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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阵图,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日每时,变化无端,可比十万精兵。”
爆上邪面对着眼前草木扶疏、怪石横布的庭园喃喃自语,心底对这个只能出不能进,专门用来防止外人进入,仿制八阵图其中一阵法的迷你阵式有着很高的评价,但紧接着他便随手摘取了一段树枝,并且一改脸上的神态。
“只可惜”他边说边叹息,轻轻运转手上的树枝,三两下就把这个从小就常用的阵式给破解了。“对本少爷不管用。”
望着远处大宅上挂着的门匾,从小就和云掠空不合的宫上邪,一再忍着想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并且在心底喃念自己干嘛来这个地方找气受──自从三天而被尽忠的段凌波拿着剑威胁后,他就良心过剩地拖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地来找这个躲在深山里头铸剑隐居的青梅竹马。
说起来,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老友了。十来岁时就躲到山里头拜师铸剑的云掠空,早些年还会偶尔下山看看他们,但自从他铸剑技艺大成,所铸的剑一柄比一柄价值连城后,他就很少下山,性格也变得愈来愈孤僻不过他那十年如一日的古怪个性,倒是一点也没变。
三年只打造一柄剑,且一剑难求的云掠空,早些年可是江湖人士最想寻找的头号对象,想要找他铸剑的人多得数不清,但要能得到他亲自打造的剑,就要看运气了。来找他求剑的人,假如他云老兄看得顺眼,他可以大方赠剑分文不取,可是他若看不顺眼,对方就算费尽千金万金也买不到半柄。而云掠空近年来可能是被那些求剑的人给烦透了,干脆愈住愈偏远,还在自家门前布了个阵,让即使能找到他的人也都不得其门而入。
爆上邪不禁低首看着自己腰间佩挂的佩剑,这柄云掠空送他的琅琊剑,他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剑值得了多少银两,除了拿手方便好用、削铁如泥之外,也不是特别起眼。可是这柄云掠空亲自打造铸炼的剑,在外头居然听说市价高达万金,而且即使有钱,还没人买得到。
云掠空到底是看他顺眼还是不顺眼呢?从小就和云掠空结下梁子的宫上邪想着想着,便觉得毛骨悚然浑身不对劲。
躺在一旁板车上被宫上邪一路拖来的指柔,缓缓睁开紧合了三天的眼睑,头顶上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簌簌飘动,青翠直逼人眼,不是她在闭眼前所看到的那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一片夺人命的箭雨。
思绪一片混沌不清、昏晕莫辨,中箭前的记忆片段片段地在她脑海里打转,它们是那么地不真实,那么地像是一场未醒的噩梦,但胸前传来的疼痛却提醒了她这不是梦,要她不得不接受家破人亡的这个事实。
她昏沉沉地看着树梢间洒落的阳光,胸口的刺痛让她再无力气流出泪。她已经是个孑然一身,没有牵挂、没有依附、没有亲人、一切在短暂间都失去的人,到底是谁救她的?救她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如果那时她能跟着风家所有的人一块儿走就好了,至少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孤单。
爆上邪的声音冷淡地在她身旁响起“睡了三天,你也该睡够了。”
指柔缓慢地转过头来,视线犹不太能集中地望着他,努力想看清这个可能是救了她的陌生人。
“救你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负责送你来找你要找的人。”宫上邪从她的眼里大约看出她的疑问,忙着和她撇清关系。
她虚弱地问!“我要找的人?”她还有什么人要找的?她不是已经──
指柔猛地睁大了双眼,想起在离开风家前娘亲在她耳边对她叮咛过,她得去找拥有云玉的人,并且在找到后,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他她再伸手采向自己的颈间,探到了那块改变了她一生的彩玉,并记起她对这块彩玉有着莫大的责任。
爆上邪没去理会她的表情变化,只手捞起板车的绳子,拉着板车大剌剌地走进云掠空的庭园里,并对等在门前赶人的女仆大叫“看门的,去叫那个姓云的怪胎出来!”
