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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近午,段兆阳不顾母亲的拦阻,十万火急的赶回了台中。
一进家门便大声呼喊着,然这小小二房一厅的单位,稍一回身即一目了然。
郁晨——没有回来。
他颓然的坐倒床沿,脑中一片混乱,心底如溺水的人抓不到岸,载浮载沉,充满了恐慌。
该死的!混蛋的自己,明知道母亲伤人的尖苛利嘴,为何还要一再要求郁晨同行?他为自己的天真失策,不断的痛责。想起郁晨昨夜梨花带泪的凄苦神情,整颗心都拧痛起来。
她一直是如此坚强勇敢,谈笑用兵,娇小的个儿若无缚鸡之力的弱女,能力气势却强过许多大男人,在公司那样龙蛇混杂的环境,竟无一人敢小觑她。
如今却无端受他母亲的非难难堪,若不是为了他,为了不使他当场夹在中心为难,他知道,郁晨是绝不可能忍气吞声无辜受气,而一旦怒气渲泄出来,昨天的场面会变得如何火爆不堪无以收拾,那就难以想像了。
也许,今日的他早成一堆炮灰也说不定。
愈是细想,心下愈是难受,郁晨——要离开他了吗?她会不会再回来?
径自陷入翻腾的思绪中,竟不知时间飞逝,屋内明亮的光线渐渐西沉,终至沦为一片黑暗。
慕郁晨进门一开灯,就被枯坐床沿的僵愣身影吓一大跳。
“兆阳,你回来啦?干嘛不开灯?吓人——咦?”她蹲到他面前,被段兆阳一脸的憔悴疲惫给怔住了。
“你怎么啦?怎么这个样子?你回来多久了?吃饭了吗?”双手抚上好像在一日间垮下来的容颜,青髭密,瞳眸黯沉无光,俊逸潇洒的段兆阳,竟在短短几个时辰中,迅速枯萎黯淡一如苍老的小老头。慕郁晨心疼的急急迫问不休。段兆阳却仍不发一语,呆望了好一会儿,才在倏然间将她紧紧搂至胸前,整颗头颅埋入柔滑的乌丝间,重重的吸气,失而复得的喜悦悸动,竟让他的眼眶微微有了湿润的水色。
“你去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跑了?”他暗哑低沉的嗓音从发间闷闷的传来,慕郁晨霎时明白了。
“心情不好,上台北找老朋友喝茶,你到天快亮了才睡着,所以才没有叫你。”慕郁晨淡淡的解释。
她实在不愿起床后还得继续忍耐段母的鄙夷,于是趁着天才拂晓,便自个儿出门搭上第一班北上的列车,把房子挖起来吃早餐,顺便好好叙一叙。
发了一天牢骚,气平了,心也清了,才又搭傍晚的车直回台中,不意他竟等了她一天。
心中不是不感动的。“来吧,好好洗个澡,我们出去吃饭,嗯?”她拉起段兆阳。
“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洗。”他耍赖着要求。
“羞不羞啊?这么大的人——”
“你不知道今天我找你找得多心急,以为你不要我了,怕你不回来,又怕你回来看不到我,连房门都没出去过一步——”段兆阳一下打断她的话,施出苦肉计,想引她愧疚。
听听,这是一个大男人讲的话吗?简直是闺怨之词!慕郁晨好气又好笑,半推半就的由着他拖入浴室。
“郁晨,我们结婚好吗?嫁给我。”
夜深时分,趁着酣畅淋漓、热情缱绻之后,慕郁晨娇媚满足的枕在他臂弯里憩息,段兆阳提出了结婚的计划。
这个想法其实在他脑海中酝酿已久,只是工作未稳定,自觉尚未有那个资格。如今一切已步上常轨,虽然身边仍未有多少积蓄,但今日郁晨的“失踪”使他再也不想多冒风险,免得夜长梦多。
昏昏沉沉半入梦的郁晨,一听到“结婚”这个字眼,马上倏然一惊,自迷梦中清醒过来,心里也迅速筑起一道理智的堤防。
“我们目前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结婚?”她谨慎的反问,翻身坐起来。
“是很好,但你不觉得无名无分的,太委屈你了?”段兆阳轻抚藕臂,留恋丝滑柔嫩的触感。
真傻得去担那个名分,才会委屈呢。慕郁晨想起段母嫌恶的嘴脸,心中轻嗤。
“不会啊,我很容易满足的。”她笑靥如花。
“可是我不要别人用不好的眼光看你,我该负起责任的。”段兆阳想说服她。
“别傻了,别人的看法、想法,干我们底事?我们早已成年,两情相悦又不是偷拐抢骗,法律有规定谁得对谁负责吗?”她柔声开导。要死了!想不到他骨子里如此乡愿,早知道当初这条就得提出来先讲好。
“难道你不想和我稳定下来,共组一个小家庭?”段兆阳疑惑。
“你还在怀疑我的心思?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一个小家庭?”慕郁晨睨睇着他,怎这人如此食古不化?
