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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布咆哮呜咽一声,像是低吼,又像是无奈的叹息抱怨。
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并不是阻拦,而是跟在紫麒麟一侧,像是护驾的骑士。
纵然它不赞成紫麒麟,却也不忍违背它的心意。
紫麒麟自主的跑到那浴血回来的斥候身边。
守在斥候身边的兵卒立时吓了一跳,惊呼着四散躲开。
他们一开始或许以为如此庞大的神兽,是要扑上去吃人,他们想驱赶紫麒麟离开。
殷岩柏立时阔步上前,“退后!不得妨碍!”
紫麒麟低头,仔细的嗅了嗅,它抬起硕大的脑袋,像是在嗅风里的味道。
不过须臾,它眸中紫光乍现,迈着大步,朝着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三队骑兵合并为一队,李副将做主将,另外两将左右辅助!”殷岩柏立时扬声下令。
骑兵打起旗语,表示已经听闻军令。
三支骑兵队伍立时合并为一支。
紫麒麟跑的甚快,它是这草原上最是专业的向导,它不会迷路,且忠诚之至。
骑兵们跟着他们的向导,策马狂奔,激起尘土一片。
待尘埃缓缓落下,魏京华还站在主帅营帐前头,望着骑兵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回去吧。”殷岩柏抬手落在她肩上。
“它要做妈妈了。”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怔了片刻,重重点头,“嗯。”
“可它还是带路去了。”魏京华眯了眯眼。
“它是神兽,必定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它定能保护好肚子里的幼崽。”殷岩柏语气沉沉。
“一定能吗?”魏京华声音轻飘飘的。
殷岩柏长长吁出一口气来,“一定能。”
魏京华立时抬眼看他。
“我有点嫉妒贡布。”殷岩柏诚实说道。
魏京华眉头一挑,刹那间,她的脸就红了。
这次不等他催,她便转身钻进营帐之中。
殷岩柏抿了抿唇,也跟着进了营帐。
“前几日一直不见它们,”殷岩柏语气幽幽,“原来是热恋,办私密之事去了,真叫人羡慕。”
魏京华狠狠斜他一眼,拿出她的针匣,“姜翰的膝盖已经大好,王爷的手腕再行针几次,也基本不影响用长兵器了。”
他们如今都是马战,所用兵器都是枪、戟等长兵器。
长兵器比刀剑更重,自然也更费力气,魏京华看到贡布想要拦下紫麒麟……但最后还是随了它的意思,反而追随着它去了战场。
相爱的双方有矛盾的时候,最好的结果不是据理力争,最后两败俱伤。
而是其中一个,为爱妥协。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领悟到这个道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给殷岩柏的手腕再扎一次针。
竭尽全力,她也要尽快治好他腕上的伤痛。
“已经好了。”殷岩柏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盈盈说,“魏长使不愧为神医,只可惜如今在军中,你没有以真名示人,否则你的名声,已经响彻大军了!”
当初他叫众人联名情愿的时候,只说是姜翰的“随从”,圣上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可众兵还不晓得她其实是个女子。
或许正因如此,皇兄才允许她继续带着假身份,呆在军中的吧?
殷岩柏眉头微凝,姜翰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立时浮现在他的心头……
一个打算,也渐渐成形,在他心底萌芽扎根……
下晌时候,有斥候回来报信儿,说月氏浑瑜王与常武的先锋军遇上的有三万余人。
但这三万人里头并非都是骑兵,也有许多乃是妇孺百姓。
能上马作战的越有一万两千人,常武与他们对持两三日,双方都死伤过半。
大夏的援军三千兵马虽不多,却都是精兵强将,一加入战斗,情况立时逆转。
约莫今夜就能把浑瑜王的兵马尽都屠戮了。
魏京华在内帐里听得心都揪了起来。
她没上过战场,不晓得原来战争是这样残酷而现实的……就连妇孺都不能放过……
她眼眶酸涩疼痛,却也知道,自己全无立场去批判什么,评价什么……战争本来就是流血之事,为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另外一部分人。
月氏在大夏边境烧杀抢掠之时,又何曾放过大夏的妇孺了呢?
“今夜必有分晓,常将军夜里应当就能回营了!”