“少爷不在。”女仆傲霜问也不问来人是谁就先打回票。
“别跟我来这套,我知道那小子一定是待在家里铸剑”宫上邪不上当地撇撇嘴“难得我大老远的帮他带了个人来,他非见不可。”
“宫少爷,我家主人不见客。”另一个闻音前来的仆役濯雨就较有礼貌,恭谨地向他作揖请他回去。
爆上邪烦躁地挥着手“我不是客人,我是他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快去叫他出来。”
“少跟我攀亲搭戚。”老早就被宫上邪的嗓门吵出房的云掠空徐徐步出门外,并以一双冷眼瞪向他。“我没你这种不要脸的朋友。”
“你以为我爱找你啊?我是被凌波逼着来的。”要不是他不想和段凌波动手,否则用轿子请他他也不来!
云掠空淡扫了他一阵后,将注意力集中至他身旁的板车上,挺好奇向来都两手空空来找他的宫上邪,这次居然会带了个人来,他忍不住病跋噶搜郏肟辞宄歉雠耸撬?br>
当车上那名横躺着的女人朝他这边望来时,那张似曾相识的容颜顿时唤醒了他的记忆。虽然她雪白的小脸上多了份狼狈、少了份光彩,美丽的眸子里仍然有着与初见时相同的讶异和不信,他仍记得她是那名曾在湖畔取露的女子,而她,似乎也记得他。
指柔几乎要以为这次又是她的幻觉了,那个出现在湖里的男人,居然会站在她的面前!为什么身旁的这个陌生人要带她来这里?她甩甩昏沉沉的头,根本就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觉得头晕目眩得难受,忍不住再栖回板车闭上双眼休息。
云掠空在她身上巡视的眼眸停止在她胸前的伤口,他再三地看着那用来包扎她伤口的布巾,不悦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宫上邪,发觉宫上邪的衣袖也正巧少了那么一块
爆上邪百思莫解地瞪着云掠空脸上的表情变化。
“姓云的,你怎么了?”虽然他的脸色一向就很臭,可是他今天的心情好象特别坏。
“濯雨,送客。”云掠空收回放在指柔身上的目光,丝毫不恋栈地转身就走。
爆上邪连忙叫住他“喂,你还没听我来这里的原因!”
云掠空头也不回地问!“八阵图?”能让宫家大少大老远的跑来找他,除了八阵图这个老问题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你知道就好。”宫上邪说着说着就把板车推至濯雨的面前“因为八阵图的关系,你得保护这个女人。”
濯雨扶着板车抬首向云掠空请示“少爷?”
“与我无关。”
爆上邪毛火地看着他那副爱理不理的德行“慢着,这个女人是你要负责的。”
“送客。”云掠空又转头向另一个仆役轻烟下令。
爆上邪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嚷“姓云的,主子托我将她带来给你!”
“那个人要她来这里做什么?”云掠空霎时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地走回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宫上邪趾高气昂地甩过头去“我只负责送人来而已,这个女人你自己想办法处理。”
“掠空。”段凌波却站在宫上邪的身后提供解答“主子的意思是要你好好保管这个女人。”
爆上邪阴森她拉过段凌波的衣领“你还真的一路跟踪我?”逼着他来就算了,居然还这么不相信他地跟着前来?
“我得确定你有没有遵旨照办啊。”段凌波心有旁鹜地答,一双眼滴溜溜地在云掠空的四周打转。
云掠空两手环着胸问:“凌波,你在找什么?”
“贞观呢?”段凌波小心翼翼地间,很怕会在这里遇上常来找云掠空的封贞观。
“贞观近来很少来我这儿,他都去找你了。”云掠空对段凌波很显然就和颜悦色多了。
段凌波拍着胸膛放心地吁口气“他不在就好”“贞观老是对我说他要宰了你。”云掠空踱至他的面前“你到底对贞观做了什么事?”