“多了一张结婚证书,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我会觉得安心些,而且公证过后,也比较容易说服妈妈接纳你,他在心中暗忖。
“什么不同?我选择你,愿意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如果有一天你我觉得彼此不适合,或不快乐,那十张结婚证书也留不住心,留不住人,你说是不是?”她的耐心已快用尽。
“既然你爱我,那嫁给我真有那么难吗?”他总有股不安全感。
“我已经嫁给你了,现在,这样。”慕郁晨比比房里的一切,比比两人衣不蔽体同床共被的身躯,语调不自觉的激昂,潜意识里的排拒令她火气开始上扬。
“可是你记清楚,我嫁的只是你‘一个人’,不是你妈妈,不是你的全部家族,你要的那张婚约不是娶我为妻,而是娶我做你们家的小媳妇。
“你也看到了你妈妈的反应,身为她的儿子,不会不知道她的脾气。但我们认识至今,相信你对我也不是毫无了解,我可以为你忍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了,到时,处在中间为难的又是谁呢?
“你会为了你妈妈放弃我们的感情,或是为了我而让你妈妈余生伤心?
“好好想一想吧,那一张‘结婚证书’,究竟对我们有什么保障?什么好处?真是非要不行吗?”
她气得披衣坐起,踱到门外小厅上抽烟。
心底隐隐牵动,一丝丝不舍和酸涩涌上喉口,她可以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赌押给他,但绝不能卖断至他家为婢为奴的遭人轻贱,绝不!这是她苦心捍卫的尊严,绝不再任人恣意糟蹋。
过了不知多久。
一条薄被轻轻自身后将她包里起来,段兆阳温柔的低语随着环绕过来的手臂在耳际响起:“进来睡吧,夜深了。”自那一夜起,他们谁也未曾再提起结婚的话题。
郁晨怀孕了。而这令她惶恼万分。
怪只怪某一个激情的夜里,月色太朦胧,气氛太诗意,谁也不愿起身去取那杀风景的小套子;一时疏懒,心存侥幸,以为就这么一次应该不会有事,谁知“鸿运”高照,居然就这么“中奖”了。
她烦恼的咬着笔杆,暗自分析目前的局势。
兆阳的工作如鱼得水,非常的顺利,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在公司的发展不可限量。而她只在家待了不到两个月,便又“抛头露面”的跑出来上班,目前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任会计,算是本行。有了美满恋情的滋润,她早不若以往般冷漠待人,在这新的人际圈里,颇受欢迎。
以两人的经济能力,上个月已订下一层施工中的公寓,打算筑起一个稳当的家,不再东迁西移。
而偏巧在这个时候传出“喜讯”慕郁晨什么都不怕,就怕段兆阳借此又提起“结婚”的建议。这让她犹豫再三,不能决定何时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喂!房子,有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趁着兆阳尚未到家,慕郁晨一进门便急着打电话找老朋友商量。
“喔,说啊,我在听。”房子一面说着电话一面嘴里还咀嚼个不停。
“我怀孕了。”慕郁晨开门见山的说。
“嗯,嘎?什么哎唷!”一阵惨叫传来,过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一边哼哎一边咆哮的怒吼:“该死!害我咬到舌头了啦!痛死了!你说什么?怀孕了?”
