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果木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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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端阳节,京中天气真正热了起来。

    不同于南方无时无处不钻人毛孔的潮湿闷热,这热是干烈的,你若在太阳下便觉得那热炙烤的人皮肤发疼,可你若到了树荫下立即会凉快很多,楚宁是北方人,这感受是她十分熟悉,只是愁坏了一众南方来的奶奶小姐,躲在屋子里甚少出门。

    好在北方早晚温差较大,白日里日头毒辣,一早一晚就舒服的多,楚宁早起去请安时心情甚是明朗。

    前几日燕瑾来说她老爹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原是刑部已将劫灾粮的贼人一并捕了。

    在刑部这些人一直不松口,却在大理寺受审时不知被用了什么手段,招供说原本他们劫粮的地点是定在琨州蓟县境内的,可提前一天突然得到消息说琨州蓟县与淄县交接之地原本就是界限不清,之前两边一直就到底是那边地盘扯皮不休,因此两边都有人驻守。

    可不知为何琨州蓟县那边前两日突然撤了人,也不再就地盘问题与淄县相争了,而淄县一时不知缘由,还当蓟县那边又耍什么花样,因此也派了一队人回去传报,两边的心思都不在,淄县驻守的人又减了数,他们这才临时改意在那劫了灾粮。

    而且,劫来的粮食也并非如他们之前所说高价转卖,而是在第二日一入琨州便再次被劫了。事情牵涉到自身,他们自然不敢声张,也只暗下吃了个哑巴亏。

    事情急转,朝廷的视线立即从淄县转移到了琨州蓟县。后面的详情燕瑾并未再细说,楚宁确是心里已定,按如此,淄县一众便成了次要责任,她老爹一条命应是无虞了。

    很快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便有了确切结果,中间琨州蓟县什么的弯弯绕绕楚宁并不清楚,燕瑾也并未与她叙说整个案子,带来的消息只是关于淄县一票被牵扯的官员。

    虽然他们已从主要责任变成了被坑的次要责任,但事情仍在,淄县县令被撸了官职并罚金,下面的官员酌情不同,被罚降一到两级并罚一年到半年俸禄。这些人本就是芝麻大小的屁官,一降基本上也就没品级了。

    楚宁的老爹据说因是积极交代事实,并在灾粮被劫后带人全力追捕而因公负伤,所以从轻被降了两级职,从一个芝麻从七品的县丞变成了渣渣九品的典史,罚半年俸禄。九品典史其实等同只挂了个名,没任何权利,但对楚家来说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了。楚老爹本也快到了致事的年纪,如此到也清闲。

    燕瑾给她说完的第四日楚宁就接到了娘家的来信,此事刚完燕家又在京中她老爹不宜亲自上门谢恩,信里信外的意思自然是要楚宁这个做小妾的好好感谢一下燕瑾。

    楚宁心中虽不免冷笑但也悄悄放了心,经此一事,楚明昉对这正主的亲娘总归能好一些,正房那里也能有个忌讳。自己虽不能尽孝也算尽了一份心。

    这般想着,楚宁也觉得单就此事来说是要谢谢燕瑾的。

    季馨月的话楚宁选择了左耳听右耳冒,那一对兄妹,谁知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让寒丫准备了几个拿手的菜,她后退两步端端正正蹲身给燕瑾福了一礼:“妾身谢七爷此次援手,因着要避讳父亲不好在此时亲自上门,今儿便由妾身略备薄酒,谢七爷大恩,日后妾身必定尽心尽力做牛做马的伺候好七爷。”

    燕瑾坐在楠木的方桌之后,挑眉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楚宁。

    最后一句话他是很满意的,可是她脸上这一副严肃又客气的表情让他心里不是很爽,按说小妾对他感恩戴德然后认真明理的跟他致谢这是一点错也没有的,可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因为那严肃和客气背后隐隐透着的是疏离意味。

    他心里一叹扫了眼桌上的菜和酒,唇角一勾温声道:“过来。”

    楚姑娘今儿十分听话,起身乖觉的走到他跟前,燕瑾拉了她的手坐下,道:“你既是我房里的人我护你自是应该,以后不必这般外道。今儿你若执意要谢就陪我喝几杯。”

    楚宁有丝为难:“妾身不会喝酒。”

    燕瑾不说话挑眉看着她,心说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楚宁纠结了一下,端起杯子往前一递:“那妾身敬七爷。”

    燕瑾满意的与她一碰,心中暗暗打着小算盘。

    七盅酒过后.....楚宁小脸发红,眼睛发亮,丝毫不见醉倒的趋势。

    又是七盅酒过后.....楚宁脸色如熟透苹果,眼睛发出幽幽的光,仍是没有任何要醉的趋势.....

    于是,燕瑾同学忧伤了....谁能告诉他为毛一个闺中弱质貌似比他还能喝?别的女子都是三五杯下肚便粉面酡红,醉意遐生,真个没醉也会佯装醉了,为何这丫头偏是一副越喝越清醒的模样?

    燕瑾无力扶额,心中甚是后悔...是谁说要喝酒的?

