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树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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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散发出方下过雨后泥土的清香,有些凉意,但也有干净的空气吐纳于鼻息间,舒适得令人想继续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殿下,他还没醒吗?”

    奉陛下之御令至人界保护及归劝殿下暗彝回暗冥界的水鹊,好不容易找着不再刻意避开他的主子,发现殿下竟非单独一人;更怪的是,他竟和人类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

    一向对人界兴趣缺缺的殿下,若不是为了五皇子,想必也不会纡尊降贵的勉强自己来到这空气污浊、欠缺灵气的人界;这样的殿下竟也会对人类产生浓厚的兴趣?怪哉。啊!该不会连殿下也被五皇子给传染了,想留在人界吧!

    不可能,虽然死不承认自己会放不下、也狠不下心,但水鹊知道殿下有一副好心肠,外加强烈的责任感,否则他也不会让自己累这么久,也没见他喊过苦,殿下他是狠不下心的。

    看那个人类苍白的脸色及黯淡的灵气,或许已不久于人世矣,也许殿下是不忍看他曝尸荒野,孤伶伶的死去,才打算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

    但,可能吗?

    “我都不急了,你急什么?”暗彝由两层楼高,老旧得有些颓圯的建筑的窗台望向外头带着浅浅湿气的绿意,干净的空气一扫来至人界后不时令人不快的混浊,他深呼吸几口,顿感舒爽无比。

    唉,这个世界怎会合适暗晓星久待?

    看着主子又开始发呆不理人,水鹊不禁纳闷。明明人前总是一张迎人笑脸的主子,怎么在他面前时却都不太爱搭理他?是他这个随身护卫做得太失败了吗?

    “殿下”

    “不是叫你别再喊我殿下的吗?”

    “可是”水鹊无奈极了。

    又来了,上回殿下这么说的时候,迟迟不敢逾矩真唤殿下名讳的他,就被派去向二皇子暗珥要一样必须损耗二皇子许多魔力才能制成的防御武器——御雷盾。

    结果他还没见着二皇子,就先被得知他来意的二皇子保护者艾谷冰在冰块里冻了好几天后,殿下才如突发慈悲心肠般,将他解救出来,害他得乖乖待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休养了个把个月才能再出来见人;现在要不是陛下派他至人间找回殿下,怎么说他也不想 这趟浑水,他还想回去优闲的过他的大好日子哩!

    “水闲,咱们俩自小一块长大,小时候我们那么愉快的玩在一起,也不曾听你对我用过一句敬语,怎么现在你竟愈来愈想疏离我,我们不是老朋友吗?”语毕,暗彝脸上挂着的笑意显得落寞许多。

    居在上位者,他人多会忌惮他的权势而不敢直言不讳,更不敢像友人般真心相对,彼此间除了主从关系,他人皆不敢僭越,真所谓高处不胜寒呐!

    水鹊想起自己小时候仍不甚了解所谓的权贵时,他们总是毫无芥蒂的玩在一起,常为了一些小事而争吵不休,虽然两人不时打成一团,但感情依旧好得很。直到他随年纪的增长开始明了所谓的尊卑、主从间的分界后,他便变得谨守本分地与殿下疏远。

    虽然殿下脸上依然常挂着自小就教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丽笑容,但镇日为公事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当真快乐吗?不寂寞吗?

    水鹊开始自责,为了谨守主从的分际,为了使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他是否忘记多关心一下殿下,以小时至今老友的身份

    微抬眼偷瞄到预料中水鹊十分自责的表情,暗彝撇过头,假装继续呆望向窗外的风景,实则暗自窃笑。水鹊啊水鹊,不逗逗你,我心里头就老觉得不太舒坦。

    “我知道你还在责怪我上次将你丢给艾谷,好几天不理你,害你受了好多罪的事,但我不是也同你解释过了?那回是我老头突然叫我去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害我没法子立刻赶去帮你,而且我那时也以为你是因为得等暗珥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御雷盾,所以留在那儿快快乐乐的作客,没想到等我终于忙完去找你时,你竟已被困多时。真的,我绝不可能存心和你过不去,你想想我又何必要这么做呢?”敛起平时嘻皮笑脸模样的暗彝显得诚挚万分,想要欺骗直肠子又好心肠的水鹊是轻而易举的事。

    “殿下,您快别这么说,小的我担待不起!”