“嗯。”她可以想见房子又跳脚又震惊的表情。
“完了完了!不是一直叫你小心的吗?现在呢?打算怎办?留不留?”一连串的问号噼哩啪啦的透过话筒传来。“还拿不定主意,我也很烦耶。”慕郁晨嘟嚷着,探身看看门外。
“你想拿掉吗?”房子近乎冷酷的问。
“不,不要,我想要‘他’。”慕郁晨开始想像一个绵绵的小娃儿拥在怀里是什么滋味。
“那不就结了。你想结婚吗?”她冷静的提出第二个问题。
“不,不想。”斩钉截铁毫不考虑的回答。
“好吧,你有多少积蓄?以你目前的能力,有没有办法独立抚养孩子?”房子又迸出第三个问题,直捣核心。
慕郁晨陷入了思考中。以她多年工作存下的“养老金”再加上目前的薪水,似乎还不成问题。
“如果你未婚怀孕,公司会不会炒你鱿鱼啊?”房子提醒她。
是啊,还没想到这一点呢,慕郁晨的心思益发纷乱起来。
开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兆阳的声音:“郁晨,郁晨!”
“唉,我在里面。”她探身出去招招手,转身紧迫低声的说:“他回来了,改天再谈。”
房子不忘叮咛:
“坦白跟他谈谈吧,不要一个人烦恼,别忘了他也有份。”
“是,是,我知道了,拜拜。”挂下电话,慕郁晨转身投入张开的怀抱。
“跟谁讲电话?”段兆阳搂着她,在她颊边、耳畔轻吻,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没什么,跟房子闲聊而已。”慕郁晨深深的吸闻熟悉的男性体香,猛往他怀里钻,迫切的寻求安全感。
她比平日更加黏腻的撒娇动作,引发了段兆阳心里一丝异样的感受。“今天怎么了?心里有事?”他关怀的仔细审视她的表情。
慕郁晨已经烦了一天了,刚刚与房子的通话也没能讨论个结果出来,心头的惶惑不安、担忧害怕、喜悦眷恋,一古脑儿全搅和在一起,形成一股几要无力承担的情绪。躲进段兆阳怀里,又听得他温言软语的关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失控,眼圈儿就整个泛红,清莹的双眸水光邻邻,眼见着就要汜滥成灾了。
段兆阳霎时慌了手脚!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赶忙连声安抚着,将她抱坐在膝上,轻吻淌下粉颊的泪珠,不住的柔声细语哄问着。
一定是妈妈又打电话来了。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已经一年多了,妈妈仍不改执拗的偏见,每每打电话来刁难质问,若是郁晨接到了,往往要气闷好一阵子,甚至与他大吵,嚷着赶他回家。
唉!郁晨说得有理,像这种情形,他们怎么能结婚呢?一结了婚,不止郁晨不好过,连他也要受万夫所指,不见容于亲友了。
哭得唏哩哗啦的郁晨在兆阳殷殷的询问下,终于抬起一张犹沾珠泪、我见犹怜的脸庞,抽抽噎噎的道:
“你——你先答应——答应我,不可以——不可以逼——逼我结婚。”
段兆阳忙不迭的点头,却在听到接下来的话时,乍然愣住了。
“我——我怀孕了。”慕郁晨说完又把头埋入他颈窝,微眯的眼缝偷偷的注意着段兆阳表情的变化。
脑子里似乎有某个部份猝不及防的被人凿开,一下子跑出了许多无法形容的情绪,在他的脑壳里如跑马灯似的旋转不停。有一颗小小、喜悦的种子在心中悄悄的萌芽,随着逐渐清明的意识——“我要当爸爸了”的意念忽地窜进他脑中;小小的绿芽迅速茁壮,瞬间长成一棵巨大无法掩盖的狂喜,统合了所有纷杂的情绪。
慕郁晨静静看着他微笑,再微笑,终至咧嘴而笑,表情的变化不超过十秒钟。
好,通过了。
她用着娇嫩不安的语调问他:“我想要这个孩子,你愿意和我一起扶养‘他’吗?”眼里充满了无助的企求。
段兆阳搂着她的双手倏然一紧,正色的说:
“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当然要由我们共同来把‘他’扶养长大。”接着眼神一转,带着神往般温柔的接下去:“等明年我们的房子交屋,小宝宝也差不多出来了,我们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他徐缓的轻抚着依旧扁平的肚子,突然想到似的——
