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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凤的心情很好。
因为今天是公布高一第二次段考,学年总排名的日子,从进入圣乔诺中学的国中部开始,每次段考都拿到全学年第一名的她,相信自己这次也不会例外。
她算过自己的成绩了,平均高达九十八分,比上次还要高出五分,经过以往和第二名总是有十分左右的差距看来,这次成绩要拿到第一名简直易如反掌。
看看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手上拿著学年第一名的奖学金红包袋,她的信心又更坚定了,因为那个红包袋代表这次的学年第一名又落在他们班了。
“敏凤,这次的第一名一定又是你,要请我们吃东西喔!”后座的同学轻声的说。
“老师还没宣布呢!说不定不是我。”俞敏凤故意说道,其实内心自信满满。
“别客气了,一定是你啦!你可从来没拿过第二名。”
俞敏凤听著同学的恭维,尽管表情平淡,心里却飘飘然。
从她就读“圣乔诺综合中学”的国中部开始,她从没拿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
“各位同学,老师要宣布一个好消息。”老师拍拍桌子,拉回同学们的注意。“我们班这次的考试成绩表现得十分理想,学年第一名再度落在我们班上,老师很有面子,大家要继续努力。”
啰啰嗦嗦的老头!怎么不干脆一点宣布呢!俞敏凤不耐地想。
“好了,这次考试的学年第一名是”老师卖关子的看了大家一眼,随著老师刻意提高的嗓音,俞敏凤有些坐不住,几乎要站起来了,而老师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第一名是我们班的耿仲平同学,他的平均是满分!可以领到双倍的奖学金。大家拍手替他鼓掌。”
什么!俞敏凤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被抽空,她错愕的张大嘴巴。
满分!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她听错了?
不只是她,几乎全班同学都不敢相信,他们心目中的“第一名传奇”俞敏凤竟会被一个平凡无奇的“外校生”给打败。
在圣乔诺中学里,所谓的“外校生”所指的并不是真正的校外学生,而是高中部从外校考进来的学生。
只占百分之二十比例的“外校生”通常来自中下阶层的家庭,和学校里莫不是大企业接班人,或政府官员之子的贵族学生,有著极大差距。
天生的优越感使然,圣乔诺中学的部分贵族学生是瞧不起“外校生”的。
而俞敏凤也是其中之一。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讨厌穷人。
由于她的父亲俞其威早年是开财务公司、放高利贷起家,所以她自幼就看过数不清的穷人嘴脸,他们为了各种原因来借钱,借了之后又没能力偿债,只好对著她父亲又哭又跪,那模样实在难看极了。
不过,她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穷人欠债的把戏,而是在她六岁那年,有个疯汉带著儿子冲进她家,哭著求父亲延缓债务,那时的她心里不忍,便开口替对方求情,却换来父亲的一巴掌。
“永远不要同情失败的人!”
案亲狠狠地指著跪在地上的父子对她说,丝毫不顾念对方的难堪。
而父亲恐怖愤怒的神情,让从小娇生惯养,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的俞敏凤印象深刻,永远都忘不了。
那时她还小不懂事,后来才渐渐明白,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赢的人,就像她父亲一样,高高在上,可以对他人颐指气使、大呼小叫。另一种,则是输的人,就像跪在地上的那对父子,只能任人耻笑、践踏。
从那时候起,她就时时警惕自己,唯有成功的人,才是快乐的人!她永远不要成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次等人!
可是现在
俞敏凤无法从惊愕中回神,她的脑海里,怎么也记不起班上有个叫“耿仲平”的人物,她默默在心里把班上前十名的名字重复想一次,却找不到这号人物。
究竟是谁呢?
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只见她隔壁的男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往讲台走。
棒壁?俞敏凤瞪大眼睛,她自从听说邻座男生是个“外校生”后,心高气傲、又对穷人有偏见的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邻居,却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打败她的人!
