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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
“放开她！”夜魔第三次命令，言语之间已是杀气凌厉，“你真的想害死她么？放开她！”
“你说什么？她还有救么？”听出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黑衣男子瞬间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雪亮如同闪电，狂喜，“你能救她？！”
“呵……我是魔啊……纵横天地千万年了，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他冷冷笑着，忽而飞速退去，躲开了扑上来要揪住他的薛玄卿，“我自然可以救她，但是”
“你问过我是否愿意救她么？”他的笑声中带着深深的嘲讽，话语中断了一瞬，而后继续，“她不过是我手里一个用来挟制你的棋子而已，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你凭什么要我救她？”
“救她！”薛玄卿低头，看着阿曼拉一瞬比一瞬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抬眼决然道，“你若是不救她，你也不要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呵……活着？”他丝毫不为所动，一字一句回答，“你难道不知道，我在这个八荒六合里修行来去了千万年，实体早就已经泯灭了，只剩下元灵与这个天地的黑暗永存，从此以后无生无死么？对于‘魔’来说，生死早已毫无意义，又何足道哉？”
“况且，她已经被你伤得如此了，你还要妄想着对我动手么？
“想想吧，还不仅仅是阿曼拉，你那三个兄弟也在我手里，不管他们逃到哪里，只要我意念一起，他们的性命都是保不了的。”
“你救不救她？”他定定看着那个笑意冰冷的魔，先前眼神中亮起的那一点光渐渐黯淡，却一直寂寂隐藏在他的眼底，仿佛一线幽深的火焰，燃烧着不曾熄灭，“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阿曼拉，你到底救不救？”
“不救！”夜魔想也不想，当即一口回绝，“薛护法，不要企图用任何方式要光挟我你还没有足以与我匹敌的力量，如果真的要硬碰硬动手，不光你会死在这里，阿曼拉也会死得更快。”
“玄卿……”白衣女子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微微对他笑了，淡淡说道，“我认输了……生死由天，我是注定要死的人了，……逃不过的……不要再白费力气了，玄卿……”
生死由天？注定？逃不过？
这些颓然至极的话，怎么会是由她所说？
“楼兰人都相信天意，但阿曼拉并非如此。没有天，没有命运，我只相信圣湖，以及自己。”
“是的楼兰人祖祖辈辈在大漠中生活，建城立郭，造舍筑房。‘天’不能左右我们，‘命运’也不曾改变我们一分一毫，只有圣湖是我们永远的母亲。在阿曼拉眼中，看不到什么‘天’，什么‘命运’，看得见的，只有圣湖与自己。”
十年前，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也明明记得，她是从来都不相信所谓“命运”的，怎么会忽然就……就……
薛玄卿一惊低头，她的脸色苍白如金纸，隐隐透出大限到来的死气，仿佛纸一样单薄脆弱，似乎只要他轻轻吹一口气，她就会他他怀里化为烟尘，从此魂消魄散。
他的目光落在那袭浸透了鲜血的白衣上，就再也无法移开。
“…………求求你！”他再也顾不得想，哀求着望向那个力量巨大的魔，“求求你救她……我求你救救她，哪怕是一命换一命都可以！”
“你拿去我的一切吧，都拿去！我只求换得阿曼拉一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你取走我的性命吧，我什么都无所谓了，……都拿去吧，都拿去吧！只要你让阿曼拉活过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那样哀求的话语出口，他再没有了丝毫犹豫不决，屈膝下跪，缓缓跪倒在了夜魔面前。
他曾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只凭手中的一剑决生死判成败，纵横江湖十余年间，从未向任何人哀怜服软。然而，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巨大过错，救回所爱女子的性命，他竟然舍弃了一切骄傲尊严，对一个魔下跪屈服。
“……”夜魔彻底怔住，已经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在这个龌龊不堪的尘世间，如他一般至情至性的人还剩下几个呢？数不尽的人为了功名荣华不惜费尽了心思，而他，却为了心中挚爱的女子决绝抛下了身后的一切，毫无顾惜。
原来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像阿曼拉那样纯白不染世事尘埃的女子，爱上了这样的人，也算是与她相配了吧？
她的眼光竟是如此准确，从不曾看错过，就连爱上的，也是这样的男子纵使分隔十年，音容渺茫，他也时时刻刻将她挂怀于心，一瞬也没有忘记。
那错手一剑之后，为了救回她的命，他竟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不惜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只要是看到这样，便已是足够。
“原来她的确是没有看错人啊……而我也没有。”他片刻间沉默着，没有说话，到最后，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去，再一次说出了那样奇怪的话语，“她看得一点都不错，薛护法，你的确是一代英雄。……魔已被你折服。”
看到他抱着怀中重伤的女子向自己跪下的一刻，那个叱咤天地的魔起了奇异的变化，举手投足间再也没有了丝毫属于魔的邪异，反而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慰，那样痛苦绝望之至的心绪也渐渐安定。
“我？……英雄？”黑衣男子惊住，下意识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旋即又回过神来，纵声大笑，“我算什么英雄？不过一世潦倒，碌碌无为，肩上担不起江山苍生，更负不住天下兴亡，只为了一己儿女情长不顾一切。英雄者，成王败寇，征战天下，我又算什么？”
“错。”夜魔看着他在黑夜中颓然绝望地笑，声音低沉地反驳，“莫以成败论英雄昔日刘邦项羽，一者成王，一者败寇，项羽兵败垓下，不愿过江东而自刎；刘邦以小人卑鄙窃取天下，得到了大汉千里江山。但依薛护法看，他们之中，究竟谁是英雄？”
“薛护法是至情至性之人，在魔眼中，这就是英雄。”魔的声音低沉安定，“薛护法不求功名利禄，不爱荣华富贵，为了所爱的女子，可以不惜一切地去换她的性命，哪怕是自己什么都失去。所谓英雄，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