段凌波以指刮着脸颊承认“我抢了他一样东西。”那个封贞观也真是的,不过是抢走一样东西就口口声声说要宰了他,这是什么朋友嘛,都不顾念朋友有通物之义这项道理。
“你敢抢贞观的东西?”宫上邪大惊小敝地叫着“你不怕被那个小气鬼乱剑砍死吗?”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躲他躲得紧。”段凌波想到封贞观那有仇必报的个性就觉得头痛。
“凌波。”云掠空指着板车上的指柔,对她的来历很好奇“她是谁?”
“风家的风指柔,她的身上有一块风玉。”
云掠空在意的却不是她身上那块罕见的彩玉“战尧修叫她来我这里做什么?”这个女人和战尧修是什么关系?
“风家被灭了,她是风家唯一的生还者,她的下人向我们传话说主子要她来你这里,说是要你好好保护她身上的风玉。”段凌波摇头晃脑地背出那天听来的遗言。
云掠空忍不住拢紧剑眉“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拥有云玉。”段凌波一手指向那块挂在他腰间,上头写着“云”字的彩玉。
脑际晕眩不已的指柔,在耳边一大堆吵嚷的人声中,隐隐约约地能分辨出在她身边说话的人分别是谁,在听到“云玉”这两个字时,她的神智也渐渐地清晰起来,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奈何瘫软的身子却仍是有心无力,眼皮还是沉重得依然不听她指挥。
云掠空低首看着她,一径地保持沉默,让一旁的段凌波和宫上邪都读不出他的心思。
“听见没有?”宫上邪不客气地推着他“这是老大的命令,你的脸色就算再难看也得照办,快点带她进去。”
云掠空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宫上邪,你若是没事就跟凌波一道快滚。”
“我带来的人呢?”也急着离开的宫上邪指着躺在板车上的指柔问。
云掠空隔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她留下。”
“他肯收人就好。”宫上邪得到了他的回答后,一把勾着段凌波的手臂“咱们走,省得留在这儿看他的脸色。”
“掠空,她受了雷霆的箭伤,记得要妥善照顾她。”被人拖着走的段凌波却很不放心,尤其在云掠空的脸色这么难看时,他很担心云掠空会不会理会这个伤重的女人。
盯着指柔的云掠空并不答腔,让得不到响应的段凌波更是放心不下。
“走啦,别管那么多闲事了。”宫上邪才懒得理会带来的人会有什么遭遇,使劲地拖着段凌波离开。
云掠空思绪悠晃不定地看着静躺在他面前的容颜,见她紧蹙着黛眉,双手的指尖用力地紧握,那日他曾在朝阳下见到的如云实发此时看来不再秀丽炫人,反而紧贴着她的脸庞,胸前的血溃更是泛慢了她大片的衣裳,显出她的狼狈和娇弱,但她颈间系挂着的那块彩玉,却是丝毫未损。
他伸手取来自己的云玉,低首审视这种能让人生生死死的彩玉,一种幽微的偾怒和不情愿的感觉,争先恐后地涌上他的心头。
耳边渐渐变得安静无声,指柔深喘了一会儿调整体内阵阵不适的感觉,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四周的变化时,一块极为相似的彩玉便映入她的眼底。
云玉?她不敢置信地在那块彩玉的上头读出它的名字,那远在天涯不知该如何寻找的彩玉,此刻就近在咫尺。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她还不能接受一个事实,另一个事实又急着向她报到,她还没有收拾好伤心,就必须来面对这个拥有云玉的人。
濯雨小声地在沉思中的云掠空身边提醒“少爷,她醒了。”
云掠空瞬间捉回漫飞的思绪,面无表情地打量指柔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看见包扎她伤口的布巾微微渗出血丝时,他屏息暗怒了许久,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启口。
“进来。”
指柔还没听仔细他的话意,就见他转身大步离开。她急忙地滑下板车,试着想跟上他,却忍不住胸前那股揪人心的刺痛,脚下一个踉跄,抚着胸口呕着丝丝血水。