“喂!你怀着孩子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走吧!我带你去吃补一点的。”
说着,不由分说拖着郁晨就要出门,而长发半掩,犹如露湿花瓣的娇颜,正微微的绽开一抹得意的笑容。
自从慕郁晨决定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后,无需他人叮咛,她在顷刻间立时戒了烟、酒、咖啡,连段兆阳都被勒令抽烟得到阳台去。
往后的几个月,她不但严格自律,令人刮目相看。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其毅力是不容轻忽的,并且还买了不少育婴、胎教之类的书籍和音乐,勤做功课,每天还要求段兆阳晚饭后必得与她到附近散步。
对于这一点,段兆阳无疑是乐于遵从的。除了郁晨尚坚持不肯结婚的遗憾外,两人在外人眼中,不啻是一对亲密的恩爱夫妻。
连专程南下“相人”的房子,都不得不心生羡慕,暗赞郁晨这次真是押对宝了。光是看段兆阳对她的温柔呵护、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反而令人觉得婚约真是一张废纸。有伴如此,夫复何求?
唯一让段兆阳头大的是,郁晨和段母之间仍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相互不愿有一丝交流,只苦了夹在中间的儿子兼丈夫。
慕郁晨坚持不再上段家一步,而由于两人同居的关系,段母亦不愿南来看望儿子,段兆阳只好在比较大的节日里匆匆来回,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
而这样的日子,一晃竟就过了数年。
六年后。
慕郁晨关掉电脑,结束一天的工作,她站起来伸伸懒腰,准备散步到附近的幼稚园接两个宝贝儿子放学。
没错!这六年来,她做了不少事,包括生了两个淘气捣蛋的儿子,目前分别是五岁及三岁,均在附近的幼稚园上学了。而她也因为本身不断的进修和努力,终于在一年前同时完成了夜大的学业并考取了会计师执照。
而由多年职场生涯累积下来的人脉及客户,亦足够使她远离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在家靠着电脑连线替人处理公司帐目,悠游自在的做个“苏活族”不再奔波于职场和家庭之间,也更有余暇陪伴家人及孕育新生命。
是的,她又怀孕了。而庆幸的是这胎是他们期望好久的女儿。放眼当今,有勇气不婚生子而且还连生三胎的,大概找不出几个了。
幸好段兆阳深情如初,而她本身擅于理财的手腕,亦使他们的生活获得了相当的保障,除了自身的努力外,真是不能不感谢老天的庇佑了。
“铃”正打算出门的慕郁晨,还没拉开门便先听到一阵门铃响。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她望望墙上的挂钟,狐疑的拉开大门。
隔着不锈钢纱门,她讶异的张大了嘴。
门外堆了大包小箱的东西,而站在这堆东西旁边的,竟然是——是——段兆阳的妈妈?
“兆阳回来了没?”段母有此不自在的问。
“呃,他——他还没下班。”慕郁晨刷一下拉开纱门。“先进来坐吧。呃,伯——伯母。”口气难掩惊讶和无措。
搬进这层自购的公寓五年了,慕郁晨怎么样都想不到会在这儿看到段母,因为房子买在郁晨名下,好强的段母自然不愿涉足“敌方”的地盘。
“你别杵在门口,让我把东西搬进去。”段母又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命令道。
“这么多东西?你搬这个是要做什么的?”慕郁晨低头帮忙拿了两个较小的袋子,一边进门一边问着。不会是要搬来这儿住吧?天啊!
