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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地极广的浪沧居里,勃勃的生气正盎然意动着。那依稀可看出构建历史的和式宅邸前,是大片大片苍郁的林园。
披上一身鲜翠欲滴的外衣,高耸的树木们重新发出渴望生命的跃动气息,那充满绿意的昂扬活力,象征着更苏的大地里,崭新季年的写实一面。
近午时刻,一辆名贵的黑色汽车,慢慢驶进这座位在京都的绿满庄园。
玄关里众仆躬首,宽阔厅堂内,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走入。
一边走着,将脱下的外衣交给身后的堀内,伊藤正低声地吩咐着一些事项的同时,不意间,耳际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调侃嗓音。
“啧啧啧,我的大少爷,可总算等到你了啊!”望向声音来源的瞬间,伊藤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一个颀瘦身影出现在眼前,及肩的长发散乱地垂落着,那张俊秀的脸上有着惯见的轻佻笑容。他劈啪作响地拉着身上的吊带,等得无聊的手中,一只银质的怀表正不断地旋着。
带着一身痞雅的懒姿,西园寺彻,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大剌剌地靠在质色古朴的梁柱上。
“泉,我说你啊”在对方碎念着的同时,那双眼眸却视若无睹地敛开,回首交代完堀内之后,他径自穿过那人身旁向更深的里廊走去。
似乎早对伊藤冷淡的动作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感觉到怪异或难堪的西园寺彻,提起脚旁的提包,带着那如水流般源源不绝的絮语,他也一径跟在伊藤身后走着。
“我说你可真是难找,好好的家里不住,跑来这么偏僻的别馆干嘛?”“出去这么久,是到参本部去了吗?”
“喂,泉,难得看见客人来,你好歹也该说句欢迎的话吧?”“你喔,实在是,简直冷得像冰一样!真搞不懂有谁受得了你!”一路上话语不断,西园寺彻的嘴巴似乎从没有闲下来的时刻。直到进入典雅的书室内,那唠叨不休的声音才稍稍缓和下来。
室内一隅,精巧的唐彩陶马,温润的羊脂玉雕,苍劲有力的书法轴卷,离开支那时军中长官送的琳琅贺礼,被漫意地挂满一壁。
那一瞬静止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西园寺彻缓缓走近堆乱的书室角落。
一会儿,他回过头来望着优雅地坐在软椅中的伊藤。
“这就是你们的战利品?”变得低沉的眼神。
伊藤没有回答,依旧冷冽的眼眸只轻轻地瞬动。
“毫无止尽的掠夺,不分穷际的劫取,说什么为了大君而战,说什么为了大和的尊严而出兵,从现实的一切看来,攻城后恣意疯狂的军队,又和那一般路上拦人打劫的强盗有何不同呢?其实真正说起来,我们,也只不过是那披着灿烂外皮在欺骗世人罢了。”
“战争的本质,既不是光荣,也不是名誉,它就只是纯粹的暴力而已,只是为了满足人类残杀的欲望而已。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为何非得用血腥来破坏现有的状态?救人是一个医生身负的职责与光荣,可是被救的人呢,不是继续上战场杀人,就是被杀,我真不明白,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对抗,到底有什么意义?”
语重心长的口气。
“这些谈论,是以将校身分发表的?”
伊藤看着他,那敛动的眼中有着淡淡的讽意。
扁起嘴巴,西园寺彻对他拉长了脸。
“什么将校!?全是那个老头子搞的鬼好不好!当初要不是他卑鄙地逼我从军,要不是他硬把我塞到陆军医院里去,我现在早就逍遥地下乡去了,哪还在这里跟他苦苦地耗着!”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西园寺彻总是一副气极的模样。
“对了,一讲到那老头子,我就忍不住满肚子的怨气!大概是受到你升职的刺激吧,他这阵子老找我的麻烦!”
“本来老头子的啰唆也不是一两天的了,可是最近他挑剔得特别厉害,东嫌西嫌的,不管我做什么他都看不过去!整天嘴里就只念着,要有个像泉一郎一样争气的孙子多好!”“所以说,泉,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算是帮帮我吧,那尊唠叨的活化石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一连串的抱怨之后,居然是正经八百的送礼口吻。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伊藤冷淡地看着他,紧抿的嘴角里开始有着不耐的痕迹。
“当然不是,不过你就笑一笑会怎样啊?”收起那故作可怜的夸张表情,西园寺彻有些尴尬地扬了扬眉。一边从带来的提包中拿出个小包裹,他嘴里还不断地低声碎叨着。
目光从书几上的包裹移向对方的脸庞,伊藤无声地要求说明。
“是先生托我带来的西药,说是滋补血气用的”说着的同时,西园寺彻显露出异样的神色看着伊藤,他脸上的诡谲微笑正要扩大之际,却马上被打断。
“我知道了,”伊藤静静地收下包裹“你可以走了。”“嗄?”西园寺彻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眼中明显的送客之意“泉,你也太绝情了吧,我好不容易结束出诊,巴巴地赶到你家,然后又奔波到这里来,绕了我多少路,花了我多少时间,你连一句感谢也没有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撵我走?你也未免太过”
伊藤冷冷地看着他耍宝似的言语。
“好吧,”清楚地知道对方那冷眸间的意示,西园寺彻识相地住嘴,他肩膀一耸,双手一摊“那么,泉,这几日你有闲吗?樱季快到了,在回支那之前,一块儿去祇王园赏都踊舞?”