“少爷?”濯雨跟在他的身边,一边回头看那个跟不上的女人。
云掠空充耳不闻,心绪杂乱地踩着又重又大的步伐径自往门里走。
“你不救她?”濯雨地像段凌波一般很担心他会出尔反尔。
云掠至止住步伐,似是考虑了许久才又转过身来,但当他的眼眸再度滑过指柔身上用来包扎伤口的布巾后,他又两眉带怒地一敛,转身不再回头。
“关门。”
晌午过后,几缕淡云飞掠过深幽的山岭,不一会儿,巨大的雨点便不留情地自黑黝的天际哗啦啦地拨下。
被单独撇在门外的指柔,三日来,只是委顿地静坐在门前不走不动,即使像此时天降雨水,她仍是任由滂沱大雨鞭打着不为所动。如蚁囓的刺痛纵横在她的背上,她的身子早已麻木,也不再觉得受伤的胸口会疼。
在迷茫的雨势里,她执起颈间的彩玉,白细的尖间轻抚过彩五上头的雨水。
极度的孤寂感在她的胸中充斥着,久久不能平息。原本,她那无风也无雨的世界,就像流云般在转瞬间消逝而去,一切的恩怨是非,都网罗在这块美丽剔透的小小彩玉里,但她却无法怨恨这块让她家毁人亡的玉。说来,这玉又有什么过错呢?错的,还不都是那些想得到它的人?
也许是这些雨丝代她流出了所有的泪,这些天来,她对所发生的一切在感触上已渐渐变得模糊了,风家落至这种下场,此刻她并不觉得特别凄怨和悲凉,因为她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
她还记得爹娘的交代,虽然至今她们不明白,但她必须带着风玉找到云玉,并且留在他的身边不离开。如今她是找着云玉了,而她也可算是没有离开云玉主人的身边,只不过,他们之间有着一段距离。
由云掠空的语气听来,他似乎并不乐见她的到来,而且他望着她的眼眸也与初时见到的不同,他变得遥远而冷漠,甚至可说是带着点不知名的愤怒令她有些心酸、有些失落,像是心里少了块东西似的。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能走,已经无处可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到什么地方去,为了胸前的这块风玉,她得照着爹娘的命令待在这个地方。
聆听着屋瓦上阵阵拍打的雨滴声,在屋外头的指柔虽是不在乎,但在屋里头的濯雨和轻烟,可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濯雨对一旁的轻烟摇摇头,催促轻烟再去和那个答应了人家,却又把人撇在门外的主子沟通。
轻烟不自在地咳了咳“少爷,那个”
“她还没走?”云掠空接过傲霜手中的绒布巾,擦着手中白光鉴人的长剑。
“还在外头坐着。”轻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可以袖手旁观到底的主子没办法。
“几天了?”云掠空经抚着锐利的剑身,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在外头待了多久。
“已经三天了。”濯雨忍不住要插话“少爷,那位风姑娘的身上有伤,这样让她在外头淋雨”
云掠空突然停下手中拭剑的动作,指柔那张无血色的脸庞,和她忍耐着身上伤势疼痛而紧握双手的模样,忽然窜进他的脑海里。她那凄楚无依的模样让他有一刻的不忍,但他又迅即想起拖引着她的板车而来的宫上邪
“少爷?”濯雨看他思考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感动了他。
云掠空自鼻尖哼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取来另一柄剑擦拭打光。
“你不是答应段凌波会妥善照顾她吗?”濯雨不肯气馁,再接再厉地想打动他的心。
云掠空淡淡撇清“我只答应宫上邪留下她,可没答应过段凌波任何事。”
“可是宫上邪会带她来找你,不就是希望你能收留她?”一旁的轻烟也忙不迭地加入请求的阵营。
他朗眉一挑“我记得我并没有答应宫上邪该怎么处置她,她爱枯等在外头、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这该与我有关吗?”
“但她的身上有风玉啊。”轻烟不死心地提醒他外面的女人可不是一般来向他求剑的人。
“那又如何?”
