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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意乱心慌了几天,胡未央总算想起尚未修改完的稿子,赶了一夜,第二天睁着惺忪的眼,赶到“水禾出版社”交稿。
“很好。”何常昱看着稿,满意地点头说:“胡小姐才华洋溢,可收可放;爱情是取之不竭的题材,端看你从什么角度切入描写,能使人感动的,就是好作品。小说毕竟是描写人的人生经验,以人为主题,所以重视的,也是人的情感。这点你千万别忘了。文章的生命是感情,有感情才能使人感动,空洞的形而上是无法感动人的。”
何常昱以出版者的经验兼评论家的角度畅谈他的看法,胡未央点头没答话,心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签约拿到钱。
人穷志短,真的一点都没错,幸运的是,她终究能靠自己喜欢的事赚钱,坚持住自己一向的心愿。
继续又谈了半小时以后,胡未央总算卖掉她第一部小说,并且确定了此后与“水禾出版社”的合作关系,踏出了成为职业小说家之路的第一步。
“唷荷!”拿到支票后,她先是高兴的狂叫一声,然后火速赶回“流星别馆。”
有了钱,但觉天下都为我所有,胡未央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一扫近日来的愁眉苦脸。
她轻松地吹着口啃,兴高彩烈地收拾家当。
那个混蛋范修罗再也别想冷言热嘲讽刺她了。等明天她找好房子,马上可以搬走,永远不必再看到那个连死人都会憎厌的范修罗。
铃铃电话声配合着她轻松的口哨声,清脆地响起。
胡未央俏皮地打个旋转,旋着舞步跳到电话旁。
“未央?是我!”
“范太太!”胡未央吃了一惊,没料到范太太会在这时候打越洋电话回来。
“怎么回事?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都没人接,其它女孩呢?令珠和杜娟都不在家吗?”
“呃嗯这个”
“讲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呃范太太”胡未央犹豫了一会说:“是这样的,令珠因为快毕业大考了,留在学校的时间晚,所以搬到学校附近;德琳本来就准备搬去丁大刚的地方你也知道的,杜娟分租了他们一间房间,也”
“你说她们全都搬走了?”范太太耐不住焦急,打断胡未央的话。
胡未央没答话,以沈默代表如此事实。
“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是不是修罗一定是他!他为难你们,强迫你们搬家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马上回去,绝不会让修罗乱来的”
范太太显得很愤慨,胡未央一时情急,顾不得礼貌,打断范太太的话说:“范太太,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和范先生无关,是我们自己想搬的!”
她不想因此惹起范太太母子之间的争执和不快,特别强调她们是自愿搬走的。事实也是如此,虽然范修罗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但他可没出口赶她们,是她们受不了范修罗才离开的。
“你别骗我!一定是修罗耍了什么卑鄙手段赶你们离开的。”
“你别误会,真的不关范先生的事”要替她讨厌的范修罗说好话,胡未央简直憋得想大叫,才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
“你不必替他说话,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
了解就好。胡未央在心里悄悄回答。但她不得不就事论事,坦诚说:“其实也不能完全怪范先生,我们的确该付出那些代价的,付不起只好搬了。请你别责怪范先生,他的要求其实很合理,只是以往我们依赖你的好心惯了,一时心里难以平衡。这些,以后都会惯的。何况,大家都已经搬走了,事情早就过去了。”
范太太沈吟一会。胡未央说的没错,都已成事实了。
“未央,你也很受不了我那个儿子吧?”范太太突然问。
胡未央没料到范太太会突然这么问,心事被看穿一般,尽管两人隔着千里遥,她仍然握着话筒,神情狼狈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没”她想否认,偏偏老实地结巴。
“唉!”范太太叹了一口气。她的占卜不会有错,但这两个人的波折叫人头大。
“范太太,过二天我也要搬离别馆了。”胡未央说。
“什么?你也要搬定?绝对不可以!”范太太大慌。谁都可以搬走,就是胡未央不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占卜明明说了,胡未央是“修罗”的人选,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绝对不可以搬走!”范太太气急败坏,不断强调,接近命令的语气。
“我一定要搬。大家都搬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孤单,而且,我一个人住,不需要这么宽敞的房间。”
胡未央说得含蓄,范太太却听得出言外之意。她想了想,想出一个办法绊住胡未央,说:“未央,你说我一向对你怎么样?我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你说搬就搬,实在太令我伤心了。但你说得没错,我也不能阻拦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留在别馆,直到我回去。”
胡未央很为难。范太太动之以情,她很难拒绝;不拒绝,又得受那个讨厌的范修罗的阴阳怪气。
“未央,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还忍心不答应?我只希望回去时,迎接我的是一屋子温暖,而不是冷冰冰、空洞的空气!”