俞敏凤瞪著那道修长的人影,只见他长相斯文俊秀,却不起眼,一头乱发,双眼带著惺忪困意、动作缓慢地走上讲台,领取为数不少的奖学金。
这样邋里邋遢的人,怎么会是考满分的第一名!俞敏凤几乎要尖叫了。
“耿仲平,你表现得很好,能从第三十四名进步到第一名,可见有下过苦功读书。”老师眉开眼笑地称赞著。“上台跟大家报告一下你的读书方法!请大家鼓掌鼓掌。”
一阵掌声响起,只见那位得第一名的耿仲平表情迟疑不,该说是迟钝的站上台,表情很尴尬,环顾著底下同学。
“呃就是”他搔搔乱发,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耿仲平,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准备这次的考试,和激发你读书的动力之类!”眼看这个第一名一脸状况外的样子,老师忍不住在一旁提点著。
“噢。”耿仲平点点头,出神了几秒才开口:“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用功,要准备的话也只是回家后,把课本多看几次”
他的答案显然令很多同学失望了,大家想听见的是类似“卧薪尝胆”或是“句践复国”的振奋故事,例如为了雪耻而不眠不休念书,不过台上人的表现实在与之相去甚远。
“至于动机”耿仲平不好意思地看看手上的红包袋,露出了一个慢吞吞的笑容。“我想拿到奖学金,就可以把这学期的学费贷款缴清了”
对耿仲平来说,拿到众所瞩目的学年第一名,和缴清学费贷款后,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还是得六点多起床搭校车上学。
清晨的凉风袭来,日头还落在地平线远端,昏暗的晨色令人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
他睡眼惺忪的背著书包,无精打采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
青少年实在不应该这么早起床,每天睡眠不足,时日一久,不但会降低智商,同时是影响日后身高发育的重要元凶。
教育部应该明文保障,未成年人有一天睡十二个小时的权利不过十二个小时好像还是太少
雹仲平在心里嘀咕著,尽管睡意绵绵,还是得踏著不怎么稳当的步伐往校车站牌走去。
“学长早!”
“耿学长早安。”
校车站牌旁的几个学弟妹热络地跟他打招呼,耿仲平只是搔搔乱发,不好意思的点头回应。
“耿学长,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吃三明治?”一个圆脸学妹大方地从袋子里掏出用纸袋装好的火腿三明治。“我妈妈做的噢!”
“谢谢你,林学妹。老是吃你的早餐,真不好意思。”耿仲平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伸手接过三明治,慢条斯理咬了起来。
在圣乔诺中学当学长,大概就是这种好处最多了,小学妹们总会乐意照顾她们心目中伟大的学长们。
当然,这只是耿仲平自以为是的想法,事实上并不是每个学长级人物都会受到这种待遇。
“学长,这红茶给你喝。”另一个学妹不甘示弱的拿出一瓶红茶,连吸管都插上了,伸手递给耿仲平。
“谢谢你,黄学妹。”耿仲平连忙接过,向学妹道谢。
这两位学妹,看着心目中可爱的学长吃著自己准备的食物,眼神里散发出满足的光芒。
雹仲平虽然不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但人长得俊秀斯文,笑起来有些腼腆、孩子气,个性更是温和亲切,一点学长架子也没有。
尤其她们最喜欢耿学长每天早上来等校车时,那副想睡又不能睡的无辜模样,简直可爱透了。
随著校车到来,一群人陆陆续续上车。上车之后,耿仲平免不了又被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弄得不好意思。
雹仲平才坐定位,几个学妹已经挤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耿学长,我昨天去买了你以前说过的‘悲惨世界’的歌剧!真的很好听!”
“学长!我已经看完你推荐的‘恶梦工厂’,接下来要看什么?”
“学长学长!我的电脑中毒了,怎么办?”
“耿学长,我、我胃痛怎么办?”
这是哪个二百五发问的?众人一致投以谴责的目光,异口同声的回答:“去、看、医、生!”