“宫上邪说过你的主子──”轻烟犹喋喋不休地说着,冷不防一柄冷剑已直指他的喉间,让他及时打住下面的话。
云掠空病跋噶搜垌氨鹪谖业拿媲疤嵴飧鋈恕!?br>
“是”
细密的雨声本就扰得他颇烦躁了,加上又有人一再在他的眼前走来走去、不时地望着外头,而那令人厌的人名又在此时跳出来,让心思紊乱的云掠空再也坐不住。
“少爷?”静静在一旁服侍的傲霜不明所以地看他把剑一扔,便独自拍开门快步走向外头。
云掠空抹去迎面而来约雨丝,悄声走至指柔的面前,低首凝视可以在他门外撑三个日夜,依然不离开门前的她。
天际昏昏沉沉,雨丝飘飘荡荡,雨中的她,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像是一种诱惑。
她身上的衣衫在雨势下已湿透,像层薄纱似地紧贴着她的肌肤,一身的血污早被大雨冲净了,而她开眼坐在地上的模样,看来是那么地无助,看来是那么地脆弱而疲惫,似是需要一双臂膀为她撑持似地,需要有个人来云掠空微微一怔,气息不禁紧缩起来,眼眸更显得乌黑愤怒。
她可以轻易的勾引一个男人的神智,一如那日在湖畔所见时的一样,不需言语、不需装扮,她可以轻易地就勾引他。
他的手探向她的口鼻,她的气息幽幽,舒缓而孱弱,看来再也撑不了多时。他再以指勾起她的脸庞,看她悠缓地搧动眼睫,眨呀眨地露出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你要在这里耗多久?”云掠空在她的视线渐渐集中时,托高了她的下巴问。
“我不知道”指柔困难地厘清思绪,愣愣地想着他是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我只知道我得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的身边?”他刻意一字一句地逼近她,佻达地入侵她的视觉领域。“你想待到什么时候?”
不断落下的雨水,像座苍茫而神秘的帘幕,缓缓地揭覆在他与她之间,密密的雨水阻绝了他们身边的一切外物,显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氤氲飘荡。
指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阻止晕眩的自己软倒在他面前,只觉得遍身冰凉凉的,唯有额际烫热着。而他靠得那么近,近得她几乎都能看得见他瞳眸的颜色,他的气息,浅浅地吹拂在她的脸庞上
她的心,有些张惶,有些出乎意料的不安。
她带着丝丝的悸动,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面容。他那俊朗深刻的脸庞上,深深吸引着她的依然是那双黑夜般的眼眸,他微翘的嘴角、挺扬的眉峰,此刻看来都似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在地蛊惑着她的心房,诱它扑通扑通地急急跳着、诱她无意识地想要去靠近他。
她能在他的身边待多久?指柔倦累地回想着脑际里存留的话语,但在想起时,她又不知该怎么将那句话说出口。
她忍不住别过脸“一生一世”
云掠空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讶然,紧盯着她侧脸柔美的线条。
“如果我根本就不搭理你呢?”他一手轻滑过她的芳颊,指尖感觉着雨丝和她脸庞那份滑润的感触。