    “你看你,又把我当成外人。”暗彝的俊脸立刻整个垮下来,一副郁卒的模样,就差没掬几滴清泪。

    “我我”

    每回水鹊慌张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口吃,我个老半天,仍组不成句子,害一旁的暗彝闷笑得差点得内伤。

    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挲声响,适时解救了水鹊。

    算了,一次整太多,下回就不好玩 ,还是看看那个拥有美丽的蓝宝石光泽灵魂的人儿醒来后的模样比较重要。

    * * *

    暗彝摆出最温和可亲的笑容走到床沿,极尽柔情的开启尊口:“你醒了,身体还好吗?”要做外交事业,微笑是第一步,反正先笑就成功一半。

    原本仍有些涣散的目光在找着焦距,看清楚眼前蓄着一头乌黑色直长发,对着自己猛傻笑的人后,那笑映在零的眼底显得相当谄媚,他有什么企图?

    自零有记忆以来,学得的是,会对自己大献殷勤的人都是别有目的的。

    他瞬间变得如刺猬般,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你还好吧?”见他神色不对,一张脸反而比沉睡时更为惨白,暗彝忍不住伸手想触探他的体温。

    “痛!”

    碰触到零所设立自我保护的屏障,暗彝伸出的指尖犹如被针轻扎了下,他不由得将手抽回。

    “你现在还太虚弱,别使力,这样很危险的!”好不容易费力,虽说没费多少力而救回的生命,他可不想在还没满足自己对他的好奇心之前便失去他,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救他。

    但防御心极重的零,根本听不进他的劝说,他强逼自己施力,不担心这会不会反而害了自己,对他而言,若就这么死去,倒也省事。

    会想接近他的人不是将他当成怪物,就是想拿他来当实验品,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让对方称心如意。

    此刻的零直觉的认定他之所以无法得知眼前陌生人的思维,是因为自己太过虚弱的缘故。

    “别!”

    暗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破零的攻势,在零吃惊之余,已被紧紧搂入一具宽阔的胸膛中,接着暖暖的气流便缓缓渗入他体内,如夏日和煦的午后微风般催人入睡,让零又再度陷入昏迷。

    好不容易惨白的脸蛋逐渐恢复血色,暗彝才将怀中的人儿放回床铺上。

    “殿下,他这么不知好歹,而且不过是屈屈一名人类,您又何必费力帮他?”他从没见过殿下这么好心。

    长久以来的相处,心思单纯的水 比别人多了解他一些,知道他绝不如外表般善良可欺,据他了解,暗彝对事情总是抱持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心态,所以才会总是笑脸迎人;但没有好处或目的时,他是不会随便浪费心力的,否则若万事皆管,不累死才怪。

    但笑不语的暗彝,直让水 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平日忙疯之前,总会先拿他当乐子的殿下,现在又想作啥?

    为什么这种苦差事老是落在他头上?水鹊头皮直发麻,他相信殿下是善良慈悲的,绝不会狠绝地将他整得死去活来,他相信

    * * *

    沁凉的初夏夜,在薄被下略显纤细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向散发出温暖的柔软地带偎去。

    强而有力伴随着固定节奏的声音,虽嫌有点吵,可却奇特地使人心安。

    那个沉稳的旋律在他耳畔奏鸣着,怦怦、怦怦。

    难得的好眠令犹在半梦半醒间的人儿嘴角轻扬,也许他只有在梦里才会是幸福的,若能永远都不要醒来,那该有多好!

    想着,他又往温和处偎近了些。

    “啊!”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扰人清梦的惨叫声。

    原本就浅眠易醒的零,倏地睁开双眼,赫然见到近在咫尺的伟岸深麦牙色胸膛。

    他竟安稳的躺在上半身全裸的陌生人怀里!