范太太越说越激动,胡未央无奈,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答应,我会等你回来再搬。”
“真的!谢谢你,未央,你真好!”范太太语中藏着窃喜。
“好?”才不呢,她一点也不好!胡未央无奈地又叹了一大口气,懊恼地抓发搔头。
接下来几个星期,她忙着构思新的写作题材,收集资料,把烦人的事全丢在脑后,一头栽入工作的狂热。
雏稿很快就成型,她将自己完全投入,每一分每一秒都融进文字的世界中,日夜颠倒,忘记了月转星栘,忘记了一切困扰烦恼,满脑子只有写作。
“喂!”这晚胡未央写得出神,突然有一只手按在她肩上,狠狠吓了她一跳。
胡未央跳起来,把椅子都撞翻。
“又是你!”看清了吓他的人是谁,胡未央整张脸都垮下来。
范修罗就像她摸到的那张鬼牌,阴魂不散,纠缠不清。
“你又来干什么?”胡未央没好气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一个月的吗?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信用都没有!”
“信用!”范修罗黑豹一样的眼写满轻蔑,用鼻子冷哼一声,不露齿的冷笑。
他将额前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往上梳开,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焕发非常,充斥一种凌驾常人的气势。
这就是范修罗!任何时候看来都是那么超凡、明亮!
他扫视胡未央一眼,剑眉一挑,气势逼人的说:“别以为对我母亲哭诉,我就对付不了你!你这个女人,别作梦了!”
“我没有!”胡未央胀红了脸。“是范太太你放心,等她回来,我马上搬走。”
“等她回来!”范修罗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说:“哼!等她回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她永远不回来呢?那你是不是也要永远赖着不走?”
“啊!”胡未央轻声叫起来。她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说:“应该不会,范太太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可难说!我母亲做的事,谁也料不准。”
“既然如此,那我马上搬走。”
“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范修罗绷着脸,瞪着她。“你对我母亲那样哭诉,她回来时看不到你,找我要人、哭闹,那我该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胡未央懒得跟他争辩。
“我的事?还不是你阴险计画好的!”
“我没有!”范修罗太刚愎了,简直有理说不清。胡未央努力压抑怒气,平声说:“算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下礼拜要到欧洲,等我回来再说吧!”范修罗剑眉紧蹙,口气很坏。他一瞥眼,看到一旁一堆速食品,眉头又是一皱,指着那些东西说:“那是什么?垃圾吗?”
胡未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不禁又胀红脸。她嫌炊煮麻烦,又懒得到外头吃饭;加上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干脆买一大堆速食品回来,饿了就可以马上吃。
“不关你的事,你少管!”她甩着头,厌死了范修罗那种轻蔑的神态。
“你这还算是女人吗?连最基本的家事都不做!”范修罗豹眼阴阴的,剑眉斜挑的,有点坏心。“我警告你,别尽吃这种速食垃圾,也许你肚子中已经有我的小孩了也说不定!”