“无妨。”指柔的身子明显的一抖,但很快地又镇定下来。
“如果我要你死呢?”他漫不经心地再问,嘴角扬起一份莫名的笑意。
她转过芳容,直直看进他的眼底“由你。”
云掠空的大掌瞬间擒获她的颈项,不留情地压迫出她口中的气息,阻断她所有的空气。
“少爷!”躲在门内偷看的濯雨和轻烟都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大骇不已,忍不住齐声大叫。
云掠空兀自在她的颈上施力“我倒要看看你的话是真还是假。”
指柔静看着他的双眼,看着他眼底的不信和不安,她知觉渐失地合上眼,不挣扎、不保留地将自己交托在他的掌心上,把生命给予这个拥有云玉的人。既然她都已决定要将那还不可知的一生一世交给他了,那么眼前他一个小小的愿望,她何不成全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淹过来、淹过来脑际一阵熟悉的昏眩,引领着她沉入终于能够放松的黑暗里,不再理会这世上的是是非非,和眼前这男人如何证明她话里的真假。
云掠空在她快气绝之前及时住手,带着复杂的神色,将身子瘫软的她搂至胸前为她拨开贴颊的长发,为她拭去脸上的雨花,眼眸里不知闪烁着什么,让在门内偷看的濯雨和轻烟都看不清。
他仰首看向漫天的雨水,再看向怀中的人儿时,眼神渐渐趋于平静。他在濯雨和轻烟的瞪视下起身将她抱至怀里,大步抱着她走向门里。
云掠空所居住的宅院,昔时铸剑大炉里日日不减的火势,这十年来首次因某个外来因素而收薪停炉,而铸剑房不远处的容院,三日以来,除了端着汤藥的傲霜时常进出外,客房的门扉也鲜少开启。
三日前从雨中带回指柔后,往常视铸剑为人生唯一要事的云掠空,破天荒地放着新采来的玄铁素钢不熔炼,反而衣不解带地在指柔的身边看顾,照料着箭伤未愈又因淋雨染上风寒的她。不知是身心太过疲惫,还是因久伤多时而未治疗,指柔镇日高烧不退,时时陷入昏梦呓语的睡海里,但云掠空却丝毫不感倦累,反而将照料她视为比虔心铸剑还重要的一件事,以及专属于他的权利。
这日,在暮色暗暗四合、晚烟冉冉升起的时分,云掠空再一次地将想要代他照顾指柔的傲霜赶出客房,又挽起衣袖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将汤藥灌进指柔的口中,然后安坐在她的身旁,静心等待藥效发作。
肠胃吸收了藥汁后,藥力渐渐发作,汗珠纷纷沁出指柔的额际,带走她的瘀伤和病症,却也免不了地引来了难以忍受的发汗燠热。她眉心紧蹙,辗转难宁地在床榻上翻滚,不能解释的喘息和呻吟逸出她的口中,热气直往她的心头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融化掉了她多么渴望有人能为她带来镇心的清凉,驱逐她胸口的痛楚。
忽地,丝丝冰凉的抚触滑过她的眉心,游移至她的颈间,似顺着她的需求挪移至她的胸腹,以让人舒适的沁心凉爽镇定了她的焦躁,徐徐地平抚令她难受的燠热。
云掠空静静地看着她的眉心逐渐舒散,身子不再翻腾乱动,累极了似地倚着他睡去,久久,她的唇瓣动了动,呢呢喃喃的话语让他听不清。
她又在梦中喃喃自语了。他凝眸冷视着她,虽然明知那是梦呓,听清楚了也没意义,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这三天来,她都梦见了什么?心头悬念着什么人?她那张花瓣般的唇瓣,又是在唤着哪个人的名字?
