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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的相逢,心有灵犀的相伴,各怀心事的相随,离别在即的相知,两相许诺的相离,终成幻影的相守……记忆中所有的画面都从心底重新浮出,仿佛那纷纷扬扬的漫天白雪,在她的身边旋转纷飞。
沉沉的月色下,白衣公主罗袖婵娟,衣裙漫飞,如翻涌不息的浮云,踏雪无痕,作绝世之舞。
在那样倾国倾城的舞蹈中,天地空阔,时光安静无声地流过,似乎只有一瞬间的相守,便是耿耿星河欲曙天。
转眼,那迢迢的长夜,就已然走到了尽头。
星汉寥落,长河渐落晓星沉,那一天的星辰更加黯淡,悄无声息地销落湮沉,只剩下两三点寒星萧瑟。那遥远的九天之上,惟有孤月犹明,在广阔的天幕上闪动着寂寞的光。
明月不谙离恨苦。
冷月光芒下,极远处的罗布淖尔迸射出星星一般晶莹剔透的光辉,那样的明亮纯白,清澈如水晶。
一如他们曾经的少年时代。
天边星辰渐冷渐暗,星光渐次熄灭,月华收练。就在这样惨将离别的时刻,塔顶上只有无声的沉默蔓延,他和她都没有说话,只是梦寐般地凝视着彼此,由天色破晓前大漠最后的岑寂沉黑忆起了十年前那相知相许的一瞬,心涌如潮。
残月一梦。
黯淡的星月光影下,东方的天空渐渐变得发白,隐隐有光亮起。很快,那种光芒就迅速吞噬了黑暗,扩散,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到最后,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
“……”黑衣男子望向已经隐隐出现了红光的天空,心中突然间便是一痛,想要说什么,却已说不出口。
他很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不出片刻,太阳就会从东方升起,让这个天地迎来新的一天,而之后、之后……
“在日光中寂灭,……
“最后,化为泡沫。”
灰飞烟灭,那就是她此生的终结。
大漠夜阑,本已黯淡的星与月都悄然隐没了,但那个白衣的楼兰公主似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自顾自地沉醉在由舞蹈编制的美丽幻梦中,衣袂流云,千回万转,如同鹤舞九天,清韵萦绕。
太阳就快出来了,她依然在不管不顾地为他舞蹈着,用最后的方式无言向他吐露尽自己的心意。
朦胧的光影下,那一袭白衣纤罗襟袖,飘然舞风,如同一片雪色纯白的浮云般轻盈自在,飘荡不定。
生与死的咫尺一线间,那样已逾极致的绚烂随风飞舞。
“阿曼拉……阿曼拉!”遥遥望着那个为他旋舞的广寒孤影,薛玄卿蓦然感到了一种深刻入骨的恐惧,唤出了她的名字,声音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嘶声唤着她,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向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将她从命运轮回的绞架上夺回,重入自己的怀抱。
然而,那一刻,他却发现了异样他竟然被某种力量禁锢了,只能发声,一步都无法移动。
怎么回事?这到底都是怎么了?是谁设下了这个结界,封印了他的一切力量?
“玄卿。”远处,那个白衣公主已经感应到了他的慌乱,在急旋的舞步中蓦然回转了身体,向他望了一眼,“对不起……对不起。”
发觉他被封印,她居然一点惊慌的表情也没有,脸色平静如常。
“阿曼拉?!……阿曼拉,是不是你做的?”他看到她眼中深深的歉意,隐约听见她唇边极轻极轻的喃喃自语,恍然明白,“你对我下了封印,是不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瞬间,他终于想通了一切为什么心性向来谨慎温婉的她会主动吻他;为什么当他吻上他的唇的时候,他会感觉到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进入,与身体融合;为什么她会主动提出,要以一舞来向他诀别……一切一切。
那种奇怪的东西,其实就是她的血。
现在想来,她之所以会主动吻他,只是因为她要将自己的血送入他的体内,结下结界,在设定的时间里,将他的一切力量竭尽全力地封印。
这一切,都是她刻意设下的圈套,目的只在于,在他毫无疑心的时候,用力量最强也最不易觉察的方式将他封印,阻止他在她死后随她而去,让他好好活着,不再寻死。
“阿曼拉!阿曼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白了一切疑问,他只觉得身体发冷,一阵森然的寒意从心底逆流出来,深入骨髓,漫上体表,让他如坠冰窖,“你快点给我打开封印啊!快点,快点把封印打开!”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中,东方的天空已经由白转红,仿佛有万丈火焰在地平线以下燃烧跳动着,预示片刻以后,一轮红日即将从那里喷薄而出,照亮新一天的世界。
外面的天亮了,他们的心暗了。
前夜的风雪已经停了,在这日与夜交界的一刻,远处大漠覆盖着的雪甚至已经融化,重新显露出那万里的黄沙。
“阿曼拉!”他拼命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回来,为自己打开封印,“回来,不要去!阿曼拉!”
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她都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她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最后在旋舞的间隙中回身看了他一眼,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向大地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渐舞渐远。
旋舞至了佛塔的边缘,白衣女子身形一顿,微微迟疑了一下,仍是没有回头,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千丈之下寂寞伫立的大漠古城,像是在极力追忆着那遥远过往中的一切。
一瞬间的停留之后,她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当即从塔顶纵身一跃,迎向了十年未见的故国楼兰。
天风从千万里外遥遥吹来,漫卷得了浮云。风声猎猎,白衣如雪,飘坠于天际,翩跹随风,如同断翼的白蝶,颓然而下,直落九天。
蝶舞翩翩,化作了迎向阳光的舞步。
他眼睁睁看着她背对自己越去越远,心痛如死,却无可奈何,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在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她用全部灵力下在他身上的封印突然之间就被解开了,一切被结界禁锢的力量,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去吧,去追她吧。”冥冥之中,他听到耳畔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着什么,带着最深最深的叹息,“我为你解开封印,去见她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