“你别胡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胡未央激动地大叫,反应非常强烈。
然后她突然跳起来,掩着嘴冲进浴室。范修罗以为她发生什么事,赶紧跟着她,却看见她伏在洗脸枱,不停地干呕。
绝对不可能的!胡未央一边干呕一边摇头。阵阵嗯心感不断涌至喉头,催得她连连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全身虚脱无力。
绝对不可能的!她拼命这样告诉自己。但从镜子里,她看到她自己眼中的那种惊慌迷疑。她不断说服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的信心不断在动摇。
这个月她那个没来。她的生理期一向很规律,但这次却迟了很久仍不见动静。她原是怀疑自己神经过敏,但
“呃”又是一阵恶心感涌至喉头。
范修罗站在一旁静看着胡未央狼狈的模样,心里突然一动,莫非
“你真的有我的小孩了?”他盯着胡未央,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冷是热,剑眉微蹙,锁住情感。
“你别胡说!”胡未央极力否认,定到一旁,背对着范修罗说:“我只是速食面吃多了,吃坏肚子,肠胃不舒服罢了。”
为证明她所说的不假,她翻出了一瓶强胃散,倒了一大匙往嘴里送。范修罗将胃散拿走,皱眉说:“别乱吃成藥!看过医生没有?你的生理期正常吗?”
他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些话,胡未央红透脸,一迳摇头。
“我说没有!谤本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跟你之间根本没发生任何任何关系!绝对不可能怀孕的!”
“最好没有。我讨厌女人纠缠不清!”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可以走了!我实在讨厌看到你这张脸!”胡未央毫不斟酌地嫌恶他。
范修罗抚着脸。从来没有女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胡未央却屡屡蔑视他的尊严。可恶!
“我还会再来。这段期间你最好赶紧找到地方,等我从欧洲回来,把租金算清楚,你马上得搬。记住,是五万块,不是五仟块!”
五万块!胡未央险些叫出来。她沈住气,冷冷地不说话。
“至于我母亲你如果还要脸,就别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她哭诉!”
范修罗尽挑一些讽刺的字眼刺着胡未央。不知为什么,面对胡未央,他特别沈不住气。他原是一心一意想赶走胡未央,演变到现在,他却不了解自己心中那种带点复杂、不知是什么道理的情绪。
他哼了一声,大步离开,在门口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他停在门口,听见那个男人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叫着胡未央的名字,不禁回过头去。
他看见胡未央面对那男人,锐利、充满气势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来,眼神含着感情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充满柔情和无奈的情绪;他突然觉得满腔酸酸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流露出露骨的嫉妒眼光。
他重重哼了一声,在那男人对他露出诧异的眼光之前掉头离去。
“那位是你的朋友?”男人一口温柔腔,显然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刘森雄。
“那是范太太的儿子,现任的房东。”胡未央摇头说。
“哦。”刘森雄默默在客厅中坐下,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疲惫憔悴。
胡未央也沈默不语。那次以后,她就没再见过刘森雄。她还忘不了那晚见到的情景,每次想起就觉得心里一片茫然,感觉像是痛。
“未央”刘森雄沈默半天才开口,开口说不到一句话就停顿下来;满脸的温柔忏悔,神色落寞,像是受了多大的折磨和煎熬,叫人看了很不忍心。
昂心的人,装得一副憔悴的脸!胡未央轻轻咬唇,对刘森雄落寞的脸无动于衷。
“未央!”刘森雄再次开口。“我听杜娟说了别馆发生的事,她担心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这里住得很好。”胡未央淡淡地回拒。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刘森雄静了半晌,然后问:“那晚你离开后,她去而复返,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要再解释了。我并没有生气,我根本没那种立场!”胡未央急躁地说。她静下心,沈沈吐了一口气;“你不能否认,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吧?即使以前无任何其它关系,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但那晚以后,情况都改变了吧!”
“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当然,一个拥吻并不算什么,但她那样柔弱可怜兮兮的,你放得下吗?”
“嗡帳─”刘森雄垂低头,无奈又苦恼。他的确是放不下温纯纯;他的温柔使他苦恼着会伤害温纯纯,但他更舍不下胡未央,不愿失去她。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胡未央神色黯然的说。
“不!未央,你听我说”刘森雄抬头急切地表白说:“我会跟她说清楚,我跟她只是同事而已,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嗡帳─嗡帳─我要的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这番大胆的表白让胡未央错愕地抬头,微微一楞。
她从没想到,温温的刘森雄会不顾一切说出这种大胆的爱词。
“未央”刘森雄伸出手握住胡未央。
胡未央没有拒绝,只是不乐观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对她说?”
“嗯。”刘森雄重重点头,神态坚定。
说是这么说,但爱情的波折那么多胡未央摇头一晃,晃见了那张鬼牌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