    经过一夜休憩,再加上暗彝渡气帮他调息,身体已然泰半痊愈的零,因为过分惊吓而慌乱,忘了施展他最擅长的超能力攻击,他抬起精瘦修长的手臂用力一推,一古脑儿地将暗彝推下他们俩睡稍嫌挤了些的未加大双人床。

    “啊!好疼喔!”

    跌到床下的暗彝哀号一声,吃痛地抚着撞到的头,蹙眉歪着脑袋狐疑地想着,自个儿怎么会睡着就睡到地上来了?自他长大后这事可就从未再发生过。

    等待对方发怒的攻势,等了好一会儿,零这才仔细盯着眼前陌生人的表情。

    敢情这人到现在还在想自己怎么会突然跌到床下?他没想过是他推他的吗?笨蛋!

    再数个十下,要是他再没反应,他就提醒他好了,他得先弄清楚对方的企图才成;他将他捉来这个地方,难道也想要他替他解决什么人吗?

    激怒敌人是种方法,人在盛怒时,戒心会锐减,常会不小心口吐真言,没耐性和他打哑谜的零于是决定采取最激烈的手段。

    “笨,你总不会不知道是我把你踹下去的吧?”零故意轻抬了下左脚,让对方知道他的左脚是害他跌下床的原凶。

    “你”一大早被以如此不温柔的方式踹醒的暗彝,实在很难不生起下床气,但在他瞥见笼罩在不愠不火的水蓝色光泽中的美丽人儿后,仿佛没瞧见那张平凡得俗气的面孔,他拾回平日带惯的面具,展露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诱人笑容。

    不过看在不懂得欣赏的零眼中,只觉谄媚、恶心,这人这般地讨好他究竟是为啥?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叫水鹊替我们准备吃的?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这人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听起来毫无重点可言,净是些废话,不愿再听的零转身欲离去,他的任务已完成,该是回去报到的时刻。

    算了,管他的目的为何,他们本不相识,现在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明知水蓝色的人儿根本不想搭理他,暗彝依旧热切地频频向他嘘寒问暖,想引起他的注意,只可惜零根本不领情。

    尾随着零下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暗彝,像个老妈子般叨絮,想拦下往外疾走而去的身影。至今还未曾有人如此完全视他为无物过,难道他真入不了他的眼?

    哼!他偏要缠着他,死缠着他,让他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在欲出口唤住他昨夜救回的人的同时,暗彝健臂轻轻一扬,魔力便出,除了空气曾稍稍泛过一阵微风外,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喂!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疾走的身子被一道湿漉漉的人影挡住去路,零竖起寒毛,进入备战状态。

    噗哧一声,在零身后瞧见如落水狗般狼狈不堪的水鹊的暗彝,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忍不住先笑出声。

    “你在干嘛?一大清早的,有热到需要玩水的程度吗?”暗彝不改本性的出声揶揄好友。

    “哼!谁跟你一样,一大早就忙着往冰冷的地方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水弄停的,好歹请你夸赞一下我的聪明机智好吗?亏我还能找得出那些怪怪的机关。”损别人后还不忘自夸一番,是水 在暗彝身旁长期近墨者黑的薰陶下所造就的。

    谁知他一早想到处散散步,一踏上草皮,就有一堆水柱猛向他射来,弄得他搞不清楚状况。对于没有敌意的攻击,他是很难防范的。

    委屈喔!事情没办成,还惹了一身麻烦。

    看见水鹊一头乱发、全身湿透,还沾了不少泥巴的可笑模样,零却一点也无法感染暗彝的愉快情绪,他只觉得在他身旁的两人真是怪异得很,自己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为妙。

    现在的他并不想解决他们,在没有爷的指示下,他是不会轻易杀人的,虽然他们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有关他拥有超能力的事。

    只要他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他是不会记得曾见过这两个比他还怪异的人类的,若他们是人类的话。

    零不禁嗤笑,自己常被讥讽为不是人,想不到他也有怀疑别人不是人的一天。

    * * *

    眼看着拥有水蓝色灵魂的人儿甩都不甩两人一眼,闪过身仍执意要离去,一眨眼,暗彝就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

