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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所爱女子的即将死去，他又该怎么样才能冷静得下来？
“阿曼拉，我是没有办法救回来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太过无能，……对不起。”夜魔抱着白衣女子，俯视着那个突然之间就变得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终南山庄北护法，眼神宁静而悲悯，“但我知道，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所以，薛护法，我请求你，无论如何，都让她把没有说的话都对你说完，可不可以？”
他的声音极轻极柔，没有丝毫属于“魔”的邪异诡谲，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请求。
那个魔，怎么……
薛玄卿微微一惊，一触到对方悲悯的眼神，内心种种狂躁不安都渐渐平复下来，归于平静。
“阿曼拉，……她……她……真的还有话想对我说？”他委顿于地，孩子般茫然地反问。
因为极度的紧张，他已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的，自然是这样。”虽然看不见魔的实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魔，似乎在那一刻微笑起来了，“否则，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弃了，为何还要在最后关头，一切都没有机会再顾及的时候，向我提出那个要求？”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微微点头，问道。
“这很简单我会把我部分的灵力给她。”夜魔扬起手，指向虚空，当空一个凌厉的手刀迅速切下，做了一个“斩”的手势，声音淡淡，“每个人皆被轮回的绳索所系，命运生死，都是被与轮回力量相连的绳索所控制。而我会动用力量，暂时斩断那条绳索，让她能够在去往彼岸轮回转生前，再在这里，此生轮回的末端，停留最后一段时间。”
“如此，她就能有足够的时间，与你话别。”
那段短暂的等待，不过一刻，但在此时此刻，每一瞬间竟然都比千年万年还要漫长。
那样漫长异常的等待里，仿佛有烈火在无情吞噬着他的心，几乎要将整颗心都灼烧为灰烬。
每过去一瞬间，他的心就无声无息地下沉一分。无休无止，像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只是过去了短短一刻，他的心早已被一分一分地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好了。”
似乎是几千几万年的漫长时光过去，身后那个魔才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却低得几乎听不见。
当他出声示意之时，薛玄卿闪电般抬头，想要看看他是否已经真的将阿曼拉救回。但就在抬头的刹那，他的眼前，石室无边的黑暗中，那个高大的男子轮廓竟雾气一样渐渐趋于消散。
“……夜魔？！……”他大惊，出声探询，因为过度的惊骇，除了他的名字，片刻间，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薛护法，不用……不用担心。”夜魔似是对自己的变化根本无所谓，向他摇摇头，告诉他不必惊慌，“我……没事……阿曼拉，她已经……救回来了。”
然而，尽管嘴上是这样毫不在意地说着，那个由灵力凝聚而成的虚无“实体”仍然丝毫不受他本人控制，迅速涣散。
他用力抱住怀中的白衣女子，却还是因为力量突然之间的大量流失，立足不稳，向后一个踉跄，竭尽全力才稳住了身形。
千万年修行得来的强大灵力已从他的灵体里散去了大部分，流入那个濒死女子的身体里。那一瞬间，灵体中所有的力量都不再受本人意念的控制，他已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
所有的力量都散尽了。
除非是以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力量作为赌注，向这个天地洪荒发出挑战，否则，纵然他的力量再强大，在自然与时空面前也不过是渺小的一羽，轻甚鸿毛，只凭他一己之力，又能有什么办法去对抗命运轮回强大的力量？
所幸，这一场豪赌，他赢了。
黑衣男子隔着黑暗看着那个灵体涣散的魔，心中突然间便似有潮汐涌起，感慨万千。
他终究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他看错了那个邪魔。
在亲眼见到他之前，他凭心执认，所有的魔都是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人人得而诛之，但在见到他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是他错了。
夜魔，原来绝非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何谓正？何谓邪？何谓人？何谓神？何谓魔？所谓正邪，所谓人魔，很多时候，其实并不能仅看表面就能下定论。
夜魔虽名为魔，并无嗜血魔性，而在他这一生见过的人中，许多人即使名为正道，内心肮脏的衣冠禽兽又岂在少数？
甚至，那个所谓的“邪魔”，为了救一个平凡的人间女子，竟不惜散尽灵力，与命运轮回的强大力量抗衡，如此，那些名为正道实为禽兽者又如何能望其项背？
“你那一剑用了全力，阿曼拉贸然出来为我挡剑，一剑入体，心脉尽断，将濒死境，已经救不回了。而能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我所有的灵力全数灌入她的体内。新的力量进入她身体之后，我会助她弥合心脉，用我万年修行换得她此生百年。”
“这很简单我会把我部分的灵力给她。每个人皆被轮回的绳索所系，命运生死，都是被与轮回力量相连的绳索所控制。而我会动用力量，暂时斩断那条绳索，让她能够在去往彼岸轮回转生前，再在这里，此生轮回的末端，停留最后一段时间。”
“如此，她就能有足够的时间，与你话别。”
他那几句话轻描淡写，不过是一言以蔽之，然而，只是暂时斩断轮回彼岸的绳索，他便已经力竭如此。如果真如他之前所说，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灌入她的心脉，以“魔”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她此生的轮回延长，他又到底要用多少力量，才能救回阿曼拉？
原来……原来他竟是这样的魔，不同于他所执认的那种邪魔外道，即使入魔道已千万年，依然本心不改。
如他那样的魔，实体都已经泯灭成灰，只剩下虚无“存在”着的灵体，无生无死，无喜无怒，也终是有一点牵绊的么？
为了那早已不算生命的“生命”中，拥有的唯一一点牵绊，他竭尽了全力，也要将它守住。
思量之间，黑暗中那个涣散的灵体终于在濒临湮灭时恢复了力量，短暂的消散后，渐渐重新凝聚成形。
“薛护法。”魔再一次开口唤他，声音虽然依旧低沉，但已不再如先前那般衰弱不力，“阿曼拉已经救回了，你……去和她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