他双手缓缓捧起她的脸蛋,凑耳聆听她的梦语,聆听她那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的声音,想象着她梦见了什么,或者沉湎在过去的记忆里走不出来这种被排拒在外、只能猜测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不快,他不允许她在靠得他那么近时,居然还梦着离他那么远的人和事。
冰凉的吻扑落在她的眼睑上,极缓慢地滑落至她的唇间,贪婪地汲取她的芬芳和她所需要的空气。
睡得十分不稳的指柔被一种窒息感扰醒,她意识不清地张开嘴大口吸取新鲜的空气,感觉有一双手指拨弄着她的长发,按抚她酸涩的两肩,催促着她醒来。
张开眼的指柔神智乍合,思绪一片混沌不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那欲置她于死地的他,为何会近在触目所及之处。她迷惑地眨眨眼,觉得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彷佛末着片缕似地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一阵阵吹拂在她脸上的鼻息。
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交织的鼻息,让她的神智有些迷惘又有些清明。她张大眼凝视他,发觉他的眸子深深地锁着她的。为什么每次她都能将他的眼瞳看得那么清楚?他为什么老是这样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眸,目光自他束缚着她的眸子里挣开了来,清楚地看见自己横躺在他的面前,光滑的肩头映照着他身后的烛光,身上只披着轻暖的歌被,因发汗而濡湿的衣衫,早不知被褪至何处去了。
潮热的红云倏地扑上指柔的面颊,她费力地将落盖在胸前的软被往上拉。
“遮掩什么?”云掠空富饶兴味地盯着她的举动“该看的,我早就全都看尽了。”
在他的嘲弄下,指柔更是紧揪着被单不肯抬首去看他的眼,然而他却轻轻拉下被单的一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颈间的那块风玉。她挣扎了许久,发现他并没有其它的举动,才忐忑不安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来到自己胸前佩挂着的彩玉上,并保护性地将它紧握。
云掠空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我并不在乎你身上是否有这块风玉,世人抢破头的八阵图,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这块能掀起那么大风波的八卦玉,在他的眼中居然这么没有价值?她还以为身上有云玉的他会像其它人一般,想要将八卦玉搜集齐全,可是他欲如此不以为意!
云掠空任由她去惊讶,以指尖托起她的脸颊,眼神灿灿地看着她,那眼眸里似是写满了东西可是又让地分不清楚,让她忍不住屏息细看。
他低沉又像丝绒般绵厚的嗓音,徐徐滑过她的耳际“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是什么?”
指柔的思绪有一刻被他的嗓音催眠,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唇在她眼前张合,当她发觉他的唇愈靠愈近时,才勉强想起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云玉”她清清嗓子,含糊地说出她犹记得的这件事。
听了这两个字,有一刻,他微微地病跋噶搜垌芸斓赜炙ν训裟欠菀煅纳袂椋衅鹚臣盏闹讣饴咧了拇缴希蠢兆潘拇皆怠?br>
他的神情里带着丝丝愉悦“如果我的云玉足够换来你的一生一世,那么你要留下便留下,只是我有条件。”
“条件?”她细弯着柳眉,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着。
“在你的梦里,可有我的存在?”他像个没事人似地,漫不经心地在她唇边问着,两眼紧跟着他的手指,细细地看着她形状美好的芳唇。
也不知是因为晚风寒冷,抑或是身躯的燥热而造成了颤抖,他说的每句话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版上,一字一字地撞向她的心房,造成她遍身不可忍抑的颤抖。她不懂这个与她陌生却又紧密相连的男人到底有着什么魔力,为什么每当他以这种神色接近她时,她总有种不可自拔的沦陷感,虽急于更趋近于他,但又惊惶的想要躲藏。
“想要留在我的身边并不难。”云掠空并不了解她心底的挣扎,淡淡地在她的唇边叙说“你只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受不了这种与他磨磨蹭蹭、暧昧不明但谁也不想戳破的景况,指柔迫不及待地想解除那份心慌。
“哪两件事?”她迅即地开口,快得连她也不敢置信。
“一是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从此刻起,你只能想着我。”相较于她的难耐,他却是显得耐性十足,优闲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动摇的意味。
指柔怔愣了一会儿,思考着他的话义。她有什么前尘往事?最近的一件往事,莫过于那铭心刻骨的家毁丧观之痛,而他要她不去想它、忘了它?
这世上有谁能办得到?她轻轻叹息,才想告诉他不可能时,他的眼神就像一道咒语似地束缚着她,让她彷佛扑火飞蛾似地又被他掳获,一颗心摇摇摆摆地拿捏不定不,也许她办得到,如果往后的生命是由他全盘主导,那么要学会遗忘,可能不会是一件难事。
指柔望着他,朝他微微颔首表示默许,但当他说出另一个条件时,她又觉得,自己不该答应得那么快。
脸上泛着一抹笑意,云掠空以独占式的语气向她命令:“往后,当你睁开眼时只能看着我,闭上眼时,也得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