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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个男孩,生下来五斤不到。抱在怀里猫仔儿似的,不知长不长得大。”
知道是个男孩,阿霓的心情更是起伏不定。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对殷蝶香生不如死的痛苦,有了切身的感同身受。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当初殷蝶香接纳肖容心和嘉禾时,会强烈要求嘉禾叫博彦大哥。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同意丈夫另一个女人的儿子压在自己儿子头上,哪怕只是长幼的次序而已。
她叫来秋冉,让她准备一份满月礼送到素宅去。
“少奶奶,你疯了!干嘛给那贱人送礼物。她那么对你,就是跪在你面前磕一百个响头都不能赎罪!”
秋冉像只蛤蟆,提到素怜怜就要炸。
“秋冉,求你了,我真没力气和你争。我恨素怜怜,恨她寡廉鲜耻,也恨博彦,背信弃义。可我真不想把仇恨转移到下一代身上。那孩子永远是我孩子的哥哥,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不如接受。”
知道她备礼的事后,有人感慨,有人叹息,不过大部分是赞美一个母亲的忍性。能备礼物,便代表更深层的和解和接纳。大家揣度,这是开头,往后总有一天,孩子和素怜怜应该都会在阿霓的默许下走进上官家的大门。
入夜后,博彦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低诉,“阿霓,对不起。”
她闭着眼睛,突然说道:“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可以吗?”
博彦身体一硬,半天没动。
“真蠢,你怕我会害他们不成?”她用力抽回他握着的手,把脸缩到被褥里。
“你当然不会害他们。”博彦把她的脸从被褥中拉出来,急躁地连忙解释,“阿霓,只是现在我感觉你离我好远。我看不懂你,根本猜不着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眼睛里漾出异样的光芒,“这就是所谓的同床异梦吧。博彦,你到现在才看不穿我,而我看不穿你都好几年了。”
她的任何请求,博彦都无法说,“不!”
可以说是亏欠,亦可以理解为赎罪。
提出见面请求的第三天,博彦便让清逸陪着阿霓一道去见素怜怜。
第二次光临素宅,时间相隔不长,阿霓的心情却如天壤之别。
上一次来,她的心情多么轻松愉快,打着拍子欣赏卢佩珊的表演。而这次,坐在房间中,无时无刻不闻到属于婴儿的腻人奶香。
素怜怜无奶,孩子全靠熬化了的奶片哺喂。没有母乳,生下来体重又偏轻。即使母亲每日每夜的照顾,也难保孩子不生病。
为了照顾孩子,素怜怜自己几乎瘦成一阵青烟。穿着宽大的衣襟好像随时都会化羽成仙。
阿霓觉得每次和素怜怜的见面都像隔世,因为误会认识时,觉得此女子美得有点妖气。忽而在舞台上看见她惊人的光彩时,觉得她就是一代优伶。再忽而惊闻她离开舞台嫁人的消息,心里为她感到可惜。再见她时已大着肚子,到现在的已为人母。
人世沧桑,几次见面,她见证一个女人从恋爱到结婚然后怀孕生子。再没有比更可笑的了,素怜怜的爱人居然就是她的丈夫。
所有人都被打发出去,屋里只有阿霓和素怜怜两个人。
大户家庭常流行这样的事,正房太太与生下子嗣的外室秘密谈判。老旧桥段,争孩子,争名份,争地位。这些都是要事前谈好的条件。
“这是你要的车票。”素怜怜把两张船票推到她的面前。
阿霓用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把桌上的车票扫到提包袋里,淡然地说:“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我就不说谢谢了。”
博彦日防夜防,想都不会想到,惠阿霓居然会请素怜怜帮忙。
请求素怜怜为她购买船票的信是藏在满月礼的盒子里一块送来的,连秋冉都不知情。
全世界最期待她离开上官家的,除了她自己外恐怕就是素怜怜。唯有她走了,才能腾出位置,不是吗?
她们是情敌,也是女人。
虚假的客套不必要了,恶毒的咒骂也没意思。
如果不是爱上同一个男人,或许她们能坦诚交心。但现在都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惠阿霓提起皮包,淡淡地说:“我提前祝你和博彦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你以为我们会吗?”素怜怜苦笑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内室里传来婴儿低弱的哭泣声。
阿霓一愣,心底像触翻了一锅滚热的开水,烫到全身。
她无意识地跟着素怜怜走了进去,看素怜怜从木质摇篮里抱起花瓣样柔嫩的婴孩搂在怀里哄着。
淡蓝色包被里孩子带着白色的圆形小帽,尖尖的脸蛋哭得紫红,哭声也软软的。
素怜怜抱着孩子哄着,喂他吃奶。不知为什么,婴孩吃了融化的奶片,换了干净的尿布,还是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哭泣,左哄右哄都不奏效。
怜怜忽然崩溃地抱着儿子大哭起来,“求求你,别哭了,别哭了……"
她的失控让阿霓吃了一惊,踌躇半天说道:“可不可以,让我来抱抱他?”
