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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门前有一大块空地,博彦把车停在门口,军鞋拨拉着地上的黑泥。雪后的天太阳透亮,不暖,天空却湛蓝蓝的。他靠在车身上从裤兜里掏出烟,正想抽根烟,烟刚叼在嘴里,不想却被两根葱白小指扯掉。
惠阿霓拿着烟站在他跟前,眼睛里笑吟吟的。
“咦,就出来了?”他还以为她们两姐妹要长谈,”阿——阿——阿霓,是要现在送妹妹回江苑吗?"
阿霓、阿衡的差点咬掉他舌头。
惠阿霓狡黠地瞥他一个斜眼,大度地不与他计较,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我已经和阿衡谈过了,你放她走吧!”
“放她走?那大哥——"阿霓的热情让他手足无措。女人真是变化快,来时还对他横眉冷眼,现在又眉开眼笑。
“我会写信告诉大哥。事已至此,送她回去已无意义。聂家不会要她,惠家也没有私奔的女儿。”
博彦不满她话里的冷淡,姐妹之间不应该守望相助吗?
“阿霓,你是姐姐,阿衡是妹妹。她做得不对,你应该——”
”我知道——”阿霓头点得如鸡啄米,拉他时手撒娇,“不回江苑是阿衡自己的选择,我是姐姐,自然是尊重她的意愿。还有——我们可不可以不谈她?你这样不避讳的说起她,我心里该怎么想。她是我妹妹,横竖有我,你就别管了。”
“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博彦嘟囔一句,看阿霓心情大好,她说不管就不管吧。
阿霓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踮起脚问:“母亲知道我们是为什么出来吗?”
“我只说你妹妹从上海读书回江苑经过松岛,我们正好去送她回去顺便同你大哥拜年。”
惠阿霓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不住点头,赞赏他没把惠家的丑事告诉上官家人知晓,也算间接保全她。
“——难道有什么不对?”他警惕的问。
“没有、没有。”她笑得越发开心,拿着手指头数,“松岛去江苑最少三天——"
“我告诉母亲,我们大概逗留一周。”
惠阿霓兴奋地跳了起来,“现在既然不回江苑。不如,我们拿一周的时间去玩一玩?”
“玩?去哪里玩?你又不懂事!都是为人妻子的人,还像小孩只知道惦记着玩!”
无情地被泼了一盆冷水,惠阿霓的嘴顿时嘟得半尺高,委屈地说:“我们结婚一年多,你陪我上过一次街、看过一次电影吗?更别说出去旅行!你常年不在家,我实实在在家待得闷。你不想陪我就算了……还干嘛骂人……"说到最后,真心难受起来,眼泪水汪汪往外滴,咬牙转身坐到车上。
听她说话,博彦就有些后悔,再看她哭,就更后悔。坐到车上,惠阿霓红红着眼睛抽泣。
他掰她的肩膀,被她推开,他不气馁,复而用力揽过她的。
“这么容易就生气?”他用手指划了划她的脸,透明的眼泪润湿他的指头。
惠阿霓为自己的软弱害臊起来,倔强地偏过头,“我才不生气,回去就回去。”
大年将至,是家里最多事的时候。不仅亲戚要走动、拜年。还有各地各方的关系打点,明年该要走通的人情都要计划、安排。现在去玩,确实有点不像话。
小丫头嘴硬哩!
博彦笑着捏紧她下巴,心疼她红肿的眼。别人都说他娶得贤妻,惠家财力天下无双,难得是阿惠有如王熙凤的才干,却无王熙凤的跋扈。有她做后盾,他几乎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她对他如此重要,她的小小心愿他又怎么能置之不睬?
“本来我准备明年毕业后,带你去海边去度假。没想到你现在就忍不住,一个星期也不放过,你就这么如狼似虎——”
“呸!”惠阿霓羞得脚丫子都红了,“回家、回家!我哪儿也不去了!”
博彦笑着松手,把汽车发动,“本来没想法,想一想其实也对。一年到头,你在我家也辛苦了。时间太紧,别的地方也去不得,有一个地方倒可以带你去转转。”
惠阿霓嘴角上扬,鲁公子转性,终于捡几句她爱听的话说。
“坐稳啰!本公子带你耍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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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穿小墅”是上官家众多产业中的一枚不起眼的乡间别墅。藏在胶山的青山绿水之间,不远,出了松岛再往西南方向走上半天车程。
上官博彦记得幼年曾和母亲来此小住过,别墅后的温泉十分怡人,还有巨大的温室花园、白色的欧式拱门、金色云饰穿衣镜,吃饭的餐具都是银质的西洋玩意。七八岁的他围着白色的餐巾在核桃木餐桌前喝罗宋汤,木质的凳子真高,他两只小脚在上面像小船荡啊荡啊。
驱车疾驰,博彦一面不停下车问路一面凭着残存的幼时记忆找到胶山的别墅。
可眼前的房子让他大吃一惊,艳丽的红墙早已斑驳,年久失修,温室花园也塌了一半。墙脚爬满了枯败的黄草,没有人看守,荒芜人烟。
“你确定是这里?”惠阿霓瞅瞅身边的上官博彦,问道:“大少爷,请问你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十年……还是十五年前。我记不清楚了。”上官博彦挠挠头,不确定地说道:“我记忆中这里可不是这样,有花圃、游廊、拱门,屋后还有温泉!”
他跳起来越过围墙一面向里面张望一面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音。
惠阿霓翻翻白眼,无语。她不理他,绕着屋子找到一处低矮的围墙处,一伸手就敏捷地翻了进去。
上官博彦愣了一下,回过神也跟着她翻墙进去。
两人还未站定,一个拄拐的老者拿着棍子“得得得”地向他们冲过来,“你——你们是谁?怎么敢闯进来?”
“啊!”阿霓吓得尖叫,跳起来躲到博彦身后。
博彦赶紧张开手臂把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接住老头砸下来的木棍,咪紧眼睛问道:“是不是彭伯伯?我是上官博彦、博彦啊!”
“博彦?”老头死鱼般的眼睛在眼眶中转动了一下,沟壑密布的皱纹老脸舒展开来,用一种既惊喜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欣喜又忐忑地说道:“真是……博彦少爷?”
“是我!”博彦把棍子扔到地上。抓住老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他的手掌感受自己的皮肤和脸,“彭伯伯,你摸一摸我的脸。小时候,你最喜欢摸我的脸,说我四四方方大圆脸,将来准是将军命!你摸我的额头,这里还有个坑,也是在这里摔的!还记得吗?”
惠阿霓躲在博彦身后直想笑,这个鲁公子真不像个贵公子。不嫌弃地拿着老头脏兮兮的手就往自己脸上、头上摸。。
彭老头粗糙的大手在博彦脸上滑动,一会儿摸他的鼻子,一会摸到他额头上的疤。好一会儿,笑眯眯地说道:“我的天啊!真的是博彦少爷回来了!博彦少爷,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啊?你看,这屋子还没收拾……该准备的东西也没有……吃的用的……”
“没事、没事!”博彦安慰惊慌失措的彭老头,道:“我就是回来看看。呆几天就走。彭伯伯你千万别麻烦。”
大概是怕老人耳背,上官博彦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一倍。
彭伯伯点着头,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这时,他才注意到博彦身后的惠阿霓,“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妻子。”博彦得意地介绍,阿霓走出来,大大方方喊了一声,“彭伯伯,好。”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彭老头摆着手,受宠若惊地说道:“应当是少夫人好,少夫人好。”
惠阿霓捂着嘴,“扑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