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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衣的暴君走下冰冷的王座,面孔依旧笼罩在阴影里。他并非一个魁梧的壮汉,但自有山岳一般的威压随行。灯光将他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那阴影几乎遮蔽了半个大厅。
然而奇特的是,他的脸上却露出笑意来。倘有人见过十几年前的李真,或许会觉得这笑容熟悉。这是发自内心、如释重负的、仿佛因为终于可以袒露一切辛秘而露出来的笑容。
甚至他还抬手,像是老朋友之间开玩笑那样向着其中一位点了点:“那么这个时候你们就是不信我了。”
然后他赞许地说:“你的刀用得不错。”
十三个热血沸腾的人,身躯微微一顿。能够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位君王面前的刺杀者当然不会是蠢货。除去强大的武力之外,他们还应该有冷静缜密的头脑。所以在听到这两句话之后,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几十分钟之前,他们杀死了“李郝凡”他们对李郝凡说:“我信你。”
然后他们一刀切断了李郝凡的脖颈。
于是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一件最不可能发生,却又无比恐怖的事情——
然而李真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的手没有放下,而是轻轻地向虚空里切了一下子,并且说:“其实我的刀也用得不错——有人送过我一柄刀,名叫秋水雁翎刀。”
那人的头颅冲天而起。在他的面前有那样强力的防御网,然而毫无作用。在头颅落地之前。他的一腔热血就已经染红了大厅之中的某一盏吊灯。
杀戮已然开始。
在第一位牺牲者洒落的血雨再次落地之前,惊恐而又绝望的十二个人发起他们最强的攻势。
但那暴君又踏出了第二步,说:“我第一次杀人,是坠落而死。”
他说这句话用了两秒钟。于是有两个人已经冲到他的面前,并且手臂上闪耀着极度危险危险的光芒。他们看清了这暴君的面孔,看得清他的每一根发丝,看到他光洁得不似人类的皮肤——
然后在他们的知觉当中,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仿佛重力不再来自脚下,而来自正前方。他们向着自己奔跑的方向飞速“坠落”他们距离眼前的目标只有几公分。却觉得自己在这几公分里足足坠落了几十秒钟——
然后两个人瘫倒在地面上。用自己模糊的骨头与鲜血将整片地面浸染。
“后来。”这暴君又说,并且走出第三步“我杀死了一个王者。就像这样——嗵。”
紧随其后的三个人仿佛撞上迎面而来的炮弹——不,那是比炮弹更加可怕的力量——身体在同一时刻变成了三张薄饼。而他们的鲜血化为一大片蒙蒙的血色雾气。泼洒在宽广的大厅之中。很快淡去。
血腥味儿已经浓重到令人作呕。七个幸存者终于意识到,他们打一开始就已经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他们是一个庞大布局当中最关键的收尾部分,然而现在。另一个更加庞大、可怕的布局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似乎就是第一批牺牲者。
这暴君,就是那个李郝凡!他们的病毒并未起作用!
一旦这个念头生起,再没有人敢于同这个已经踏入不可知境界的超级王者缠斗。勇气比来时褪去得更快,克劳迪娅?希弗喝了一声:“走!”
然后她第一个脱离战团,只在一瞬间便出现在大厅的另一头,即将冲破那扇已经被封死的窗户。
李真看了她一眼。
于是这高大女人的身躯违背了物理规律,从极高速变为静止,一声不吭地砸在地面上。
还剩下六个人。六个处于极度惊恐之中的人。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过直面死亡的经历,但那种经历与现在不同。在很多时候他们可以奋力一搏,甚至渴望在濒死之前给予敌人重创。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对手是人不是神。
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等待他们都是死亡——站着死,或者跪着死。
两个人跪倒在地。力量之大甚至将大理石的地面砸出了裂痕,但他们却一无所觉。高大壮硕的身躯尽可能地匍匐于地面上,他们像古老时代的臣子请求君王宽恕那样痛哭流涕,发出悲切的哀嚎——
但那冷酷的“暴君”只向他们投出一瞥。于是嚎啕声音戛然而止。
还有四个人。这是四个打算站着死的人。
他们见识到了这黑暗君王的力量。那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他们甚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境界,才可以像现在这样,只一眼,便轻易地剥夺一个极端强大存在的生命。
可眼下他们准备迎接这“荣耀”——勇敢并且孤注一掷地死在这个“神”的手中,哪怕在临死之前可以碰触他的一片衣角。
然而就在这决死的一刻,大厅厚重的门被推开了。
另一个李真走进来。在“幸存者们”面面相觑,并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一刹那,走进门内的李真挥了挥手。于是这四具曾存于世上的躯体化为灰烬,很快消散在虚空当中。
来者像只是挥手赶走了几只苍蝇那样未曾停下脚步。他一直走到那暴君的身边,再向前一步,便彻底地融他的身体之中。
这是今夜他数十上百个分身当中的一个。或者说这厅堂之中的君王,也只是那些分身之中的一员。他们是独立的、强大的,却又完全统属于一个意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或许另外那些被派去清理“暴君至亲”的人的命运更加悲惨——因为他们要同时面对五个同样恐怖的存在。那些人不是“李正道”、“于清清”、“张可松”、“李开文”、“宋肖兰”而都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货真价值的“李真”
是的。今夜,这位“神圣皇帝”一个人的舞台。
而在中都的某一个偏僻角落,安若鸿没有如自己预期的那样,收到意味着“暴君已死”的加密信息。
一种无法想象、却又似乎早在情理之中的深沉绝望感攫住了他的心。之前那种成竹在胸的“期望”像是包裹在这“绝望”之上的厚重糖衣。只是这一层看似厚重的、令他踌躇满志的糖衣却没有他想象得那样甘美坚实
现在这糖衣如汤沃雪般的在冰冷残酷的事实面前消融殆尽——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打心底生出了一种奇特的荒谬感——原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这样一个他认为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计划都是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