“可可是你们明明说耿学长什么都懂啊。”学妹红著脸,委屈万分地辩驳道。要不是她一早起来,忽然发作了生平第一次的胃痛,她怎么会跑来跟这些女生凑热闹。
一上车,就被一大堆问题弄得头昏脑胀的耿仲平,忍不住失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无辜的小学妹。
“耿学长当然什么都懂,可是这种小事情大家都知道要看医生嘛。”
“对啊。”众人一致附和。
小学妹觉得既丢脸又委屈,捂著不舒服的胃,落寞的背过身去。
“学妹,等等,我这里刚好有胃片。”耿仲平唤住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排胃片递给她,表情不太自然。“很有效的,胃痛的时候吃一锭,记得咬碎服用。”
“谢谢。”小学妹如释重负的绽开笑脸,接了胃藥,兴高彩烈的回到位子上,留下继续被学妹们包围的耿仲平,而他浑然不知接下来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将会严重改变他平稳的人生。
同样是日照未明的清晨,有人呵欠连天、昏昏欲睡,也有人活力充沛、精神百倍。
“你连我们青龙堂分堂主的女人也敢动!妈的!你是不想活了!”一口血红的槟榔汁啪的一声溅在地上,配上粗言秽语,和前襟未扣、下摆未扎的学生制服,外加迎风摇摆的改良式学生裤,完全是身为中华民国高中职程度以上,不良少年的基本配备。
七、八个抽烟、嚼槟榔的私中学生,一大早就在街头堵人,个个表情阴霾、略显疲倦。
一般而言“堵人”这种工作,都是在放学后才做的,但因为这次对象的作息时间实在太难掌握,他们只好奉命七早八早调闹钟起床前来堵人。
就一个业余不良少年而言,他们也算是敬业了。
“你们要打架吗?”被堵的一方,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装英雄,居然毫无惧意地摩拳擦掌起来,漂亮的黑眸里,还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妈的!项敬之!今天要是不代替我们老大好好教训你,人家还以为我们青龙堂是好惹的!”
“没错!没错!你们一定要好好教训我!”这位身穿圣乔诺高中制服的项敬之同学,显然一点“受害人”的自觉都没有,居然还拼命赞同对方的意见。
“喂。”一只手掌忽然压向项敬之的肩头,按下他蠢蠢欲动的身形。
“早啊!石晋。”项敬之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沉默好友出现,愉快地回头打招呼。石晋以下巴示意来意不善的一票人,用眼神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项敬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的操行?”石晋忍不住出言提点。
“对喔!”项敬之这会儿笑不出来了,他已经被记满两个半的大过,再迟到或打架,恐怕就要被退学了。
可是看着眼前大好的“运动”机会,他怎么忍心放过呢?
“那你帮我好了,这样比较快。既可以打架,又不会迟到。”项敬之忍痛割爱道。
“喂!同学!我劝你不要管我们青龙堂的事情,否则连你也一起打!”对方见他多了个帮手,躁动不安的发言恫吓。
“听到没?连你也一起打啊!同学!”项敬之拍拍石晋的肩膀,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挂在他肩头,故意重复对方的话,黑眸里绽放著调侃的光彩。
“成哥,这小子太不知死活,别跟他废话了!”小喽啰不耐烦了,话一说完,在带头的成哥点头示意后,一群人就冲上去动起手来。
街的这头,一场混战才刚展开,另一头,两个同样身穿圣乔诺高中制服的学生正朝著这端走过来。
“前面好像发生了有趣的事情。”一个身穿圣乔诺黑红交错帅气运动服、身材高大的男生,闲闲懒懒地开口,褐色的眼眸里充满兴味。
“再过十分钟校门就要关了。”开口的是斯文书生样的男生,温望非对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的出言提醒。“蒋承礼,你这个月的迟到纪录已经够难看了,再这样下去,你的体育总长位子就不保了。”
体育总长是圣乔诺中学“模拟城市”教育系统下的荣誉职位之一,专门负责校内各项体育竞赛,必须经过一番激烈竞争才能得到的荣耀,要保持这个地位,除了在学业上要有出色的表现外,德育也不能有缺失。
而蒋承礼这种天生不是靠品德生存的人种,要维持德育成绩,实在不是简单的事情。
“彼此彼此。”蒋承礼讽然一笑,毫不在意的耸肩,眸光仍旧胶著在缠斗的混战中。“是我们学校高二的学生,身手还不错。”
“别露出那个表情。”温望非觉得很头痛,蒋承礼说这种话,十之八九是准备蹚浑水了。
“玩玩嘛。”蒋承礼的视线对上了打架打得不亦乐乎的学弟,微笑地对他点头示意。
“学长好!”那学弟也真宝,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情逸致跟他打招呼。“喏,学弟都这么有礼貌了,当学长的,也不该小气吧!”蒋承礼对友伴随便说两句算是交代,人已经跟著进去打起来了。
“唉。”温望非看看手表,叹口气、摇摇头,书包一甩,斜背在后。“就当我交错朋友吧!”低声咕哝之后,一拳挥向扑过来的家伙。
柄小老师说得没错,交朋友,真的要小心谨慎啊!
