有血色渗出来,他眸色一沉,“被咬了?”
Nancy漂亮的双眉缩成一团,表情看上去异常痛苦,“刚才……一个不慎。”
她专心与他说话,谁想到那只松鼠竟然跳出了筐,还在她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早知道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不过,Nancy抬眼看着身旁的男人,两人距离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冷的薄荷香。他伸手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应急的酒精棉和创可贴,眉眼格外认真沉凝地专心帮她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这一幕,竟让她蓦地觉得,其实这个伤口,来得也好。
*
另一边,段子矜推着唐季迟的轮椅,和江南一同走在还算平坦的小径上。
见唐季迟架起枪,江南奇怪地望着枪口所指的方向,“那边有什么吗?”树丛里安安静静的,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我只是试试枪。”轮椅上的男人无波无澜地说道。语毕,一枚子弹猛地从枪口迸射出去。丛中立刻传来一声嘶嚎,段子矜一惊,唐季迟已然放下枪,对她微微一笑,“去看看。”
江南亦是惊讶地跟了过去,用树枝拨开草丛,竟发现一只被射中的雉鸡。他回头,只见轮椅上的男人低着头,仔细调整地瞄准镜的距离,好像并不在意这边的动静。
这份不在意,在他眼里便成了一股傲然的胸有成竹。
他的目光里顿时生出由衷地钦佩,“原来唐少爷的枪法这么好。”
这样的枪法,恐怕是真的可以与他堂哥一战了。
唐季迟刚要说什么,却听到了草丛里不寻常的响动。
他的耳朵从小就较旁人更加灵敏,此时微微动了动,脸色倏然惊变,“不好,快回来,草里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