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惨惨戚戚7

云之彼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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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就是“魔”之力量的源泉。

    邪魔的力量是可怕的,那并非固定不变,而是时时都会变化。在越污浊的世间,那种力量就越强大。

    但是,实际上,自然力中属于“夜”的力量远远敌不过白昼,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来自于人来自人心的、以欲望与杀戮、毁灭和贪婪为基础的黑暗。

    人自生来,本心就非“善”,人心的黑暗与生俱来,与人终生同在。人世越污浊,在权势名利的污淖中陷得越深,对所有身外的虚妄之物的渴求越大,人心的扭曲与黑暗就越深重。

    而这,才是“魔”的黑暗力量令所有人都恐惧的真正原因。

    想透了这一切,他蓦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十年前,夜魔曾与他的父亲,终南山庄的前代薛庄主战于大漠深处,结果两败俱伤:他的父亲伤重难治,被救回庄后不久,就在他从楼兰千里而返之前闭目长逝;夜魔也身受重伤,勉力逃遁后不知所终。

    那十年中,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都再也没有传出关于夜魔的任何消息。于是,在所有人心中,他都被认定是在逃出西域后不久,就不知在什么地方与薛庄主同赴幽冥。

    然而,没有人想到,事隔了十年,那个早已被断定为“已死”的邪魔,竟然在西域重新出现,甚至获得了比十年前更为强大了力量,不过在一朝一夕间,他便已横扫西域三十六国,杀死婼羌国君,首悬于市,尸曝于野,以令人颤抖的雷霆手腕压制了西域境内一切反对力量,让三十六国国君不得不归其麾下,俯首听命。

    一切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消息传来,中原武林为之震惊,甚至连此前从不过问江湖草野之事的朝廷也被惊动。新即位的帝王亲自下了密令,八百里加急送至终南山庄,急令四大护法秘密前去西域,与夜魔一战,一举将他铲除。

    那个重出江湖的邪魔,力量已是无人能及的强大,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样可怕的力量,究竟是来自于何处。

    同旁人一样,他的心中也一直满怀疑问十年前,夜魔的力量不过与父亲不分伯仲,为何只是短短十年之后,当初重伤负去的他,不但已恢复了先前的力量,而且还变得更为强大?

    那样的疑问一直徘徊在心底,久久挥之不去,始终无人能够解答。

    却不曾想,在这万事成空的一夜里,魔亲自为他解答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疑惑。

    当初应令奔赴西域平叛的他,一定不会想到,在之后不久的某一天,命运竟然会扭曲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诡异情形吧?

    所谓“命运”,原来的确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正如现在。

    想到此处,黑衣男子紧握着剑的手已无声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那不可预知的命运……如果当初他没有听见阿曼拉的声音,没有为了她与夜魔订盟休战,面对那个在黑暗中永远不会被消灭的魔,他们四人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若真的与他硬碰硬地抗衡,只怕是他们连楼拦故城的城门都不得进入,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葬身在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尸骨无存。

    为此,他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恐惧?

    竟然已经看出这点了么?果然是终南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即使是在这种心神大乱的情况下,也能敏思至此。

    显然是洞悉了薛玄卿此刻转过心底的千万种想法,夜魔赞许,微微点头,笑容越发深沉。

    “薛护法,天就快亮了,请你与阿曼拉告别吧。”他并未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笑着,将话题巧妙带过,向那个沉思中的黑衣男子示意,“我的力量只能支持她到天明,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听到“阿曼拉”这几个字,他蓦然惊醒,再顾不上什么,将一切进退间的是非取舍都抛到脑后,从夜魔手里抱过了她。

    “阿曼拉……”他低低呼唤着她的名字,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仿佛是害怕下一个瞬间,所爱之人就会消失不见。

    他凝视着怀里失而复得的白衣女子,目光中悲欣交集,声音里已有了隐隐的哽咽。

    在这样的情形下,无数的话语潮水般涌到唇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能从他口中吐出的,只有“阿曼拉”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将自己的力量大部分都转入了她的身体里,从此岸轮回通向彼岸的命运绳索,已经被我斩断。”夜魔在石室的黑暗中低低开口,透出力尽后的疲惫与释然,“非常抱歉,我已经尽了全力,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接下来如何,就只能靠薛护法一个人了。……实在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帮你们什么。”

    “我们……还剩下多久?”薛玄卿抬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就直切正题。

    “……你们的时间?……我说了,只到天明为止。”夜魔被他问得措手不及,有些犹豫,说出了最残不忍听的一句话,“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时辰左右了。……那之后,太阳从大漠尽头升起来,我输入她体内的力量没有了黑暗的庇护,就会在那时候散尽。……”

    “到了那个时候,到了那个时候,……阿曼拉、阿曼拉她,就会……”再也密友力气说出那句更残忍的话语,他的声音刹那中断。

    “就会怎么样?”意识到了魔的话里有某种不祥的意味,他一时间竟忘记了对方的身份,急切万分地掠上前去,想要抓住他,逼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啊,她就会怎么样?”

    那一瞬间,他及时抢到,那只去抓住对方的手却直直穿过了夜魔虚无的身体,按到了冰冷的石壁上。

    没有回答。

    那个魔早已意料到他会做出这样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就在他抢上来的瞬间,他从这个空间中消失了,甚至连他那个以灵力凝结而成的“实体”,也在那一刻悄无声息地散去。

    那个空旷的石室内,黑暗无声无息地充溢于每一寸空间,仿佛就此只剩下了他一人。

    “夜魔,你说话啊,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说了?”黑衣男子不死心,再次问那个已经消失了的魔,“你告诉我,天明之后,阿曼拉她……她就会怎么样?”

    依旧是没有回答。

    他忽然间就觉得无穷无尽的绝望,心中一痛,似乎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随着那个魔的隐去被抽空,颓然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仿佛千万年的死寂后,黑暗中的某一处,夜魔的灵体终于在眼前重新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森然不祥的死亡气息,遥远冰冷,宣判了他的死刑:

    “在日光中寂灭,……

    “最后,化为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