这句话,大概是这一番话中,唯一能叫魏京华心觉安慰的了。
斥候回来不多时,两只硕大的獒犬也自行回营。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两只獒犬,如今却是乖巧极了,一回来就回到殷岩柏的大帐中,找一块空旷平整的地面,趴卧在厚厚的地毡上,呼呼睡觉。
魏京华得知紫麒麟有孕,不知为何,自己竟有种要当“姥姥”的惊喜感。
若是此时在京都,她必定要给两只獒犬布置一个温馨安全的大窝。
但行军路上,条件艰苦,且紫麒麟的腰身现在还不显,也不知两只獒犬是如何得知“有孕”这事儿的。
她只是收拾了一些软和的棉布垫在地毡上头,紫麒麟原来喜欢霸占冬草的床榻,如今也更喜欢铺了厚厚细棉布的地方。
它趴卧在上头,闭目而息,睡的很安稳。
夜半时分,整个军营里几乎无人睡觉,个个精神抖擞。
除了派出去的探子以外,其余兵卒也都经过了白日的休息,而静候着援救常武那些骑兵的消息。
临近子时,营地外头终于有了急促的动静。
魏京华立时瞪眼向外看去。
殷岩柏却稳坐帐中,丝毫没有变色,恍如磐石。
魏京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有些不对,她终是绷不住,不能像殷岩柏那么冷静如常。
她掀开帐帘快步冲了出去,眼看这许多人呼呼啦啦往军医营那边涌。
魏京华也提步朝军医营跑去,还没靠近,就听见兵吏们喊着,“常将军……您醒醒……”声音里分明又哽咽的味道。
男人不会像女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反而是这种压抑哽咽的声音,更能触动人的肺腑。
魏京华还没看见前面究竟是何情形,也不晓得是不是常武受了重伤……单听这哽咽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悲从心起。
“让一让……”她挤开人群,挤到了最前头,终于看见常武被人抬进了军医的营帐。
立时有兵吏围在帐前,挡住想往大帐里头涌的人群。
魏京华心头猛然一凉,如大冬天的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子冰水,透心的凉。
“常将军怎么样了?他怎么了?”她一时挤不进去,只好抓着身边浑身透着血腥味儿的兵吏,急声问道。
常武浑身浴血,看起来伤的不轻。
“常将军中箭了!”兵吏红着眼眶,“这里、这里中箭……”
兵吏指着自己的左前胸,声音发颤,嘴唇发抖。
魏京华看着他手指的位置,心里一阵阵发紧。
左前胸,心口正前方,中箭了……
“让开!我是军医!让开!”她拼尽力气朝前挤。
若是在一般的人群中,她一定像一条鱼一样,游刃有余。
但这里左右都是兵吏,还有许多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他们刚刚厮杀数日,虽疲累但浑身的煞气未退,杀红了眼的人,气势非常人可比。
魏京华终于挤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如同脱掉了一层皮。
“我是元帅身边的军医,叫我进去看看常将军!”她对守在门口的兵吏说道,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干裂,不用伪装也不辩男女声了。
守在营门口的兵吏不认得她,自然不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放她进去。
魏京华心急如焚,既想快点见到常武,看看自己所学有没有可用之处,又不想与这些兵吏发生冲突。
这种时候最忌讳内乱,他们也是尽忠职守。
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原地打转之时,恰看见一个跟她学过针术的军医从里头出来。
“屈大夫!常将军情况如何?可否叫我进去看看?”她疾呼。
老大夫抬眼一看是她,不由眼中一亮,“魏先生,快来快来!”
魏京华这才得以进入大帐,帐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险些把她熏得窒息。
她飞快的让自己头脑和身体都适应过来,往那简易的床架上一看,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常武的衣服已经被剪开,露出他带着新旧伤痕的胸膛,如今他胸口正前方,扎着一根羽箭,羽箭的尖端没入胸口两寸左右。
“扎到了大动脉,不敢拔箭。”屈大夫皱眉说道。
魏京华立即上前查看,她紧咬住下唇,嘴唇都被咬的没了血色。
“伤及心脉,即便拔了箭,只怕也是……不行了……”旁边的军医皱眉轻叹。
“还没试过,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魏京华猛地抬眼,狠狠瞪了那军医一眼。
军医张嘴就想反驳,眼见是半个月以前,力挽狂澜,救了整整一营的那年轻军医,立时就闭嘴不说话了。
“有没有擅长操刀的军医?”魏京华沉声问道。
她声音嘶哑,在这营帐里,却格外有穿透力,营帐中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她。
“没有吗?”魏京华皱眉抬头。
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同样年轻的军医上前一步,“我擅操刀,祖传齐氏刀法,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