“再说吧。”
那一脸仍旧的淡漠。
“为什么?小祇可是每天苦苦地等着你,难得回来了,你就去看看她又如何?”西园寺彻不解地问。
伊藤不语。
“哼哼,真是个狠心的男人,我还以为你至少有点喜欢她的,没想到这么快,果然!是有了新欢吧?”西园寺彻脸上露出暧昧微笑。
“啧啧,换女人像换衣服一样,说舍弃就舍弃,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在对待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就连冬山里的雪娘都比你温情。”“不过,也真是奇怪吶,明明是这样绝情的男人,却有一堆女人前仆后继地抢着涌上来,跪着把自己的心捧出来任由践踏,即使成为这种单向爱情下的牺牲者也无所谓,女人,真是不能理解的生物。”
“唉,结果现在又换了新人,这就是所谓喜新厌旧的通病啊,世界上的男人都一个样子。”
西园寺彻调侃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对方。
“嘿嘿,用不着再装了啦,从那给女人养身的药方我就知”闪烁笑意的眼,话还没说完之际却被打断。
“是男人。”清澈的冷音。
“嗄?”彷佛还在兴头上有点转不过来的大脑,西园寺彻疑惑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是从支那带回来的男人。”
笑谑的表情登时敛去,一瞬沉寂下来的气氛,西园寺彻惊愕至极地望着伊藤,后者那冽然的神色却依旧不变。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为什么要?”干涩的喉咙里,西园寺彻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不为什么。”
静静地回答着的伊藤,那冷际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思绪,彷若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
“泉,你不该这么做的。”
沉默许久之后,西园寺彻闷声说着,那向来嬉闹的脸上只一片凝重。
“不要为一时兴起而毁了自己,你并不是会喜欢男人的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自己的同类,我还看的出来。”
他半垂着眼说。
“更何况世伯他们又异常厌恶亚细亚人,自从你爷爷被刺杀之后,这样的举动一定会让他们为难的。”
“如果只是玩玩的话,现在就放弃吧,如果、如果是认真的话”他犹豫了下,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凝视着表容冷漠的伊藤。
“你不可能会认真的。”
淡淡的哀伤,从那定然的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来人已去的书室,寂静一片。
彷如雕像般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端坐着,俊美的脸庞上毫无表情。他凝想似地望向目光所不及的遥远前方。
开始被夜色晕染的室内,伊藤站起了身。
长长的甬廊之后,他来到了那个地方。
隐蔽的小室里,一片灯火通明。
似乎是刚服过药,还在收拾端盘的女侍,对他恭谨地行礼之后,随即迅速地退下。
他慢慢地走到寝具旁。
双目紧闭,颊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男人正沉沉地睡着。
已是开始暖喣的时节,但火旺的暖炉仍未收起,在那不禁令人感到有些燥热的室内,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檀木特有的香味。
他在褥边坐下,目光望着男人。
微弱的呼息一径持续着,时而缓长,时而急促。有时男人会像喘不过气似地突然痉挛一下,但多数的时间,那紧闭的睡容都还算平稳详和。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那细弱的鼻音不断地荡绕着。
冽然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男人,许久的注视之后,低下头,他动作轻柔地吻着那干热的嘴唇。
舌尖舔舐的一瞬间,回传的苦涩药味微微地刺激着觉蕾。
一遍又一遍,带着执拗的意味,舌尖吮上了对方静置的柔软,挑舔着,吮吸着。
伴随绵密的吮吻,几条无色的丝线从交接点上滑落出来。
彷佛被这持续的索吻所惊扰,那双沉睡的眼眸颤动了下,一会儿便缓缓张开。那浑浊的眼神没有任何凝焦,强烈的药性似乎让男人变得迟钝。不久后,那困乏的眼又无力地垂落。
他凝视着男人的一切,包括那彷佛没有看到他的眼。
亲吻继续着,可是男人没有再张开眼,他只软软地任由伊藤吻着。唯有在那轻轻蹙起的眉间,才能隐约地看出男人似乎感到不适。
望着对方仍然紧闭的眼,那不禁感到焦躁的心情。
于是开始加重的力道,瞬间狂乱起来的嘴唇,啃咬着,侵吞着,发狠似地用力啮着男人的舌头,温柔呵护一径转为残忍的虐待。
依然没有反应的男人,犹如昙花一现的眼眸没有再睁开。
越来越粗暴的动作,彷佛在害怕着失去、拚命要抓住什么的拗然指尖,带着碎裂意味的力量狠狠地扯开襟口,不断触抚那散着高温的躯体。不知为何而如此执着的伊藤,不放弃地用力抚弄着男人。
窄小的密室内,那濒近疯狂的身影里,隐约间,一抹难述的异样情绪正悄悄流逝于无形。
带着怅意的春,只轻轻飘荡着,在那距离心外极度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