    “好歹你也该告诉救命恩人你的名字。”

    虽惊讶于来人身手之快,竟连自己天赋异禀再加上训练多年的精锐眼力都看不清,但零仍在瞬间压下情绪,归于止水般的冷静,一闪便闪过阻碍他前进的挺拔身躯。

    带笑的唇咧得更开,暗彝常觉得无聊得紧的心顿时活了起来,他故伎重施地又闪至零面前,一个下腰,轻薄了他戴着假面皮的颊。

    零一愣,为这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的动作,为这他从未遇过,除了攻击他以外的近身动作;那停在颊上的轻轻一触,虽因假面皮而使触觉锐减,但他的俊颜在眼前掠过的瞬间却足以让他看清。

    但,他在做什么?

    “赏救命恩人一个吻,不为过吧!”

    吻?这就是吻?竟然会有人想吻他,尤其是仍戴着假面皮的他。

    吻不就代表着示好吗?他似乎对他有所求,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吧!好奇怪的追问法。

    零无法看清这两人内心的想法,这令他感到不安。

    “零。”

    “嗄?”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了,我可以走了吧?”不待他回答,零微抬起修长的腿便要往外走。

    暗彝意外的微微侧身让零走过。

    “殿”欲开口问出心中疑惑的水鹊,在暗彝对他使了个眼色下噤口。

    零很厌恶自己拥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因为那会让他看透他不想看透的事物;但等到他终于沦为普通人,看不清他人时,他反倒不太能适应。

    不能得知旁人想法,迫使他必须以自己的臆测去评判,而所得到的结论又不能全盘确信,这感觉实在很奇怪。

    一心只想快些远离他首度完全掌握不住的人身边的零,一个不经意竟撞到东西,反弹的力道之猛,害他突然跌坐在地。

    “啊!”一时失察的他惊呼出声。想不到一向被视为鬼魅般,可怕不可亲的他也会有出糗的时候,可,他究竟是撞到什么了?

    打开围篱间有着古典卷轴图样的铁门,外头便是一片无垠的绿荫,并无多余的障碍物,难道不可能啊!可是

    “你”“什么?”

    光看他冲着自己谄媚似的笑着的模样,就是告诉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在明眼人面前,可否请他别再装疯卖傻了?

    零闭上双眼,集中心思,他可以感觉到有一堵墙挡住他的去路,他试着想找到缺口,或较脆弱之处加以击袭,否则依它的厚度,以他有限的能力是冲不破的,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心的找,就是找不着。

    “别浪费力气了,我们殿”被暗彝狠狠一瞪,水鹊只好硬生生吞下未竟的话,但他还是很想夸耀一下主子的能力,这表示他这个当第一护卫的人当然也不逊。

    “这么完美的结界,凭你是弄不出破洞的。”

    “那你就可以 ?”

    “那当然啊——”

    话还没说完,可怜的水鹊就被零当成石头,砸向那层肉眼看不见的结界,想当然耳,这种纯物理性的攻击是没有用的,只是徒让水龙额角多了个肿包而已。

    “你干什么?很痛耶!”

    “非自愿性地被困住不合我的本性,而且我还有要事,不容耽搁,你们留我何用?”

    扯住欲上前开扁的水龙,暗彝打破沉默:“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暗彝一副嘴角微扬,自嘲般落寞伤心的模样。

    想不到自己的魅力竟然对他毫无作用,这怎么可能?

    怪人固执的表态,看来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不如他就先顺他的意再做打算。

    “你叫什么名字?”零不甚在乎的口气,表情似被迫般的不情愿。

    “既然你坚持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在我们那儿想问对方的名字就表示你对他有好感。”

    “那你就别——”

    “我叫暗彝。”不让零有拒听的机会,他坚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知道彼此的名字后,他顿觉两人似乎亲近许多。

    当然,这只是暗彝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径自续道:“为了让我们更加深对彼此的认识,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说着,他完全不顾及对方意愿的独裁决定,脸上仍挂着和悦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