“不,他是我的孩子!”素怜怜防备地抱紧孩子,幽咽地伏身抽泣。可最终他还是颤抖着把儿子交到阿霓手里。
阿霓接过孩子,仔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孩子,他宛如花心中的蕊。小小的,瘦瘦的。不像博彦的健壮有力,也不及云澈的健康,抱在怀里轻轻软软像片羽毛。
惠阿霓的嘴不自主地扬起来,哼着儿歌在屋子里转悠。这娃娃远看丑得很,离得近了,倒也不觉得难看。他的鼻子长得好,又长又直,弯弯的小嘴哭得一撅一撅的翘起,眼睛泪汪汪的。也许是哭累了,小孩靠在阿霓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阿霓看得心里漫出欢喜,完全忘了他是谁的孩子,来自于谁。
“你来,不怕吗?万一我像武则天掐死自己的孩子诬陷你。”素怜怜的话没头没脑,荒诞不羁。
阿霓不动声色,把孩子轻轻放在摇篮里,未曾看素怜怜一眼,像对着空气说道:“素怜怜,武则天不是掐死女儿才坐上皇后宝座的,她能平步青云从感业寺到大明宫。是因为李治爱她,深深的爱,所以她才能当皇后,做武则天。”
她冷冷地笑着,手指移到孩子柔弱的颈脖,“素怜怜,你是博彦心里的武媚娘吗?要不我们现在试一试,我的手指再使半分力……看博彦是护着你和儿子,还是护着我——"
“你,你快松手!"素怜怜气煞白了脸,用力从背后把阿霓推开。惊魂未定抱起摇篮中的儿子。
“惠阿霓,你滚、滚!再不走,我就把你的事全告诉他去!”
“你去啊,去啊!”阿霓凌厉的眼光像寒剑射向素怜怜,刀刀逼人,“素怜怜,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日日夜夜诅咒你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恨你的儿子,我恨他为什么要投身到你的肚子,做你的儿子。可我现在不恨他了,因为他有你这样一个母亲是他一辈子的悲哀!”
“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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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见过素怜怜后,阿霓感到她的可怜和可悲。
一个女子因为爱情赔上未来和事业,无名无份带着一个孩子。除了一些财帛外,什么也没得到。
应该说最、最可恶的人是上官博彦。他的滥情撕碎了两个女人的生活,素怜怜的人生毁了,惠阿霓的人生亦是。
河水还有重来日,她是绝不可能原谅他了!
是啊,只要她离开松岛。和他的孽缘也就到了终点。
握着船票的阿霓,想到留在松岛的时间也不长了。对博彦的态度似有缓和。还是不说话,但是也没有强力的抗拒。
这样的转变,殷蝶香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希望,阿霓是真的能原谅博彦。
博彦说到做到,果真说服上官厉和殷蝶香同意清逸和秋冉的婚事。秋冉和清逸苦尽甘来,也算是对过去坚持的肯定。秋冉知道自己这段婚姻来之不易,心里对阿霓感激不已。做事更加分外卖力。
“少奶奶,今天想带什么首饰?”秋冉打开首饰箱,拿出里面的珍珠翡翠。一件件,一排排的珠宝,件件都是光亮夺目。
阿霓歪在贵妃椅上,懒懒地说:“秋冉,你现在已经和清逸定了婚,将来就是上官家的儿媳妇。伺候人的事情就让萍海换一个人来做吧。"
秋冉翘起嘴,忠心地说:“少奶奶永远是我的心目中的小姐!我永远都是小姐的丫头。”
“你这话说得……"阿霓被逗笑了,站起来从首饰箱里翻出一套翡翠的三件套。
“拿起,你的小姐送你的嫁妆!”
秋冉知道这套翡翠价值不菲。
“少奶奶,我和清逸结婚还有几个月呢。而且这首饰这么贵,我不敢收。”
“早送早了。”阿霓笑着把碧绿的翡翠项链拿在手里把玩。眼望着镜子里弱显憔悴的自己,说:“秋冉啊,翡翠算什么。清逸对你的心才是世界上最贵的珠宝。来,我帮你带上。”
“谢谢,少奶奶。”秋冉甜甜笑着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