“你别拿,我来搬就好,你现在的样子是不能提重物的,自己都不知道吗?”段母意有所指的瞄瞄慕郁晨微隆的小肮,她已有四个月身孕。
语意是善意的,可口气仍是一贯的冲。慕郁晨暗地咋舌,深知她的脾气就是如此,便不再作声,乖巧的站在一旁,看着段母吃力的移进一坛自酿的酒。
真怀疑她这样年纪的老人家,是怎么样把这些东西逐一逐件搬到她家门口的。
“这是我自己酿的,保养筋骨腰背的酒,你怀第二胎时酿下的,已经三年多了。你这胎生完做月子时,就可以开来喝,叫兆阳也跟着喝一点。那一个冷冻箱里的鱼先拿去冰箱,都是现捞的海鱼,比较新鲜营养,菜市场的鱼不新鲜,没这个好,多煮些给孩子吃。那一包是我自己晒的”段母一一说明着,口气严峻的叮嘱。
知道这是专程酿给自己做月子时喝的酒,慕郁晨心底漾满了感动,反而不觉这样的口气听了“刮耳”了。再加上这几年做母亲的经验,她仿佛更能体会段母面恶心慈的慈母心,毕竟,天下做妈妈的,对子女都是一样的心情啊。
思及此,口气脸色也就愈发的温驯柔顺了,她婉约的问道:“你要不要先在家里休息一下?或是要跟我一道去接孩子放学?”
两个孩子都只在过年时由段兆阳带着回去跟家里的人见了几次,短暂的停留便回来,与段母生疏得紧。
“小崖和小仑放学了?那我跟你一起去接他们!”段母心喜道。
有了孩子做润滑剂,这一对“无缘的”婆媳,不动声色的“化干戈为玉帛”居然手挽手和睦的去接孩子放学了。
这真是一大“奇迹”尤其段兆阳下班回来,乍见母亲大人和亲密爱人居然有说有笑的并坐在沙发上,一起逗着两个小表灵精时,更是吓得几乎要夺门而出,以为自己进错家门了。
当晚“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上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两个女人绝口不提过往的芥蒂,就如根本未曾有过那一段记忆般。慕郁晨谦虚温婉的请教段母教子之道,段母也滔滔不绝的诉说起自己年轻时代教养两个儿子又同时兼任四个孩子的托育褓姆的辉煌经历,愈说愈流畅,几乎恨不得把整个家族的历史都翻出来说给这个“媳妇”听。
看她们谈得兴致勃勃,有说有笑的,首次被两个女人同时冷落的段兆阳,内心百感交集,溢满了说不出的感动。
连续不断的交谈及欢畅的笑声,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邻桌有位客人,侧目了许久之后,忍不住走了过来。
“段嫂子,是你啊!我就一直觉得这声音耳熟,想不到真会在这儿碰上你。”一位年约五十出头的妇人惊喜的打着招呼。“咦?你是王太太嘛!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你们家老王也退休了吧?”段母抬头吓见熟人,原来是以往住警察宿舍时的老邻居,不禁高兴的站起来寒暄。
“是啊,早就退休了,现在来台中和儿子一起住,可惜他今天没出来。嗳,这是你们家兆阳吗?没什么变嘛,真快啊,都被这些孩子追老了。”
段兆阳闻言赶忙也起身招呼。“来,坐一下坐一下!你没见过我媳妇吧?这两个是我孙子。”段母一一把各人介绍给王太太认识。
“你好福气哇!都两个男孙了,媳妇也这么漂亮。”王太太一边打量,一边用着艳羡的口吻说着。
慕郁晨听了段母的话,脑海有一霎那的空白。媳妇?我什么时候嫁到她家了?瞬间即又回神,对着来客腼腆的笑笑。
最乐的是段兆阳了,妈妈这么说,表示她接纳郁晨了?他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们兆阳啊,现在在什么什么广告公司当经理,而我这个媳妇啊,也不简单哪,她现在是好几家大公司的会计师,连生了两个男孩子,肚子里又一个女的,夫妻俩也自己在台中买房子了,我就是来看他们的。”段母炫耀着。
段兆阳和慕郁晨两人都吃了一惊,几时她变得这么受赏识、有份量了?
段兆阳在桌下悄悄的握住了慕郁晨的手,附耳低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终于出头了。”两人对视会心一笑,再也没空细听段母和老邻居的叙旧。
一阵喧哗后,小崖和小仑同时耐不住无聊,扯着慕郁晨的衣角嚷着:“妈咪,都吃完了还要坐多久啊?我们回家吧。”
段兆阳一看表,都快九点了,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难怪孩子受不了,遂起身先去埋单。
段母见状,也跟着又寒暄了数句,交换再联络的电话,一家人便愉快的打道回府。
这个晚上,惊喜不断,段兆阳恐怕夜里睡着了都要起来偷笑了。
临睡前,段母又絮叨了一句!