暖暖的阳光、软软的草坪,真是补眠的好地方。耿仲平模模糊糊的从短暂的小睡中醒来,看向手腕上的表,发现早自习快结束了,差不多该回去集合。
他慢条斯理地从隐蔽的大树后头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将纠灿谟的臂章挂回手臂,大大伸了个懒腰,从后面走出来。
身为纠灿谟,肩负著督导学生的责任,实在不该在值勤时候偷懒,可是他实在好困
一想到“困”字,他又想回草丛里睡觉了。
他正自顾自的想着,头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抬头,四个人影从围墙上跃下来,稳稳落在他眼前。
“完蛋了。”没料到有人藏在大树后面,而且还是个讨厌的纠灿谟,项敬之鼻青脸肿的俊脸显得无奈万分。
“的确。”真可惜,他的体育总长位子要拱手让人了。蒋承礼摇头苦笑。
雹仲平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就传来其他纠灿谟的声音。
“找到了没?”
“没有啊!会不会是教官看错了?”
“不会吧!教官明明看到有四个学生翻墙进来啊!”雹仲平看了一眼那两个东张西望的纠灿谟队友,再转头看看眼前狼狈的四个学长,犹豫了一下。
唉!虽然迟到翻墙严重违反校规,可是他在值勤时间睡觉也好不了多少,实在没什么立场纠举人家。
雹仲平懊恼的搔搔乱发,下了决定。“学长,你们先到大树后面躲一躲吧。”
“学弟,你要放我们走?”项敬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学校纠灿谟是出了名的“机车”不,他是说“公正。”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
“学长,快走吧!他们来了。”鲜少做坏事的缘故,耿仲平看起来比他们四个还要紧张。
“谢了!”他们不再迟疑,简单道谢后,躲到方才耿仲平睡觉的大树后面,随即听见那两名纠灿谟员走近的声音。
“耿仲平,你有没有看到翻墙进来的学生?”
“没有。”耿仲平慢吞吞的回答。
“是吗?教官明明说在这附近的。”
“我刚刚一直在这附近,没看到有学生经过。”耿仲平一说谎,就忍不住开始摸鼻子。
“是吗?那我们再过去找找看吧!”两个纠灿谟员倒没察觉,咕哝著离开了。
看着纠灿谟员逐渐远离,四个人影从大树后头走出来。
“学弟,谢谢。”项敬之上前重重拍了耿仲平一掌,俊脸扬著漂亮的笑容。
“不、不会。”耿仲平险些被那友情的一掌给打飞。
“我欠你一次!以后有任何事情需要我的帮忙,尽管说。”蒋承礼对这个斯斯文文、看起来有些傻头傻脑的学弟微微一笑。
“我也是。”温望非附和。
“就当我们四个都欠你一次。”
项敬之干脆替自己和沉默不语的友伴,出言承诺。
他们干嘛这么认真?耿仲平尴尬地脸都红了。“学长,没关系啦!真的没关系。”
“我说欠你,就欠你。大丈夫恩怨分明!”项敬之勾上学弟的肩膀,俨然已经把对方当作生死至交。
好好热情的学长啊!雹仲平越来越尴尬了。
“学弟,你叫什么名字?”温望非看看手表,早自习快结束了。
“高一,耿仲平。”耿仲平报上姓名。
温望非点点头,自我介绍:“高三,温望非。”
啊?校刊社社长温望非?传说中学校最大的“地下反对团体”幕后黑手?
“高三,蒋承礼。”蒋承礼撇唇微笑,也跟著自我介绍。
现任体育部总长,蒋承礼?耿仲平瞪大眼睛。
“高二,项敬之。”项敬之露出一个友善漂亮的笑容。
“石晋。”从头沉默到尾的学长也开口了。
这两位是篮球队和剑道社的队长和社长。
雹仲平向来不热中八卦,可是班上的女生对眼前四位学长都是崇拜有加,他们甚至拥有各自的亲卫队。没想到这四个大人物一次全给他碰上了。
蒋承礼看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拍拍他的肩膀。“我该去开会了,今天中午到体育部找我,请你吃饭。”
“两位学弟也一起吧!”温望非大方邀请。
“好!”能让学校的大人物请吃饭,岂有拒绝的道理?项敬之爽快答应。
眼前的人全都是学长,他一个小学弟哪有拒绝的理由?耿仲平也只能应好。