    又喝了半会,终于在楚宁眼里看到一丝迷蒙的时候燕瑾自己也有些脑袋发沉了,正想说话的时候去见楚宁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燕瑾心中一慌,伸手给她擦了两下:“好好的,怎么倒哭起来了。”

    楚宁静静一笑,本就哭着,那笑里看起来竟九分都是苦涩,她喃喃道:“妾身自幼养在嫡母房中,丫头们耍滑,新鲜的果子从来到不了我这,有的也是些快烂掉的,我却不舍得扔,便洗洗将她们腌起来,时间久了反倒琢磨出几种简单的果子酒出来,今儿这酒的味竟有些像那果子酒呢。”说罢又流出泪来。

    燕瑾心里一疼,想她必是因接到娘家来信有些惦念母亲了。

    庶女养在嫡母房中难免要受些苛待的,大户人家注重名声还好些,小门小户的日子怕是难过的紧。

    他心里朦朦一动,意识到时话已脱口:“我不会让瑶儿受这般委屈。”

    楚宁似乎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又自给他斟了一杯,一来一回又是几杯下肚,楚宁像是终于不支,醉倒在一旁。

    这酒后劲甚大,燕瑾也有些晕,心中无奈半晌叹了口气抱着她沉沉睡去,却没注意楚宁微动的睫毛。

    同一时辰,晷东街季府。

    初云阁。

    季馨月长长吁出一口气从一桌子的纸张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展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哎呦,第十遍终于抄写完毕,小瓜快来表扬一下你家小姐。”

    小瓜颠颠的跑过来,一边收拾一边瞪着眼睛道:“哇,小姐这次写得真快,小姐抄的真认真,小姐的字写得真好看。”

    季二小姐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情极好的问:“哥哥可回来了?”

    小瓜点头:“奴婢刚才在前院看见地明了,说是少爷刚回来,这会子正在书房忙着呢。”

    季馨月走到前面的小几旁,捏了两块枣子糕吃了,在小塌上歪了歪自顾自的说:“那咱们等会儿,也不知哥哥这些天在忙什么,我这几日一早给母亲请安都没见他。”

    小瓜眼睛眨了两下,不好说自家小姐多数时候都是起晚了的,她那个时辰过去,少爷早出府了。

    季馨月躺了一会儿又起来喝了盏茶,终是坐不住了。今儿如果不能交差,自己不知又要被罚上几天。她拍拍手:“把那些都带上,给哥哥一交差,明儿就能玩了。”

    小瓜早收拾好,抱着一沓子纸跟在自家小姐后头。

    到了前院,果然见地明守在书房外面。他与小四都是季桓贴身的,不过地明季馨月见到的时候本就很少,而且天色已擦黑书房却并未点灯,不竟有丝意外。

    小瓜上前问:“少爷可还在书房里?”

    地明瘫着一张脸给季馨月躬了躬身,却并未回话。

    小瓜与这货最不对付,不由便上前踩了他一脚:“问你呢,少爷倒是在不在?刚不说回来了吗?”

    地明仍是面无表情,半晌答:“在。”

    季馨月在一旁看着小瓜使劲儿踩地明的脚,嘴里咯咯一笑,刚要往季桓书房去,地明却在旁边躬身一拦:“对不起二小姐,少爷说不许人打扰。”

    季馨月愣了愣,哥哥的书房在前院,平日里没事她也甚少过来,刚才是等了大半晌,又怕明早如前几日一般见不找人这才跑来了,不然她岂非又要被多罚一日,她抄书已经抄了一个月了呀!

    刚要再问一句,书房的门啪的一开,季桓已自屋里出来。

    “怎么跑到这来了?”季桓睨妹妹一眼,俊眉微蹙。

    季馨月忙讨好的笑笑,自小瓜怀中取过那厚厚的一摞纸,塞给季桓:“我抄完了,十遍,一个字都不差,哥哥请检验吧。”

    季桓扫了一眼厚厚的纸张,相当怀疑的问:“一个字都不差?”

    “当然当然,差一个字我重新写。”

    话一说完,小瓜就在一旁扯她的袖子。小姐呐,决心不是这样表的啊啊!

    果然,季桓立即指着一个字道:“唔,错了,回去重写。”

    季二小姐泪流满面,哥呀,我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不是对错的意思,是说一个字都不少啊.....

    季馨月很郁闷,慢腾腾的转身欲走,但几乎是同时的直觉令她又转回来,她拉着哥哥往旁边走了两步,眼睛往半敞的书房一瞄,笑嘻嘻的低声道:“哥哥,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人在书房里?谁呀?我识不识得?”

    季桓眯起眸子看她一眼,随即给了她一记大爆栗:“再瞎说改抄二十遍。”

    ....季馨月揉着发痛的额角顿然醒悟:“啊,是不是来给你诊治的名医?哥哥你的病能好了?”

    季桓一阵头疼,咬牙:“三十遍。”

    “.....”

    季小姑娘立即暴走,回去的一路上还在想怪不得前阵子哥哥不要素心或素容伺候,原来是身体有疾,呜呜,母亲和她竟然都不知道哥哥的病,真是失职,看来哥哥身边真是要有个心细些的人才行。

    季桓看着妹妹走远揉揉太阳穴朝地明使了个颜色,返回书房。

    半晌,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却并不是季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