“你们啊,也早点把婚事办一办吧,孩子都两三个了,这样像什么话。”
慕郁晨假装没听到似的,忙着安顿好两个儿子上床,然后自己也赶快进房躲起来。
段兆阳又陪段母在客厅聊了一下,才各自就寝。
“怎么样?现在你肯考虑考虑那件事了吗?”一只手臂横过慕郁晨的颈下,把她整个揽进怀中,段兆阳温存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哪件事?”慕郁晨装睡不成只好装傻。
“结婚的事啊,连妈妈都来催了,老三也快出世了,你总该认真想想吧?”他不放弃的继续他第一百零八次的求婚。
慕郁晨脑子乱烘烘的,局势一下子转变得太快,她有点做梦般不真实的感觉。
“好不好嘛?至少答应我你会开始考虑了。”段兆阳从不逼她,但也从不放弃,只是温言软语的要求着。
“嗯,让我想想。”慕郁晨只能这么回答。
结果——
这一想,整整又想了一年零五个月,直到他们的小女儿满周岁后,迟来的婚礼进行曲,终于在众人的祝福下响起。
羽茵、小陈、罗晋松都来了,还不是自个儿来,携家带眷的,三家坐满了一大桌,可见几年的努力,各人均成果辉煌。
小陈和罗晋松,自分飞后仍与段兆阳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罗晋松已是一家进口家具公司的大老板了,郁晨家里的家具,有很多还是从他店里半买半抢的搬回来的。
至于羽茵,在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后,也已和郁晨重修旧好,郁晨还面授机宜的传了好几招“制夫”绝技呢。
“真不简单,这种女人居然也出清了。”罗晋松酒酣耳热,对着前来敬酒的段兆阳摇头叹息。
“这位大爷,丧礼在隔三条巷子里,‘您’是不是跑错地方了?我怎么瞧‘您’眼生得紧哪!”艳若桃李的新娘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跑错地方呢?我是特地来送我兄弟一程的。唉!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既是来参加喜宴,怎地我见你两手空空啊?”慕郁晨即时打断他。
这贱人,当了大老板了还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强忍着把手上端的水酒往他脸上泼去的冲动。
“唉,这你就甭操心了,除了礼金,我还备有大礼一份,已经送进新房了。”罗晋松笑着回答,颇有得意之色。
“喔,那可好,看——”
“好了,你们尽量用,别客气呵,我们也要去别桌敬酒了,改天再一起过来好好聊聊。”段兆阳打断郁晨的话,急欲拉着她往下走,再让他们斗下去,酒也别敬了。
“好好好!你们忙,我们自己来。”罗晋松坐下,又与小陈耳语了起来。
隔了几桌,仍可听到他们的哄笑,慕郁晨不知怎的,窝心极了,这群损友,今天是她的家人啊。
忙过一整天,这对老夫老妻的“新婚夫妇”终于到了可以休息的时间了。
孩子们都被段母带开了,清静的空间里,只余疲惫的两人。
“累不累?泡个热水澡吧。”段兆阳体贴的帮郁晨卸下头上的珠花。
“咦?那是什么?谁拿来的?”透过镜子,慕郁晨看到倚着墙边的大纸盒,上面还贴了大大的“喜”字。
“喔,可能是罗晋松吧。他不是说送了什么东西进来吗?”段兆阳边回答边走过去。
“快打开来瞧瞧。”慕郁晨也跟了过来。
夜凉如水,某一扇透着晕黄灯光的窗户里,传出女子切齿的怒吼和男子爽朗的笑声,随即被夜风吹散了。
即将入睡的段兆阳,想着他的兄弟。
兆阳,我没诓你吧?“为民除害”的扁额应诺了多年,总算送出去了。
带着满意的微笑,他揽紧身旁的娇妻,慢慢沉入了梦乡-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